67 (1)

2018年是他們大學畢業的一年, 大家紛紛邁入工作崗位,朋友圈裏每個人的生活都看起來光鮮亮麗, 他羨慕她, 她羨慕他, 他又羨慕他,曾經的迷茫, 到了此刻, 都已不作數。人總是這樣,口口聲聲說着過的不好,不知該如何生活, 可你瞧瞧, 他們其實都過的不錯,一份穩定的工作, 一個相愛的人。

這些年班級群不是沒組織過同學聚會,可只在大一的寒假聚過一次,再後來便聚不起來了,都已走散在茫茫人海中。

梁嘉泓不是個活絡的人,可他性格确實變了不少, 自從那女孩去了以後,他變得懷舊, 話也多了起來,葉絮經常看見他出手闊綽的在群裏發紅包,也提過幾次聚會,幾個男生響應以後就沒有動靜了, 那時葉絮覺得自己是肯定不會去的,曾經愛過一場的人再相見,除了尴尬還能有什麽,她也怕自己想太多。

可那天意外在飯局上一見,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靜許多。

張黃金再一次在群裏問着要不要聚一聚,應答的還是那幾個,葉絮沒回答。

陳景程私底下問葉絮有空要不要一起吃個飯,葉絮說好,他又問她心情好點了嗎?

葉絮說好多了。

那些埋藏在心底的委屈,七年之久,終于有個同在那時光裏的人傾聽完了,她釋懷不少。

陳景程跑到上海來找她,兩個人約了吃火鍋,葉絮把這行程告訴了林熙,林熙倒沒說什麽。

他還反問葉絮:“你想我有什麽反應?吃醋嗎?”

那時她和林熙還沒在一起,可暧昧的兩個人都心知肚明,葉絮很喜歡他這麽通情達理,步入社會的男人到底不一樣,他能準确分清和朋友和想追求她的人,不無腦幹涉她的社交圈。

但葉絮怕他心口不一,啰啰嗦嗦說了一堆,說陳景程高中時怎樣對她好,說陳景程有個很喜歡的女孩,她說她很感激陳景程。

林熙聽完笑了,說:“晚上到家了和我說,如果太晚,我可以來接你。”

葉絮輕聲說:“你怎麽那麽好……”

和他在一起她總是自由的,她在前面蹦跑,他在後頭看着她,她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跌倒了他會拉她起來。

他總是告訴她,一生短暫,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這一輩子自由與快樂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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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又做回了那個自由自在,甚至有點沒心沒肺的葉絮,不被所謂的現實捆綁,不被父母長輩眼中的踏實禁锢,他讓她覺得她可以放手一搏,每天都活的不一樣。

這樣好的人,她沒辦法給他一個不完整的自己,沒辦法把他當做一個實驗對象,把他看做将就一生的人。

她想毫無保留的愛他,想再付出一次自己的真心。

……

懷揣着那樣的想法,葉絮和梁嘉泓見了一次面,那也是個巧合,可無巧不成書,一路走到現在,樁樁件件都是巧合。

十二月初冬,葉絮去回了趟家鄉,明明就在上海工作,可常常沒時間回家,而每次回家葉絮都能清楚的看到父母越發蒼老的容顏和臉上越來越簡單滿足的笑容。

他們這一代人,通常以子女為中心,一生的願望就是子女開心幸福,也正是這種願望,讓她曾經活的很死板。

葉絮不止一次和母親說過,活的自私一點,多為自己想一點,她如今已經步入社會,不需要她再操心。

可做父母的,都只會嘴上說好,私底下省那個省這個,為的是老去那一天能給留下子女一點錢財。

葉絮的父親從她即将大學畢業的時候就開始操心她的工作,總怕她找不到好工作,操心了一年,現在她穩定了,父親又開始操心她婚姻問題。

他們這代人思想也是古板,上大學的時候不希望你談戀愛,一畢業恨不得你有個金龜婿,人品長相家世樣樣都好的那種。

晚飯時,葉父說:“我有個朋友,他兒子一米八,在上海做物流公司的經理,一個月有一萬多,家裏房子在上海也買好了,他媽媽是幼兒園門衛,爸爸是開出租車的,那小夥子,長得很精神的。”

葉母給他夾了個紅燒肉,“行了,吃飯也堵不住你的嘴。”

葉母知道葉絮和黃毅分了,琢磨着女兒可能還不想談戀愛,又管不住老頭子愛操心的命。

誰知,葉絮慢悠悠的說:“我有男朋友了。”

葉父葉母瞪大眼睛,抛出一堆問題,哪裏人,房子有嗎,幾歲啊,做什麽的?

葉絮說的時候,眼底有崇拜,有自豪,她說:“他蘇州人,在上海房子還沒買房,今年二十七,在大學裏教書,家裏父母也是老師。”

葉父還在鑽牛角尖,“沒房子可不太好啊……”

葉母更能體諒女兒,說:“你喜歡就好。”

葉絮已經不再順着他們的想法走,無論葉父怎麽說,她都不會動搖,就算将來後悔,她也會心甘情願的受着。

葉父怕她吃虧,斷斷續續說了很多,葉絮脾氣斂了不少,要是換做以前可能已經和葉父吵起來了,越是親近的人越是容易發火,可她已經不忍心朝年邁的父母發火。

她說:“不用擔心我,大學裏那個,他是有房,可是他沒幹勁,人最重要的是品行,而不是房子,爸爸,我說再多你也不會理解,等有一天你見到他了,你就會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

葉父倒真的覺得女兒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哄騙一下,就氣的過來抱住他的臭腳,狠狠咬上一口的小丫頭了,她已經懂得分別一個人的好與不好,已經懂得自己需要什麽樣的人。

葉父笑着說:“那行,有空帶回來見見。”

……

吃完晚飯,葉絮洗洗漱漱後去書房工作,和林熙聊了幾句,随後刷了刷朋友圈,梁嘉泓定位在八一路,照片上一株聖誕樹,還沒到月底,聖誕的氛圍卻已經很濃了。

他回來了。

他在這幾年裏是回過上海,回過崇明的,那時葉絮都在雲南,相隔那麽遠,也知道他心裏有了別人,她已經覺得他去哪兒與她無關了。

可今晚,他距離她也不過幾公裏路,車程二十分鐘而已。

葉絮擡頭看了眼日歷,原來已經十二月中旬,七年前的這時候她還蜷縮在那張床上,哭到天亮。

真的好似一轉眼的事情,她經歷了幾段感情,遇到了林熙,他結婚了又亡了妻子,當時的他們誰能想到若幹年以後會是這副光景。

她坐在書桌前,捧着手機發呆,前些情緒很壞的日子裏她總是會無意間想起過往的點點滴滴。

她又想起林熙,想他的時候總會不自覺的笑。

葉絮忽然覺得,也許就是今晚。

她知道,她的不甘,她的委屈,她的執念,她對梁嘉泓現在的種種情緒,都是心病,解鈴還須系鈴人,但她發現去找他,是需要巨大勇氣的。

躊躇再三,她點開和他的微信對話框,她已經把他備注改成了他的名字,因為他再也不是那個最特殊的人,她再也不會因為看見他的名字而傷心,從而不敢給他備注,讓他好似一個普通網友一般躺在列表裏。

大概是這麽多年,已經形成條件反射了,大概是她下意識的覺得她是沒資格去找他的,都這麽久了,所有的感情都應該被埋在最深處,而不是還翻出來給他看,也許這樣只會讓他覺得突兀,她很怕打擾到他。

可這一次,她想自私一點,不再從他的角度考慮,只管自己心中如不如意。

她有預感,他會回複她。

她曾經也不是沒找過他,剛步入網文的時候壓力大,有些事情周圍朋友都沒有能力幫忙,她不得已只好去找他,他的語氣出乎意料的溫柔,也頗具耐心,還對她好一通安慰,說不必在意網絡上的是是非非。

他的性格就是那樣,永遠都可以溫柔到讓人想哭。

葉絮哆哆嗦嗦敲下兩個字,問他:在嗎?

不出一分鐘,他回複:在。

葉絮怕他在忙,試探着問:在玩還是在忙?

他說:休息着,怎麽了?

葉絮說:我想着可能會讓你不開心,很打擾你,可是總覺得自己不跨過去也不好。現在…方便見一面嗎?

她發出去以後心中頓時輕松了不少,原來,去找他不是一件多麽難的事情,原來真走到這一步,竟然有種前塵往事一筆勾銷的感覺。

只是她想最後見他一次,就如當初即使他說了分手,他們也是在周日相見了,既然他在這裏,那就見一面,所有的情感都應該面對面說清,這樣才對得起這些年的步步艱難。

梁嘉泓說:你在哪兒?

葉絮站起來,邊回複邊往卧室走,她說:電影院門口見吧,我半小時後到。

他說:好,路上小心。

她沒化妝,只是描了眉毛,套上白色毛衣和短靴,拿上黑色呢大衣,和母親撂下一句有事出趟門,便匆匆下樓。

她仿佛回到了那時候,每個周日要去見他的時候也是這般心情。

她扶着方向盤的手都是抖的,月色下,路邊的綠化成了一閃而過的影子,同樣的路,同樣的季節,而所有一切,終于要在今晚劃上句點,好似夙願達成一樣。

……

那個十字路口路口依舊沒改變,兩側的樹燈璀璨着,商鋪的燈光從裏面蔓延到街道上,惶惶如白晝。

初冬的夜,微微的風都是凜冽的,行人縮着脖子,說話時嘴裏會冒出熱氣,街上的情侶摟抱在一起取暖,路邊擺着玫瑰花筒,十元一支。

葉絮站在十字路口那頭,她看見電影院門口的階梯旁站着一個男人,他倚在不鏽鋼的扶手上,修長的手指撥弄着手機,頭發比之前長了一點,他低着頭,額前的碎發遮住了他的雙眼,有幾分當年的感覺。

她深吸了一口氣,一步步朝他走去。

梁嘉泓看見眼前多了一雙黑色的皮靴,她紅色的圍巾随風飄來,他順着擡起頭,葉絮已經站在了他面前。

她的臉被風吹得有些紅彤彤,笑着說:“沒讓你等很久吧?”

他收了手機,也笑,說:“沒有,剛來。”

客氣又疏離的氣氛讓兩個人有些沉默。

可葉絮是越發覺得自己不緊張了,只要鼓起勇氣,站在他面前只會有豁然的感覺。

她是真把眼前的人當做一個老朋友了。

想着想着,她開心的笑了出來,于是她打破了這份沉默,問他:“想去哪兒?”

梁嘉泓還是那麽沒主意,他也依舊不想把葉絮往酒吧臺球室那些地方帶,他問葉絮:“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葉絮看了他一會,說:“往學校的方向走吧。”

他點點頭,說行。

是她找他出來的,所有開頭都應該她來,可他很自然問道:“最近還好嗎?”

兩個人的手都插在大衣口袋裏,在淡淡月光下走着,影子被拉長,葉絮的高跟鞋聲噠——噠——噠的。

她說:“挺好的,就是前段時間情緒不太好,想了很多。”

“是寫書太累了嗎?”

“有一部分原因吧。”

他低啞又溫柔的說:“那我可以幫你什麽?”

他好像真的想幫她些什麽,葉絮覺得這一刻無論她說什麽他應該都會說好。

她搖搖頭,輕聲說:“沒什麽要幫忙的,只是想和你聊會天,所以把你叫出來了,想當面和你說,卻很怕打擾你。”

梁嘉泓心中了然幾分,“不打擾,你盡管說就好了。”

葉絮淺淺吸了口氣,擡頭看月亮,“因為遇到了個很好的人,可總覺得自己老是這樣不好,所以想把心裏的話都告訴你,真的很謝謝你,還願意和我見面。”

梁嘉泓笑了笑。

兩個人拐彎進風口,那家輕紡市場已經倒閉,這幾年網購大行其道,這種衣服批發市場一樣的存在已經不行了。

葉絮踢了塊小石子,那樣輕松釋然的說:“那時候,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後來想想,自己真的太不懂事,自己很自卑,怎麽努力也跟不上你,偏偏還努力不好,後來分手了總是想不明白,那時到底為什麽分手,那時候,你那麽突然說分手是為什麽啊?”

梁嘉泓看了眼她,她是真成熟了不少,可身上那股子活波的感覺還在。

他說:“我一直覺得你很好,那時候剛在一起,我覺得我可以努力,然後留在這裏,雖然我和你說過我會走,但是我一直有努力和家長溝通,但顯然,我失敗了,所以我只讀了半年就走了。那時候我想留下來,但是我改變不了。”

是因為這個嗎?葉絮知道他應該保留了些什麽,她知道他應該是不想說一些很傷她的話。

葉絮說:“我當時一開始覺得你在玩我,後來覺得是我太幼稚,你可能也覺得我幼稚,再後來我覺得是你比較成熟。陳景程說,是你們不太合适,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梁嘉泓似乎覺得這說法有些荒誕,“我們不合适嗎?”

他那時候一直覺得,葉絮很合适他,像個小太陽一樣。

葉絮笑了,“不合适啊,站在我的角度就是不合适。一開始還以為你只是個普通的男生,可越到後面越覺得自己平庸,我什麽都不會。”

梁嘉泓說:“我就是普普通通啊。”

葉絮嘁了聲,“是嗎?”

他低低一笑。

前面的燒烤攤坐了一圈人,青煙袅袅,他們仿佛與這塵世的煙火味格格不入,兩個人靜靜走過了那段熱鬧的路,再往前就是學校。

學校晚上會開放操場,操場上有少年在打籃球,有阿姨領着孫子孫女玩沙坑,有一群中年人在跑步鍛煉。

葉絮停在黑色的鐵欄杆前,上面的爬山虎已經枯萎,只有一節堅韌的藤蔓緊緊揪着欄杆。

她說:“有件事一直想和你說,可當時怎麽都問不出口。”

梁嘉泓也停下,站在她面前,目光比之前坦誠許多,他說:“你說。”

葉絮說:“還記得你把硬幣存在我身邊嗎?”

他點頭。

“我把它們放在盒子裏,放在宿舍抽屜裏,那個抽屜沒有鎖。放進去以後我就再也沒動過。梁嘉泓……”她低低的叫他名字,時隔那麽多年,還是覺得委屈,她說:“我真的沒有拿過。”

她繼續說道:“你說少了,我去問黃金換了硬幣給你,後來高二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有個女生拿了楊玉玲和倩倩放在宿舍的錢,不止一次兩次,我也有少過,我不能百分百确定是不是她拿的,但我真的沒有。”

她哽咽着,把溢出眼眶的淚水又憋了回去,背過身,看向操場,留給他一個背影。

這個夜晚太過寧靜,訴說着往事,他仿佛真的回到了那時候,他的目光從她的背影挪到遠處操場上的人,他滾了滾喉嚨說:“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她從未要求過他什麽,從來朝他索取過什麽,這樣的一個女孩要幾個硬幣幹什麽?他所認識的葉絮,坦坦蕩蕩,陽光開朗。

聽到那句話,葉絮的眼淚控制不住的流下,她睜了睜眼,怪自己現在還那麽愛哭。

她說:“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當時覺得你在懷疑我,很難過的找了黃金換硬幣還給你。那次真的很難過。”

她的聲音顫抖着,梁嘉泓一字一句說道:“我沒有懷疑過你。”

葉絮吸了吸鼻子,“我當時把硬幣給你的時候,你說好像少了。”

梁嘉泓一愣,“我說了那樣的話嗎?”

葉絮:“你就是這麽說的。還有那次,你打電話和別人說事情,我問你怎麽了,什麽事,你什麽都不和說,和我說等以後躺一個枕頭了在和我說。我對你什麽都不知道,那次是真的覺得很疏遠。”

梁嘉泓似自嘲般說:“我以前這麽混蛋嗎?真的……很對不起。”

葉絮聽到他道歉,破涕為笑,笑他怎麽那麽實誠,她轉過身,說:“我不要你道歉啊,我只是想把我想說的說給你聽,這樣就不會再惦記了。”

他往欄杆上一靠,眉頭皺着,“可我做的的确很過分。”

但那些事他都沒印象了,現在只能補上一句對不起。

葉絮知道他,他是真心為這些事情感到抱歉,可她不願看他內疚,她說:“你真的很好很好啊,是我遇到的最好的男生啊。我也有做錯了的事情,那時候第一次吵架,你可能不知道,年紀太小,總覺得要靠威脅男朋友才能得到些什麽。”

“我記得,那時候挺冷了。”

葉絮拽住片枯葉,放在手機繞着玩,說:“我和你吵架,其實只是因為我在害怕,我當時真的很喜歡過他,付出了很多,我害怕你知道後就不喜歡我了,于是很生氣的走了。”

“可是我知道啊。”他輕輕的說,還帶着昔日疼她的那種溫柔。

葉絮笑了笑,她知道他都知道,她不想再提那個人,笑着說:“那時候,我在寝室左等右等,以為你是來哄我的,你卻問我要班主任電話。”

梁嘉泓也笑了,“我問你要班主任電話?”

葉絮擡頭看他,他已經忘記了很多,不過沒關系,今天往後,她也會通通忘掉的,她也不介意把那些再回憶一遍。

葉絮:“現在想想很好笑吧?因為你第二天要去參加跆拳道比賽,你要請假。”

梁嘉泓記起來了,他點點頭,“對。那時候你以為我走了再也不回來了,還一直哭。”

“因為很怕你會以為我心裏還有他。”葉絮也靠在欄杆上,和他看路上的車水馬龍。

她說:“後來分手了,我想不明白,為什麽我喜歡的人都要這樣對我。”

“讓你失望了。”

葉絮淺淺一笑,回憶起再後來,她緩緩的說:“那時候分手,好幾天不吃東西也不會餓,生理期也亂了,每一天一直哭一直哭,看什麽都想哭,怎麽都忍不住。再後來和好了,雖然很開心,但總覺得更陌生了,很不安又沒辦法,自己還那麽笨,什麽都不會。和好的春節你給我打了個電話,我們很少打電話,所以當時又驚喜又開心,可是很多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一邊沉默一邊欣喜。”

梁嘉泓靜靜聽她講着。

她說:“後來想,那次也是真的好笑,開學了見面去KTV,你摸着我的腰說我胖了,當時可窘了,想着分手不都應該瘦的嗎,為什麽我胖了,還被你看出來了。”

梁嘉泓輕輕一笑。

葉絮雙手背在腰後,身後是少年們在操場上馳聘的聲音,她回頭瞧了幾眼,目光落在梁嘉泓的側臉上,是不是少年時的清潤模樣了。

葉絮垂下眼眸,“那天晚上,晚上的時候人的情緒都會有點奇怪,我當時真的覺得壓力大,因為你太好了,我追不上,總覺得以後也不合适,想了很多,很不确定,你那時候也很忙的樣子,好像一切都變了,于是想了想,還是說了分手。再後來,有點記不清了,沒多久你就走了。我就每天看看來訪記錄,刷你的動态,看看誰給你留言了,你聽的歌有哪些,你發的圖片上有什麽,你去了哪裏,我們相距多少公裏。你來過學校幾次,我都不敢回頭看,有時候也會想,你是不是回來看我的。”

“梁嘉泓……你那時候來學校是看我的嗎?”

他點了點頭,喉結微微滾動,“我一直都在關注你,高中你和那男生談戀愛,我也看過他的照片。”

他和她一樣,會看來訪記錄,會看她的動态,會看誰給她留言了,聽的歌有哪些,周末見了誰,做了什麽,上海的天氣冷不冷,她的手還會不會冷,她有沒有好好吃飯,她好受些了嗎?她有沒有忘了他?

實在想的受不了的時候就會回上海,去學校裏看看她,即使他坐在最後面,她坐在第一排,即使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即使被一堆同學圍着,只能裝作不在意的瞥幾眼,可是他想念的人就在那裏,她的頭發她的背影,她露出的手腕,她握着的水筆和畫筆,她就在那裏,遠遠望上一眼就很滿足了。

梁嘉泓說:“你和別人談戀愛了,我覺得你放下了,我問過施右豪,他說你和那男孩子可好了,很幸福。”

葉絮倒是沒多大意外,但很開心,原來那時候不是她的錯覺,他真的沒放下她。

她說:“和別人談戀愛就是放下了嗎?如果真喜歡他,又為什麽要那麽快分手。那時候我想,你可以像沒事人一樣,我也可以,不就是談個戀愛嗎。他其實也不喜歡我,他有喜歡的女孩子,所以那時候幼稚的在相互利用。我知道施右豪會告訴你,所以和他在一起了。”

“可我覺得你放下了。”梁嘉泓拿出了煙盒,用眼神詢問葉絮可以嗎?

葉絮說:“你抽吧。”

他背過去點煙,吸了一口,朝她的反方向吐煙。

他們都陷入了沉默。

隔了很久,葉絮說:“诶,我當時有和你說過為什麽會喜歡你嗎?”

“沒有。”他已經抽了半支煙了。

葉絮回想起當時,忍不住彎了嘴角,“你知道那天為什麽烏天賜跑去問你有沒有女朋友嗎?”

他淡淡笑了聲,搖頭。

葉絮眼裏有月光,那樣美好的說:“因為那天中午,你靠着後面的桌子在喝AD鈣奶,和他們說笑,然後喝完了,轉身把酸奶瓶子扔了出去,我到垃圾桶那邊扔垃圾,正好轉身看見。我當時覺得你長得可好看了,動作也很帥,我就誘騙天賜去搭線,其實很緊張,誰知道你真的給了。”

她以為他只會笑笑,誰知道他說:“那還好是我扔的,我要是正常走過去扔,豈不是完蛋了?”

葉絮嬌嗔似的說:“誰知道你為什麽朝窗外亂扔垃圾,還用的投籃姿勢。”

梁嘉泓:“可能我懶得走,也可能是我想耍酷。”

葉絮戳破他,“我看……你是想耍酷吧?”

“我也覺得。”

兩個人相視一笑,葉絮有些感慨的說:“反正不知道是戳中我哪根神經了,在一起沒多久後,你說以後可能會走,我當時真的晴天霹靂,想着你要走為什麽還要和我談戀愛。可自己來不及抽身了。”

她還是想知道真實的分手原因。

他說:“可以異地戀啊。”

他的回答正中葉絮下懷,她順着話杆子問:“要異地戀,為什麽還是想分手?”

梁嘉泓默了默,說:“只是後面發展和我計劃的不一樣,我也後悔我答應要離開的決定,但是那時候自己做不了主。”

“你當時為什麽什麽都不和我說,你怎麽就知道我不能等個十年八年。”

“當時我如果這麽說,我會覺得自己太沒本事了,還要讓女孩子等,對你真的很不公平,女孩子在戀愛中相對付出的都會多,以我現在來看我當時做的決定,我覺得是逃避,但是我當時只能做出那種選擇,我不能和你說,我還是要走,你等我。我以為我和你談戀愛以後,然後和家裏說我不走了,我想讀書,然後一切會回到我想的那樣,可是我甚至沒有這個機會說出來。我沒有任何決定的權力,我當時……決定不了任何東西。”

他看着葉絮再次泛紅了的眼睛說:“你和別人戀愛後,我覺得你放下了,也沒有勇氣再去找你,我性格又比較悶,那種時候,我不會主動說我們複合吧。”

那時候他已經有些權力,他已經站穩了腳跟,他想回去找她的,告訴她,他們的未來是有希望的,可是她身邊已經有了別人。

夜漸深,而他才真正敞開心扉,即使說的模棱兩可,但葉絮知道,和她自己猜想的差不多。這個人啊,到最後也還是那麽溫柔,不願意說一絲一毫傷害她的話。

但是她從未想過,他有想回去找她說複合。

她覺得遺憾,很遺憾,如果那時候她沒有和張陽戀愛,如果再等一等,是不是就真的等到他了?

葉絮酸了鼻子,說:“那時候是賭氣,大學裏也是賭氣,總是不顯得自己太可憐。”

梁嘉泓想給她抹眼淚,可他沒有這個資格,他遞過手帕,掐滅煙,說:“我看過一個詞語,冷暴力分手,我覺得我們複合後的那段時間,我好像就是這麽對你的。我覺得自己很垃圾。傷害你那麽深。所以我一直說,這都是報應,我在為我做過的所有錯事贖罪。”

那是塊方格子手帕,葉絮搖搖頭拒絕了,她說我有紙。

她擦完,笑着說:“你不用太內疚……我比較愛哭而已,也不是多傷心,今天找你,本來就是想把自己的疑問和想說的話都弄弄清楚,我更不是來譴責你的。”

他眼底的愧疚很深,深到葉絮覺得不忍。

葉絮安慰他說:“那時候覺得你超級像小說裏的男主,我初中看了很多很多小說,知道你會跆拳道,會賽車,唱歌又好聽,人又正直,真的覺得自己很幸運,後來和寫作上的朋友談心,說到你,我說你這個人最可怕的地方大概就是現在回憶起來還是覺得好的要命。前任不都應該很渣嗎,像你這樣的真的很難忘。”

梁嘉泓目光動了動,操場上已經漸漸要散場,他的聲音混在清冷的風裏,顯得那樣格格不入,他說:“我以為,我在你回憶裏都只剩下糟糕的印象。”

葉絮很驚訝他會這麽想,搖頭說:“不是這樣的,你真的教會了我很多,那時候叛逆期,哪裏會懂得父母珍貴的道理,可你每次和你爸爸打電話都會讓他小心開車,我問你怎麽那麽孝順啊,你說父母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我後來把這句話想了很久,發現是真理。那時候年紀也小,從前喜歡的男生耍着我玩,恨不得睡了我,可是你不是這樣,你總和我說,你還小,以後再說。當時真的覺得自己有被人珍惜。”

那是在他們吻的動情的時候,她也曾有過嘗禁果的想法,可他總說你還小。

梁嘉泓說:“值得被珍惜的。”

葉絮彎了彎嘴角,吐槽他,“不過你真的一點都不浪漫诶,我過生日你什麽表示都沒有,還要訂包廂給別人過,我可羨慕陳佳蕾了,她有一個好大好大的娃娃,就連那時候買個氣球也是我主動說的。”

梁嘉泓承認,“我在這方面很差勁,一直到現在我都是那種你說了我一定會買,你要告訴我喜歡什麽,我就會買的。”

葉絮笑,他口中的現在應該指的是和他妻子的那段時光,那個姑娘肯定比她開朗的多,會直白的告訴他自己喜歡什麽吧,而不是像她,自卑敏感的不敢開口,生怕被他看做是有所圖的人。

過了會,葉絮問他:“我上大一的時候,大概十一月吧,你微信上找過我,問我最近過的怎麽樣,簡單的聊了幾句,那時候為什麽來找我了?”

明明都結婚了,又為什麽去找她。

梁嘉泓倚在牆上,說:“我一直覺得我給你的傷害很深,所以我不敢面對你,或者和你道歉,我不覺得我給你帶來過什麽美好的回憶,別人談戀愛都會有美好的回憶,好像我給你的都是很糟糕的事情。”

他親眼看着自己是怎樣傷害葉絮,親眼看着她痛苦的不能自拔,那幾年他始終是愧疚的,要三番五次的确認她過的好,他才覺得自己的罪孽好似輕了一點,卻又不敢面對她,連句抱歉也說不出口,他愧疚到覺得說句對不起都是沒資格的。

因為虧欠,所以葉絮找他,只要她開口,他什麽都會答應,比如今晚。

葉絮也沒想到,他對自己的內疚會深到這種地步,她以為這幾年他早就放下了,不會有太多的情感,有的大概只是過去那份情誼留下的一點溫柔。

真是奇怪,明明受盡傷害的是她,可今晚卻一直是她在安慰他。

她否定剛才他的說法,溫柔的說:“有啊,我們有很多很美好的回憶,那個周末,你和往常一樣等在校門口,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和我說因為想見我所以從南京趕回來了。那次周末,我早到了,你還在睡覺,我和你說我到了,在書店等你,你卻立馬都過來了,一臉沒睡醒的樣子,真的很可愛。還有一次啊,我睡得太晚,課間休息就睡着了,物理課打鈴都沒聽見,還是天賜推醒我的,你發我消息說昨晚是不是沒睡好?我當時真的覺得很幸福,因為這個男生在後面注視着我。”

她說的時候臉上都是笑意,梁嘉泓有些恍惚,他仿佛被她拉入了那段美好的時光中,他不自己的放低聲音說:“我一直都在關注你,你啊……上學的時候老是低着頭走路。”

葉絮說出了那個時候女生的通病,她說:“其實我是怕風吹亂劉海,那時候劉海可厚了,亂了就不好看了。”

“那撞上別人多尴尬?”

“我初中的時候撞過語文老師。”

兩個人相視一笑。

葉絮說:“那時候你送我回家,我也很開心。”

梁嘉泓記得,他說:“那天挺晚了,我想不通,不就送你回家嗎,怎麽開心成那樣。”

“可就是很開心啊,以前沒有人送我回家過啊,男朋友送我回家,本來就是件很開心的事情。”葉絮再次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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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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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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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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