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61章 第 61 章

中午時, 錢斌乘坐三輪車,陪同老艾夫妻返回艾家。

“二妮,到家咯。”

錢斌肥胖, 費勁地跳下車廂,轉身攙扶妹妹, “慢點,下來。注意保護左手, 別亂動, 莫沾水,等七天後才能拆線。”

錢二妮因疼痛哭得眼睛通紅,左手掌傷口縫了線,以紗布包紮着,右手拎着一大袋零食, 吃力下車。

“你是當媽的, 不許吃獨食,牢記要把零食分享給娣娣。”

“嗯!”錢二妮言聽計從, 率先邁進大門,高高興興呼喚女兒, “荔荔, 來、來吃!”

老艾停車熄火,拔鑰匙, 從兜裏翻出兩支藥膏,在駕駛座上研究說明書,磨磨蹭蹭。

錢斌伸了個懶腰,踱步靠近, 委婉批評:“不是我說你,雖然教育孩子‘不嚴不成器’, 但家長也不能過分嚴厲,我教訓子女時意思意思揍兩下,你教訓娣娣時下手太重了,欠妥啊。”

“怪她目無尊長,挑釁長輩,主動要求我打的!”老艾梗着脖子,內心懊悔,表面卻仍強硬。

錢斌耐着性子,“娣娣未成年,還是個孩子,又是獨生女,有時難免任性。孩子犯錯,固然該管教,但要注意分寸,不該把女兒打得鼻青臉腫,萬一破相了或者記仇了,對你沒有任何好處,兩敗俱傷。”

老艾捏着藥物說明書,不由得緊張,讪讪找理由,“我前兩巴掌,在氣頭上,是打得比較重,但後面沒認真使勁,不至于破相吧?唉,丫頭氣性大,挨打也不認錯服軟,白白多挨了幾下。”

“嗐,娣娣氣性大,完全是随你!”錢斌揶揄道:“父女倆一個脾氣,針尖對麥芒,吵架時都不肯讓步。”

老艾每次打了女兒,冷靜後總是心疼後悔,嘟囔說:“至于記仇,不會的。我的女兒,我了解,一般頂多三五天,她就把不愉快的事消化了,照舊相處。娣娣不是小心眼的孩子。”

“總之,聽我一句勸,以後千萬不能再像今天這樣下狠手體罰娣娣!”

錢斌催促,“走吧,進屋,趕緊讓娣娣塗藥膏,盡快消腫。俗話說‘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你已經打完了,得哄哄孩子啦,避免丫頭傷心,怨恨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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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什麽哄?老爸管教女兒,天經地義!”

老艾一邊嘴硬,一邊下車,蹒跚走進家門。

兩個男人一進門,便望見錢二妮從女兒卧房出來,四處張望,尋找呼喚“荔荔”。

“娣娣不在房裏嗎?”錢斌背着手,慢悠悠說:“要麽在做飯,要麽去菜園果園了。”

老艾渾然不知女兒離家出走,對妻子說:“上廁所了吧。”

下一刻,錢斌路過廚房,扭頭看了看,“啧,清鍋冷竈,看來丫頭氣得不輕,十二點了也不做午飯。折騰半天,好餓。”

“懶蟲。算了,我做飯,阿斌,你快把藥膏交給娣娣。”

“行。”錢斌欣然接過。

老艾正後悔內疚,立刻脫下外套,邁進廚房戴起袖套,計劃炒幾個女兒愛吃的菜,作為彌補,“我馬上炒菜!”

孰料,老艾剛準備淘米時,大舅子在客廳裏驚奇嚷:

“喲,獎狀全燒啦?娣娣燒的嗎?”

“什麽?她一向把獎狀當寶貝,舍得燒?”

老艾聞言詫異,去了客廳,兩人圍着獎狀灰燼,大眼瞪小眼。

錢斌撓撓頭,環顧靜悄悄的老宅,隐約感覺不安,“是呀,反常。娣娣人呢?”

“荔荔!”錢二妮推開廁所門,仍未發現女兒,悶悶不樂返回客廳。

老艾亦開始擔心,端不住一家之主的威嚴架子了,“叛逆的東西,難道躲起來了?小時候,她挨了罰,喜歡跟父母玩捉迷藏,躲起來。”

錢斌拿出手機,撥號,“我打電話問問。”

然而,鈴聲在女孩卧房響起,手機正在桌上充電。

“娣娣——”錢斌頓了頓,一拍腦門,“忘了,她宣布過停用小名,叫娣娣是不會答應的。”

于是,三人高呼“荔荔”,找遍了每一個房間,卻無收獲。

錢二妮拎着零食,獨自走出大門,帶領兩條狗,轉去外面繼續尋找。

“強哥,”錢斌找不到人,臉色漸漸變了,小聲說:“青春期自尊心強,娣娣挨了狠揍,會不會一時想不開,做什麽傻事?”

老艾呆了呆,瞬間焦慮不安,惴惴搖頭,盲目拉開女兒衣櫃,又趴在地上看床底,“不會吧?我、我之前經常責罵,氣頭上也沖動打過幾次,丫頭從不記仇。”

“這次打得太狠喽!當時我左攔右勸,你跟氣瘋了似的,非不停手,唉!”

錢斌忍不住埋怨,擺弄外甥女手機,卻不清楚開屏密碼,無法解鎖,猜測道:“會不會又跑去周老師家了?”

“對,一定是!”老艾随即搖頭,“不對,我進屋的時候,見她自行車靠牆放着,手機也沒帶,應該沒出門。”

“有道理。”

錢斌拿着手機,返回客廳,沉着臉坐下,思考對策時,盯着天井裏的水井,內心突然咯噔一下,浮現不詳的猜測,脫口而出:“你說過,從前,你爸每次喝醉酒後就毆打老婆孩子,毒打得兩個老婆絕望,鬧着喝藥上吊跳井尋死,娣娣該不會……”

老艾60歲了,少年時代噩夢一般的往事,被幾十年的歲月淹沒,如非必要,從不刻意回憶。

兩個男人恐懼對視一眼,不約而同,跳下天井,跑向井口。

老艾瞬間脊背發涼,險些魂飛魄散,瘸腿行動不便,跳下高臺階時摔倒了,慌張叫喊:“老天爺!老天爺——”

錢斌年富力強,腿腳靈便,飛撲向水井,提心吊膽,屏住呼吸,伸長脖子往井裏看去,須臾,大大松了口氣,“哎,沒人!唉喲,沒事沒事,虛驚一場。強哥,別嚎啦,井裏沒人。”

“我看看!”

老艾連滾帶爬,一瘸一拐湊近,扒着井沿确認了,才放下心,靠着井壁癱軟坐下,喘息說:“多謝列祖列宗保佑,多謝山神庇護。嗐,老天爺不會那麽殘忍對待我的!”

“娣娣到底去哪兒了?”

“可能在果園裏,莫急,我出去找找。”老艾扶着井壁站起來,與白白胖胖的大舅子對比,顯得黑瘦蒼老。

錢斌尾随,看着滿頭白發的妹夫,欲言又止,末了沒忍住,嚴肅道:“強哥,恕我多嘴,想說幾句你不愛聽的話。”

“唔?你說。”

“邊走邊說。”

兩人趕去果園找孩子,錢斌語重心長,“二妮不是先天智力低下,是4歲時腦膜炎,被誤診耽誤了,大腦受到嚴重損傷,才變成傻子,幸運的是她生下個聰明伶俐的女兒。不過,娣娣雖然看着健康,但咱們清楚,她根基弱。”

“娣娣六歲時,跑去後山玩,被髒東西纏上了,發高燒大病一場,清醒後變得呆愣愣,幸虧慢慢養結實了。”

當年,女兒高燒不退,老艾不眠不休在醫院陪護,哭着給醫生下跪。老人眯起眼睛,回憶往事,怔怔說:“當年,丫頭病情兇險,差點把我吓死。”

錢斌善意勸告:“說實話,我有點擔心,怕娣娣的神經受不起刺激,所以反對你嚴厲體罰,口頭責罵沒關系,盡量不要動手。上午我觀察娣娣挨揍的表情,非常傷心氣憤,體罰似乎起了反作用,如果你今後再動手,鐵定傷和氣。”

“唉!”

老艾焦急走向果園,畢竟重視疼愛獨生女,懊悔之餘,遲鈍意識到自己似乎苛待了女兒,長嘆一聲,甕聲甕氣表示:“知道了,我聽你的,今後盡量不打女兒。”

“一言為定!”

這時,錢二妮與兩只狗,從屋後繞出來,大喊報信:

“哥、哥!門、門倒,倒。”

老艾聽見了忙回頭,錢斌眼睛一亮,“你找到娣娣啦?她在屋後幹嘛?”

“叫她回家!”老艾放下心,往回走,“我炒菜去。”

錢二妮左手掌被紗布包裹,右手拎着零食,結結巴巴說不明白,頻頻指向屋後。

“二妮怎麽回事?”

兩個男人不解,“過去瞧瞧。”

三人結伴返回屋後,錢二妮擡手指着倒塌的鐵絲網門,“倒、倒了。”

“這——”錢斌愕然,仰望茂密梨園,以及曲折幽深的小路,“娣娣上後山了?!”

老艾勃然變色,“天爺!糟糕,算命先生再三交代過,她成年之前,進不得後山梨園!”

錢斌倍感棘手,中午暖陽下,卻打了個寒顫,“這下麻煩了,千防萬防,沒能攔住……希望別出事。”

“必須盡快把孩子找回來!”

與此同時·後山

家人前腳出門,艾荔荔後腳就上了後山。

她失魂落魄,撿了一根枯樹幹,胡亂探路,起初漫無目的,在密林裏穿梭,排遣憤懑情緒,随後根據上次的經驗,第二次抵達小木屋。

上次跟秦朗共同探險時,意外喚醒了她丢失的童年記憶,激動歡喜;但現在,沮喪消沉,站在遠處,望着沐浴在陽光下的破敗木屋,唏噓傷感,暗忖:

木屋沒變化,但父親的性格早已經改變,變得苛刻暴躁,我也不是天真崇拜依賴爸爸的小孩了。

物是人非。

目測過兩年,木材會腐朽坍塌,也好,封存那些溫暖的童年記憶吧。

——老艾的幾個耳光,成為了壓垮女兒的最後一根稻草,幾乎熄滅了女兒對父親的敬愛之情。

她滿腔悲憤,默默看了會兒,嘆息離開,沿着依稀可辨的林間小路,深入後山。

徒步到正午時,密林裏仍是陰暗寒冷,前方卻出現一片亮堂視野。

艾荔荔精神一振,加快腳步,走出去觀察:

向陽山坡,有一座墳墓!

大理石墓碑,雕刻着繁密文字,措辭講究,極盡悲緬與恭敬,根據落款時間,顯示是老艾為逝去的母親所設;

墓碑周圍,澆築了一圈水泥,飾以複雜花紋,制式規整,頗具藝術美感。

水泥空地上,留有老艾掃墓時燃放的鞭炮紙屑。

“呀,是奶奶的墳墓。”

艾荔荔暫時撇開負面情緒,好奇靠近,下意識拜了拜,不知怎地心想:南方傳統墓地樣式,秦朗肯定沒見識過。

她擡袖擦擦汗,一摸兜,才發現自己忘記帶手機。

“可惜,拍不了照片。”

初生牛犢不怕虎,少女走累了,疲憊坐在墓碑下方的石凳上,歉意說:“奶奶,打擾一下,我休息休息就走。我爸一直強調,列祖列宗看見女孩會不高興,是真的嗎?為什麽呢?”

大理石墓碑在冬季陽光下,散發着溫潤光芒。

艾荔荔坐着歇息,曬太陽,眺望遠處高聳的采屏嶂,風景優美,情緒略微平複。

良久,風一吹,發絲拂過紅腫的臉頰,癢得去撓,卻觸碰傷處,疼得倒吸氣。

“嘶~”她摸了摸臉,見太陽向西移動,站起鞠躬告辭:“奶奶,我休息好啦,再見。”

她轉身,目光一掃,瞥見西北角高處有一片裸露的黃土——

來都來了。

她拿枯枝當拐杖,上了坡,傾身望去:

簡陋石板墓碑,布滿青苔痕跡,也是一座墳墓;

但周圍沒有用水泥澆築,雜草叢生,荒涼隐蔽。

她猶豫了一下,走進細看碑文,念道:“‘先考艾榮之墓’,爺爺?”

“奇怪,奶奶墓地挺氣派,爺爺的這麽寒酸?”

這些事,由父親全權做主,由此可推斷,他跟爺爺并不和睦,關系僵到連墳墓都沒認真給爺爺修繕。

“爸爸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她疑惑思考,腳步躊躇,一時間不知該不該原路返回下山回家。

半晌,十六歲的女孩在遭受家長毆打責罰之後,咽不下委屈,賭氣作出冒險決定:辨認方向,從側翼下山,繼而抄小路,朝家的反方向,餓着肚子越走越遠。

半天時間,一晃而過。

老艾和錢斌緊急求助若幹親友,分頭尋找,搜遍了後山梨園,卻無收獲。

“如果娣娣出什麽意外,等于要我的老命!”

老艾心急如焚,懊悔落淚,捶胸頓足,“天快黑了,孩子還沒找到,阿斌,怎麽辦?怎麽辦吶?!”

親友們圍繞老人,七嘴八舌安慰:

“叔,冷靜,先別自己吓自己,可能孩子等會兒就自己回家了。”

老艾焦頭爛額,“我打了十幾個電話,都說不知道。丫頭最信任的周老師,回了外地娘家,不在本地,會不會騙我?”

“孩子失蹤了,是大事,老師怎敢撒謊隐瞞。”

“果園和梨園找遍了,沒見着娣娣,沒準出去逛街散心了。”尤坤作為鄰居與知情人,受邀參與尋找。

“她沒騎自行車,也沒帶錢包和手機,兩條腿走不遠的。”錢斌保管外甥女的手機,絞盡腦汁,“我猜她一定上了後山,唉,八成是躲起來了,賭氣不回家。”

……

“夜晚山裏冷得很,要不報警吧?”

“對,報警,抓緊找回孩子,免得凍壞了。”

……

這時,艾荔荔的手機突然響起鈴聲。

錢斌忙示意同伴安靜,“噓!”

衆人紛紛盯着手機屏幕,見來電人顯示“秦朗”。

錢斌懷着希望,按下接聽,然後開了免提:

秦家

秦朗待在陽臺,窩在圈椅裏,懷中抱着小貓,欣賞落日景色時,不由自主想起了她。

少年嗓音清澈,懶洋洋說:

“艾荔荔同學。”

錢二妮見過幾次鄰居的兒子,亦接過電話,口吃應聲,“荔荔不、不——荔荔,找、找她……”

秦朗一聽,并不意外,坐直了,含笑打招呼,“伯母在旁邊嗎?您好您好!你大半天不回消息,在忙什麽呢?”

“天氣預報明天有霜,你起得早,幫忙拍幾張照片,重點拍一拍樹林,我家四周沒樹木。”

他久久沒得到回應,納悶問:“荔荔?怎麽不吭聲?”

老艾黑着臉,一把搶過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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