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 紅布
## 紅布
寨子裏一天比一天熱鬧,甚至每天都有人上門來,看似是來找春娘說話,實際上都是忍不住地對随玉有些好奇,随玉本來還會出院門走走,最近來的人多了,他更多的時間都是躲在自己的屋子裏,教林華識字。
“嫂子,你看看。”林華用手指蘸水在桌上寫字,這裏沒有筆墨紙硯,外面沙地上人來人往,随玉只能帶着林華在房間裏學寫字了。
随玉一開始對他叫的這聲嫂子還不太适應,到現在已經能夠面不改色地回應他:“這裏寫得不對,筆順不是這樣的。”
因為是夏日,寫在桌上的水漬很快就幹了,随玉只能指出哪裏不對,再讓林華自己去改。
“你收拾收拾,下午帶你下山。”林牧青從來沒有敲門的自覺,推開門對随玉說到。
随玉的心頭一跳,那天上山的時候因為天太黑,他根本就沒看清上山的路,今天林牧青要帶他下山,他就可以知道下山的路,到時候等他的腳好了,就可以自己逃跑了。
林華從凳子上跳下來,又扶着随玉去床邊,找到他的衣裳放在床邊之後就出了門。
林牧青很快遞牽了馬過來,卻沒在院子裏看見随玉,走近房間才聽見随玉的聲音,他正在請求春娘幫他編發。林牧青想了想,他似乎是從來沒有見過随玉編發的樣子,從來到這裏之後,随玉就只是用春娘給他用幾塊邊角料的布縫成的一條發帶把頭發虛虛攏起,又想起他的額發也已經很長了,連他的眼睛都有些被擋住了。
春娘年輕時的手很巧,許多很複雜的發髻在她的手裏都十分輕巧地就能編出來,只是後來女兒出嫁,林牧青也越活越糙,就很少能夠再編發髻,倒是寨子裏的姑娘們成親,都願意請春娘去給新娘子編發。
春娘給随玉也沒有編多複雜的發髻,只是把他略長的額發梳了起來,編成了辮子,露出了他光潔飽滿的額頭,沒有額發的遮擋,随玉的那雙小鹿眼也讓人能看得很清楚,他的眼裏似乎随時都有一汪清泉,看人的時候總能看到人內心最柔軟的部分。
林牧青在看到他的時候愣了愣,最後一言不發地去找了春娘,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個帷帽,在随玉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就扣在了他的頭上。
“為什麽要戴這個?”随玉不是很習慣視線被遮擋,總想撩開前面的面紗,他還想着要看清下山的路,戴着這個多礙事!
“出嫁從夫,你那麽好看,我當然不允許別人能看到你。”林牧青說得理所當然,恨得随玉差點咬碎一口牙。
他最後只能無奈地放下自己掀開面紗的手,問林牧青:“我們怎麽去啊?”
“騎馬。”
随玉又問:“我呢?”
“你不一起嗎?”
“沒有馬車嗎?”
林牧青沒回他的話,看起來跟不耐煩的樣子。
“那怎麽辦?”一時間随玉的腦海中在天人交戰,一是放棄這次機會,二是又增加跟林牧青的肢體接觸,跟他共乘一騎。
在他思考的時候,林牧青已經拉着他的手腕,想把人往馬上放。
随玉咬了咬牙,擡起頭對林牧青說:“那我坐在後面。”
林牧青只能又跳下馬,護着随玉上馬,然後自己再上,随玉還有點眼暈,在林牧青上來之後手不自覺地拉緊了他腰間的衣裳。
林牧青拉了拉缰繩,馬兒嘶鳴一聲,調頭出了院門。
“随玉,抓穩。”山路奇險,随玉感覺自己随時都會被颠下來,林牧青出聲提醒他。
不得已随玉只能抱住了林牧青的腰,在他的手環上去的時候,林牧青的背一僵,腰上那雙手像是層層疊疊的藤蔓,慢慢地把他的心收緊纏滿。
日光熱烈,帷帽替随玉遮住了大半毒辣的陽光,只有馬兒奔跑戴起來的風把面紗吹起,像是一雙手輕輕地撫摸随玉的臉頰。
山下的鎮子叫安樂鎮,像它的名字一樣,這裏的人大多安居樂業,街道幹淨整潔,路邊的攤販也都井井有條,雖然是午後最熱的時候,街上的人依然很多。
林牧青在到了鎮上的時候,就下了馬,讓随玉自己騎在馬上,他在下面拽着缰繩,随玉整個人脊背繃得僵直,手緊緊地抓着馬鞍,生怕自己掉下來。
他們來到一處客棧,小二熟練地替林牧青牽着馬,林牧青朝随玉伸手,随玉看小二并沒有看他,才緩緩地朝林牧青伸出手。
林牧青的力氣很大,捏着他的手腕他都覺得有些疼,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就已經站在了地上,林牧青遞給小二幾枚銅錢,讓他給馬喂點草料。
低頭看了一眼随玉的腳,林牧青又走到他的前面:“上來,我背你走。”
随玉剛想拒絕,可剛剛才走一步,腳踝上又是鑽心的一陣疼,他沒有辦法,只能乖乖地趴上林牧青的背,林牧青的背很寬厚,但他的身量很高,随玉趴在上面覺得有些眼暈,跟第一次林牧青抱他的感覺一模一樣,整顆心都懸着。
林牧青再一次感覺到随玉輕飄飄的重量,連帶着随玉帷帽上的面紗随着他的動作在讓的頸邊,讓他也生出了些绮思,他的手臂能觸碰到随玉的腿,能感受到從他腿上傳出來的溫度,意識到這點,林牧青的手心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我們今天是來幹什麽的?”随玉趴在林牧青的背上,輕聲問他。
“來買東西。做喜服用的紅布,用來招待客人的喜糖喜餅,還有給你買幾身常服,總不能老穿我的衣服。”
随玉哦了一聲就不再開口,面紗遮住了他的視線,他只能看到林牧青粗壯的後脖頸,是蜜色的皮膚,和他的很不一樣。
這個鎮子不大,一條街是賣衣服布匹和各種雜貨,另一條街賣的就是各種小吃。
林牧青背着随玉進了最大的一家布匹店,進了店門之後就把随玉放在了一旁的繡凳上,自己找了掌櫃去看布匹。
“客官看點什麽?”掌櫃笑着看向林牧青,“我們店裏種類很齊全。”
“做喜服用的紅布。”
掌櫃一撫掌:“原來是新婚啊,那更要選我們的布了。您是不知道,凡是成親用我們家布裁婚服的,都阖家歡樂,那生的小孩兒都一窩一窩的呢。”
随玉坐在一邊,聽着掌櫃這個描述,翻了個白眼,一窩一窩的,又不是兔子下崽。林牧青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随玉只是在心裏腹诽了一下,他就轉過頭看着随玉。
掌櫃還在變着法兒地誇自家的布料:“您來我們家看布匹就對了,我們家的貨,都是雲北總店裏運過來的,質量絕對有保證。”
林牧青也不是什麽會買東西的人,只是讓掌櫃拿了幾匹紅布過來,随便摸了摸就想訂下來,掌櫃的眼睛放光,又去拿了幾匹價格比較貴,一直積壓在倉庫裏的過來:“您看看這個,這是咱們店裏最好的一匹,整個雲北也就那麽四五匹。”
随玉最終還是沒坐住,單腿蹦着跳過來,那布匹最後做成的衣裳也是要穿在他身上的,他也有權利選一選。
林牧青在他跳過來之後就虛虛地攬着他的腰,随玉恨得牙根癢,但那只手就那麽鉗制着他,怎麽掙紮都沒有用。
随玉努力忽視自己腰間的熱意,伸手去摸了摸那幾匹布。剛剛碰上,随玉就皺了皺眉,這掌櫃還說這是最好的布,摸起來其實也沒有掌櫃說得那麽好,他又吸了吸鼻子,似乎還能聞見一股倉庫的味道,他心下明了,估計是看林牧青長着一副冤大頭的樣子,把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貨拿來忽悠他。
随玉可不想把這樣的不做成衣裳穿在自己的身上,然後開口問:“掌櫃,這是最好的布嗎?”
掌櫃這才看到随玉,只能聽見他軟軟的聲音,帶着北方的口音,卻被帷帽遮着,看不見臉,他還想細瞧瞧,就被林牧青的一個眼神吓到,他趕緊收回視線:“是的是的,您看看這紅色多正,多稱您。”
林牧青也沒摸出這幾匹布有什麽差別,看随玉對這匹布好像很感興趣的樣子,就開口說:“這匹多少錢?”
掌櫃見自己今天終于要開張了,連忙說:“原價五兩銀子,看在二位新婚的份上,再給您一點折扣,四兩銀子。”
随玉趕緊搖頭:“不要這個。”
“怎麽?”
“都不知道放了多久了。”倒不是因為價錢貴,他對銀子什麽的也沒什麽概念,只是覺得那布放了那麽久,還不知道沾了多少灰塵,甚至可能還會有蟲子爬過,一想到這他的心就毛毛的。
“那你要什麽?”随玉難得軟和下來的語氣讓林牧青很受用,他的聲音也輕了不少。
随玉東摸摸西看看,終于選到了一匹他摸起來柔軟舒适的布,随後他扯了扯林牧青的袖子,“就這個吧。”
掌櫃的心都在滴血,因為随玉選的那匹布只能算是中等,賣出去的話也不如剛才那匹賺得多,他咬咬牙:“這匹四兩,不議價。”
随玉選好了布,議價的事情他才不管,只又重新蹦會一邊的繡凳上,不再管之後的事情。
“二兩銀子,我再買兩匹別的布。”
掌櫃沒見過這麽砍價的,直言:“您看我這布,質量多好,多少年都不會壞的。您要是有心要,三兩五錢銀子,我虧本賣給你。”
一番拉扯之後,林牧青花了四兩五錢銀子,買下了那匹紅布,還有兩匹尋常做衣服的布料,掌櫃在他們走出門之後,心疼得直揪胡子。
買喜糖喜餅的事随玉就完全不管了,他在一進入這條小吃街上的時候就聞到了空氣裏各種食物的味道,他吞了吞口水,這點動靜自然沒有瞞過林牧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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