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生死
## 生死
林晚夏失魂落魄地從林牧青家裏的院子出來, 林晚秋要被送去雲西戍邊軍裏已經成了定局,他不能讓小秋一個人在那裏,他也得跟着過去照顧他。
他剛出門, 就碰上了歸來的林牧青, 他走到林牧青的面前, 哽咽着叫了他一句:“青哥。”
“我說了,我一定會把小秋送去那邊歷練歷練, 他被你養在閨閣裏,已經養壞了性子,再不離開你的身邊,他學的永遠是些閨閣裏的小把戲,不真正讓他體會一下戰争,生死, 榮辱,他這一輩子就完全廢了。”
林晚夏擦幹了眼淚:“可是他已經體會過一次生死了!”
林牧青側頭看他:“那是他活該,你看他現在的樣子, 哪一點像一個八九歲大的孩子, 害人,說謊成性,見血了眼都不眨一下。”
林晚夏吸了吸鼻子:“是我沒教好他,你要怪也該怪我, 你把我也一起送去吧。”
林牧青這時才正眼看他,從前那個爽朗又知性的林晚夏早就不見了, 現在的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為了林晚秋的瘋子:“林晚夏, 林晚秋不是你的全世界,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你要是想跟着去,你就自己去吧。”
他第一次看林牧青的眼神裏沒有愛慕,沒有滿滿的情意:“我什麽樣子你都不喜歡,我為什麽還要一直保持以前的樣子。”
“我确實從來沒有喜歡過你。”林牧青又重複了一遍,“這件事沒得商量了,我一定會送他去雲西的。”
“都聽你的吧。”林晚夏的手無力地垂下,“都聽你的。”
從林晚秋在向阿麽家養傷開始,寨子裏的人都本着是近鄰,所以每家都像是走個過場一樣去看看他,有些帶着東西去,有些說些寬心的話。
“怎麽就會走水呢?”周嬸兒坐在林晚秋的旁邊,跟林晚夏聊起來,她還記得上次後山的事,她的一雙兒子也參與了,她還在随玉的面前低三下四地道過歉。
“是小秋自己玩火,沒注意點了房子。”林晚夏說。
“怎麽會是小秋自己呢?外面都傳開了,是阿青家那個夫郎……”
林晚夏止住周嬸的話頭,皺起眉:“周嬸,沒有事實根據的話不要再亂傳了。小秋都跟我說了,他趁我不在家烤兔子吃,結果火沒熄他又睡着了,這才走了水。”
“啊?”周嬸僵在原地,“夏哥兒,這……”
“小秋自己燒了房子,已經很難受了,您就別再在外面添油加醋攀咬別人了。”林晚夏很累,不想再跟她糾纏。
“夏哥兒,是不是阿青威脅你,想給他的夫郎脫罪?”
林晚夏實在是有些不耐煩,想起林牧青下的最後通牒:“周嬸!你要是不信的話,去我家廢墟上找找看有沒有吃剩下的兔子骨頭?”
林晚秋拉了拉林晚夏的袖子,林晚夏的聲音才軟和一點下來:“這件事很随玉一點關系都沒有。他逃走也是因為上次小秋和二牛二虎害他的事,你聽明白了嗎?”
周嬸想起那件事。自己家的孩子也有參與,趕緊閉口不言,讪讪地說了兩句話之後就走了。
只留下林晚夏看着林晚秋臉上的紗布,想着林牧青真的把小秋送去戍邊軍裏了自己應該怎麽辦。
*
“那說好了,明天你來我家,我教你繡兔子。”
随玉把雲秀的背簍背在身後:“你的女紅很好嗎?”
“雲秀姐的娘親是鎮子上的繡娘,會做雙面繡呢,雲秀姐的繡工是她一手帶出來的,當然好了。”榮陽說,又舉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我是不行了,這手粗得只能跟阿麽學炮制藥材。”
“那你也很厲害,我什麽都不會呢。”随玉嘆了口氣。
“那個,随玉啊,你還會走嗎?”榮陽小聲地問。
随玉回來了這麽久了,從來沒有考慮過以後的事,是走是留,是認命還是不服輸,他一直沒有仔細清楚地想過。
這個問題随玉沒有回答榮陽,他自己也沒有想清楚。他們三人小隊就這麽沉默下來,直到随玉回到家。
雲秀和榮陽站在門口跟林牧青打了個招呼,就看見随玉像沒事人一樣,把林牧青當木頭,還想重重地撞林牧青的肩膀,結果他個子矮,本意為能撞到他,結果只是在他的肋骨下面碰了一下。
雲秀沒能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林晚夏也沒心思看他們,轉身離開了,林牧青也轉身,随玉還沒走遠,他直接走上前去,把随玉扛回了房間。
分房睡的這幾天林牧青都沒能睡好,一閉上眼就是随玉衣衫不整地靠在那棵榕樹上,他又是怕又是急,最後夢都回到了在長平鎮的那個客棧,都回到了随玉那發熱發燙的身體上,然後就再也睡不着了。
“林牧青,你這個騙子!”随玉怒極了,林牧青把他放下來的時候他就一腳踢在林牧青的小腿上,滿是泥土的腳在他的褲腿上印下了一個很深的印子。
林牧青不知道自己究竟又是哪裏惹了随玉不開心,只能低聲下氣地哄:“你別生氣了,欺負你的人,我會替你出氣的。”
他想着,就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随玉:“我打算把林晚秋送到雲西的戍邊軍營裏,讓軍營裏的人教訓他。”
随玉的表情并沒有多大的改變,只是偏頭問了他一句:“那他死了呢?”
“死了就是他命不好。”林牧青又手忙腳亂地給随玉倒了杯水,随玉沒接,他就只能又推到随玉的面前,“我在上次出事的時候就該為你報仇的。”
“我可不敢。”随玉說,“到時候他死在那裏了,林晚夏再在寨子上哭一哭,我就會被寨子裏的人的唾沫星子給淹死。”
“你也一樣,所有人都會說,你為了一個我,就下狠心排擠掉幫了你這麽多忙的林晚夏,把他弟送走,不就是打他的臉。”
“我不在乎。”林牧青說。
“你如果真的不在乎的話,上次他帶着全寨子裏的人來向我道歉的時候,你就應該站在我這邊,可是你權衡了利弊,站在了他那邊,要我原諒他。”
說起這件事情,林牧青也終于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這件事是我不對,是我沒有分清楚親疏關系,你怎麽打我罵我都沒有關系,你要生多久的氣都可以。”
“還有兔子。”随玉的眼眶紅了,“你知道我有多喜歡它們,我甚至每一只都取好了名字還做好的小衣服,我讓你把它們安全地送回去,你就只是往那一扔了事。”
就算兔子不是林牧青給林晚秋的,但歸根結底也有他的原因。
“是,這件事也是我做錯了。”
既然都說到這裏了,随玉索性也不忍了:“還有,從一開始,我就不願意嫁給你,是你騙我說你是山匪,逼着我嫁你。”
林牧青舉起手做投降狀:“我可從來沒說過,是你自己腦補的。”
現在再追究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不管林牧青直沒直說,都逃不開強娶這個事實。
這件事也是他理虧,他斟酌着說:“等過一段時間,找到你家人的行蹤,我再三媒六聘上門求娶。”
随玉沒搭理他這話茬,既然都說到這裏了,那索性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敞開了說,他細數很多從一開始他就在忍受,但因為身在狼窩卻不敢開口說出來的事。
那些只有他自己經歷的,不為外人所知道的一切。
說到最後他已經口幹舌燥,卻一點都不想喝林牧青給他倒的那杯水,于是換了個杯子,自己倒了水來喝。
“你從來不知道我有多委屈,連林華都知道。”随玉的淚大滴大滴地往下落,沾濕了臉頰,又慢慢落到衣襟上。
林牧青手忙腳亂地給他擦眼淚,粗糙的指腹硌得随玉生疼,然後淚落得更多了。
“林牧青。”随玉吸了吸鼻子,“你剛才說的,你會帶我去找我的家人。”
林牧青因為個子太高,随玉坐着他就只能蹲在地上,聽見随玉的問話,他把蹲着的膝蓋磕在了地上,然後握着随玉的手:“等開春,開春咱們會有一批藥材往中州送,到時候,我帶你去找你的親人。”
“我還要跟你約法三章。”随玉自己伸手抹淚。
林牧青點頭說好。
“在我的氣沒有生夠的時候,我不會回房間裏來睡。”
“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許進我的房間。”
“第三條我還沒想好,但我以後都不想見到他們兄弟。”
林晚秋的壞浮于表面,林晚夏卻是綿裏藏刀,他一個也不要碰上,既然林牧青剛剛說不在乎,那麽上次就該給他們的懲罰這次就一起給了吧。
說完之後随玉頭也沒回地走出了林牧青的房間,郁結在心口的東西慢慢地在消散。出房間的時候他看到地鋪上是林牧青的被子,他的心稍微安定了一點,只要不是林華睡地鋪就行,他就再多住一段時間林華的房間。
林牧青在屋裏枯坐了很久,他的心口像是堵着一堆雜草,随玉說的那些話像是細藤條沾了鹽水一下一下地抽在他的心上,聽着随玉說委屈,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是連林華都不如,林華都知道怎麽護着自己的嫂子,而自己,連自己的夫郎都不知道護着,還想一味地去顧及什麽鄰裏,什麽情分,簡直就是混賬東西。
他從自己的懷裏掏出本應該還給随玉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在自己的手心上劃了一刀,疼痛讓他的神志清明了一些,他想讓自己記住,随玉受的痛,比他受的多得多。
站起身來的時候雙腿已經麻了,再回頭看林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進屋躺在床上睡着了,熄了燈走到院子裏,才發現随玉睡的屋子裏早也已經滅了燈。
他站在房間門口,想推門的手卻一直僵在原地。
随玉說得對,不經過別人允許進門是不尊重不禮貌,趁人之危是流氓,要想哄他,就要先尊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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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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