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恐怖如斯

第22章 恐怖如斯

撲通！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第一次心跳漏拍時，江舟還能用心律不齊來騙自己，但這一次奔馬般紊亂的心跳，以及周五收到的體檢單都表明——

這心跳和心髒無關，只與情緒有關。

可哪怕知道此時的生理反應來自自身的情緒，江舟也沒有任何相關經驗讓他能意識到，這種結合了慌張、心悸、激動、和想要逃避的複雜情緒代表了什麽。

于是，他只能順着這股情緒，并選擇了其中最為強烈的一種來指揮身體行動。

因此，江舟回過神來的第一反應是，逃跑。

前面被正在結賬的晨風和服務員堵着，他轉身就想從後面溜走，卻發現身後是牆角以及旋轉小火鍋的備菜區，再轉身是牆壁，回過頭則是傳送帶。

江舟：“……”

瞪着慢慢悠悠從面前飄過的小碟子，以及上面手指長短、雪白如玉，但只有區區兩片的黃喉，江舟腦子裏莫名其妙地閃過一個念頭。

難怪晨風說吃不飽，這麽一小碟一小碟的，吃一口等半天……不對！我想這個幹嘛啊！

江舟閉了閉眼，想着幹脆直接跟晨風說自己要回去算了，就聽到耳邊傳來低沉磁性但充滿疑惑的男聲。

“沒吃飽嗎？二樓有很正宗的山城小面，想吃嗎？”

我是豬嗎？吃那麽多還吃不飽？

江舟沒好氣地瞥了晨風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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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風似乎讀懂了他的眼神，笑道：“那能陪我去吃嗎？我還沒吃飽。”

江舟很想硬氣地拒絕，但他現在還沉浸在心跳失序帶來的後遺症裏，手軟腳軟，一張嘴嗓子眼就發緊，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晨風似乎沒有注意到江舟的不自然，見他沒有說話就當他答應了，轉身便朝外走。

“就在那邊，走吧。”

江舟抿着唇，不情不願地跟在後面，擡手撫了撫自己的胸口。

這個時候，他的心髒已經安靜下來，恢複了平時的安靜，如果不直接觸摸脈搏，壓根不知道它還在跳動。

但與此同時，心髒的存在感卻變得異常強烈，就好像剛才劇烈的奔騰把它所在的空間擴大了，江舟能明顯感覺到心髒懸挂的位置，以及激烈跳動後若隐若現的痛感。

不嚴重，卻很清晰。

好奇怪，真的不是心髒病嗎？情緒怎麽可能帶來這麽劇烈的生理反應？

江舟蹙着眉，放下撫摸胸口的手，呆呆地看着晨風寬闊的背影。

在他不算長的人生經歷裏，很少有情緒這麽濃烈的反應，最嚴重的，也不過是夢想破碎帶來的打擊。

但那時的情緒綿長且陰郁，有過憤怒和怨恨的階段，可來得快去得也快，并沒有嚴重到影響生理狀态的程度。

好煩。

江舟垂下眼簾，為無法掌控的情緒而煩躁。

他很想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沒有劇烈失控的心跳，沒有複雜難辨的情緒，但至今還空茫隐痛的胸腔卻不斷地提醒他，事實就是事實。

難道是因為月入十萬這個數額太大，自己受到刺激了？

對于工作兩年月薪只有一萬五，還是稅前的人來說，一個大一學生有這麽高的收入确實很刺激人，但也沒嚴重到心跳失序的地步吧？

還是說被晨風那句話給……

[舟舟，為了我們的未來，我一直在努力。]

晨風的耳語再次響起，江舟腳步一頓，心跳再次鮮明，似乎又有拔腿狂奔的跡象。

恰在此時，晨風也停了下來，指着面前的空桌，轉頭對江舟道：“就坐這吧，你等我一會，我去買面。”

江舟慢半拍地點點頭，動作機械地坐下，然後盯着晨風的背影繼續發呆。

這并不是晨風第一表白，也不是江舟第一次發現他的深情，但卻是最震撼一次。

畢竟，也許很多人都會對一見鐘情的人念念不忘，但能持續五年的少之又少，為了虛無缥缈的可能做到這個地步的，更是鳳毛麟角。

這難免讓江舟惶恐，因為他不覺得自己是那麽好的人，值得這樣的期許。

是的，期許。

晨風那句話給江舟的直觀感覺，便是期許。

期許美好的愛情，期許完美的愛人，期許幸福的未來。

為了這份期許，晨風做了他那個年齡階段唯一能做的事，那就是努力。

江舟甚至能夠想象得到，為了達成目标，晨風放棄了多少休息時間，失去了多少應有的快樂回憶。

按道理來說，面對這樣堪稱沉重的感情，江舟應該感到壓力和恐懼，結果他的反應卻奇奇怪怪的……

啊不過，恐懼也會引起心跳加速，壓力太大确實會想要逃避，這樣說來……好像也對得上？

失焦的眼睛漸漸恢複神采，胸腔裏怪異的感覺也随之退去，江舟經過一番自我剖析，順利地哄好了自己，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說到底，還是晨風這個人太奇葩了！

第一次見面就求婚，八字還沒個影呢就開始暢想未來，可怕的是，還真給他成功了！自己現在不就是他的“女朋友”嗎？

江舟看着端着碗走過來的晨風，眼神裏頗有幾分忌憚。

此子，恐怖如斯！

晨風被他看得腳步微頓，一時不知道是先把碗放下，還是先坐下。

“……怎麽了？我身上有什麽嗎？”

“沒什麽。”江舟敷衍地搖搖頭，視線看向晨風剛放下的碗。

那個碗足有人腦袋那麽大，微微發黃的面條躺在紅色湯汁上，周圍點綴着綠色蔬菜，中間是堆成圓錐型的豌豆、肉燥和酸菜，光看就令人食指大動。加上那濃烈撲鼻的辛辣香味，江舟看一眼便忍不住滿嘴生津。

好香啊……

悄悄地咽了口唾沫，江舟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沒話找話：“這麽大一碗，你吃得完嗎？”

晨風坐下的動作一頓，思忖片刻回答：“是有點多，稍等。”

他快步離去，不一會拿回來一個小碗和一雙筷子，然後把那足有三兩的小面拌勻，夾了不到兩口的量分到小碗裏，推到江舟面前。

江舟這才反應過來他什麽意思，跳腳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晨風語氣平靜，就像在安撫敏感多疑的小動物，“剛才點餐時覺得吃得下，結果看到實物了才意識到太多了，只能請你幫我消災。順便也請你這個本地人點評一下，這面到底正不正宗。”

江舟看着眼前裹着酸菜、肉燥的面條，嗅着誘人的香味，小聲嘟囔：“我又不是山城人……”

“川渝一家親嘛。”晨風夾起一筷子面條，唏哩呼嚕塞進嘴裏。

“一家親又不是一家，而且我又沒去過山城，哪知道正不正宗。”江舟吐槽歸吐槽，手卻很誠實地拿起筷子，挑了點面條塞進嘴裏。

他不像晨風，食量沒那麽大，剛才的旋轉小火鍋他是實打實地吃了個九分飽，這兩口小面看着不多，卻也到了他能承受的極限。

只是，吃飽之後滴米不沾，那是絕食系才能做到的狠事，普通人一般都是，好香啊，嘗嘗。

就像這小面，活色生香地放在眼前，江舟怎麽可能忍得住？

這一小口下去，正不正宗不知道，但确實如想象中一般好吃，只是他已經吃到喉嚨口了，剩下這一口，無論如何都吃不下了。

放下筷子，有些遺憾地看了眼碗裏剩下的面，江舟擡頭掃視一圈，這才發現陸家園二樓确實不同尋常。

和一樓最裏面是一排打菜窗口，其餘全是座椅不同，二樓除了旋轉小火鍋靠着那面牆，其餘全是打菜窗口，而且每個窗口賣的食物都不一樣。

僅江舟看到的，就有山城小面、酸辣粉和冒菜，更遠處好像還有蹄花和米粉等川省常見小吃。

因已經過了飯點，空氣中食物的香氣淡去許多，可殘留的那點麻辣鹹香還是勾起了江舟肚子裏的饞蟲。

不過再饞也沒辦法，确實是一口都吃不下了，只能看看過眼瘾。

晨風一直暗中關注着江舟，見他的小腦袋四處轉悠着看招牌，低頭無聲地笑了好一會。

這個人真的……太可愛了！

按捺住悸動的心跳，晨風咽下食物，開口道：“那邊還有缽缽雞、擔擔面和抄手，想吃嗎？”

江舟下意識點點頭，但随即又搖頭道：“吃不下了。”

晨風嗯了一聲，狀似随意地說：“那就下次來吃。”

也只能下次了。

江舟遺憾地點點頭：“嗯。”

見他點頭，晨風放在膝蓋上的左手猛地一握拳，面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那就下周六吧，十一點半北門見。”

江舟剛要繼續點頭，忽然反應過來——

不對啊！怎麽就下周六了？怎麽就十一點半北門見了？

他正要拒絕，就聽到晨風說了一句：“到時候你想吃什麽點什麽，不用擔心吃不完，有我呢。”

說完，他夾了一大口面塞進嘴裏，臉頰圓滾滾的鼓起來，一看就很能吃。

江舟看看晨風很有蠟筆小新風格的臉頰，又擡頭看看琳琅滿目的家鄉美食，默默地把拒絕的話咽進肚子裏。

……最後一次！

等他吃遍陸家園二樓，雲京大學就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