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C13 怎麽喜歡會讓人這麽難過?……
第13章 C13 怎麽喜歡會讓人這麽難過?……
他願意問她題目,說明他開始不那麽見外,對陳晚青來說這是件好事。
她重新回到那張凳子:“我看看,但我不确定我還會做。”
程勁把卷子打開,随便找了一道上午做錯已經學會的題目,他握着筆,用筆帽指了指那道題:“這個。”
陳晚青很多年沒正兒八經坐在那解數學題,塵封的記憶被題目打開,她拉着凳子,更靠近桌子些:“我先看一下,你先做其他題。”
這是程勁第一次主動求助她,她得像個家長一樣。
哪怕這道題真的有點難。
她問程勁要了張草稿紙和筆,伏在桌上時,耳際的碎發垂下來,鼻尖小而挺,她在草稿紙上列下公式,打算解題,寫了兩行,撇唇,筆在食指和中指間打了個轉。
程勁唇角有些許上揚,他低頭繼續做題,真可愛呵。
他并非有意為難,只是情急之下找了道題,要知道會難住她,就找簡單的了,可是簡單的,她應該很快做完,做完是不是又得跟那個什麽周煜歡去約會?
朝北的窗戶光線不強烈,舊碎花的棕色簾子被風吹得揚起一角,上面暈染的裝飾圖案也跟着飄起來,老舊的布料,帶着成年累月的痕跡,窗外樟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風從小窗鑽進來,吹起她連衣裙的下擺,細軟的裙擺刮過他的小腿,和他深藍的校服褲子糾纏在一起。
她忽然停下轉筆的動作,A4草稿上已經寫滿解題步驟,她字跡娟秀工整:“你看看能不能理解?”
她把草稿紙放到他面前,那雙纖白的手背上脈絡清晰。
程勁看着她的解題方法,不是答案裏那種标準解法,甚至解完題後還在下面補充了一些其他相關的知識點,其實這已經不是高一的知識點,是高三的。
他之前在做奧數題的時候接觸過,只是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寫了可能超出他原有理解範圍的公式。
真傻。
“這邊還有點困惑。”他拿筆指着草稿紙上某一處步驟。
不知道怎麽,她忽然想起程臨,大學那會,他們總是一起去圖書館泡着,他們不是一個專業,但他總愛翻她的書,臨近期末,還會幫她畫知識點。
陳晚青看着他和程臨相似的眉眼,感覺好像又回到了那時候和程臨在圖書館的日子,竟不知他早已離開她的生活。
陳晚青斂了眉間的失落湊過去,腦袋在距離他兩公分的位置停下,空氣裏彌漫着晚桂的香氣。
不知道是她頭發的香味更好聞還是桂花更好聞。
他想,應該是她。
她的聲音很軟,濕潤的聲線,粘稠的如糖,講題時候會有點磕巴,總體思路清晰,沒考慮過這些知識點他沒學過,等恍然的時候,才補了一句:“啊,我忘了,這是高一的知識點嗎?”
不經意的驚呼,睫毛輕顫,別提多可愛。
程勁沒忍住,嘴角微微上勾:“沒事的,就當提前先學習。”
陳晚青有點懊惱:“那我講明白了嗎?”
他拿起她的草稿紙,故作端詳:“挺明白的。”
她舒了口氣:“太難了。”
“怎麽了?”
陳晚青總不能跟他說,高中的知識點好難啊,搜刮腦子全部的知識才把它解出來,不過,她現在越來越有作為“家長”的覺悟,不能在小孩子面前樹立個壞榜樣,大人退縮的話,那小孩子也就不想學了。
她搖頭:“沒什麽。”
又講話講一半。
簾子被吹起鼓起一抹誇張的弧度,樟樹的枝幹被吹得搖曳起來,不知道什麽時候連光線都暗了。
“收衣服,要下雨了!”樓下窗戶嘩被拉開,接着聽見叮鈴咚咚收衣服的聲音。
接着一樓有電瓶車被意外碰到刺耳的報警聲,小區活動廣場說着“又下雨了”的交談聲。
老破小隔音很差,但卻很有生活氣,陳晚青小時候住過一陣子最內環的老城區,後來她爸陳骁生意發家致富,加上老城區拆遷就搬離了,但她依稀還是會記得那時候放學回來巷子彌漫的飯菜香味和鄰居阿婆的問好,寧城發展之後,老城區早已面目全非,新起的高樓大廈把人和人裝在格子間裏,再也沒了老城區的那種家的味道。
大雨傾盆而至,黑壓壓的烏雲快把樟樹壓垮。
程勁起身去關窗,如果下雨的話,她是不是就不會那麽快走。
轟隆隆的悶雷,潮濕的雨讓桂花香味變得粘稠。
陳晚青的手機進了電話。
陳慕藍看外面下起雨,不知道他姐姐什麽時候去演唱會,今早好不容易撒潑打滾求來她去,別因為大雨耽擱了。
“會去的。”她聲音淡淡的。
“五點半入場哦,下雨天估計還要早一點,體育館那邊好幾個入口封了,要不你到時候開車回家裏接我一趟?”
陳晚青眉頭微蹙:“你讓李師傅送你去。”
“李師傅今早家裏有點事回去了,你來接我嘛,好姐姐。”
“能答應你去已經很給你面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陳慕藍躺在沙發上,把游戲手柄扔到一邊,随口一問:“狠心姐姐,你現在在哪兒呢?不會遲到吧,體育館那邊可有點堵車。”
陳晚青還不想家裏知道她幫助程臨弟弟這事,她爸媽本來就不喜歡程臨,對程臨不滿意,為了避免産生矛盾和分歧,她并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家裏,反正也就到高三結束,沒必要因為這種事情鬧一番。
“在家。”她看了眼手機時間,“我等會出發。”
程勁擡頭望她,“在家”無疑是紮耳的字眼,她說了謊,也許是怕電話那頭的人誤會,兩個字眼像是一根倒刺,縱使她有多好,可是在她那裏,他終究是見不得人的,連實話都不惜得對別人說起。
陳晚青挂了電話,看了眼外面天色,她得先回趟家,這裏到她住的地方要走高架,加上雨天,高架估計會堵車。
“那我先走了啊,弟弟。”陳晚青起身。
外面雨勢很大,樟樹已東倒西歪,如柱的雨水在玻璃窗上往下淌,就快把脆弱的窗戶打碎。
他說:“雨很大。”
陳晚青拎着包:“沒事,我車就在樓下。”
程勁起身:“那我送你下樓吧。”
她擺手說:“不用。”
他還是拿了桌上的鑰匙,跟着她下樓,陰暗的樓梯上,他的心空落落的,下次他和她是什麽時候見面呢?
流浪貓尚且知道喂食的人下班來投喂,而他卻只能等一個不确定因素,等她偶爾想起時施舍他一顆甜棗。
“程勁,你要是以後有什麽不會的題目,可以在微信上問我。”她邊下樓邊說。
程勁點頭:“嗯。”
他話不多,她也明白。
下了一樓,雨水早把水泥地淌濕,地上積起一層水,雨被風吹得張牙舞爪,門口擺放快遞的木板早已被吹得歪在一邊。
她的車在樓下,但跑過去得淋二十米遠的雨。
他說:“等我一下,我去拿傘。”
陳晚青想拒絕,他已經跑上樓,其實淋一點也沒事,反正她回家都要換衣服。
他拿着黑色長柄雨傘下樓,喘着氣,額頭上沁出些薄汗,鼻尖紅紅的,看樣子是跑下來的,他把傘給她。
陳晚青:“你送我過去吧,我就不把傘帶走了。”
程勁點頭,走到門外,撐開黑色雨傘,純粹的黑,他個子高,刻意拿低傘不讓雨斜着吹到她肩膀。
他想,她要出門赴約,但沒有帶傘。
于是他把傘收起來,在她沒關車門的時候,把傘塞進她的駕駛座,然後跑開了。
陳晚青尚未反應過來,看見他已經跑進雨裏。
心下無奈,這孩子真是外冷內熱,大概是怕她沒傘所以才把傘留給她。
她想随他去吧,反正下周還得去趟他學校,到時候再帶給他。
車子發動,程勁在一樓和她揮了揮手。
直到白色的車彎進拐角,他才放下懸着的手臂。
一半是怕她下午沒傘,一半是想讓電話那頭的人知道那把傘的存在。
他覺得自己的行為過分可笑,可笑得想要擺脫見不得人。
上樓的時候,忽然想起來小橘貓,不知道下雨天,它有沒有躲雨。
他頂着雨,去找小橘貓飯碗的地方,幾粒貓糧早已被雨淋爛,他幫它把飯碗挪到角落沒雨的地方。
濕漉漉的短袖貼着他的背脊,頭發貼着額頭。
——朋友送了我兩張黃杉演唱會的內場票
——在家,我等會出發
他捂着臉,胸腔裏又悶又難受,臉上說不清楚是雨水還是眼淚。
他不愛哭,從來都不哭,他知道眼淚沒辦法解決任何問題,可是最近真的有些情緒失控,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眼睛,它們好像天生為她而生。
他該在那個小山村裏自生自滅,他該回去,不該享受她的好。
如果沒有享受她的好,他的眼睛也不會失控,連心髒都跟着悶悶作疼。
喜歡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為什麽他覺得好痛苦,他好難過,怎麽喜歡會讓人這麽難過?
他在雨裏站了很久,回去之後洗了把冷水澡,把那張她寫滿的草稿紙收起來,折好壓平夾進他的參考書裏。
做題讓他好受些,做題讓他短暫忘記她已去與別人赴約,做題是他唯一的出路,既然學不死,那他就死命學,他要更努力些,努力站在能夠和她肩并肩的位置,在此之前,他能做的就是收起他的痛苦和難過。
考個好的大學才是他對她最好的回報,才能讓她對他的好物有所值。
-
陳晚青回家換了身衣服,方菱給她打了電話,可能周五沒跟她說清楚,這話正想問個明白,好巧不巧,她要出門。
“陳晚青,你真是牛逼了,你現在什麽情況你去幫助程臨的弟弟。”方菱氣不打一處來,她太了解陳晚青這人了,有時候太心慈手軟,就因為這心慈手軟吃過不少虧,程臨的弟弟怎麽也跟她沒關系,各人有各人的命運,就算他弟弟餓死也是他家裏人的問題。
陳晚青發動車子:“你就別說我了,你壓根不知道那孩子多好,他從北江村裏來的,你知道南北教育差距多大嗎?他一年就追上來,而且還考上了咱們的母校寧城一中。”
方菱記得當時自己初中考寧城一中,真是脫層皮:“草,他在寧城一中了?這麽牛逼的嗎?”
陳晚青笑起來:“嗯,是啊,我覺得這孩子天生就很适合學習,他不該被埋沒在那個小山村,他應該有美好的前途。”
“是什麽光亮瞎了我的眼,救命,是聖母的光。”方菱嘲笑道。
“還有一半是程臨對我确實蠻好的,他不在了,我想他弟弟好。”
方菱撇唇:“也行,算投資,這小天才以後考上清華北大不得好好報答你,你可是他的再生父母。”
陳晚青停下等紅燈:“什麽嘛,我可沒指望他報答我。”
方菱:“但凡他有點良心都得把你供着。”
陳晚青嗤了聲:“那小朋友蠻乖的,也很省心,我就供他個學費啥的,其實也不是什麽大錢,少買個包能讓他有個美好未來,也挺有成就感的。”
“乖?”方菱皺眉,想起什麽,“哪個乖小孩能在論壇上引起軒然大波,無風不起浪,晚青,你可別被現在小孩騙了,有些小孩演技可好了,別到時候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
陳晚青聽不得方菱說這些,尤其是她那麽說程勁,那孩子是真的很好,也很懂事:“他沒必要演我,成績也演不出來,他演戲能考上寧城一中啊?”
倒也有幾分道理。
“那別人幹嘛要那麽造謠他啊?”方菱實在想不通現在小孩怎麽能那麽惡毒地在網上随意攻擊同學,他們那會上高中,論壇也會很多熱帖,印象裏比較熱的也就是在食堂偶遇一個大美女求認識,帥哥美女帖子自然有熱度,“你那小孩長得咋樣?”
陳晚青想起程勁那張臉,他天生有張矜貴桀骜的臉,漆黑的眼睛自帶疏離。
“還不錯。”
方菱一拍腦袋:“該不會哪位暗戀失敗的女生,得不到就毀掉的心态發的貼吧。”
估計狗血劇看多了,方菱又繼續,“也可能是那位心上人被他搶了的男生蓄意報複。”
陳晚青:“你最近又看了什麽狗血小說。”
方菱:“電視劇裏不都這麽演,你想古早校園電視劇裏,女二嫉妒男主喜歡女主,就去造謠女主是個濫情的女人。”
陳晚青不想理她這天馬行空的猜想:“下周一我要去趟一中,不知道他的班主任是不是我們以前那波的老師。”
“小天才哪個班的?”
陳晚青:“八班。”
“草,八班?”方菱跳起來,“我們家張數教的就是八班啊,等會我把張數微信給你,你到時候聯系張數就行。”
陳晚青:“也行,你跟張數還沒分呢?”
方菱撇唇:“分啥啊,我可喜歡他了,你完全不知道征服你魔鬼高中的老師多有成就感。”
陳晚青:“你是有多讨厭高中。”
方菱:“要多讨厭多讨厭,不過跟老師談戀愛很好啊,那些高中受得氣全都能在他發洩回來。”
“我到體育館了,下周見完程勁班主任,請你跟張數吃個飯。”
陳晚青把車停進停車場,看見那輛灰色的蘭博基尼,想起來下午忘了回周煜歡消息。
算了,下周再回吧,就當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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