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小可憐

第011章 小可憐

陰沉壓抑的天上突然下起來雨,豆大的水珠無情地砸落下來,敲在大地上噼啪作響。

雨水落到皮膚上,同樣砸得人生疼。被雨幕隔絕的世界下,就連遠處的喧嚣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靳書意輕輕在小孩兒脆弱薄削的後背上拍着,語氣安撫:“沒事了,沒事的……”

肩頭的疼痛感漸漸淡了下去,麻木的疼痛下仿佛有什麽熱流也一并砸在了肩膀上。靳書意知道蘇煦是哭了,但他并沒有戳穿,只是這麽靜靜陪伴着對方。

哭出來也好。

起碼現在還有他陪着。

将來蘇煦的人生還有很長一段路,那更為艱難的日子裏,恐怕連這最後一點陪伴都沒有了。

“沒事的,不會有其他人聽見的。”雨聲越來越大,那些沖進別墅裏搶砸的人因為心虛,有不少都冒着雨跑了出來,帶着搶來的東西飛快地消失在了雨幕裏。

圍牆外被花圈一類的物品遮擋,倒是沒有人注意到這小小的角落裏,有一個被命運壓垮脊背的少年,正失聲痛哭着。

都說人在委屈的時候,最是聽不得安慰。靳書意這麽一哄,蘇煦就再也壓抑不住,抱着他放聲哭了起來。

再沒有平日裏冷靜堅強的模樣,像是剛出生的嬰兒,只有哭泣這一種方式,才能表達自己的恐懼和不安。

靳書意聽到那聲嘶力竭的哭聲,心裏面很是複雜。

他的良心實在不允許他繼續這麽作壁上觀下去,他想要幫幫蘇煦。

即使原著裏寫着,蘇煦會在未來過得很好,那些曾經的苦難也被簡單的幾句描寫一筆帶過。

可這是一個人的人生,那十年的經歷是得蘇煦自己一個人,一分一秒熬過去的,并不是像書裏那樣一筆帶過,苦難就能轉眼變成過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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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書意陪着蘇煦在雨裏待了很久,也沒有想到解決的辦法。倒是蘇煦哭夠了,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垂着頭,不敢從他懷裏出來。

靳書意很快就注意到了這點,他是成年人,自然要主動打破僵局。

“你還好嗎?”靳書意問。

懷裏瘦瘦小小的小家夥點了點頭,哭啞了的嗓音悶聲悶氣地說:“謝謝。”

“沒事。”靳書意往後退了退,将地上的傘撿起來,撐開,又把口袋裏稍微有點打濕的紙巾拿出來,遞給了蘇煦。

他這麽撐着傘,等着蘇煦整理好自己。蘇煦卻窘迫地簡單将自己的臉擦幹淨,然後問他要不要也擦一下。

“對不起,害你也一起淋雨。”蘇煦實在是不太适應虧欠別人,說話的時候臉都憋得通紅,才把話給說出來。

靳書意總算是悟了,原來之前他借筆記給蘇煦,這小子臉紅,純粹是因為不會對待他人的好意。

這麽乖一小孩兒,那狗作者是怎麽舍得對他這麽殘忍的。

“我沒事,你身體弱,先把身上的水擦一擦,這邊雨大,我們換個地方把衣服換了吧。”靳書意說着,就把手機拿了出來,娴熟地加了很高的價格,叫來了一輛滴滴。

以前當社畜的時候打車都打拼車,現在有錢了,打滴滴都直接大筆加價,原本因為下雨、這裏還地處郊區,等候時間都排到半個小時了,靳書意剛剛加價,不到幾秒就有司機接單。

果然有錢能使磨推鬼。

靳書意把目的地定到了學校,打算上車考慮好之後再改地方。他們兩個是未成年,沒辦法去開酒店。靳書意也沒辦法把蘇煦帶回家。

他父親本來就不許他和蘇煦打交道,即使是現在臨時去租個房下來,立馬搬進去也得好一會兒時間。

要不然幹脆去宿舍好了,到時候給宿管阿姨塞點錢,他們倆這麽可憐,阿姨應該會放他們進去。

靳書意随口問道:“你現在住哪裏?”

蘇煦放暑假之後并沒有申請留校,所以靳書意猜他應該是在外面有住處。蘇煦今天出現在這裏,或許是因為他偷偷回來別墅住了。

但蘇煦卻回答他:“我在……這旁邊不遠,借住在了一個婆婆家裏。”蘇煦老老實實回答,“我可以直接回那裏去。”

靳書意點頭,将手機遞給蘇煦,讓蘇煦把目的地改好。

十多分鐘之後,滴滴就到了。靳書意又給司機加了一筆打賞,對方看他們兩個小孩兒身上濕漉漉的,也沒不準他們上車,還給靳書意遞了條毛巾。

“幹淨的毛巾就這一條了,你們先湊合着擦一下。這邊過去二十分鐘就到了。”司機收了錢,倒是特別大方,還給了他們一人一瓶礦泉水。

靳書意和蘇煦上車之後,司機還把空調溫度給調高了,甚至沒有多問他們兩個為什麽在這裏。

靳書意身上穿的一看就是名牌,出手加錢又大方,那司機除了熱情了點以外,并沒有多問什麽隐私的話題。

蘇煦給的地址已經連城中村都算不上了,幾乎是這個城市邊緣一個很偏僻的小地方,這邊連高樓都沒建起來,全是幾十年前修的小樓房,鄰居家打開窗戶都能把隔壁住戶陽臺上養的小蔥給薅走。

本來今天天氣就不好,這地方外表看上去還破破爛爛的,牆壁上張滿了青苔和白霜不說,就連地上都見不到幾塊完整的磚,連世界都因此變得灰暗起來。

“謝謝你班長,我自己上去就行,你回去吧。”蘇煦知道自己住的地方環境很差,根本沒有邀請蘇煦下車的想法,只是道了謝,順帶堵住了司機探究的目光。

靳書意揚了下下巴:“下車,我衣服都濕透了,去你家換一下。”

靳書意這話說得非常随和,語氣裏并聽不出勉強,并且也給出了足夠的理由,讓人實在沒辦法拒絕。

二人下車之後,靳書意就随着蘇煦在那傘撐開都會刮到牆壁的小巷子裏鑽了幾個彎,最後在一處非常偏僻的地方上了樓。

這個點是上班時間,附近都見不到幾個人。不過看這樣的環境,居住在這附近的人估計也不算特別多。

蘇煦在這裏并沒有正兒八經的房間,畢竟這個地方算是以前很舊的那種職工宿舍,一間屋子就是一整個房間了,就連竈臺和廁所都是公用的。

蘇煦就連這種集體單間都住不起,是住在這樓裏的一個老婆婆覺得他可憐,才讓蘇煦住進了樓頂早年間搭起來的棚子裏。

住在這種地方的人,要不是實在過不下去了,也不會選擇環境這麽惡劣的地方。

身上沒有錢,就會想盡辦法節約錢,因此樓頂是種滿了各種蔬菜的。原本還有個不大的雞棚,但樓頂誰都可以上去,因為養的雞鴨太吵了,味道還大,養不了多久就會死,所以那個小雞棚也空出來了。

蘇煦把那個雞棚打掃幹淨之後,挂了個蚊帳在裏面學習。這樓頂沒有空調,夏天的夜裏熱,那瓦棚裏更是像蒸籠一樣,倒是這四面漏風的雞棚,晚上有風吹着,待裏面勉強不會熱出病。

靳書意對于蘇煦的居住環境實在是……找不到語言形容自己的心情。

但蘇煦說,因為家裏的財産,自己被親戚“收養”,所以連福利院都去不了,只能住這種地方。

至于為什麽不去那些親戚家裏住……雖說不是不讓住,但不說要看人臉色,有時候還會被打,親戚們踢皮球的時候讓他去另一個親戚家裏住,他有時候敲不開下一家親戚的門,就得在樓梯間裏等一晚上。

這些都是後面蘇煦和靳書意講的,靳書意的肺差點都氣炸了。但現在蘇煦帶着他來到屋頂的小瓦棚,打開那拆門恐怕比開鎖更簡單的木門時,靳書意還是有被震驚到。

這麽小小一間屋子,一張标準的單人床就占了大半的地方,剩下的一小條道上擠了個櫃子,連桌子都是收起來的,吃飯只能支在床上。

房間非常的小,要不是蘇煦只是臨時住進來,什麽東西都沒有,說不定連落腳的空餘都沒有。

唯一還算過得去的,就是這房間并不漏水。就連家電也全都是舊到看上去都不能用的模樣。

蘇煦打開門之後,看上去就更加窘迫了。他把唯一一塊兒還算寬敞的地方讓給了蘇煦,随後去櫃子裏拿出了兩套衣服。

一套是夏季校服,一套是簡單的T恤短褲,看上去都很新,大概是蘇煦能拿出來的最好的兩身衣物了。

“對不起,環境有點差。不過這些都是洗幹淨了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話……”

靳書意當然相信蘇煦說的話,蘇煦在學校裏一直身上幹幹淨淨的不說,即使他的衣服舊了,穿來學校時上面也找不到任何污漬。

這房間小得靳書意懷疑連老鼠來了都住不下一窩,蘇煦卻能把裏面收拾得纖塵不染,就連那生鏽了的小電扇,上面的鏽漬也被清理得幹幹淨淨。

“沒事,你這裏看上去挺幹淨的。”靳書意真心地安慰了一下蘇煦之後,把那身T恤短褲給拿了過去,随後詢問道,“我換下來的衣服放哪裏?”

蘇煦指了指一旁的架子:“可以挂上面。”

“嗯。”靳書意應了一聲,就開始脫衣服。蘇煦這才想起來什麽,遞給他一包抽紙。

“這裏沒有新的毛巾了,你用這個吧。”

靳書意不禁嘆了口氣:“沒事,我不嫌棄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給我用毛巾。”

蘇煦畢竟是主角受,還有一點潔癖的那種,毛巾肯定也是幹幹淨淨的。靳書意都已經和對方結拜姐妹了,暫且共用一下毛巾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我、我當然不介意。”蘇煦将毛巾取過來,“你要熱水擦一擦嗎?”

靳書意想了想:“算了,有冷水嗎?”即使是下雨天,他們身上都還淋了雨,這房間裏還是悶熱得可怕。

“有。”蘇煦用臉盆給他打了一盆清水來,蘇煦早就把衣服都脫了下來。其實他沒淋多少雨,就連底褲都是幹的。用冷水打濕毛巾把身上擦幹淨之後,換上T恤才清爽起來。

蘇煦把幹毛巾遞給他擦頭發,等靳書意收拾好,才開始慢慢收拾自己。

靳書意:“……”

真是少爺生活過慣了,竟然讓蘇煦伺候自己這麽久,明明蘇煦才是身體更弱的那一個。

靳書意有點兒過意不去,但蘇煦身上淋的雨好像不少,所以全部都換了一遍。

正當靳書意想提醒蘇煦用熱水擦,不然容易感冒,就看到了……

這件事一定不能讓靳瑜知道,不到他怕自己死了都留不下來全屍。

蘇煦用他用過的水給自己身上的雨水擦幹淨,才把水盆裏的水拿出去倒掉。

還好現在是夏天,還是最熱的時候,穿得随意點也不成什麽問題。

靳書意正想問蘇煦有沒有吃飯,要不要點外賣之類的,就看到蘇煦臉上蔓延開的紅不太正常。

偏偏蘇煦好像一點察覺都沒有,還想幫他把衣服洗了晾到屋檐下面。

靳書意一口氣差點沒勻過來。

這種時候就不要有潔癖了吧!

“你臉怎麽這麽紅。”靳書意說着,就要往蘇煦的額頭上摸,結果手都還沒碰到,面前的人身形就晃了一下。

靳書意趕緊把人扶住,一摸額頭都能烤紅薯了。

“你發燒了。”靳書意非常肯定,他就像是觸發了某個奇怪的開關一樣,話音剛落,面前的人就跟一張紙似的,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得虧房間裏足夠狹窄,靳書意還拉了一把,才避免了蘇煦一頭栽地上的命運。

真是……

靳書意将人扶到床上好好躺下,将充斥着洗衣粉味道的薄被拉過來,搭到蘇煦的肚子上,這才去把那半幹的衣服給拿走,打算重新挂回架子上。

結果蘇煦卻狠狠地、就連失去意識了也緊緊攥住了那濕淋淋的衣服。沙啞的嗓音在喉嚨裏打轉,聲音小到幾乎讓人聽不清。

可靳書意還是聽見了那含糊的話語裏說的什麽。

那微弱的聲音裏帶着哀求和哽咽,幾乎懇切地祈求他:“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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