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得救

第016章 得救

“淩師弟你沒事吧，”孟曉晨夾着眼淚在淩靈的傷口上吹了吹，“疼不疼？”

“疼死了嗚嗚，”淩靈一把抱住他，仰頭道，“再吹吹~”

孟曉晨又吹了兩下，手忙腳亂從錦囊裏找了藥膏替淩靈抹上。

“啊輕點……”淩靈疼得吸氣。

孟曉晨見韓羽還是那副事不關己、冷冰冰的模樣，不由生氣道：“師兄你怎麽眼睜睜看着人家欺負我們也不管。”

“就是，”淩靈也鼓着腮幫子，氣呼呼地朝幾人離去的方位“呸”了一聲，“居然敢當衆拿我師尊來說項，簡直可惡！要不是我打不過，我定要……”

“他們說的是事實，”韓羽道，“你何須動氣？”

他的确有眼無珠，親手養大了一條嗜血的白眼狼，還受他蒙蔽處處維護，還差點連累旁人。

“我就不許他們胡說！”淩靈用小拳頭砸在桌上，“明明是那個司寇堯的錯，竟怪罪在我師尊身上！”

“而且他們憑什麽罵我們，”孟曉晨委屈巴巴的，“師尊和玄夜師叔這回本來就沒打算收徒，就算沒有我們也輪不到他們。”

“對啊，”淩靈也道，“就算我師尊是後面才來的，師伯可是全程都在，他怎麽之前不選他們，明明就是沒看上！”

“世人只會看結果，”韓羽淡聲道，“結果就是司寇堯墜魔連累整個赤月宗，我們也似乎的确占了旁人位置。”

“那他們去怎麽不去找師尊和師叔理論，”孟曉程吸了吸鼻子，哼了一聲，“就知道欺負弱小，是正人君子所為嗎？”

“你也知道你們弱小，”韓羽看了他一眼，“他們心中有氣又奈何不了兩位聖尊，不欺負你們欺負誰？”

淩靈愈發不忿：“弱小就可以随意欺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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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越弱小可欺，越說明他們的想法是對的。再說，”韓羽放下杯子，澄澈如水的眸子裏毫無波瀾，“若連在宗門內都不能自保，你拿什麽去除掉那些妖獸，解救你家鄉的人？”

淩靈一愣，低聲咬牙道：“我不會一直這麽弱的。”

“我也是！”孟曉晨揮揮小拳頭，“我絕不會給孟家和我師尊丢臉！”

“那樣最好。”韓羽看了他一眼，淺棕色的眼珠和琉璃一般清澈澄淨，眼神卻帶着超越年齡的冷漠。

“韓羽師兄，”淩靈頓了頓，低聲問，“剛才我們要是跟他們動起手來，你會幫忙嗎？”

“此等無聊鬧劇，我自不會參與，我勸你也不要給你家師尊惹麻煩，”韓羽淡淡說完，起身道，“吃飽了就起身，不是要練習禦劍麽？”

“無情無義！我不要你的劍！曉晨師兄我們走！”淩靈憤怒地說完，拉起孟曉晨便離開了飯堂。

淩靈和韓羽朝夕相處了這麽久，和他雖然不如和孟曉晨這樣投緣，多數時候也算融洽，只當他面冷心熱，有些傲嬌罷了。

這回也明知他說的沒錯，可見他如此冷漠，說不氣是假的。

他拉着孟曉晨來到後山無人的僻靜處，卻忘了自己拉人家過來是來幹嘛的。

“淩師弟，你用我的青魄劍試試吧，”還是孟曉晨想起正事來，搖了搖兩人拉着的手，“我的修為雖然不如我師兄，可這柄劍也是從小就用的，還算聽話。”

“謝謝曉晨師兄。”淩靈點點頭，欣慰地想：幸好我還有一個乖巧可愛又善良的小竹馬。

臭龍傲天！以後再也不跟你好啦！

“咱倆同病相憐，不用這麽見外，”孟曉晨笑笑，召出飛劍跳上去後又往後站了站，“你在前面禦劍，萬一有什麽問題，我即刻接管掌控它。”

“好。”

……

“淩師弟你飛高點呀，我們都在這裏盤旋一刻鐘了，飛到山外去。”

“我試試……”

“你別抖得這麽厲害。”

“我沒抖。”

“你抖了，抖得我都快站不穩了。”

“……”

“哎你……你別抓得這麽緊，我手都疼了。”

“……”

“我們要撞到山上了…你別閉眼啊！”

“太高了！好快！”

“媽呀吓死我了！”

“……”

“前面轉彎…來不及了師弟你放松，我來禦劍，你別控制了！”

“我放松不了！”

“什……”孟曉晨目瞪口呆地看着淩靈一個猛沖，兩人連人帶劍筆直擦過崖壁，直直朝上空飛去，又忽地失去向上的沖力，随即腳下一空，青魄劍失去控制斜飛出去，他們二人失去依托，身子猛地往下墜落。

“啊——！”孟曉晨被急速墜落的失重感吓得大叫，抓住同樣往下墜的淩靈的手，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完了，這下死定了！

“快想辦法！”淩靈的小臉被風吹得變了形，扶住他的肩大聲道。

這回輪到孟曉晨淚眼婆娑：“我想不起怎麽召喚青魄了QAQ！”

怎麽辦？這個時辰掌教們在用餐，其他人也都不在附近……

淩靈急得連怕都忘了，抓緊孟曉晨的肩用力一翻，将自己的身體翻到孟曉晨身下吼道：“踩着我上去！”

孟曉晨一愣：“不行！你會摔死的！”

“那也好過我們一起死！”

眼看着兩人的身體越墜越低，孟曉晨心一橫，一腳蹬在淩靈胸前，借力往上一躍。

“禦劍心決！”淩靈大聲提醒。

孟曉晨閉上眼抛除雜念，雙手掐訣默念着什麽。

“唰！”青魄劍遙遙轉了個彎朝小主人飛去。

然而當它接住孟曉晨，淩靈卻早已落入低空，幾乎看不見了。

“淩師弟！”孟曉晨連忙禦劍極力往下飛馳，希望能在落地前接住他。

“唰——！”又是一道劍光劃過，白色的劍芒劃破長空，以肉眼難辨的速度越過孟曉晨俯沖而下。

“師兄！”孟曉晨驚喜地喊道，卻依舊不肯掉以輕心，追着那道小而急的身影飛了下去。

不會就這麽死了吧？

我可是主角，就算掉下去應該還是能撿回一條命的……

天山雪耳已經被我吃完了，我卻又把自己弄傷，師尊會生氣吧？

怎麽掉這麽久？不像上輩子，死亡好像就在一瞬間……

紛亂的念頭翻湧間，淩靈離陸地越來越近，已經能看得清下面的樹林中那些高大樹木的枝丫了。他擡起雙臂護住臉，希望好歹別被這些樹杈毀了容，他還挺喜歡這張臉的。

距離地面已經只剩一個手臂距離，森林裏潮濕的泥土味都能聞到，淩靈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

“嘭。”腰間一陣痛感襲來，卻并非上次被師尊掀飛時那種粉身碎骨般的痛，而是下墜時突然被什麽捆住拉扯，身體滞住而産生的輕微痛感。

淩靈睜開眼，看見一柄雪白長劍懸在上空，青色的劍穗随風飛舞。韓羽一身淺色雲衣立于劍上，閃着冷萃銀光的鎖靈鞭一端纏繞在他因用力發白的雙手，另一端筆直垂下，纏在淩靈腰上。

“韓羽！”淩靈驚喜地叫道。

韓羽雙手用力，同時催動鎖靈鞭将淩靈拉了上來。

流星劍靜靜地懸浮于樹林頂部的半空，似乎在等着差點又一次粉身碎骨的淩靈緩過勁來。

“得救了……”劫後餘生的後怕陣陣襲來，淩靈腿都是軟的，趴在劍身上喘着氣，歇了一會兒好好些，見韓羽背對着他在收鎖靈鞭，誠懇道，“多謝韓師兄救命之恩。”

韓羽随口“嗯”了一聲，低頭不緊不慢地收繩子。

淩靈見他不似往日那樣随手一甩，鎖靈鞭便自動纏回他腰間，以為鎖靈鞭被弄壞了，起身走過去想幫忙，卻發現韓羽兩只稚嫩的手被割得血肉模糊，傷口深可見骨，而鎖靈鞭這麽久還沒收好的原因是它有一節還嵌在韓羽右手的血肉裏。

八九歲的小少年，再怎麽能忍痛，這種時候顯然也疼慘了，韓羽小臉煞白，咬牙忍着疼，用沾滿鮮血的左手握住鎖靈鞭，似乎正打算扯出來。

“韓羽！”淩靈大驚，拉過他的手腕皺眉道，“你怎麽傷成這樣？”

“你太重了，以後少吃點。”韓羽沒什麽表情地說完便想把手抽回去。

淩靈用力拉着不叫他往回縮，小嘴一癟就要掉眼淚。

“受傷的是我，你哭什麽？”韓羽的嘴唇都沒了顏色，見淩靈眼眶裏已經盈滿淚水，皺了皺眉冷聲道，“閉眼。”

楊雲風這小藕人捏得真是和真人別無二致，連疼痛也如此真實，這新鮮熱辣的切膚之痛許久都不曾體驗得如此深刻，偏他現在又只是個稚童，這點痛都受不住，現下簡直兩眼發黑，偏生眼前還站了個愛哭鬼。

淩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還是乖乖照做了。

剛把眼睛閉上便感覺手上一動，耳邊傳來韓羽“唔！”的一聲，什麽溫熱的液體濺到臉上。

淩靈睜眼一看，韓羽已經把那鎖靈鞭生生扯了出來。他右手手掌已經從虎口處被撕開斷了小半，食指和中指無力地垂着，殷紅的血泉湧般不斷地從傷口毛出，很快便在雪白的劍身上彙聚一小灘。

淩靈大哭起來，托着韓羽血淋淋的雙手涕淚雙流：“都是我的錯，嗚哇哇……”

孟曉晨早就說過他的禦劍術只能一個人飛，他卻還跟韓羽賭氣，差點害了孟曉晨；那麽高的高度落下來，越靠近地面自然越重、速度也越快，在那麽近的距離要将他這樣毫發無損地輕輕接住，不知要耗費多少靈力和力氣。

那鎖靈鞭是用細如發絲的蛟龍鬃毛編制而成，堅韌無比，別說一個細皮嫩肉、八九歲煉氣期的稚嫩孩童，只怕修為更高的修士這般拉扯也會受重傷。

“好吵，”韓羽的小臉疼得蒼白如紙，不耐煩道，“別嚎了……”

“我、我替你包紮！”淩靈胡亂擦了擦臉，撕下自己的袖子去替他包手，邊流眼淚邊道，“你讓我掉下去得了，反正我大抵也摔不死。”

其實韓羽要是只用鎖靈鞭撈他一下，叫他摔下去傷得輕一點，不至于手傷成這樣。

“摔不死就往死裏摔？”韓羽額角全是疼出來的冷汗珠子，連聲音都輕了許多，“不能習慣喝苦藥，就能習慣受疼？”

淩靈一愣，繼而哭得更大聲：“韓羽嗚哇TAT……”

他臉上本就沾了血，混着淚水被他剛才擦得亂七八糟，眼下更是哭得滿臉漲紅，連小鼻涕泡都出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人欺負了他。

韓羽久不見此等鮮活又讓人腦仁疼的生物，一時只覺無措，別開頭想離他遠點，偏手又被他扯着，無力掙脫。

他垂眸看了眼被包成粽子的手，小聲道：“這樣止不住血，我錦囊裏有藥。”

淩靈立刻閉嘴強行把眼淚逼了回去，見淺藍色布料外果然一直有血滲出來，連忙摘下韓羽腰間的儲物錦囊找出兩個小瓷瓶，确認藥性後塞了一顆藥丸在韓羽嘴裏，又解開布條往傷口上灑藥粉。

他夾着眼淚打着哭嗝：“你、忍忍。”

韓羽閉上眼，默默忍受着更激烈的疼痛，下唇都咬破了。

“師兄！”孟曉晨落在樹林裏找了半天終于找到了人，飛奔過來便瞧見淩靈一臉的血，急道，“淩師弟你受傷了？”

“我沒事，”淩靈吸了吸鼻子，“韓師兄為了救我被鎖靈鞭割壞了手。”

孟曉晨跳上流星劍，也被那露着白骨的傷口吓了一大跳：“師兄這傷口太深了，光止血沒用，咱們得趕緊回閑雲峰找師尊。”

“我現在和韓羽師兄回去，”淩靈道，“你回初心殿幫我們給掌教請個假吧。”

“放心，我這就去。”孟曉晨又看了韓羽一眼，轉身跳上青魄劍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