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對與錯(27)

第0030章 對與錯(27)

湯包是甜,可在人心情低落時吃點甜的還是能讓林戶稍微好受些。

只是,湯包還沒甜到和糖一樣。

林戶離開醫院差不多是都十點一刻。

這個點的醫院嘈雜喧鬧,人世間的百态都擁在這狹長的走廊之中——

死亡、恐懼、病痛、折磨、不甘、絕望、無望、釋然……紛紛湧向孤立無援的林戶。

走廊不長,只是在他拐入樓梯上他不由得沉重地扶住欄杆,艱難地吐出一口氣。

他想回渝城了。

和白天的醫院截然不同,深夜的醫院靜得只有機器的滴滴聲,有規律地響着。

空蕩昏暗的走廊只有交班的護士和寥寥幾個因病痛折磨難以入眠的病人。

數小時的車程,林戶從蘇城到了渝城,這裏要比蘇城再悶一點,空氣中彌散的水汽也要濕一些。

盡管很長一段時間沒待在這兒了,但刻在記憶裏的東西還是第一時間讓他嗅到了雨的味道。

可能是一小時後,也可能是下一秒。

江蓠近幾天來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覺,哪怕是強迫着入睡,也是淺淺的,夢裏萦繞着的永遠是她年輕那會兒遇上林晖明的畫面,以及林戶小時候咿咿呀呀笑着喊她媽媽……

恍惚間,她還真聽到了林戶的聲音。而後睜開眼,她才發現不過是一場夢。不對,她開了床頭的燈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想,這或許是瀕死的幻象。

入了伏,天是一天比一天的熱了,即便是在病房江蓠還是悶熱得不舒服。或許真是到了将死之際,連對外界事物都變得愈發敏感了起來。她望着天,總覺得下一秒會有一場雨要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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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她直起身站下床,趿着拖鞋走到病房外的大窗戶時,細密的雨絲就已經布滿了整扇玻璃。透着玻璃的微光,江蓠不免嘆氣笑了笑——江晔怎麽就不信她呢。

每每她說起自己大抵是死期将至總能感知些不一樣的東西,江晔便皺着眉頭說她那是閑的、想太多。

“我還聽到林戶的聲音了呢。”江蓠望着屋外說,“那時他還好小一個,就,”她比劃了一下,“跟着桌子差不多,不對,要再矮那麽一點兒……”

“我還挺對不起他的。”江蓠垂下眼,收回視線,“總是打他,罵他,他也不知道還手,那麽小只知道哭……長大了我還總是那麽管着他,不讓他做這也不讓他幹那兒的……”

只要一提及林戶,江晔的臉就垮了下來,很是難看,“你又沒做錯什麽,錯的是他們林家人,林晖明抛下你不管不顧,林戶也是,你發病那會兒他人又在哪兒!”他越說越激動,音量不由得又高了不少,“都是自私自利,沒有良心的東西。”

“……”一聽到此,江蓠便會無奈地嘆一口氣。其實最初得知林戶去柏林,甚至瞞着她選擇留學交流事情的時候,她一瞬間就想到了林晖明——她抓狂地懷疑林戶也是跟了某個男人跑了,神經質地尖叫摔東西,一刻不停地想要打電話質問林戶。

那三年間,雖然去了精神病院治療,可起先一年,一旦有一丁點關于林戶的事情她便變得歇斯底裏,狂躁不安。

後來在積極配合治療的情況下,才有所好轉。但徹底放下的話,還是這一場身心痛苦的大病。

常言說,人總是在死前會想明白很多事情,也會放下很多東西。江蓠便是如此,尤其是這幾日。哪怕是夢到了多年前的林晖明,她第一反應不是生氣,相反她釋然地笑了笑,不怪當年的自己愛得太深,恨得太刻骨銘心,當然現在放過自己也不算很遲。

只是林戶,她深知這并不是他的錯,可過去強加于他的痛苦她終究是無法原諒——想過打點電話,可話到嘴邊又被淚水壓了下去。

雨太大了。

江蓠看着因悶熱而蒙上的一層霧,不知是不是真的要死了,她總覺得此刻林戶就在她身邊,和小時候一樣他喜歡跟在她屁股後頭讨着要吃糖。

“媽——”林戶看着走廊盡頭熟悉的背影,步伐沉重地邁向前,哽咽又不可置信地喊了一聲。

真是要死了,江蓠心想,幻聽就算了,怎麽還出現幻覺了。偏偏還如此真實,帶着熱意。

林戶強忍淚水又喊了一聲,“媽。”

他很害怕,他不知道多年未見的江蓠是否又再度崩潰。眼神惶恐地盯着羸弱的江蓠。

“小戶?”江蓠不确定地擡手摸了摸臉,是有溫度的,“是你嗎?”

林戶附上手,将她冰冷的手裹住點頭“嗯”了一聲,想

向她道歉,“對不起,或許我真的不應該回來…可…”

江蓠眼裏含笑,像小時候她精神狀态好時一樣捏了捏他的臉,“說什麽胡話啊,傻孩子。”

“對不起。”林戶仍舊道歉,那時的他不知道江蓠遭受的痛苦,甚至自私地離開。

他低下頭又說了一句對不起,“我不想因我而帶給你痛苦。”

“淋濕了嗎?”江蓠摸了摸他的頭發,“有點濕了,我們進去擦一擦好不好?”

望着江蓠的似水一般的眼睛,林戶點了點頭。

這麽一看,其實自己的眼睛要更像江蓠一點,他想。

“小戶。”江蓠開口叫他。

深夜,不大的病房裏開着一盞昏暗的床頭燈,兩人并排坐在沙發上。時間慢的好像過去一切什麽都沒發生,可目光相觸,一切又全都發生了。

林戶擡眸“嗯”了一聲。

“你不需要道歉,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江蓠揉揉他的臉,“是我一直沒放過自己,也沒放過你……”

林戶眼眶泛紅,卻又說不出話來。

良久,他沙啞地道,“其實,我們誰都沒有錯。”

江蓠釋然一笑,點了點頭。

那一晚的江蓠難得沒有因疼痛而失眠,甚至還睡得很沉。

林戶也是。

-

柏梵徹底忙完已是第二天的淩晨兩點。

有關李家的事情,一如他所說這是最後一次的警告,他并不打算所謂的雙贏。首先他痛恨聯姻,痛恨利益置換産生的籌碼“愛情”;其次他清楚知曉李厲成真正的目的,也不可能讓他得逞。即便李家的産業在蘇城對他有束縛,可出了蘇城他李厲成又算什麽。

柏梵近半年來就是在忙這件事情,他看重了杭城新區的幾家産區并預備作為新技術的研發基地,加之杭城政府的人才引進政策,專業對口的人才都大有流入新區的趨勢,單單是成立的前幾月,柏梵就已看到未來無比的發展态勢。

相較于已在蘇城飽和的李氏,柏梵深谙市場疊代更新的生存法則,并且他斷定不出半年李厲成就真徹底該為他的自大和自負而付出慘痛代價。

目前的話,狠話在先,柏梵打算先讓子彈飛一會兒。

合上文件夾,柏梵揉按着太陽穴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機屏幕。忙完了手頭的事情,他不免還是想到了林戶。

奇怪的是,他竟沒有給自己打來電話。柏梵解鎖手機,下意識地想要打電話質問,并要求他現在必須出現在自己面前。

可都輸好了號碼,臨撥出時他又別扭不自在地按滅了屏幕。明明金主是他,老板是他,身為下屬兼床伴的林戶不應該主動地來詢問他?不對,這分明就是林戶該做的事情。

一陣煩躁無端地又湧上心頭。這不禁讓他想到了今早匆忙回公司時撞見的人。

那人鬼鬼祟祟地蹲在走廊的角落,柏梵本不在意,下樓也只是随意地觑了眼。可對方的眼神着實古怪,就死死地盯着他,離近了又惶恐心虛地別開目光。

現在柏梵細細回想起來,莫名覺着眼熟,好像是在哪兒見過。他閉上眼睛,開始頭腦風暴,那身形确實眼熟。

叮—

這次顧晟倒是消息靈通的聽聞了柏李兩家的事情,也不知是真關心還是借以關心之名又要騙他出去。

[顧晟:聽我家老頭說,李厲成那老家夥是要聯合他們那一派搞你?]

[顧晟:這老家夥是瘋了嗎?]

[顧晟:不過柏啊你也別擔心,我爸說他那公司差不多就是個空殼子了,掀不起什麽風浪的。]

[顧晟:你下來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兒。]

……

會所。

柏梵幾乎不用思考,就知道顧晟打的什麽算盤。

會所。

對了,柏梵想起來了,這人不正是那晚和林戶拉扯糾纏不清的男人嗎。

他和林戶到底是什麽關系。

顧晟真是聽信了他媽的鬼話,才屁颠屁颠地跑回家給他老爹過壽。早知道他老爹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數落他,給他錢他都不來了。

要不是看在他媽的份上,他才不忍氣吞聲地聽他老爹誇他哥這好那好的,罵他這不好那不好的。

這不,正餐一結束他就溜了。可想到一人喝酒沒意思便來叫上柏梵。又恰巧在飯桌上聽聞柏李兩家的事兒,他就更是要帶上柏梵尋樂。

雖說他也是做好了被拒絕的打算。畢竟上回聽柏梵說是什麽交易床伴,可他總歸是納悶——

他那重欲貪新鮮的兄弟,怎會輕而易舉地因那一個情人而收心?

在公司下等了幾分鐘,顧晟啧啧感嘆地搖了搖頭,啓動車子調轉方向。

莫非這情人真就是非同一般?

嗡嗡,車子沒駛出幾米遠,一旁的手機震動了幾下。

[柏梵:等着,馬上。]

真是言簡意赅。

顧晟笑着挑了挑眉,單手打回方向盤,發語音調侃,“我可不是你的司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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