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小年(28)

第0041章 小年(28)

新買的貓窩到了。

林戶一拿進來,玄關處迎接的小年便立馬蹭了蹭林戶的褲腿,親昵地纏着尾巴要他摸。等到摸舒服了,它才好奇地嗅嗅新到來的龐然大物。

小心翼翼地湊近聞了聞,幾秒後便沒了興致,恹恹地跑到陽臺,懶散又稍有艱難地爬進紙箱子裏。

“…好像,還是喜歡那個。”放落新貓窩,林戶略顯無奈地走到客廳問柏梵,“還是放那個房間嗎?”

合上膝蓋上放着的筆電,柏梵聞聲看了過來,點點頭,“那就放那兒吧。”

“好的。”

和以往不無差別,柏梵仍舊是定期會換一些東西。但和花等這些微不足道的小物件相比,某些東西又會被忽略掉,譬如陽臺的紙箱子。

——幾個月前杭城帶回來的。

原本只當是小年臨時的安身之處,到了蘇城就丢。可現在竟成了它最為滿意的小窩,擱在陽臺正中央,怎麽看都與之相違和。

偏偏小年再喜歡不過,曬太陽也好睡覺也罷,無論如何都要繞着這紙箱子,有時挪地方了它也會叼着小毯子一晃一晃地走到紙箱裏,四仰八叉舒坦地躺下翻出肚皮。

起初小年還是能輕松地鑽進去,紙箱雖不大但對于身體柔軟的毛茸茸,它自有辦法。可現在的小年,就略顯吃力。它身體比幾月前明顯寬了不少,擠在紙箱子裏頗具喜感,又略帶辛酸。

以柏梵委婉話的評價就是:這紙箱子不太适合這輛貓,該給它換個大一點的了。

他都已诙諧到擇選以“輛”為單位了。

只是說歸說,兩人誰也沒再丢過小年心愛的紙箱子。

柏梵竟也妥協地接受紙箱子存在到現在的事實。即便他還是會要求林戶定期買一個新的貓窩。

“要是實在放不下,就把其餘的全都處理掉。”

見立在房門口不為所動的林戶,柏梵慢悠悠地走了過去。

即使他知道買了很多,但一走近還是不免和林戶一樣愣了片刻。

房間不小,畢竟原本是當儲物間用的。現在堆滿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貓窩,不知曉的還以為是搞貓窩批發呢。

“嚯…竟然有這麽多。”柏梵感慨了一番,想了想對林戶說,“下次就別買了。”

林戶點頭,“那這些送到附近的流浪貓收養站,順便買一些貓糧一起送過去,您看可以嗎?”

“看你。”柏梵單手插兜,坐回沙發說,“你自己決定就行。”

他很放心林戶做事,有時公司的事宜也會選擇性地到交由林戶代辦。比起那些心懷不軌的下屬,他更信得過林戶。他甚至在考慮是否該讓林戶升個職,憑他這能力做助理還是大材小用了。

只不過,安個什麽職位為好呢。

這倒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畢竟高層內部老一派不滿柏梵的大有人在,若不是現下被壓制不好公然挑釁,指不定又該滋生事端。再者也并不是沒有閑言碎語進到他的耳朵,或多或少,總有那麽點兒。

老實說,柏梵倒是不在意,反正就是看誰熬得過誰,他也并未把他們放在眼裏過。只是身為話題主角之一的林戶,他的反應着實令他意外,似是局外人絲毫不受影響。一時間分不清他這是愚鈍還是睿智了。

“好的,柏總。”林戶說,“那我一會兒就叫車來把這些送去。”

柏梵心不在焉地颔首。

有點看不太懂面前的林戶了,總覺得沒了兩年前的青澀稚嫩,也沒了當初最純粹的讨好。

可至于多了什麽,變了什麽,他也只能泛泛地說“成熟”二字,其餘便難以細究。

“怎麽了?柏總。”林戶覺察身上的視線,就勢望了過來。

“…沒什麽。”他與之避開,随口提了一句,“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說來也巧,關系持續近兩年,身為金主的柏梵竟還真沒一次表示過。是他不夠慷慨大方嗎,柏梵想,倒也不是,平日裏他也會心血來潮地贈予林戶一些,譬如是名表名車。心情好時也絲毫不吝啬于金錢。

可為何明知道他生日就沒了其他表示?

“差不多還有一個月。”林戶掩飾內心的驚訝回,手上的動作都頓了頓。

“一個月啊。”柏梵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句,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麽。

似乎只是單純得提了一句,再無下文。

待林戶離去,反應遲緩的柏梵才想明白緣由——并非他不想,而是恰恰好總在那段時間分開,出于某些原因。

多半歸結于那陰沉潮濕的梅雨季,他想,怪那晴不了的天,怪那長達數日、黏黏膩膩惹人煩躁的雨。

一想到此,柏梵不免擔憂起今年的梅雨季會有多少時日,但願不要太久。

-

有關小貓為何鐘情于紙箱的原因,林戶曾在貓咪行為學中找到過答案——紙箱可以給它們提供一種舒适、安全、有趣的環境,其次出于先天的狩獵心理,紙箱可以完美隐蔽它們。

可是,小年是不是對自己的體型存在一些誤解。

林戶懊惱地看着一輛半挂艱難又執着地鑽進紙箱子,擠了半天實在是沒有辦法才認清現實,将前面兩只小手垂在外邊耷拉下來,一臉無辜地與他對視。

“你怎麽這麽可愛啊。”林戶寵溺地在它面前蹲下,輕柔地摸它。

小年晃晃尾巴回應他。

“怎麽這麽乖啊,小年。”他再一次感嘆。

柏梵一進屋,還沒來得及将身上沾濕的外套脫下就被眼前這一幕勾去了目光——

背對他的林戶正在用貓棒逗小年。

即使只看到了他的後腦勺,可藏匿不住的寵溺都快溢滿整個屋子。

“小年,看這兒。”林戶動了動貓棒,“抓住它,不能讓它跑了,快。”

別看小年現在是一輛半挂,但狩獵天性未泯,矯健依舊。後腿發力前腿一蹬,身子懸空一下子就抓住了玩具鼠,再是穩健落地。

林戶誇道,“小年真厲害,再來一次。”

說着,貓棒甩到另一側,小年一猛沖緊緊咬住小鼠尾巴,再次狩獵成功。

“小年好棒啊,真是聰明的小貓。”林戶摸摸它的頭,貼近親了一下。

……

熟悉的畫面。

立在玄關處的柏梵,目光呆滞,只覺心口某一處隐隐緊縮了一下。

沉浸在逗貓歡樂中的林戶并未察覺已然到家的柏梵,還是小年最先覺察,噌的一下跑到玄關,豎起尾巴貼他褲腿上蹭。

“你回來了。”林戶迅速坐起身,撣去身上的毛,略顯尴尬地道,“我以為您要六點才下班。”

“外面下雨了?”走近,他驚訝地瞥了眼窗外,不知所措地替他拂去肩身的雨水。

“嗯。”柏梵脫下衣服說,“有點事情就提前回來了。”

“是這樣啊…”林戶擡眸與他對視,緊随之抿了抿嘴。

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柏梵發問,“怎麽了?”

與此同時,一旁的小年翻了個身。

“你不打算摸摸它嗎?”林戶指了指小年,“我最近在看貓貓行為學,說小貓沖你翻肚皮是意思是想要你摸它。”

柏梵垂眸,對上小年的目光——它期待地晃了晃尾巴。

“你看。”林戶蹲下身摸它,“你可以試着這樣摸摸它。你看…小年真的很喜歡。”

不為所動的柏梵立在原處,兜裏的手不知所措地摩挲着內襯的布料。

“我還看了點貓貓心理學。”林戶一邊摸它,一邊仰頭與他對視,“其實貓貓很敏感的,它能感受到你對它的喜歡,還有厭惡。”

靜了靜。

林戶擡手握住柏梵的手,輕輕往下拽了拽,放到小年的腦袋上,笑着說,“你看,你就這樣摸它,它就知道你對他的喜歡了。”

“是不是?”他擡眸認真地問。

毛茸茸,軟綿綿。

柏梵手指僵硬,沉默不言。

林戶覆着他的手,語氣溫柔地繼續道,“你還可以說,小年真乖,小年真可愛。”

咕嚕咕嚕,小年開心地發出拖拉機的聲響。

“就是這樣。”林戶眼睛亮亮地看他,“小年很喜歡你。”

“……”

原本微涼的手不知何時暖了起來。

“小年好像餓了。”

說罷,主修貓貓行為學的林戶起身走到另一房間去拿吃的零食,獨留柏梵在玄關。

摸開心的小年愉悅地繃直身子,小爪子撓了撓他的褲腳,然後一整個身體乖巧地匐在他腳邊,等待林戶的投喂。

“……”反應良久,柏梵終于遲緩地開口,“小年…真乖。”

聲音不大,但貓的聽覺敏銳,它輕柔地擺了擺尾巴。

他強壓下胸腔內湧動的悲傷,低聲地又說了一遍,“小年真…可愛。”

和它一樣的乖巧、可愛。

抱着一大袋凍幹零食的林戶立在拐角處,沒有立馬走近。突然不想打擾這一美好的時刻,他感慨地笑了笑。

這一角度是玄關的視覺盲區,柏梵并不能看到他臉上漾開的笑,等他緩過神擡眸時,林戶遞給了他一顆凍幹。

“你喂他。”他說。

接過凍幹放在手心,柏梵慢慢地展到小年眼前,小心翼翼的模樣像是懷揣着一顆心。

真摯,卻也不安。

小年并不着急吃,而是在他手心仔細地嗅了一番又舔了舔,似乎是在回應他。

——那說好了,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了。

“還要再來一顆嗎?”林戶笑着又拿了一顆問。

話音未落,小年竟主動地伸出爪子搭在柏梵懸在半空的手。

“……”林戶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欣喜地問,“小年,小年這是在握手嗎?”

“可…可是我從沒有教過它握手啊。”太不可思議,林戶激動地話也說的磕巴,“小年,太…太聰明了吧。”

“你看到了嗎?就剛才。”

柏梵大腦發懵,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手心存留的溫度又多了些許。

“可以再來一下嗎?”林戶蹲下身問,“還是需要再來一顆凍幹?”

小年眨了眨眼,換一只爪子扣在柏梵早已僵硬的手心。

“好像,好像是有人教過它一樣。”林戶再次震驚,“小年居然還換了一只手,你看到了嗎。”

“……也許吧。”許久,林戶才聽到他的回答。

沉沉的,悶悶的。

可能是蹲久了的緣故,他雙腿沉重地直不起來,費了很大的勁他才艱難地依靠牆站起來,雙眼發昏地站了近一分鐘才走到沙發。

太,太熟悉了。

恍如昨日。

林戶心不在焉地給小年又喂了一顆凍幹。

看着他步履維艱的身影,臉上的笑容也随之僵住,緩緩地收斂嘴角,腦海裏浮現出方才柏梵眼裏不合時宜的難過。

“柏總…”林戶輕聲喚了他一聲。

身影落寞。

“您…您還好嗎?”

他本是想讓柏梵開心的,但好像,并非如此。柏梵所承受的痛苦似乎是遠超于他的想象。

靜了片刻。

又酸又苦,柏梵蹙起眉咽了一下喉嚨,盡力将這喉口的苦澀壓下去,強裝無恙地解釋, “蹲久了,腿有點麻。”

“對了。”避開林戶的目光,他看着手機屏幕說,“你去收拾一下,一會兒出門吃飯。”

林戶點頭,縱使他迫切地想去知道柏梵的過往,知道他所經歷的事,可面對他的避而不談與話題轉移,也只能無能為力地深嘆一口氣說,“好的,柏總。”

下意識地認為是應酬,便挑了件正裝換上,“我先去把車開過來。”林戶說。

聞聲視線停留了幾秒,柏梵才緩慢地點了點頭。

心想正式點也好,難得過一次生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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