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例外(28)

第0047章 例外(28)

對于過去,林戶慢慢知曉柏梵為何恐懼和抗拒,之所以頻繁地更換身邊的物,那是在時刻提醒自己,不能産生任何牽絆。

他不願再去經歷過去所帶給他的痛苦和傷害。二十多年近三十年的光景,他都是這麽做的,沒有改變也不願改變。

可,人總會無端萌生出一個念頭——總有那麽一個例外存在,而這個例外或許正是自己。

無疑,林戶也有這個念頭。

他時常想,或許他就是那個例外,他願意也能夠陪伴柏梵走出這陰雨綿綿的漫漫長路。

不管有多長,他都甘願走下去。因為他堅信,路是有盡頭的,能走到底也能走到頭。

-

自林戶生日那天醉得不省人事,隔天又頭痛欲裂靠着藥物才得以緩解後,柏梵便克制飲酒的念頭了。

尤其是,心情糟糕無處釋放的時候。偏偏這種情況,他醉得更為嚴重,身心俱疲,硬是好幾天才能徹底緩過來。

好在身邊有林戶。

柏梵想,他一如既往地讨好着自己,秉承着一貫的契約精神滿足他的欲望需求。為此,柏梵暫且也沒再提及過小年。

——原本他打算送走的小貓。

大抵還是源于上回的經歷,柏梵又夢到了它。盡管大腦的保護機制強行清除了那血腥的一幕,可心有餘悸,柏梵并不願重蹈覆轍。

他承擔不起責任,只能承受無盡的代價。

柏梵恢複了最初的冷淡。

就好比這蘇城的天,明明九月底還是三十多度的大晴天,沒防備的,到了十月初就陡然降溫,一下就跌到了二十不到,堪稱斷崖式。叫人來不及适應。

同樣不适應的還有小年。這幾日沒什麽太陽,多是陰雲,陽臺就成了不太好睡的地方。清早林戶一推門就看見叼着毯子欲進門上床的小年,貼着門縫眼巴巴地要往裏進。

“怎麽了?”柏梵側身,睡眼惺忪地看了看昏暗的四周,見林戶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不免疑惑,“站着做什麽?”

見他不答,便擡手開了燈,屋內一下子敞亮了起來。

“柏總。”林戶喊了一聲。

柏梵懶散地應了聲。

被子裏冷不丁地鑽入一個暖融融的毛團,還沒來得及反應,柏梵的臉剎時就沉了下來,“我是不是說過,不能讓它上床?”

頗有指責意味。

林戶點頭,“是。”

“那現在這算什麽情況?”毛團子興奮地在被窩裏打轉,甚至毫不收斂地咬着被角,有點挑釁的勢頭。

柏梵看得太陽穴作痛,揉按着試圖讓自己清醒冷靜。

“天氣變冷了,小貓喜歡鑽溫暖的地方。”林戶陳述,“應該是被窩暖和,小年很喜歡。”

頓了頓,林戶俯身去抱被窩裏的小年,并說了一聲,“抱歉柏總,下次不會了。”

柏梵看不出他的幾分歉意,反倒是聽出還有下次的意思,警告道,“要是還有下次,它就可以送出去了,反正本來就是一只流浪貓。”

林戶沒點頭,也沒應聲,而是動作停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免懷疑,他是否是故意的。柏梵不自在地別開視線,“我說真的,不是在和你開玩笑。”

小年被林戶抱在懷裏,意猶未盡地晃着尾巴還想把頭探進被子裏。林戶不知何時手上多了顆凍幹,輕柔撫摸着才算制止它的行為。

被無視的柏梵心一堵,冷笑一聲,“你再這麽喂下去,到時候它流浪遇到別的野貓,跑都跑不快,準是被打的那一只。”嫌棄地瞥了眼,“被你喂的都要胖成豬了。”

說罷,便無視一人一貓徑直走向衛生間洗漱。

“怎麽會。”林戶站在門外反駁,“柏總為什麽總是要想着把小年送出去?還有,你不許這麽說小年,它能聽懂的。”

林戶又搬出他那小貓心理學一套,“柏總不能這麽說它,小年會不高興的,你看它的尾巴都耷拉下去了。”

柏梵擡眸看了鏡子一眼。

鏡子裏的林戶振振有詞,滿眼寵溺地對小年說,“小年不胖,小年不胖,小年一點都不胖。”

柏梵癟了癟嘴。

“你看。”林戶艱難地抱起小年,指着它的尾巴,“你看小年聽懂了。”

柏梵動作遲緩地擦幹即将淌入脖子的水,甩了甩毛巾道,“林戶。”

“嗯?”渾然不知的林戶笑盈盈地看他。

“……”柏梵攥緊毛巾,緊得毛巾都扭曲變形,壓低聲音無情地說,“這個月的獎金沒了,全扣!”

對缺錢又愛錢的林戶來說這一定是殘酷的打擊,柏梵心想,要是還出現這種情況他有必要降低一下這位助理的基本工資了。

果不其然,林戶笑不出來了,怔怔地啊了一聲,重複道,“全部嗎?”

“不然呢?”柏梵挑眉走近,“動作快點,十點前必須要把我送到公司,不然下個月的獎金也扣。”

林戶哦了一聲,抿了抿嘴進衛生間洗漱。

擦肩而過時,柏梵卻看到他嘴角的笑——莫名其妙,被扣了錢就這麽高興?看來真是自己這個金主當得太過慷慨了。

樓下,柏梵照常用餐。

一日三餐,不出意外都是林戶遵循他的口味提前預定好的。身為助理,他做得确實無可挑剔,柏梵抿了口咖啡,是由他最喜歡的咖啡豆品種磨制的,奶和糖加量也是正正好符合他的要求。這一口咖啡下去,困意倦意一并被撫平,人也自在輕松了些。

方才那一小插曲也順帶着被這一杯咖啡帶了過去。

被扣錢的林戶一路上也安分了不少,坐在後座的柏梵對着筆電一一回複了昨晚沒來得及看的郵件。回複完,恰巧抵達公司樓下,柏梵看一眼時間,正好趕在十點前,勾了勾唇,等着林戶給他開車門。

“柏總。”林戶推開車門說,“十點半的會議在十九樓的一號會議廳,上三季度的項目彙總已經提前整理好放您辦公桌上了,存疑部分一會兒會有各部門經理與您商議……”

林戶切換助理身份,嚴謹地說着接下來的會議內容。西裝革履的他不禁讓柏梵失神幾秒,視線順着他緊扣的衣領依稀可見昨晚留下的吻痕,林戶并未覺察,在僅有兩人的私人電梯裏心無旁骛地說着工作上的事情。

電梯直上十九樓。

叮一聲響,柏梵擡腳走在前頭,林戶緊随其後。

林戶本不怎麽在意他人的目光,也心知肚明外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可他不在乎。

就像是以前和江蓠住在老小區,底下老頭老太總愛把一些事情誇張地大肆宣揚,可偏偏見到本人又故作客氣地寒暄幾句,轉頭卻又是嘀嘀咕咕。也像以前他在寄宿學校,總能聽到差不多的言論在他們之間傳開。

久而久之,林戶也就習慣不去在意這些事情了。

只是今日不知為何旁人屢屢數次朝他這邊看過來,有幾次甚至都明晃晃地與他對上視線也不挪開。難免讓他心生困惑。

一直是到了會議結束,得空休息林戶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才恍然大悟,拉高領口遮擋了這顯眼的吻痕。

這吻痕不免讓他想到昨晚的場景,小年一直在扒門讨要食物,可柏梵置之不理,縱有宣洩某種情緒的意味。

小年在外面扒門越是起勁,床上的柏梵力道也越是重,欺身壓制更是令他難以承受,一時間淚水就盈滿了眼眶,幽幽的,在昏暗的卧室裏泛起漣漪。

“柏梵。”林戶啞着嗓音,試圖去抓他的頭發。

先一步,柏梵扣住他的手腕,稍許理智地看了他一眼,“不許抓。”

“不行…太痛了,柏梵。”

大抵是門外小年的催促讓床上的柏梵亂了陣腳,他胡亂地都沒提前做好緩沖措施,硬生生地塞了進來,那瞬間的脹痛讓林戶瞳孔都顫了顫。

“那你換個地方抓。”說着将林戶的手帶到自己的腰身。

林戶抽搐一下身子,将頭埋進柏梵的懷裏,聲音壓抑地嗯了一聲。

可能是汗水,柏梵的胸口濕漉漉的。他有所察覺地俯身看了眼懷裏的林戶,門外的小年此刻沒了聲音,多半是自食其力找到了藏着的零食,咚咚地跑下了樓。

他,哭了。

又哭了。

柏梵回神地放緩動作,盯着他滿是淚痕的面龐,鬼使神差地舔了舔他眼角的淚,鹹的。

溫熱的氣息彌漫,癢得讓林戶眨了眨眼。

纖長的睫毛掃過柏梵的唇,忽而大腦宕機,想要做得更狠,可片刻的瘋狂後又清醒理智過來,喊了一聲“林戶”。

“嗯。”

戛然而止,林戶不禁蹙了蹙眉,問,“怎麽了?柏總。”

一會兒柏梵,一會兒柏總的。

柏梵俯身在他的脖子處狠狠咬了一口。

疼得讓林戶又有想流淚的沖動了。

“忍着。”柏梵厲聲道。

癟了癟嘴,林戶說了句,“是要結束了嗎?”

“你想結束嗎?”柏梵問。

林戶搖了搖頭,“不想。”随後挪動身子,湊近想去吻柏梵的嘴唇。

柏梵不為所動地看着他,嘴唇被他附上時,說不出來林戶是出于什麽意圖。

他吻地很輕,又很虔誠。

可越是輕柔,柏梵的呼吸便越沉,抓住林戶含糊地道,“好,那就繼續。”

……

會議結束,柏梵沒見着林戶,在他辦公室等了會兒也不見人回來,索性就撥了個電話。

電話剛一打通,身後的林戶便走了上來,問,“有什麽事情嗎?柏總。”

“……”也沒什麽事兒,柏梵想了想,但硬是要說點什麽事情的話,“上班時間怎麽不在辦公室?”

林戶聽着一愣,想要解釋卻被門外的敲門聲打斷了。

“林助,有份文件需要你打印一下。”部門經理并不知曉,一推門就被裏頭的柏梵吓得連連後退道,“抱歉,不知道柏總也在。”

“沒事。”柏梵示意他進來,“什麽文件還需要他打印?”

經理有些惶恐,公司的流言蜚語也不是沒有,但是總是有那麽幾個借以職位之便愛使喚下屬,他便是其中之一。只是這次不巧撞見柏梵,聽他這話再是無心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讪笑道,“外邊的打印機壞了,想着林助這兒有就讓其幫忙打印一下。”

“奧。”柏梵颔首,“那怎麽不及時反饋給後勤部”

“在反饋了。”經理連忙接話。

“那行,你們忙。”柏梵擺了擺手,臨走前又特地對林戶說了一句,“好好工作。”

林戶點頭。

待門阖上,便去拿經理手中的文件。這種事情以前還是實習生的時候林戶便經常幹,他也沒有拒絕,只當是舉手之勞。

可有時的舉手之勞不過是他人眼裏的理所應當。

“沒事沒事,林助。”經理收回一大沓文件,“我想起有些東西需要改一下,一會我自己打印就成,不麻煩你了。”

林戶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個好。心裏想着今早柏梵與小年的畫面,是又開始無意識地無視避開了嗎?

本能的回避往往是出于情感的恐懼和抗拒,柏梵不願産生情感的聯系是因為他深知其所帶來的痛苦代價。

于柏梵而言,這就是一個惡性循環,是無解的。可若是,他能明白或是意識到自己內心對情感的需求和渴望,而非單純的欲望,或許就會不一樣。

午休間隙,柏梵的手機收到一條消息。

是剛出門的林戶發來的。

點開看了看,柏梵眉頭緊鎖地退出聊天框反複确實是林戶發來後,細細品味一番後舒展眉心,勾唇笑了笑。

林戶不知是什麽時候拍的小年,還把它做成了表情包,雙手畢恭畢敬地搭在圓鼓鼓的肚子,委屈巴巴的配文:會好好工作的。

出乎意料。

在清一色“好的柏總”、“收到柏總”、“明白柏總”中極其違和。柏梵緊盯着這一可愛又委屈的表情包,腦海中浮現林戶那雙綴着淚花的眼睛。

恍然間,眼睛亮了一下。

怔怔地盯着,手機熄屏了也沒讓柏梵回過神來,遲鈍地到手機再次震動才收斂嘴角,僵硬地擺出冷漠的表情。

扣不扣錢這回事兒,也早就抛擲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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