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偷喝他的水

第24章 偷喝他的水

“我沒意見。”衛樹目光從少年臉上淡然地挪開。

“哪能讓客人自己掏錢,我讓我哥多開一間房就是。”鄒妮在這時候連忙說道。

她是一視同仁的,而且衛樹全靠着自己打工掙錢讀書,她甚至覺得對方值得佩服和尊重。

因為他們這一桌子的人,幾乎無人能做到。

鄒妮先把手裏的幾張房卡分發了,叫來大堂經理,又要來一張房卡給了衛樹,另外叫了人将行李分別送到他們的房間去。

邱寶珠接過自己住的房間的房卡後,一直悶頭吃着油爆蝦和洋山芋沙拉。

他沒擡頭,只是餘光瞥見衛樹放下刀叉起了身,随後,衛樹的位置成了空位。

“我吃飽了。”邱寶珠跟着放下刀叉,他用餐巾擦了下嘴角,看似随口問,“衛樹呢?”

四舍五入他如今也算衛樹半個小老板,問一問去向,理所應當。

“他們在用行李車拖行李箱,衛樹過去幫忙,”邱翡不動聲色,“你行李那麽多,全讓他們搬不太過意得去。”

“蹭”的一下,邱寶珠站了起來,他繞開椅子,“我過去看看。”

看着少年跑出虛影的身影,蕭游咬着勺子,又放下,“他這是幹嘛?”

邱翡面不改色,“他帶了不少配飾,很貴,也很容易碎。”

始終不放心的邱寶珠只能跟着自己的行李跑。

電梯可容納人物的空間很大,四個侍應生推着兩臺行李車進去,邱寶珠滿頭大汗跑到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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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擠進去,電梯門關上之後,才發現電梯裏除了四個戴着紅帽子的侍應生,還有個沒戴帽子的。

電梯幾面都是整面的鏡子,就腳底下沒有。

邱寶珠看了幾秒鐘自己的鞋尖,猝然擡起頭,從鏡子裏直勾勾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後的衛樹,鈎子一樣抓人。

衛樹卻低頭在看手機。

他睫毛其實很長,只是不算濃密,在優越的眼型下尤其沒了多少存在感,一雙眼在他冷冽的五官中排之最。

可惜他沒看邱寶珠。

邱寶珠本來冷淡的眼神中流露出好奇,衛樹上一世也是這樣的嗎?

“叮”——

電梯門打開。

邱寶珠回了神,先一步走出電梯讓到一邊,不影響酒店工作人員的工作。

“您是邱寶珠,您的房間是1718,是嗎?”其中一個紅帽子推着行李車出來,扭頭問邱寶珠道。

空氣中安安靜靜的,半天沒人作答。

“您是邱寶珠嗎?”紅帽子再次确認。

邱寶珠遲了半晌才點頭,“我是。”

侍應生推着行李車向房間1718走去,車轱辘碾在地毯上,發出的聲音悶悶的,地毯上被壓出幾道車轱辘印,但柔軟的長毛又很快合攏,讓印子了無蹤跡。

邱寶珠走在最後,心底雀躍。

上一世,但凡是出門,這些事情不僅不用他過問,甚至連過眼都用不着他。

就算工作人員問“請問您是邱寶珠先生嗎?”,也不用他本人回答。

“他是。”衛樹會牽着他的手,将他的事情完全做主。

就要這樣,大事小事,都要他自己說了算。

走廊盡頭陽光彌漫,海浪聲呼啦啦地卷進耳朵裏,行李車停在了1718門口。

走在行李車尾端的侍應生上前,伸手正要去握行李箱的拉杆,一道沒什麽情緒的聲音制止了他。

“我來吧。”衛樹說道。

行李箱一個一個全卸到了走廊裏,邱寶珠也到了旁邊。

他不做聲,只把房卡遞給了衛樹,“開門。”

衛樹比他高了不少,他微低着頭,把房卡接到手裏,轉身刷卡,推開了房門。

“你不許進我房間。”邱寶珠站在走廊裏,低聲道。

衛樹身形一凝,他沒邁進房間,只背對着邱寶珠,擡手把房卡插進了門邊的卡槽內。

房間裏響起全屋智能小助手的自我介紹,窗簾自動打開,露出遠處蔚藍的海面。

“那你自己把行李搬進去。”衛樹轉身,他雙手插到了牛仔褲兜裏,俨然不打算幹活了。

邱寶珠低下頭,看着自己和衛樹之間的幾個超大行李箱,肚子裏的氣更鼓。

“我不搬。”可他又說不出口“我家給你付了錢,你拿錢就應該辦事”這種讓人下不來臺的話。

衛樹看了邱寶珠一會兒,他彎腰把行李箱扶起來,直接推進了房間。

邱寶珠亦步亦趨地跟着,他認真地追視着衛樹的一舉一動,比監工還要像監工。

他在床尾坐下,雙手撐在身體兩邊的床上,看着四個行李箱全部推進了房間。

邱寶珠環視着房間。

酒店房間比他想象得要大許多許多,大到一個人住都顯得有些空曠。

他目光在這時候掃到了開放式衣櫃裏那整排的衣架,于是,他把頭扭正,“衛樹,你可以幫我把箱子裏的衣服都挂出來嗎?要分門別類。”

衛樹剛把行李箱挨着最邊上的牆壁排放好。

房間裏安靜的空氣讓邱寶珠最先緊張起來,明明他才是發號施令的那個人。

他不會欺負人。

是這麽欺負的吧?

行李箱的拉杆被衛樹直接抽了出來,男生把行李箱拖到了邱寶珠面前,放下後試圖打開,但他只是用手指抵住了密碼鎖,接着擡頭看着“虎視眈眈”的邱寶珠,“密碼。”

“左060,右030。”

密碼是邱寶珠自己的生日,630。

邱寶珠剛開始說第一個數字的時候,衛樹的手指已經在開始撥動數字轉盤。

他動作太娴熟流暢,邱寶珠沒往別處想,反而在懷疑,衛樹在黃華住手底下的工作內容是不是天天給人開行李箱?

邱寶珠帶了整整兩個箱子的夏裝,他體質吸引蚊蟲,小萬姨又給他準備了不少薄的長袖長褲。

少年已經準備好了一肚子的刁難之詞,比如“深色不能挨着淺色挂,你不知道?”“小領口的衣服你應該把衣架從衣擺裏套進去”“每件衣服之間需要保持一定的間距”……但衛樹挂的衣服比家裏的阿姨挂得還要标準妥帖。

邱寶珠繼續懷疑,衛樹平時工作的內容除了打開行李箱,可能還有整理衣物。

少年蹙着眉,眼底綠波浮動。

上一世的衛樹,也很擅長做這些,但談戀愛之前肯定沒有談戀愛之後做得好,因為衛樹是跟嬌生慣養的邱寶珠在談戀愛。

邱寶珠是嬌生慣養而不自知。

他什麽衣服都能穿,什麽食物都能吃。

但他能穿的衣服基本都是手工定制,能吃的食物也都是精挑細選,就連盛食物的盤子杯子都是成套的名品玻璃制品。

只是他自己從未察覺,也也不會主動提要求,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是什麽。

“你去當收納師肯定比你當保镖更劃算。”邱寶珠看着一開始空着的衣櫃如今被挂滿了衣服,吶吶道。

衛樹把空的行李箱橫放進了衣櫃底部專門放行李包的櫃子,落在眉上的碎發随着他的動作一搖一蕩,他眉壓着眼,情緒藏得深不可測。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邱寶珠躺到在床上,今天一直在趕路,他累得不行,剛剛午餐食用的碳水上了頭,他莫名又覺得自己說得不太對,坐起來,對着衛樹端然道:"你辛苦了,請出去吧。"

說完後,他又雙手攤開,躺到了床上。

邱寶珠對自己感到滿意極了。

不管衛樹是什麽樣的人,他不能因為衛樹變成不堪的人。

房間裏沒有響起人離開的腳步聲,但邱寶珠卻已經昏昏欲睡了。

少年開始午睡後,睡覺的房屋坍塌都不會令他醒來,哪怕睜開眼睛,意識也是亂七八糟。

衛樹得以大大方方地看着他。

邱寶珠今天穿了一件淺藍色的襯衫,襯衫很寬松,長袖挽了兩圈才到手腕上,他又畏熱,上邊穿了小萬姨要求的長袖防曬,下邊卻是一條白色的五分褲,兩條細白的小腿,被同樣是白色的長襪裹了三分之一。

此刻,他就這麽大喇喇地把自己扔在床上,雙腳微微離地,小腿懸着,褲邊和襯衫的衣擺邊都被他蹭得往上卷,衣擺卷到了肚臍上一點,褲邊卻快要卷到了大腿根。

邱寶珠一直沒什麽防備心,一個人只要長了張嘴,就能騙到他。

沒張嘴,長了手,能比劃兩下,也能騙成。

衛樹想過去把他的衣擺和褲邊放下來,又想,或許将手直接探進去比較合适。

但他現在沒這個資格。

邱寶珠也恨死了他。

好消息是,少年連恨都不知道怎麽恨,毫無章法得有些可憐。

壞消息跟好消息一樣,邱寶珠找不到出路,他也就沒有生路。

“我要喝水。”邱寶珠腦袋擺了擺,哼唧一聲,面朝向了門口這邊。

中午的好幾樣菜式,都有些鹹,邱寶珠唯一接受不了的口味就是太鹹的食物。

房間裏陽光太熾烈了,泛着生冷的白。

邱寶珠眼巴巴地看着模糊不清的長條人影,舔了舔嘴唇,像是在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很渴很想喝水。

門被那人影掩上了。

随着腳步聲響起,玻璃杯與桌面接觸的叮當聲傳來,流水入杯,嘩嘩的,邱寶珠把頭昂起來想要催促,但又很快被睡意打敗,重新摔了回去。

倒水的聲音沒有了,腳步聲卻近了。

身邊的床墊似乎往下塌陷了一部分。

衛樹單膝跪在了邱寶珠的身旁,他手臂伸出去,手掌從邱寶珠的後腦勺穿了過去。

衛樹把邱寶珠的腦袋稍稍上擡,水還沒送到邱寶珠嘴邊,對方就迫不及待用兩只手精準地抱住杯子自己大口大口地喝。

咕咚,咕咚。

喝完水後,邱寶珠喟嘆一聲,把腦袋的全部重量都放到了衛樹的手掌中。

衛樹一邊緩緩抽出手,一邊垂眼凝望着邱寶珠舔唇的動作。

他眸光變暗。

但忽的又想起有一年冬天,邱寶珠頻繁地舔嘴巴,舔得嘴巴一圈發了炎,又疼又癢。他勒令對方不允許再舔嘴巴,不然就會受到懲罰。

邱寶珠白天牢記着不舔嘴巴,晚上睡着了卻不受控制,舔得水聲啧啧。以至于後來邱寶珠一開始舔嘴巴,衛樹就會睜眼醒來,掐着邱寶珠的腮幫,讓他無法再舔嘴巴。

眼前的情況跟那時候不一樣,邱寶珠唇上沾了不少水,不舔幹淨就會順着唇角淌到脖子裏。

但對方那敷衍的幾下舔舐,根本沒舔對位置。

唇峰上的水珠搖搖欲墜,順着唇縫,淌到了臉上,一路都是癢意,邱寶珠立刻偏頭,下意識要把發癢的臉頰往什麽東西上蹭。

衛樹用手掌接住邱寶珠的動作,邱寶珠蹭得心滿意足,把臉上的水珠蹭給了衛樹的掌心。

那粒水在衛樹掌心搖搖欲墜,衛樹還沒來得及接住它,它就滴在了床單上,暈成了一小塊水漬。

臨走時,衛樹用遙控關上了窗簾,房間裏陷入一片昏朦的暗色調,關門聲在幾分鐘後響起。

-

睡了将近兩個小時後,邱寶珠才醒過來,乍一睜眼,房間裏恍若黑夜。

天黑了?

邱寶珠坐起來,身上的被子滑下去。

欸?

身體懂事了?知道睡着了要自己爬進被窩裏。

那衛樹又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算了不管了。

邱寶珠打開窗簾,外面的天已經鋪開了紅,晚霞映照着海面,給海面上淋了一層金。

好漂亮。

這樣的晚霞邱寶珠其實見多了,可地點不同,身份不同,境遇不同,于是眼中的晚霞也不同了。

跟衛樹談戀愛的後幾年,邱寶珠不管看見多麽漂亮的晚霞和海景,都覺得索然無味。

邱寶珠手指碰到了手機,他把手機抓到手裏然後打開。

鄒妮把他們這次出來一起玩的人拉進了一個新建的群,群名叫海濱大隊。

[蕭游:邱寶珠還在睡?]

[邱翡:他午睡一個小時起步,今天趕路四五個小時,他最少也要睡兩個小時。]

[鄒妮:曾明媚也還沒醒……]

[張笑民:我夢見鬼了。]

[蕭游:還是兩個人一間房比較好,互相還能有個照應,萬一睡死了……]

[邱翡:?]

這是一個小時之前的聊天記錄,後面出現了很多圖片,拍海面的,拍沙灘的,拍椰子樹的……

看樣子,他們先出去玩了。

邱寶珠握着手機,打了個哈欠,打字在群裏問道:“你們在哪裏?”

估計都在玩,少年發出去的消息一時沒人回複,邱寶珠就先起床刷牙洗臉,還沖了個澡。

沖完澡出來,水珠順着小腿把少年腳後跟淌得水亮亮的,他整個人也是白裏透着粉感。

邱寶珠裹着大了不少的浴袍,扯着腰帶用力打了個結,堪堪系穩,他腰太窄了,不過摸着卻還是有肉的。

從衣櫃裏取了一套衣服丢在床上,邱寶珠打算把浴袍換掉,酒店浴袍的料子有些硬挺,刮得他後背肩膀都不太舒服。

手指剛碰到腰帶,他的動作就一頓。

緊接着,邱寶珠眯起眼睛,他左右張望之後,走到了擺放着茶壺與玻璃水杯的桌子前面。

桌子上總共有六只水杯,其中五只倒扣在托盤之中,唯獨有一只放在托盤外,還是杯口朝上,杯子底還有一層薄薄的水。

他沒喝水。

邱寶珠很清楚,他進了房間沒多久之後就睡着了。

誰使用了杯子?

邱寶珠的心砰砰跳動起來,他想到了群裏張笑民說的話“我夢見了鬼”。

是鬼?!

但這個猜測很快被邱寶珠否掉,因為追究身份的話,自己才是那個鬼。

邱寶珠看着桌子上的水杯,開始在腦子裏抽絲剝繭。

少年垂着眼睫,綠瞳仍舊留了一抹,裏面明明暗暗,他很快就回憶起了站在門邊的那道身影。

那是當時還沒離開的衛樹。

接着是走動的聲音、倒水的聲音、喝水的聲音。

邱寶珠的心底很快就有了答案。

不用說,就是衛樹用他房間裏的杯子,喝了他房間裏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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