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真相

第010章 真相

沈南迦重新打理好儀容便緊趕慢趕去了謝老夫人那裏,本想着定是少不了一頓訓責,可好巧不巧謝祈昀也在。

謝老夫人見她過來,開口便是譏諷,“有些人啊,一入了宮便跟回了家似的,我這老婆婆想見個人可真是難啊。”

一旁正好坐着百安伯爵家的夫人,睨了一眼沈南迦,應和道:“表現的那麽殷勤,不知道的以為是哪家皇族宗親夫人呢。”

百安伯爵夫人向來和謝老夫人親近,凡是有什麽宴會,她倆必定是要坐在一起唠唠東家說說西家的。

沈南迦端着手向前,歉身道:“兒媳身體不适,便去偏殿歇息了一會,特此來遲,還請母親恕罪。”

謝老夫人吊着嗓子,和蔣依媛如出一轍的做作,“喲,老身哪敢生國公女的氣啊,如今可是在宮裏待過的人,連長公主都對你青眼相加,怕是連這侯府都不放在眼裏了吧。”

沈南迦低着頭咬緊牙關,又是這般說辭,前世的她就是在這樣的說辭之下逐漸與家中斷了來往的。

一旁的百安伯爵夫人還在添油加醋,“那是,侯府算什麽,當然只有王公貴族才入得了您家這位的眼啊。”

“伯爵夫人,”沈南迦冷聲打斷,“我與你是同輩,甚至高你一階,如今你見到我,不行禮便罷,反倒是擺出這樣一副長輩模樣,莫非是要逆了規矩不成?更何況我家侯爺還在這坐着呢,你句句諷刺,是在以伯爵身份挑釁侯爵嗎?”

百安伯爵夫人被說的一時間接不上話來,氣紅了臉,拍桌而起,“你……”

沒等她出口謾罵,謝祈昀先出聲打斷,“好了。”

“伯爵夫人,我母親與你交好不代表着侯爵與伯爵平級,南迦是我夫人,平津侯夫人,還是希望你注意講話的禮儀規矩。”

謝祈昀語氣嚴肅,就連謝老夫人都訝異了片刻。

百安伯爵夫人此刻的面色青一陣白一陣,看戲不成反被羞辱,更沒想到謝老夫人竟是連一句話都沒幫她說。

說到底他們才是一家人,自己上趕着費的什麽好心替她打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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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侯爺夫人,”她不情不願的補全了禮數,“妾身先行告退。”

說罷甩着衣袖走了。

謝老夫人是逢人做戲的老手了,立刻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又是一副慈母模樣轉移話題問謝祈昀,“媛兒呢?怎麽不見她陪在你身邊?”

一提起蔣依媛,謝祈昀便沉了臉,想起她讓自己丢面子的事情很是不悅,連帶着對謝老夫人也沒什麽好臉色。

他想起沈南迦當時的提醒,反倒是對她溫和起來,擡手示意她起身。

“南迦,過來。”

他拉過沈南迦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這才會母親的話:“她身子不爽,兒子便讓人送她回府了。”

謝老夫人留意到謝祈昀的神情,又聽他的語氣中略帶煩躁,便猜到大約是出了什麽事,心下明了也不再提起蔣依媛。

只是謝老夫人沒想到,自打沈南迦小産之後,不過短短一月有餘,她竟然就這樣又重新攏回了謝祈昀的心,讓人難以置信,也心生危機。

有了謝祈昀的短暫維護,謝老夫人除了一些言辭上的刁難之外并沒有再找沈南迦的麻煩,三人趁着午後陽光和煦,在禦花園裏多逛了逛,表面看上去,倒真是有一副家庭和睦,其樂融融的盛景。

落日的餘晖一過,天色便漸漸暗了,游園的衆人皆前往更衣休息,等待着夜幕降臨後的夜宴。

沈南迦又尋着小路在花園裏逛了逛,懷念着幼時的喜樂,走着走着,不經意間撞上了什麽人。

借着剛升起的月光,她看清了相撞之人的面容,“二哥哥?你怎的會在這裏?”

宮中宴會,國公府自是少不了被邀約,大嫂嫂有喜大哥哥在家中陪護,父親素來不喜宴飲,都是母親出面打點,二哥哥就算不陪伴母親,也應當是和一些軍中友人在吃酒耍樂才是。

沈西炀看起來神色慌忙,眉目糾結在一起,染着重重的擔憂。

定睛看清眼前的人是沈南迦,開口便問:“你怎的不在休息的偏殿,在此處做什麽?”

“只是出來散散步,二哥哥是特意來尋我的?”

沈西炀點頭,“你近日可是還在喝那些藥?”

被這樣突然詢問,沈南迦有點沒反應過來,先是點頭如實回答,片刻注意到沈西炀的神情不好,才想起來問,“可是有什麽不妥?”

沈西炀緊蹙着的眉心未有舒展,猶疑不答,只是說:“別再喝了,碰都不要再碰。也別再吃謝祈昀找來的郎中開的任何藥。”

既然沈西炀已經指名道姓的說了謝祈昀,沈南迦自然也猜到了些什麽,“那些藥都有問題?”

沈西炀猶豫了很久,轉頭對身後跟着的小厮耳語了幾句,小厮聞言一溜煙跑沒了人,他又仔細地打量了一圈四周,面色凝重的拉過沈南迦,“這裏不方便講,跟我來。”

沈南迦跟着沈西炀到了一處假山附近,四下無人,植被茂密,連月光都甚少透進來幾分。

沒過多久,剛才離開的小厮也回來了,手裏拎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

那人被粗暴的丢在地上,衣衫不整,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沈南迦湊上前費了半天力氣才堪堪認出這人。

“這不是許郎中。”

正是日常為她請脈看診的那位郎中。

沈南迦滿眼疑惑地看向沈西炀,沈西炀揣臂抱胸,平日總是笑嘻嘻的臉冷着,她知道哥哥這是生氣了,還不是一般的氣。

“你叫他自己說。”

小厮得令摘了許郎中口中的布團。

許郎中得以喘息,匍匐着便在沈南迦腳邊以頭搶地,“夫人,不關草民的事啊,都是侯爺讓我這麽做的,都是侯爺指使我做的啊。”

沈南迦心下一緊,“指使你做什麽了?”

“是侯爺讓我把夫人的安胎藥換成了堕胎藥,侯爺特意叮囑夫人身體強健,藥量也要大些,為了不被人察覺,原本是要長期服用藥性慢慢滲入,等到月份大了再小産,草民也沒想到只是喝了五日夫人身體便有了反應,加上當日遭到沖撞受氣,夫人的性命都差點保不住啊。”

許郎中一次比一次撞得兇,已是滿頭的鮮血也不敢有停頓,“也是侯爺吩咐把日常給夫人補身子的藥物中多加了幾味郁金和夜交藤。”

一句堕胎藥,讓沈南迦頓時間覺得後腦一沉如遭重擊,耳邊也持續出現了巨大的嗡鳴聲。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怪不得謝祈昀對失去骨肉的反應那麽冷淡,原本她以為謝祈昀是因為寵愛蔣依媛才不做重罰,原來,原來,那就是個幌子啊。

上一世她為此記恨了一輩子,卻不曾想真正的兇手就睡在自己的枕邊。

那一瞬間,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冰冷的魔窟,聽着周圍的魑魅魍魉一遍遍的對她說。

“是你自己保護不了你的孩子。”

“生不出孩子的人,有什麽臉面再待在我們平津侯府。”

“南迦,我既然給了你正室的地位,你自然也是要做到正室的賢惠,只是納個妾而已,何況她已經有了我的骨肉。”

“你膝下無子,侯府的事情自然交由媛兒打理,你成日這般多思多慮,還是好好在院中修養吧。”

“今日你就去祠堂好好思過,在祖宗面前好好忏悔你的罪過,為什麽不能為我謝家綿延子嗣。”

“嫁進侯府這麽多年了肚子都沒什麽動靜,侯府沒休了她已經很給國公府面子了吧。”

“南迦,若是我們也能有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不喝藥怎麽能懷孩子,這可是母親費心力給你找來的名醫,你就算是喝了吐,也要日日把藥都喝幹淨了。”

“……”

她身形不穩,幾次搖晃欲墜,多虧有雲棧攙扶才勉強站得住。

等耳邊的嗡鳴聲遠去,眼前逐漸清明後,已經不見了許郎中的蹤影,沈西炀和雲棧一左一右的攙扶着她,均是驚慌擔心。

“皎皎,是我的錯,不該就這樣告訴你地。”

方才沈南迦霎時臉色蒼白渾身冰涼的樣子吓壞了沈西炀。

他本是想早點告訴妹妹,讓她往後飲食都多多注意,卻不想對她的打擊竟然是這樣的大,此刻是萬分後悔剛才的決定。

沈南迦出了一身冷汗,宛如又落入了那冰冷的湖水,說話時嘴唇都在輕微的顫抖着,“不是,是我該謝謝二哥哥,讓我盡早知道了真相。”

“你還好嗎,不如先回去歇息,我替你去跟長公主說情。”沈西炀難得如此驚慌。

“不了,”沈南迦面無表情,看上去好像方才什麽都沒發生,實際上那雙明目已經遲滞,只會空洞的看着前方。

“宴會快開始了,哥哥快些回去吧,免得叫人說了閑話。”她扯着僵硬的嘴角笑着,“我沒事,沒事的,吹吹風就好,你快回去吧。”

沈西炀急得快跳腳,從小一起長大,他哪裏能看不出來沈南迦此時的平靜太過反常,“你在這等着,我去找母親來。”

“別,”沈南迦拉住他,聲音發顫,“別告訴母親。”

“你放心,這事我不與母親講,只同她說你心情不好,你在這裏等,我馬上回來,很快的,雲棧,看顧好小姐。”

雲棧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沈西炀身手矯健,瞬息之間便沒了人影。

“雲棧,你陪我去湖邊喘口氣。”

雲棧為難攔着,淚珠吧嗒吧嗒往下掉,她怕小姐想不開做些什麽傻事。

沈南迦強打起精神,牽動嘴角,“那我不去了,我就在這裏,你幫我去拿件衣裳吧,我有些冷。”

“好,”雲棧點頭,“小姐你等我,雲棧很快就回來。”

沈南迦望着,看雲棧的身影穿過湖邊,穿過樹蔭。

她還是沒聽哥哥的話,離開了這裏。一個人走了很久,從小林穿過長階,走到了自己也不熟識的地方。

春夜寒涼,可此時沒什麽比她的心更涼。

這裏僻靜荒涼,連蟲鳴都聽不見,沈南迦摸進了一間破窗漏光的屋子,随後在深夜中放聲痛哭起來。

紫禁城宮牆高閣,隔起了一方的天,也隔住了一方的人,這裏的情傳不出去,聲音更是傳不出去。

風大了,吹過破瓦爛磚的牆口,發出嗚嗚的聲音,應和着這城牆深處各處的凄凄悲鳴。

“是誰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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