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嚣張

第016章 嚣張

煥清堂——

已是夜深人靜,主屋裏還亮着燈火,沈南迦穿着件單薄的裏衣,長發如墨披散下來,不着任何飾物。

她坐在書桌前,面前堆滿了寫過的紙張,一只手撐着額頭打盹,一只手搭在一旁讓雲棧揉捏着。

“小姐,都這麽晚了,不如明日再抄,莫要傷了眼睛。”

沈南迦打了個哈欠,眼睛始終緊閉着,“這不得讓外面的人看見。”

雲棧打趣她,“小姐還是如兒時一般,抄書總要趕在最後關頭挑燈夜戰,次次都要挨老爺和方夫子的罵。”

沈南迦咂了咂嘴,試圖挽尊,“我那是在磨練抄字的速度,再說了,十歲之後,我哪有再被夫子罰過抄書?”

“那還不是因為那次夫子罰了您百遍《戰國策》,一日內不準吃喝不準離開席位,不準放下筆,到最後小姐您哭着喊着認錯夫子都沒放過,這才治了小姐的毛病,從此再也不敢偷懶。”

沈南迦頓時睜圓了眼睛,倦意煙消雲散,抄起桌上的書本作勢要揍人,“你還敢笑我?你不也被磨了一整天不能動,最後陪着我一起哭?”

雲棧笑着躲開,“好小姐,是雲棧錯了,小姐現下不困了吧。”

舒展舒展身子,沈南迦終是散去了一股子困倦,把嬉鬧間擠到燭臺之下差些點燃的紙理好。

“快去再給我弄盞茶,還有幾個時辰熬呢。”

話音剛落,門口的小丫鬟進屋來報。

“夫人,侯爺來了。”

沈南迦和雲棧當下皆是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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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祈昀近幾日不是去千榮居就是在書房歇息,怎的今日這麽晚來煥清堂了?

思緒跳轉,沈南迦快速将手邊整理好的已經抄寫好的紙張散亂的攤開,沾着手上殘留的一些墨汁往眼下抹了抹。

做完這些,謝祈昀已經緩步進來了,他背着手,神色有些沉重。

沈南迦歉身,“這麽晚了侯爺怎麽過來了?”

謝祈昀不答,眼神瞥向了桌上散亂着的東西,“這麽晚了還在寫字,也不怕傷了眼睛。”

她狀似随意的理了一下,“近日停了藥,有些失眠。”

這一理,反倒是讓謝祈昀更加注意到紙上寫的是什麽。

他眉心微蹙,拿起幾張翻看,“家規?抄了這麽多遍?”

沈南迦為難地笑笑,看起來像有什麽難言之隐,“不過是閑來無事。”

謝祈昀甩袖坐在席上,借着燭火的光亮,留意到了沈南迦眼下的一片青黑。

很快,他別開了眼,“許郎中回老家了,過兩日我會尋了新的郎中來為你看診。”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陣喧嘩。

“你們這些不長眼的東西,倒個茶都能把水撒到我身上。”

“姑娘你就行行好吧,這幾日夫人夜夜不眠,我們伺候的人也得跟着挨到天亮,白日裏你還要給我們安排重活,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要出錯的啊。”

發火的那位仍舊不饒人,“你知道我是誰的人嗎?如今我們四夫人罰了屋裏的那位,你還敢來開罪我?”

“四夫人罰她抄家規是要她修身養性,好好磨磨她的性子,你們全都不許伺候。”

謝祈昀聽着這話,臉色陰沉起來,反觀沈南迦卻是沒事人一般,俯身給他倒了茶。

“侯爺,喝點茶吧。天色不早了,侯爺今夜是想去哪個妹妹屋裏?”

雲棧的聲音在外邊恰到好處的響起,“你們都吵什麽呢?擾着夫人休息你們擔待的起嗎?”

“四夫人是要我看着夫人抄家規的,夫人還敢休息?明日可是最後期限了,若是拿不出東西,可就不止是抄家規這樣的懲責罰了。”

“啪!”一聲,謝祈昀砸了手裏的茶盞。

“你平日連個下人都管不住嗎?”他帶着怒氣看向沈南迦。

沈南迦順勢跪地認錯,“是妾身無能。”

謝祈昀氣歸氣,但心裏也清楚沈南迦管不住人的原因是什麽。

“門外吵的那兩個,拖下去亂棍打死。”

門外的人這才聽到侯爺在屋子裏,頓時間吓得跪了一地,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女使,還沒等謝祈昀身邊的人拉走她,先哭着喊起來。

“侯爺侯爺,奴婢是四夫人的人,您不能這麽對我啊……”

然而剛喊了兩聲,便被盛子塞了嘴從小門裏拖了出去。

沈南迦見狀求情,“侯爺,只是下人多嘴罷了,發賣出去便是。”

見她這般柔弱的模樣,謝祈昀一把将她拉起來,恨鐵不成鋼道:“你就是太過善良。”

随後他擡擡手,示意下人,“你說,罰抄家規是怎麽回事兒。”

一旁的小侍女低着頭道:“回侯爺的話,昨日夫人在花園裏與四房嬸夫人和小三房夫人發生了争吵,四房嬸夫人便罰了夫人抄祖訓家規,三日內抄完。”

沈南迦聞言瞥了一眼這個小侍女,說的倒是挺全,不用她再補充什麽。

雲棧也已經回到了屋裏,見狀滿含委屈道:“哪裏是争吵,分明是他們二位咄咄逼人,夫人不過是辯解兩句。”

謝祈昀自然是知道他這位四嬸嬸的德行,心下便知沈南迦是平白無故遭了欺負。

雲棧已經把氣氛鋪墊到位了,沈南迦也虛弱的咳嗽兩聲,柔聲自責,“左不過是我頂撞了長輩,受罰是應當的。”

“四夫人開口便言侯府的将來要依靠着夫人,這将侯爺置于何處?夫人見不得有人這樣詛咒侯爺,便多說了幾句,卻遭了這樣的罪,可真是冤枉的緊。”

待她說完,沈南迦瞪她一眼,埋怨道:“住口,錯了便是錯了,你如今說話怎的這樣口無遮攔。”

謝祈昀在一旁聽着,臉色陰沉的厲害,許久才從胸膛裏冷哼出一聲,“好啊,好啊,四叔走得早,母親看在他們孤兒寡母的份上才多有縱容,這麽多年,竟是把她縱的這樣無法無天了!”

“那個謝祈哲也是,成天在外面胡說八道,他們母子倆真是好生威風啊。”

沈南迦聽着他撒火,想不到還聽到了別的事情,暗自在心中記下。

“四嬸嬸性子直爽,說話做事也難免直白沖動,但她心中定是不敢有什麽其他想法的。”

“呵,她不敢,可保不齊她那個兒子不敢。”

謝祈昀手裏捏着腰間的玉佩,眸色晦暗不清。

起風了,陣陣冷風吹着院子裏的燈籠亂晃,屋裏的燭火也斷斷續續搖曳起來。

“咳咳咳。”沈南迦扭過頭悶聲咳嗽。

“不早了,快些休息吧,明日我讓人送些安神的香料來。”謝祈昀擡手拍了拍沈南迦纖瘦的肩膀,眉目深情。

“侯爺也早些休息,莫要太過操勞。”

謝祈昀的身形又匆匆回到了黑夜中,他的眉頭始終舒展不開,不由自主地朝着鳳仙居的方向走去。

可他終究還是在花園裏停了腳步,轉身回了清風齋。

一場喧鬧結束,煥清堂又恢複了安靜,沈南迦也吩咐下去,讓所有人都去休息了。

沈南迦在謝祈昀走了之後,松了口氣,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氣灌下去。

大晚上的真是吓她一跳,還以為謝祈昀要在她這裏留宿了呢。

她瞄了瞄下人正在打掃的碎瓷片,有幾分心疼起來,可惜了她這一套茶具啊,少了一只就不完整了呢。

雲棧遣散了周圍的人,悄聲進屋,關好門窗。

“小姐,奴婢偷偷去看了,那兩個人已經讓打死丢出去了,四房那邊的其他幾個人吓破了膽,這會兒已經跑回去了。”

沈南迦淨了手,往香爐裏加了些牡丹花汁。

“另一個呢?”

“另外那個是大房的人,平日裏做事還算老實,今日也是她倒黴,撞上了。各房的人如今都已經去通報了,木青盯着呢。”

“哈~”沈南迦打了個哈欠,這會子熬了幾日的困意和倦意全湧了上來。

“都去歇息吧,明日還有的鬧呢。”

慈壽堂——

“兒子給母親請安。”

下朝歸來,謝祈昀便先到了慈壽堂請安。

宮宴那日的事發生之後,他不僅不見蔣依媛,連帶着也許多日不同謝老夫人多說話。

“過來吧,難得你今日來陪我用早膳。”謝老夫人招呼着。

謝祈昀道:“母親近日氣色看上去不錯,許是有什麽開心的事。”

謝老夫人緩緩一笑,為謝祈昀盛了碗粥,“哪能是有什麽開心事,不過是吃齋念佛久了,菩薩保佑。”

謝祈昀笑而不語。

只是早膳,桌上卻大大小小擺了十幾樣的小菜,雖說都是素食,看着也确實過于奢侈。

“聽聞昨夜煥清堂的院子裏打死了兩個丫鬟,還是侯爺下的令。”謝老夫人試探的問道。

謝祈昀面無表情吃粥,“也不是什麽大事,丫鬟低賤,分不清尊卑便打死了,沒想到這麽快便驚動了母親。”

他這後半句話,多少有些不滿的意思。

謝老夫人讪笑,“我管家這麽多年,哪個院子的事情不都得清楚些。”

“不過如今,你倒是對那個國公女格外偏寵些了?”

謝祈昀沒好氣道:“母親現在是愈發不講道理了?”

他心裏憋着氣,偏偏謝老夫人又要往這茬上撞。

謝老夫人也愣了片刻,不曾想到兒子這番态度,當下甩了筷子,“你如今倒學會頂撞母親了?”

話說出了口,謝祈昀也意識到自己撒氣撒錯了對象,趕忙認錯,“母親,不是,兒子沒這個意思。”

見謝老夫人扭着頭一副不願聽的架勢,謝祈昀埋在心裏的火又往上竄了竄。

“母親,你可知道他謝祈哲在外面說什麽嗎?他與那些豪門望族的公子哥吃酒作樂,成天對外說,我本該是庶子,根本沒有承爵的資格,若不是老侯爺偏心,他如今才該是這平津侯。”

“前些年母親你可憐他,兒子我又是托關系又是花錢給他買了官做,可如今他這個官做的可是真威風,說我德不配位,一旦他做了我的頂頭上司,一定不會讓我有好果子吃。”

“這話都已經傳到我的耳朵裏了啊,母親。”謝祈昀氣的面目赤紅,“如若不是我一直壓着,彈劾他的折子早就在天子跟前了。”

“如今他謝祈哲在外面說出這樣的話,他的母親在侯府裏又公然欺辱我的妻子,明擺了是要踩在我的頭上啊!”

謝老夫人也恍然醒悟,心下緊張起來,“兒啊,這會不會對你的前途有影響啊。”

謝祈昀話還沒說完,讓她一句氣的又憋在肚子裏,前途前途,有了前途又怎樣,如今損的可是他的名聲和臉面。

“暫時倒是不會,”他煩躁的嘆口氣,“只要他別再胡說八道讓上面的人聽了去。”

得此一言,謝老夫人也放下心,旋即又自責起來,“都怪為娘不好,我見他們孤兒寡母可憐,竟是沒曾想養出個吸血蝗蟲來。”

“這怎能怪母親,母親要忙着這一大家子,難免會有疏漏。”

屋裏方才還眼見着劍拔弩張,現下又煥然母慈子孝起來。

謝老夫人殷切的給謝祈昀夾菜,保證道:“你放心,侯府裏有我盯着,他娘倆翻不出什麽事兒來。”

半晌,她又道。

“兒啊,娘今日還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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