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盛怒
第019章 盛怒
“啪!嘩啦!砰!”
鮮豔嬌嫩的花枝砸落在地上,精美的瓷器琉璃碎裂一地,往日平津侯府最是熱鬧的鳳仙居難得有了幾分清淨和凄涼。
“不過是個燒火丫頭,如今有了幾分侯爺的寵愛就敢爬到我的頭上了!”
憤怒的罵聲之下,蔣依媛又發洩似的砸了一個青灰釉的瓷瓶。
屋子裏院子外,下人跪了一地,頭也不敢擡一下,聽着她發火摔東西,時不時還要被打幾下。
“這不過才幾天,她就已經讓侯爺把我鳳仙居的兩個下人處置了,可真威風啊。”
“從前在我面前裝的倒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原來轉頭就跑去煥清堂告狀了!”
昨夜謝祈昀宿在了茭月閣,正撞上兩個侍女辦事不盡心力,差些沒燒了整個院子,謝祈昀當下大怒,連夜把那兩人趕了出去。
蔣依媛今晨得知,就差沒氣的掀了房頂。
她至今都沒想明白,宮宴那日自己到底是犯了什麽錯,惹得謝祈昀生了這麽大的氣,她以前不是沒做錯過事,侯爺頂多也就是冷她兩日,就連她驚着沈南迦的胎都未曾重罰。
可這次,謝祈昀卻足足有半月都沒踏進過自己院子的大門,屢次派人去請也都被趕了回去。
甚至就連老夫人都多日推辭不願見她。
反倒是那個沈南迦,突然間得了侯爺的青睐,處處袒護不說,竟是讓她把柳霏兒拉了過去,還培養了兩個本要被處理掉的丫鬟做侍妾,分了原本屬于自己的寵愛。
“好她一個沈南迦,都已經是病怏怏半條命了,還要跟我争!”
貼身女使提醒道:“姨娘慎言啊,小心隔牆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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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依媛越想越氣,脫下手腕上的珠串便朝着女使的額頭砸去,絲毫沒有避諱的意思。
“她算是個什麽東西?!整個侯府還輪不到她當家作主呢!當初我能讓侯爺倦了她,現下也能!”
光罵人不足以發洩情緒,她紅着一張臉,粗喘着氣,環視着四周尋找可以砸的東西。
然而這屋裏的物件已經被砸了個差不多,滿地稀碎,唯有櫃上還有一只瓷瓶。
她想也沒想,抄起來就要砸,一旁的下人攔也攔不住。
那最後一只瓷瓶便這麽碎在了院裏來人的腳邊。
雲棧身形一歪,堪堪躲過。
“這可是前朝的彩釉雙環十二時離盞,放在市面上少說也值幾百兩,蔣姨娘竟是就這樣砸了啊。”
蔣依媛哪裏知道這東西值錢,頓時傻了眼,更加氣急敗壞,“沈南迦要你來看我笑話的?”
雲棧面帶微笑,分外端莊,“夫人聽聞蔣姨娘近日心煩氣躁,數度昏厥,特意命奴婢送來些補藥。”
說着,她身後的幾個小侍女便端着些托盤上前。
蔣依媛瞥了一眼,作勢就要砸。
雲棧好言相勸道:“侯爺囑咐,這些都是庫裏上好的補品,都是為着姨娘的身體着想,您若是砸了,叫奴婢怎麽好跟侯爺交代呢。”
一聽是謝祈昀的吩咐,蔣依媛果真收了手,只是氣的更兇,眼睛都充了血。
她氣沖沖幾步上前,指着雲棧的鼻間,“若是侯爺的命令,怎麽不是清風齋的人送來,偏要你送?沈南迦得了些侯爺的好臉色,就能做這侯府的主了嗎?”
雲棧也沒躲,依舊皮笑肉不笑,“當初你得寵時怎麽作踐夫人的我們可都記得,如今夫人以德報怨,給你送來的都是好東西,蔣姨娘可別不知好歹啊。”
當年的樁樁件件,她都記得清清楚楚,蔣依媛是怎麽在冬日裏克扣煥清堂炭火的,怎麽栽贓陷害的,怎麽讓小姐在雨中罰跪的,怎麽害得她小産喪了半條命的,她都記得清楚,此時眼裏的恨意也是十足。
“你個下人是怎麽敢對我這樣說話的!”蔣依媛揮起手便打了雲棧一耳光。
雲棧愣是受了這一下,身形未晃,臉頰卻立刻腫起來,等到蔣依媛準備再打第二下的時候,果斷擡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蔣依媛沒想到自己落了空,可也再難把手收回來,雲棧畢竟是習武的人,此時用的力氣十成十,疼的她眼淚都湧了出來。
“我是下人你又是什麽?你作威作福了這麽多年怕是忘幹淨了這侯府的主子究竟是誰,你只是個妾,随手就能賤賣了的奴。”
說完,雲棧甩開她,用了點力氣,蔣依媛直接向後坐倒在地上摔了個瓷實。
像是随手丢了件垃圾般,雲棧拍了拍手,行了個恭敬的禮,“侯爺的心意,還請蔣姨娘收好。”
蔣依媛摔坐在地上,渾身都在疼,半晌沒緩過來勁,可即使如此,她嘴裏還不停咒罵着。
“賤人!沈南迦你個賤人!”
等到女使将她從地上扶起來,她又甩着手将那兩人推開,“你們一個個的都是死了嗎?”
她轉着圈地把四下的人罵了一遍,連剛才叫她摔倒的地磚都罵了兩句,進了屋子踹翻椅子,又突然前言不搭後語道:“快,更衣,我要去見侯爺。”
清風齋中,謝祈昀正在書桌前練字,柳霏兒侍候在一旁煮茶磨墨,沈南迦也在,她坐的稍遠些,手裏捧着本書,時不時接兩句話。
雲棧做完了吩咐的事兒回來,向謝祈昀彙報。
“禀侯爺,奴婢已将補品藥材盡數送去了鳳仙居。”
謝祈昀問道:“她可有說些什麽?”
“蔣姨娘她……”雲棧欲言又止。
謝祈昀不解,擡眸瞟了一眼,瞥見雲棧紅腫的半邊臉,上面還清晰可見幾個指印。
他蹙了蹙眉,剛想問是怎麽回事,外面的小厮便來通報說蔣依媛來了。
下意識瞧了一眼在旁的沈南迦,發現她神色平靜正專心看書,謝祈昀才示意了一聲,“叫她進來吧。”
一進門,見到柳霏兒和沈南迦一同在此,蔣依媛有些訝異,但随即立刻跪倒在地,嬌滴滴地啜泣着。
“奴婢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不求侯爺原諒,但多日未見侯爺,奴婢心中萬分思念,今日特此來見,只求能遠遠看一眼,得知郎君安好便心滿意足。”
如此梨花帶雨,溫潤嬌軟的模樣實在是讓謝祈昀不能不動容,手中的筆還未放下,便幾步上前将她扶了起來。
“我自然是安好,倒是你,身子弱還跑出來吹風。”
蔣依媛腰身一軟,沒力氣似的倒在他的懷裏,哭的更是可憐起來,旁若無人的撒着嬌,“奴婢日思夜想侯爺,若是見不到侯爺,這相思病怕是永遠都好不了了。”
謝祈昀最吃這一套,美人在懷,什麽事都抛之腦後了。
沈南迦沒給他們繼續你侬我侬的機會,直接插話,“相思病也沒有動辄就昏倒的道理,可見還是妹妹的身子弱,那些補品補藥的還是要好好吃些。”
蔣依媛見她笑得宛若假面菩薩,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她是個多寬容大度的人。
在謝祈昀看不見的地方,她狠狠瞪着沈南迦,沒好氣道:“不勞夫人費心,奴婢可不敢,吃壞了肚子事小,就怕是要了命。”
寬容賢惠面前,這種小家子氣自然是落了下風,謝祈昀凝眉,“你怎的這麽說,南迦也是為了你好。”
“況且那些東西我都叫郎中看過了,适合你補身子。”
蔣依媛沖他撅嘴,“若是侯爺的心意,自是可以差清風齋的人送來。”
“哦?妹妹是擔心我做什麽手腳?”沈南迦搶先說道,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當……”蔣依媛停住嘴,餘光正瞥見謝祈昀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
謝祈昀怕她亂說話,畢竟當初她對沈南迦做的那些事,多半都是經過自己默許的。
他輾轉回到桌前,柳霏兒正合時宜的給他遞上一盞茶。
沈南迦合上了書,身子微微向後靠了靠,問道:“既如此,那我倒是想問問妹妹,為何我的女使給你送了東西卻是腫着臉回來的?可是東西有問題才責罰她的?”
蔣依媛瞪着眼,“東西沒問題,是她出言不遜,我便替夫人管教管教。”
雲棧低頭上前,在堂中跪下,朝着謝祈昀磕頭道:“請侯爺明鑒,奴婢将補品送往鳳仙居,正撞見蔣姨娘砸物件撒氣,砸* 了屋裏的瓷器飾物不成,還要砸了送來的東西。”
“奴婢好言相勸這是侯爺的心思,可蔣姨娘怎樣都不信,非說是我們夫人要害她,便動手打了奴婢。”
蔣依媛按捺不住,“你胡說,你這個賤婢,分明是你罵我。”
她跪下身,眼淚頃刻間湧出,“侯爺,我冤枉啊。”
雲棧繼續說道:“當時在場的不只有我,還有一同跟去的幾個侍女,侯爺不信可以傳他們來問。”
謝祈昀點了點頭,一侍女上前。
“回侯爺,當時确實是蔣姨娘在砸東西打罵下人,雲棧姑娘說清了來由,蔣姨娘非但不相信還诋毀夫人,雲棧姑娘不過是說了句,要她注意身份,她是妾是奴,而非主,蔣姨娘便動了手。”
“你胡說!你是她的人,侯爺她的話不能信啊侯爺!”
“她是清風齋的人。”還未來得及喝一口茶,謝祈昀厲聲道,“難道是我叫她這麽說的?你什麽時候竟是又砸東西又打人了?”
蔣依媛哭哭啼啼地喊冤,膝行向前,“侯爺,她一個下人說出這樣的話難道不是出言不遜嗎?不該管教嗎?”
謝祈昀砸了杯子,火冒三丈,“她說的不對嗎?你不是妾難道是主子?”
杯盞碎在蔣依媛腿邊,吓得她一激靈,如今的哭相已經沒有半分梨花帶雨的可憐樣了。
“你以前文文弱弱的,說話大點聲我都怕吓着你,如今又是砸東西又是打人罵人,跟街上那些潑婦有什麽兩樣?”
“我要你這些天閉門思過,你是一點都沒明白你自己錯哪了啊。平日裏在侯府關起門來鬧一鬧就算了,那是宮宴,宮宴啊!那麽多王公貴族看着呢,你哭哭啼啼演那麽一場是要做什麽?都被人家王爺看穿了一切,你還不肯罷休,你把我的面子往哪擱?!”
新仇帶着舊恨,謝祈昀氣的昏了頭,說話也口無遮攔起來,忘記還有旁人在場,一邊拍桌一邊斥罵。
“你說你沒去過宮宴,我帶你去了,你說你想穿緋紅我也答應了,可我讓你老老實實待着母親身邊你為什麽不聽?”
“你知道外面都傳什麽嗎?說我養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妾,眼裏沒有半點嫡庶尊卑。說我們謝家世代家風好,規矩嚴明,到我這一脈斷了。我的臉面啊,謝家的顏面啊,都是因為你!”
蔣依媛此刻才知道自己是犯了多大的錯,被一貫謙謙君子般的謝祈昀這樣劈頭蓋臉的怒吼,渾身抖若篩糠,連哭都忘了哭。
沈南迦悠閑的靠在椅背上,冷眼看着氣急敗壞的謝祈昀,如今的他,真像是一只被剃了毛的公雞。
等到他發洩的差不多了,她又暗暗給一旁沒什麽存在感的柳霏兒遞了個眼神。
柳霏兒輕聲上前,遞上一盞新茶,“侯爺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
謝祈昀吼的嗓子發幹,也不管燙不燙,猛灌一口,喝完才察覺不對,臉色難看,“這什麽茶這麽苦?”
柳霏兒答道:“淡竹茶,下火的。”
或許是這下火茶的效用來的快,他又喝了一口,怒火平息下來。
“把她帶走,禁足鳳仙居,沒我的命令不許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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