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有鬼
第048章 有鬼
景宵別苑——
夜半, 風蕭蕭,吹動着孤零零泛着幽光的燈籠,落葉伴着流蘇輕輕搖曳, 叩動着屋舍瓦楞, 發出戚戚的聲響,像是有什麽人在泣訴。
孫鵬孤身一人在房中飲酒,他現如今是裴家的重點關注對象, 只得拘于這西院的一方天地, 更有甚者, 沈霜還斷了他一切想要作樂的念想,唯有醉酒解愁。
杯酒下肚, 這屋外的蕭索之聲落在耳中便愈發變了音調。
“姓孫的……還我命來……”
他揉了揉耳朵,以為是幻覺嗎, 卻越聽越覺得像是什麽索命的字眼。
“滴答~”
杯沿滾下一滴清酒,劃過手心,滴在桌面上,留下一片溫熱。
他吃的是冷酒, 這溫熱之感又是從何而來?
正當他意欲低頭好奇探看,忽然一陣強風吹開了窗扇,撲滅了屋子裏的燭火。
那嘶啞的聲音和着嘶嘶啦啦的風,刀子般割過耳際。
“姓孫的,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一陣刺骨的涼意從尾椎骨直刺向頭皮,他一動不動瞪着雙眼望向窗外,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落,好似在和窗外的什麽對峙着。
好半晌後, 才随着月光探出雲層照射下來而散去,恢複了最初的安靜, 等确定窗外不再有什麽動靜之後,孫鵬淺淺松了口氣,打算起身去關窗。
然而這放下酒杯的一瞥看的他三魂七魄生生散掉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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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裏早就不是什麽清酒了,汩汩而出的盡是紅色泛着腥味的液體,方才手上留下的溫熱也正是那東西。
鮮血中央,浸泡着一只被開膛破肚的蝙蝠,一雙眼睛向外突出,如同索命的厲鬼,正死死盯着他。
随後,他只覺得肩膀一沉,一只冰涼的手搭上了肩膀。
“還,我,命,來……”
“啊!!!!”
随着一聲凄厲的慘叫聲,一道白色身影從屋子裏奪門而出,連滾帶爬狼狽跌坐在地上,驚恐望着燭火盡滅的漆黑裏屋。
“來人啊!來人!”
“這是什麽東西?誰放進來的?誰?”
孫鵬癱着四肢坐在地上,裏衣已經被不知什麽液體浸濕了,散發着難以言說的氣味。
很快,寂靜的院子禮熱鬧起來。
沈霜從旁屋廂房裏驚慌地跑出來,未着釵飾,顯然是即将要安置了,卻被這一聲叫喚生生打斷了行動。
下人去把那屋子裏吓了孫鵬一跳的東西拎出來,她瞥了一眼,臉色這才徹底繃不住,破口大罵。
“不過是個髒東西,你一驚一乍的做什麽?生怕裴家的人不知道我們有問題?”
孫鵬緊緊抱着沈霜的腿,整個人都打着哆嗦,“夫人,夫人,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啊,有鬼,這地方有鬼,這地方不能待了,我們回府去我們回府去。”
他嘴裏說着要走,雙腿卻使不上一點勁,還亂七八糟地癱坐在地上。
沈霜翻了個白眼,無奈地揉着眉心把人拎起來,“你給我老實點,現下老裴相還昏的不清不楚呢。我們若是走了,更有髒水往我們身上倒了。”
白日裏,在謝祈昀離開之後,裴家的人便不讓他們二人離開這個院落了,雖然口口聲聲說是方便調查,實則不過是變相的軟禁罷了。
若是他們真走了,不就是承認他們心裏頭有鬼嗎?
“可是,有人要害我啊。”孫鵬一個勁地往沈霜身邊湊,眼神還後怕地到處亂瞟着,現下仿佛只有沈霜的身邊是安全的。
“怕什麽,”沈霜一腳把那即将身首分離的死蝙蝠踹的遠了些,“不過是些裝神弄鬼的髒東西罷了。”
她慣常愛用這些手段,又怎會被這樣的東西吓到?
孫鵬的這一嗓子嚎叫,不僅驚醒了這芳菲園裏的所有人,也驚動了其他的人。
沒過多久,裴子翀和沈西炀相伴而來,帶着一衆下人,聲勢壯觀。
“孫伯父,孫伯母,”裴子翀拘禮,“我與觀良在院中巡查,聽到這芳菲園似是有什麽動靜,特來查看一番。”
任誰都不會相信,大半夜兩位公子哥會在院裏巡邏,可他就是把話說的這麽真,叫人連懷疑都生不出來。
沈霜扯了扯嘴角,勉強笑笑,“沒什麽大事,不過是發現了幾只死老鼠。”
話是這樣說,可她還小心留意着這兩位不速之客的反應。
裴子翀神色嚴肅,“這別院裏還有老鼠?可有傷到人?”
他的表情太過真摯,完全不像是裝出來的樣子。
沈霜低頭淺笑,“不掌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你們這些平日裏養尊處優的哥兒自然也不知道,存着食物米面的地方,總是會有老鼠的。”
一旁揣着手悠閑的沈西炀突然“撲哧”笑了一聲,“姑父便是被幾只老鼠吓成這樣的?”
孫鵬還仍舊坐在地上抱着沈霜的腿,雙目無神六神無主,整個人像是被髒水淋了個透的狼狽,全然聽不見外界都在講什麽。
沈霜臉都要丢幹淨了,好半天才把自己的衣擺從他手裏扯出來,同他隔開了些距離強顏歡笑道:“是,他膽小。”
沈西炀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近了那早先被沈霜踹開的蝙蝠屍體,凝神幽幽盯視了片刻,又移開視線。
“明日還是要去弄只貓來,好好除一除這院裏的老鼠啊。”
他這話意有所指,除了不在狀況的孫鵬,誰都聽出來了。
沈霜暗暗咬了咬牙,但還是陪笑着俯身,“那便有勞了。”
既未見有什麽大事,這院子裏也不可能再叫他二人深入調查什麽,如此,二人也不再停留,稱作還要去別處巡查。
離開前,沈西炀道:“對了,祖父已經醒了。”
沈霜眼睛一亮,趕忙問:“可有要見我們之意。”
“并未。”沈西炀長眉一揚,四處環顧巡視,又打量了片刻還癱在地上的孫鵬。
随即又挑着眉道:“不過祖父精神尚佳,明日即可開門迎客了。”
裴子翀先行一步,他落在後面,刻意揚聲,“還有件喜事要告知姑父姑母。”
“侯爺的信件已經快馬傳來了,不出明日午後,他定會向外祖父闡明真相,還姑父清白。”
說罷,不等孫鵬夫婦是懸心擔憂還是安心平複,他長腿一邁大步跟上離去的人。
離開芳菲園不過百步,裴子翀負手與沈西炀并肩,突然發問:“觀良可信世上有邪祟之物?”
沈西炀眉心微擰,“何出此言?”
“方才看孫伯父口中一直念叨着有鬼,有鬼怪要害他這般的話,似乎真的被吓得不輕。”裴子翀意識到自己有些冒昧,話音一轉,“你也不必在意,我只是随口一問。”
“邪祟,我不信。”沈西炀似有深意的勾了勾唇角,“我只相信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裴子翀未言,點了點頭。
他從小便聽過這位多年世家的孫伯父有怎樣的事跡,現下的事情,對錯與否,他心中都有數。
“你家小妹可還好,一整日都未曾見到了。”
提到沈南迦,沈西炀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她身子弱,受不得這種熱鬧,一個人待着也好。”
與此同時,那二人談話中的沈南迦正在祠堂。
無人見,無人意,她又回到了這裏,這次不是被罰來的。
先是将滿是灰塵的案臺打掃了一遍,随後沈南迦又把帶來的竹籃裏的一些水果酒食,祭祀似的擺好。
最後又從中拿出了兩個小小的,不足半臂大小的牌位,其上不見一字。
她把牌位安置在曾經貢滿靈位的案臺上,點上香,舉過頭頂,三拜,後插在香爐中。
牌位的木質是舊的,可卻幾乎沒受過什麽香火侵襲,被擦拭得嶄新。
做完這些,沈南迦擡手牽出了頸間的紅繩,盡頭挂着那只印有“絡”字的金鎖。
她緊緊攥着金鎖,閉上雙眼,似是祈願,很是虔誠。
“阿絡,阿姐會為你報仇的。”
謝祈昀帶着所有的證據趕回景宵別苑之時,聽聞到的便是老裴相已蘇醒的消息。
他加快腳步去到萃英殿,卻不想被裴子翀攔在了外邊。
“本侯已查清所有罪證,快讓我進去向老裴相說明。”
裴子翀不急不忙行了個禮,“侯爺日夜兼程辛苦了,只是祖父見了一整日的賓客,現已歇下了,不如等明日祖父緩足了精神再行彙報也不遲,侯爺也好沐浴更衣休養生息。”
謝祈昀咂了咂嘴,即使是不願也只得答應,“那,也好。若是老裴相夜前醒了,還請差人來知會我一聲。”
“自然。”
看這情況,想必孫鵬是沒有多嘴說什麽了,謝祈昀暗喜,安了安心,遂回到住處安歇。
“侯爺,侯爺,可是查明了真相。”
沈霜神色匆匆,甚至都未看清遠處之人的身影便喊住了他。
謝祈昀心裏咯噔一下,回過身沒在她身邊見到孫鵬的身影,有些奇怪,只得先勉為其難的應付。
“是,還未向老裴相言明。”
沈霜沒注意到他後退幾步并有意向後掩藏的手,急切試探詢問,“可是能還我家清白了?”
“那是自然。”
“好好。”沈霜欣喜,拍了拍手,為求讨好,又笑盈盈詢問道,“侯爺想要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可是打算今晚就用?”
“這麽快?”
“是侯爺忙糊塗了,今日已是第四日了,過了今晚便只剩明晚,只怕是明日事多,不一定能有好的機會。”
她說的事,是謝祈昀一直記挂的事情,所以寥寥幾句,他便已是有些心動,況且在他向老裴相揭舉證據之前還是要穩住他們夫婦二人的,不如就用這件事當個契機。
他答應道:“那便今晚吧。還請姑母為小婿安排妥當。”
“侯爺放心在屋裏等着便是了。”
入夜,祠堂——
“我果然猜得沒錯,你還是忘不掉這個地方。”
沈霜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她推開祠堂的門,狹長上揚的眼尾帶着笑透着精明。
沈南迦閉着眼,雙手合十,虔誠祭拜,不應她的話。
“孫家的祠堂早就不在了,就算你把他們安放在這裏又有什麽用?”沈霜輕蔑睨着案臺上的那兩個靈位。
“求個心安。”沈南迦睜開眼,平靜質問,“姑母,這麽多年,午夜夢回之時,你都不曾想到過他們嗎?”
沈霜冷笑,“呵呵,我為什麽會想到他們,害死他們的不是你嗎?你難道又忘了?是你的自大和任性妄為葬送了他們。”
說着,她将擺在桌上的祭品一一推翻在地,擡手無所謂地灑掉了鼎中的酒水。
沈南迦垂着眸,注視着她所做的一切依舊平靜如死水,連呼吸都不曾有過一瞬地紊亂,釋然道:“是啊,是我害死他們的。”
沈霜居高臨下,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勾出了她藏在衣裳裏的金鎖,“不過是個金鎖罷了,瞧你寶貝的,我這裏還有不少他們的東西,你想都拿回去嗎?”
果然不出她所料,沈南迦原本沉寂的眸子瞬間泛起愠色。
“還給我!”
她拍了拍了手,像是丢了什麽髒東西,起身向外走去,嘴角勾着不懷好意的笑容。
“跟我來,我把他們都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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