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046
第46章 046
046
想來舅舅已拿定了主意。
芊芊一顆心稍稍地落回胸膛之中, 卻倏地感到一股視線,落在她剛剛掐過祝拂雪的手掌上。
那視線如寒冰磨成的利針,竟似是比外邊的飛雪還要冷上幾分, 刺得她肌膚都似泛起疼來。
她不由得抱緊懷中的琵琶。
指骨繃緊, 微微泛白。
“萱兒, 怎麽了?”祝拂雪見她面色有恙,低聲問。
“無事。”
“畢大人, ”突然,夏侯虔出聲道, “這酒烈傷身, 小弟見您臉色不好, 不若令人為您煮一碗醒酒湯來?”
他給身側的婢女遞了個眼神:“說起煮解酒湯,我這婢女最是拿手。”
那婢女生得嬌媚,聞言,袅袅婷婷地上前,擡眸悄悄看這俊美郎君一眼,面上已露出了三分羞意,朱唇微啓。
琵琶女卻忽然道:“我來吧。”
“郎君。”她輕輕地朝着白衣人欠身,烏發垂落, 臉容若梨花溫軟, “若是貴客不嫌,奴家為您煮一碗解酒湯,可好?”
衆人一怔。
對面不語,目光沉默壓抑地落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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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朝着他微微走了一步, 仍是半垂着臉,手卻擡起朝着一個方向指了指:
“外間天寒, 可否借您的外披一用。”
鶴氅厚實柔軟,就搭在坐席後邊的屏風上,以金線滾邊,繡了極好看的雲紋。
再看這琵琶女,她烏發披散,薄紗遮掩着玲珑玉體,雙肩膩白,腰肢孱柔,好一個弱不禁風的嬌弱女子,在這房中還好,一旦出了外間少不得要吹風挨凍,只怕當晚就會染上風寒。
夏侯虔面色陰沉。
這妓.子。
是他兄長好友的女兒,掃了他的興致也就罷了,弄如此一出,實在是不懂規矩!
什麽解酒湯,明晃晃的獻媚,當着他的面勾搭這位貴中之貴,打亂了他的計劃。
若不是跟劍客有一層父女關系,少不得要給她一頓鞭子!
“風萱姑娘。”謝不歸羽睫低垂,神色漠然,“不是畢某不憐香惜玉。衣裳,畢某借不得。不瞞姑娘,某已有家室。家妻善妒,若是叫她聞見畢某身上有那脂粉味道,只怕要好一通發作。”
這一番話,除了回絕芊芊借衣的請求,也是拒絕了夏侯虔的獻美,這讓後者的面色愈發難看起來,暗暗瞥了芊芊一眼,心中記恨。
“如此不通情達理的婦人,一早休棄了便是,”夏侯虔忍不住道,“畢兄一表人才,何必受一婦人擺布,鬧得家宅不寧。”
謝不歸睨他一眼,指節在桌邊叩動,輕聲道:“你算什麽東西,也配管我家事。”
夏侯虔的臉頓時變得通紅,耳朵發熱,感到一陣熱浪從脖子蔓延到整個面部。
“小弟……”
“虔弟你退下,”一聲輕叱,夏侯祯出來打圓場道:
“風萱姑娘一番好意,自然不好推辭。來人啊,拿本官那件嶄新的狐裘來,就當是贈予好友之女的見面禮了。”
“多謝貴人。”
芊芊有些意外,看向這位寧州總督的臉龐。夏侯祯是方闊臉,這為他增添了幾分敦厚的氣質,乍一看不像武人,倒像一個教書先生。
夏侯祯朗笑道:“既是拂雪兄的女兒,何須多禮,喚某一聲世叔便是了。”
芊芊心頭一暖,朝他福了福身子:“萱兒多謝世叔。”
-
月光透過半開的支摘窗,灑在木質的桌面上。
冬夜寒涼,彌漫着淡淡的草藥香氣。
芊芊時不時輕咳幾聲,大抵是那蠱毒的後遺症,動久了便感覺身乏無力,只想坐下歇一歇。
她靠近爐子坐着,臉龐被火光照得暖融融的,耳邊聽着藥汁咕咚咕咚的聲音,不禁有些愣愣的出神。
不多時,醒酒湯煮好了。
芊芊用一塊 幹淨的紗布,覆蓋在一個冒着熱氣的大碗上,熬好的湯藥緩緩倒進碗中,留下清澈的湯汁。
他嗜甜,所以她給他多加了點蜂蜜,用木勺子輕輕攪拌,直到蜂蜜完全溶解。
月光透過窗棂灑落,映出女子低頭攪拌,專注而溫柔的身影。
芊芊剛将醒酒湯端到托盤上,一回身,腳步猛地一頓,差點把湯藥給打翻了。
只見,一抹颀長的影子連接着那道寬肩窄腰的身影,俊極雅極。
他倚靠在門邊,不知站在那看了她多久,臉若冰雪,下颌輪廓分明。
修長的手中正把玩着什麽,指縫之間,銀光閃閃,芊芊定睛一看,正是她今日用來打落暗器的那枚蝴蝶銀釵。
四目相對,注視着彼此,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謝不歸的視線滑過她臉側那因被切斷,而不規則的絲絲碎發,臉容倏地一冷,站直身子,腰間環佩叮響,似要轉身。
“郎君。”還是她率先開口,叫住了他,“這是奴家給您煮的醒酒湯。”
她回身把湯碗擱下,低聲說:
“加了些許蜂蜜,應是不苦。若是郎君不喜奴家身上的脂粉味,奴家不靠近便是,把湯放在這,郎君趁熱喝了,不至于帶着酒氣回去,惹得尊夫人生氣。”
謝不歸把玩銀釵的動作倏地一定。
他緩緩擡起眼睫,眸若點漆,不茍言笑道:
“我那夫人,早已丢下我跑了。”
碗放在桌上,碰出輕輕的響聲,芊芊聞言沉默着,指尖微微蜷縮。
他們就此隔着一段距離說話,一旁的燈燭把兩個人的影子投落在地上,卻是并肩挨着,仿若親密無間,他淡淡道:
“那女人是個薄情寡義之人。我與她夫妻七年,纏綿恩愛,互許終身,她卻為些不相幹的人背棄誓言,抛夫棄女,”
他的情緒始終沒有起伏,像是在說旁人的故事,無關己身。
“風萱姑娘,”謝不歸歪頭看着她的側影說,“這樣的女人該不該得到報應。”
芊芊放在碗沿的手指倏地一顫,帶動着藥碗移了幾寸,裏邊清澄無雜質的湯藥晃蕩不休,映出她微紅的雙眼。
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遏制住胸腔裏的那股悶意:“不知郎君,可否聽奴家一言?或許,尊夫人所為并非是有意傷害郎君,而是另有隐情呢,她也許不是存心想要抛棄她的夫君和孩子,而是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她去做。”
“哦?”他聲音動聽,若流水淙淙,“願聞高見。”
她轉過身來,朝他行了個禮,這才輕聲說:“郎君,奴家不知尊夫人之全貌,也不敢妄加評斷。”
“只能以己度人,還請君勿怪。”
“奴家并非此地之人,而是來自異國他鄉。故鄉距此地,萬水千山,遙遠至極。每逢佳節,常常思念親人卻不得見。”
“奴家自幼便對琴瑟之音情有獨鐘,每聞絲竹之聲便覺心曠神怡,如在桃源。”
“年幼時有幸得遇名師,傳授琵琶之藝,自此日夜苦練,不敢有絲毫懈怠。歲月如梭,轉眼間,奴家已小有所成。”
“随着名聲漸起,四方慕名而來者,絡繹不絕。可雖身在繁華,為人追捧,心中卻時常感到孤獨。”
“每當夜深人靜,獨自一人時,奴家常常自問己心,此生所求,究竟為何。”
說到此處,她才終于擡眸,看向謝不歸:“一開始,不過是想讓世人記住我的名字,似乎只有那樣,我才能不再孤獨。”
“後來,我開始渴望得到一個知音。若有一人,能與我共賞琴瑟,西窗共話,便是至幸。”
“可是如今……”
“如今我之所求,非名非利,亦非知音。”
他怔在那裏。
忽然,一聲笑聲隔着牆壁,隐隐約約傳來,還伴随着高歌之聲,是舅舅在與好友把酒言歡,擊節而歌。
芊芊輕輕嘆息:“如今的我依舊愛彈琵琶,卻不為名也不為利,亦不為讓某個人聽懂我的琴音。只為讓在異國他鄉迷失的靈魂能夠得到片刻的安寧。
此生惟願,盡我所能,守護我愛的人們。”
四周的空氣莫名安靜下來。
她聽到謝不歸輕輕地問:
“你愛他們,那你也愛我嗎?”
芊芊忽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她靜靜看他良久,啞聲道:“郎君,奴家為您彈奏一曲吧。”
此夜,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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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後。
二樓某個寂靜的房間。
她臉上的濃妝洗去,衣裙也換了一身純藍色的襖裙,鬓發、衣裙上都綴着閃爍如星子的銀飾。
隔着珠簾看去,如同只在幻夢中出現的,細閃脆弱的蝶。
像是不好好注視着的話,下一刻就會亮晶晶地潰散于風中。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曲的開頭如閨閣女子的絮絮私語,溫柔小意。而後又如清泉撞擊石壁,和風拂過竹梢,雨絲落于草葉,纏綿悱恻。
倏地開始轉急,如大雁長鳴,将人的心神完全攝住,然後杜鵑啼血般如泣如訴,使人不禁潸然淚下。
終于,曲調漸緩,哀傷深深掩藏心底。
恰似那《雨霖鈴》有句,“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謝不歸坐于案後,黑眸裝滿女子的身影。
恍惚如至當年初見,銀鈴般的笑聲在耳邊響起。
“桃花開的時候,一定要來看我哦。”
“這是我們南照的習俗,你與我對歌,就是在向我告白,是我的人了。”
“說謊的人,要被丢進毒蠍林、赤練窟,上刀山、下火海的!”
記憶如同被烈酒浸泡的碎片,難以拼湊完全。
一瞬間,被過多烈酒侵蝕的腦袋,傳來陣陣難以克制的疼痛。
謝不歸臉色發白,終于支撐不住,身子一歪,倒入那窄窄的矮榻之間。
發冠散亂,烏黑的發絲沿着白玉似的臉灑落,高大的人蜷縮着,疼痛像海浪一樣一波接一波地沖擊着他。
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找到一絲平靜,但疼痛讓他無法集中精神。
聽到聲響的那一瞬,芊芊便立刻擡眼,緊張地看着那人,看到他的額頭上布滿了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滑落,浸濕了衣領,他的雙拳緊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也是此時。
“铮——”
弦斷了。
他緩緩地打開眼睫,眸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汗水滲出,洗得他脖頸玉白,青筋分明。
“我給你找郎中。”她急步來到他面前,半跪下去,與他咫尺之距。
“不。”
他說,“留下來。你,在我身邊。就好。”
芊芊擡起衣袖,給他擦了擦額頭的汗,卻似乎緩解不了多少。
這人,明明喝多了酒就會頭疼,怎麽跟不要命了似的一杯接一杯喝。
想要責怪,又心生不忍,只覺胸口酸漲得厲害。
女子的衣袖拂落下來時謝不歸的眼睛下意識一閉,嗅到淡淡桃花香氣,在她的袖口離開後,立刻打開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好像怕她從面前消失。
忽然,芊芊看到旁邊的果盤裏放着橙子。他喝醉頭疼時,吃這個能很大緩解他身體的不适。
于是,芊芊取出那個橙子,拿起一旁的匕首,開始切橙子。第一刀下去,手腕微顫,差一點便切到指尖。
她深吸一口氣,集中精神,一刀一刀将橙子切成均勻的薄片。
她将一片橙子遞到謝不歸嘴邊。
微酸的氣息拂過唇,謝不歸對上女子含着柔意的雙眼,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他吃力地坐起身來,扶着她的手腕,張口要去咬那片橙子。
芊芊指尖觸到他的唇,倏地一顫,就是這一顫,那片橙子從他們之間滑落下去,她看到謝不歸反應極快,立刻伸手去接,卻還是慢了一步,那片橙子擦過男子玉白的指尖,落在了地上。
芊芊看到他毫不猶豫就想去撿掉在地上的那片橙子,心中一揪,終于忍不住拽住了他的袖子。
“不要了,盤子裏還有很多呢……”
幾乎在她拽住他的瞬間,他便用力把她拉了下去,與他衣衫糾纏。薄荷香鋪天蓋地地湧入口鼻,混雜着淡淡的酒味。
雪衣烏發的男人靠坐在地上,修長的四肢如同藤蔓那般纏繞着她,沉默着把她抱緊在他寬闊的胸膛中,仿佛他們是從地面生長出來的兩株植物。
絞纏相抱,永不分離。
她在他的懷抱裏輕聲說:“陛下。請你,忘記我吧。”
摟在她肩背上的手臂在收緊,越來越緊,勒得她感到疼痛。
她聽見男人聲音發抖,醉意朦胧地說:
“芊芊,能不能……不要走……我……我真的……”
“我真的……”
她上一次聽到他這樣的聲音,還是在她懷孕不适的那個時候,他從夢中醒來,把她也是像這樣緊緊地抱着,她說自己需要他,離不開他。
他就是像現在這樣,沉默無聲地落淚。謝不歸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像是獸類在瀕死之際最後的嗚咽。
無休止的鈍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她也忍不住擡起手,緊緊地抱住了他。
想把自己藏進他的胸口、他的身體裏面。被他帶到天涯海角,不論任何地方,只要在他身邊,哪裏都好。
可是不能。
不能了。
如果他們真的,只是萍水相逢的一對男女,是那無依無靠的琵琶女和漂泊孤獨的商賈。
相遇相知,共賞明月。
終此一生,該有多好。
她想要擡頭,卻被他死死地摁在懷裏,不讓她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他像是要把他的懷抱變成一個繭,永遠囚禁他的蝴蝶、他的明月。
她的鬓發已經濕了一片,眼角從唇畔都是濕潤的水光,已分不清是她的,還是他的。
她感到他的嘴唇在顫抖,一個字一個字顫抖地,貼在耳邊。
又在霎那間,湮滅無聲。
“咻——砰砰砰!”
窗外,滿天煙花綻放,巨大的聲響掩蓋了耳邊所有的動靜。
金、銀、紅、翠綠、淡紫、幽藍,無數的光屑在窗外綻放,又落了他們的一身。
是新年。
新的一年來了。
而他們在最後一夜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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