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唯獨不可以真的相愛

第15章 唯獨不可以真的相愛

“沈老師，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心情不好？”

顧遲從門外走進來。

沈關玉一個人坐在“教室”裏，這“教室”是劇組搭的，教室外面的景都是在真的學校取的景，而教室裏面的景則是劇組自己搭的。

殺青之後，這間“教室”也要被拆掉了。這間教室，就像是他們這幾個月相處的時光一樣，它是真實的，卻是建立在虛假的基礎之上。

沈關玉坐在這間“教室”裏他自己的座位上，沒有開燈，只有朦胧月色從窗外映進來，打在他的臉上。

“沈老師。”顧遲在他旁邊坐下，“你也覺得舍不得嗎？”

“今天聽見導演說馬上就要殺青的時候，我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有點難受。”他說不出那是什麽感覺，就好像原本從來沒有想過結束，但結束卻這麽突如其來地到來了。

“是啊，舍不得。”沈關玉輕輕摩挲過課桌的桌面，舍不得的不是這間教室，而是其他的。

“沈老師。”顧遲轉過來面對着他，“你這邊殺青之後怎麽安排？再進組嗎？”

沈關玉搖頭，“不知道，我還沒定。你呢？”

顧遲更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可能想休息一段時間吧。”

他對這個行業，不像沈關玉一樣抱着那麽多熱愛，更多是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感到好玩兒的心态。

“沈老師。”顧遲拉着沈關玉的袖子，“我以後去找你玩，你可不許不理我啊。”

沈關玉輕輕笑了笑，“好。”

顧遲不明白，以後，是多麽虛無缥缈的一個詞。以後，會有多少變化，他們又會身在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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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當。”顧遲從衣服裏掏出兩瓶啤酒，遞一瓶給沈關玉，“還有點冰呢。”

沈關玉拿着啤酒，好笑道，“你酒量那麽差，還挺愛喝。”

顧遲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一點點嘛。”

沈關玉拉開易拉罐的瓶蓋，立刻有白色的泡沫咕嘟咕嘟冒出來，沾濕了沈關玉的手指。

沈關玉仰頭喝了一大口啤酒，微苦的啤酒混合着泡沫從喉嚨綿延滑下，胃裏也仿佛發出細微的泡沫咕嘟咕嘟冒泡的聲音。

顧遲也仰頭喝了一口啤酒。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在這黑暗中，只有啤酒罐發出的滋味聲響。

“顧遲。”沈關玉沒有看顧遲，他感到自己的聲音似乎有些發飄，“要不要對一下明天的戲？”

明天是一場離別的戲，一個離別的吻。恰如他們即将到來的離別。

不同的是，劇中的他們哪怕分別八年，終究會再次相遇，但是現實中的他們，或許也還會再相遇吧，但總不會再複今日情境。

顧遲也沒有轉頭，“好啊。”

“你一個人在那邊，萬一有人欺負你怎麽辦？生病了怎麽辦？吃的不習慣睡的不好怎麽辦？”顧遲念臺詞的語速比平時慢一些，倒像是噙着幾分不舍和缱绻似的。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沈關玉對臺詞已經十分熟悉，不用思考，臺詞便順着肌肉記憶從口中吐出來，他轉過頭看向顧遲，“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不可以變心，不可以喜歡別人，不可以有一點點，沒那麽喜歡我，一定要……等我回來。”

顧遲直直看着沈關玉的眼睛，“會的，我一定會等你回來。”

沈關玉伸出手，輕輕掩住顧遲的眼睛，在他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這是一個轉瞬而逝的吻。

沈關玉卻沒有退開，顧遲也沒有退開，兩個人維持着親吻的姿勢，嘴唇和嘴唇碰在一起。

“沈老師，你今天沒吃薄荷糖。”顧遲的聲音很低，有點含糊，讓人疑心他是不是真的說了話，還是一場錯覺。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不是劇本中那個一碰而逝的吻，嘴唇厮磨着嘴唇，舌頭勾纏着舌頭，嘗到對方嘴裏冰啤酒淡淡的苦味。

雲彩順着風飄移，時而遮住皎皎月光，時而灑落一片清晖。

月光的游走中，兩人在這漆黑的臨時搭就的教室中忘情親吻。

啤酒罐掉在地上，一點未飲盡的殘酒從罐口緩慢地湧出來，發出細微的聲響。

……

“沈老師。”

顧遲目光游移，昨天那個吻，已經完全沒辦法用對戲來解釋。

沈關玉目光低垂，“昨天我們都喝醉了。”

“是啊，喝醉了。”顧遲喃喃道。

兩個人都只喝了一瓶啤酒，喝醉了。喝醉了，才會有這樣越軌的一個吻。

顧遲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一時無言。

“你倆在那傻站着幹嘛呢？”導演的大喇叭打破這有些古怪的沉悶氛圍，“過來過來。”

導演總覺得這兩個小子今天好像有點怪怪的，之前不是關系好的很嗎，今天怎麽互相也不說話，倒像不熟悉似的，但和不熟悉又還不大一樣，說不出來，小情侶鬧別扭似的。

導演奇怪地看他們一眼，“怎麽了？鬧矛盾了？”

“沒有。”兩人都搖頭，顧遲看沈關玉一眼，沈關玉垂着眼睛，沒有看他。

“不許鬧矛盾啊。”導演随口叮囑一句，又重新把注意力轉移到拍攝上去，“場地有點小問題，今天先不拍離別那一場，先拍八年後的重逢。”

導演叮囑化妝師，“給他們做八年後的妝造。”

因為要飾演的是高中生，所以之前的妝造都是盡量化小，顯得青春洋溢，八年之後的再相逢，兩人都長成了真正的大人，妝造自然也相應改變。

從服飾但發型到妝容都發生了改變，要讓觀衆能夠一眼區分開八年前和八年後。

化妝師細細鼓搗一陣，“好了。”

鏡中的沈關玉變成了長發，長發的他，更添了幾分清冷氣質，挺有藝術家的味道。

顧遲自己在做自己的妝造，眼神卻忍不住往這邊觑，沈老師這樣真好看。

只是沈老師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坐在那裏，似有幾分寥廓。

“顧老師。”化妝師扶着他的腦袋把他的頭轉回來，“看鏡子裏。”

顧遲的腦袋被轉回來，對着鏡子，從這個角度只能從鏡子裏看見沈老師的一點側臉，顧遲的腦袋再度轉動一點，被化妝品摁住，“顧老師，別亂動。”

沈關玉起身，“那我先出去了。”

“好。”化妝師一邊給顧遲弄頭發，一邊應下。

顧遲的腦袋動彈不得，眼珠子跟着轉動過去。

沈關玉退出門外，順手把門關上，手搭在門把手上，輕輕嘆了口氣。

“喲，改頭換面，不錯嘛。”導演對化妝師的工作給予了高度認可，“開拍啦，這段劇情你們也都熟悉了吧，八年之後再重逢，那種喜悅、激動，要外放一點啊。”

攝像機對準了兩人，沈關玉拉着行李箱，走出機場。八年了，他終于徹底回到這片土地。

顧遲飾演的樓知許看着他闊別八年的戀人，一時說不出話來，張開雙臂，将他的戀人緊緊擁入懷中，“星星，我的星星。”

二人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忘情相擁，眼中都含着一點淚意，八年了，八年，他們終于可以再也不分開了。

樓知許做到了，等他的星星回來，路星也做到了。八年的時光，兩個人變了許多，又好像從來不曾改變。

“星星，我好想你。”

“我也是。好想你。”

情緒倒是十分到位了，就是兩個人擁抱的時間是不是有點太長了？導演提醒道，“說臺詞。”

沈關玉拍了拍顧遲的背，“有人在看呢。”

“讓他們看去吧。”顧遲摟着他不放，“讓他們羨慕去。”

沈關玉笑，縱容他再抱了一會，才拉着人往外走，“走啦，帶我去看看我們的新家。”

兩個年輕人臉上都是燦爛的笑意。

“好，卡。”導演滿意地喊卡。

“沈老師。”一天的拍攝結束，顧遲跟在沈關玉後面，“一起吃夜宵嗎？”

沈關玉腳步頓了頓，搖頭，“不了，我有點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

“那我一會去找你對明天的臺詞。”顧遲繼續跟在他身後。

沈關玉含含糊糊道，“今天不對臺詞了吧。”

顧遲還想再說，但是見沈關玉确實一臉疲憊的模樣，顧遲只得道，“好吧，沈老師你早點休息。”

一天是這樣，第二天還是，第三天還是。

顧遲就算遲鈍，也意識到了，沈老師好像在躲着他。每天的戲份一拍完，沈老師就借故走開了，不同他一起吃飯，也不和他一起對臺詞。

沈老師為什麽要躲着他？

其實在成年人的世界裏，很多話是不需要明說的，下次再聚，可能就是沒有下次了，躲着不見，或許就是不想見面了。這樣的潛臺詞，是不需要說出來，也沒人會去戳破的。

但顧遲不是，他偏偏要戳破。

“沈老師，你這幾天為什麽要躲着我？”顧遲堵在沈關玉房門口。

明明馬上就要殺青了，只有幾天時間了，沈老師還要躲着他，為什麽？明明顧遲覺得，接下來每一天的時間都很寶貴，不能随便浪費的。

至于為什麽接下來的幾天每一天都很寶貴，顧遲沒有想過。

“顧遲。”沈關玉輕輕嘆了口氣，“我沒有躲着你。”

顧遲一只手撐着他的房門不叫他關門，執着道，“你有。你都不和我一起吃飯，不和我對戲了。”

“我沒有躲着你，我只是…”

沈關玉說不出口，只是什麽呢？他确實是在躲着顧遲。

是他高估了自己。他以為自己可以的，可以隐藏住自己對顧遲的感情。

他不應該對顧遲産生感情的，他們只是對手戲演員，他們所有的感情都應該只保持在劇裏，在攝像機裏。

可是他卻産生了不應該産生的感情。

他以為他可以隐藏得住的，可是他卻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低估了自己的情感。他沒能隐藏住，所以有了那天的那個吻。

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讓自己能夠躲着顧遲。

就如同此刻，他看着顧遲的眼睛，多想不顧一切地告訴他，他愛他，他想要牽他的手，想要親吻他，擁抱他。

可是，不可以。

他能感覺到顧遲的确對他有好感，但是顧遲是直男，他從前也是。但是現在，他沒法斬釘截鐵地這樣說了。

顧遲對他有好感，因為他們飾演一對戀人，他們扮演着那樣相愛的角色，他們在劇中親吻，擁抱，看向對方的眼睛裏都是流淌的愛意。

這樣親密的朝夕相處當然會給人以一種愛的錯覺。

顧遲是第一次演戲，又是演這樣纏綿的愛戀劇情，他會産生喜歡的錯覺，理所當然。

沈關玉是他的前輩，比他大三歲，他不可以這樣不負責任地引導顧遲，這麽自私地讓顧遲愛他。

他不可以。

但是，沈關玉又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此刻，顧遲站在他面前，這樣眼神灼灼地盯着他，質問他為什麽躲着他？

沈關玉一只手緊緊攥着門把手，看着顧遲的眼睛，沈關玉覺得自己的聲音似乎和平時很不一樣，他不知道這句話從哪裏跑出來的，“顧遲，你喜歡男人嗎？”

顧遲一愣，“什麽？”

沈關玉一瞬間便找回自己的清醒，顧遲他沒想過自己喜歡男人。

沈關玉露出一個笑容，自己卻沒發現這個笑容和平時的笑容一點也不相同，帶着苦，“顧遲，我們倆走得太近，沒什麽好處的。”

顧遲的外形這樣好，他沒學過演戲，卻也進步飛快，他還有無可限量的未來。

他們可以演耽改劇，可以炒cp，唯獨不可以是真的相愛。

“回去吧。”沈關玉把門關上。

顧遲愣愣站在門口，這一聲關門聲很輕，在顧遲耳朵卻似一道驚雷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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