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趙宗正遲遲沒有出現。

廊下衆人等得焦心,實在好奇今日局面如何收場。姜氏父子作為與此事有關的兩個人,被諸位同僚圍堵在廊下,姜覃望尚耐心周旋兩句,姜瀾雲則面無表情抿唇不言,他本就是個不愛攀談的,這會兒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什麽,直到一隊禁軍進到園內,為首的那個停在他面前,“小姜大人。”

姜瀾雲終于擡了下眸。

這是前去請趙宗正的禁軍,周遭霎時一靜,個個伸長脖子往後面看,卻始終不見趙宗正身影。

那禁軍奉上一沓信件供狀,面不改色地說:“我等适才去請趙大人的路上,卻逢趙大人正往此處來,他自稱渎職貪贓,要親自向公主請罪,此乃罪證供狀,應交由大理寺審判,殿前司不敢逾矩,趙大人已押在苑外,小姜大人可要先見見?”

話音落地,又是一陣齊齊的唏噓聲。

姜瀾雲沉默地接過證物,嘴裏說不敢逾矩,但這供狀上卻有血印,分明是禁軍已經審訊過了,趙宗正此刻就算真的在苑外,只怕也已經是半死不活。至于是私自動刑還是奉了誰的旨意都不要緊,要緊的是這下正如公主的願。

姜瀾雲轉過念頭,道:“不必了,還要勞煩諸位禁軍兄弟,先将武德侯一并押入大理寺待審,我去向公主請命。”

為首之人當即應下,一隊禁軍直往對面的閣間去,那腳步踏動的聲音,氣勢洶洶,竟将在場的僚臣都給唬住,連姜瀾雲何時不見的也不知道。

程慕寧站在閣樓窗前,眼看武德侯被推搡着走出來,他大呼小叫道:“推我幹什麽?推我幹什麽?!尚無實證,我本是看在長公主的面子上協助審訊,即便是去大理寺,也是堂堂正正走着去!”

此時衛嶙來了,他上下掃了一眼,道:“趙宗正已闡明實情,罪證确鑿,侯爺就不要掙紮了——還不将要犯拿下!”

兩側禁軍齊聲應是,彎刀出鞘,那刀刃上的冷光把武德侯吓得一個踉跄,沒等他站穩,已經被架着拖走了。只聽他罵道:“你們、你們膽敢如此無禮,我要向聖上參奏……許相!許相!”

許敬卿稍後一步邁出來,倒是十分平靜。他仰起頭,正對上那扇大開的窗。

程慕寧朝他恭敬一笑,他亦讓了個禮,臉上不見敗相。

紅錦掀簾進來,道:“公主,小姜大人在外面候着。”

Advertisement

“讓他上來。”程慕寧轉過頭說。

“不肯呢。”紅錦皺起眉頭說:“連門檻都沒踏進來,就在門外等着。”

銀竹道:“小姜大人重禮數,想來是顧及公主的閨譽。”

程慕寧挑了下眉,閨譽這種東西,三年前她就沒有了,不過當年對裴邵她是有意圖謀才導致傳聞滿天飛,如今可不想牽連旁人,姜瀾雲的謹慎還是有必要的。她道:“告訴小姜大人,我這就來。”

程慕寧很快下了樓,姜瀾雲果然站在廊下。

和裴邵一看就是武将的魁梧英姿不同,姜瀾雲的背影更偏削瘦儒雅,正如他這個人一樣。

說來也怪,姜瀾雲性子溫和,相比沈文芥略跳脫的性子,他更像個文生,當年怎麽也沒想到他最後會去了大理寺,不過方才席間見他說話沉穩有力,已與從前不大相同,看來在外歷練還是很有成效的,要真太好說話,在朝堂上反而不易。

聽到聲響,姜瀾雲轉過身,他略略一頓道:“公主。”

程慕寧邁過門檻,含笑問:“小姜大人可是來問武德侯和趙宗正的案子?”

姜瀾雲颔首,他稍有遲疑:“敢問公主,此案,公主打算如何審理?”

“趙宗正犯了事,大理寺卿一時半刻沒人頂上,諸事自然由你決斷。”程慕寧頓了一下,又說:“本宮讓禁軍協同此案,但主審權仍然是大理寺的,這案子往後還有的查,大理寺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然而姜瀾雲知道,這絕不是依律審判的尋常案子,且既由長公主挑起,那就由不得大理寺全權做主,向朝廷官員行賄的事說起來可大可小,長公主若是要武德侯死,那大理寺已然有能讓他死的辦法,若還想留他的命,那又要看是怎麽留,是流放還是羁押,這些條條框框,都各有各的門道。

但這案子再往後深查,牽扯的就不是武德侯一個人的事,甚至波及的,也絕不止許敬卿,到時又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公主又要面臨什麽樣的處境,單看三年前便知,絕對不會比之更容易。

見姜瀾雲皺着眉頭,程慕寧道:“小姜大人怎麽不說話?”

“公主。”姜瀾雲藏在寬袖下的手攥了兩下,才擡眸直面眼前的人,“當年舉步維艱,公主險些難以脫身,好不容易回京了,還要重蹈覆轍嗎?”

姜瀾雲眼底情緒翻滾,令程慕寧有些意外,她停頓片刻,道:“小姜大人當知,聖上如今卧病在床,朝中又四面楚歌,有些事本宮不得不做。”

“可聖上當真是病了嗎?”姜瀾雲蹙眉,“聖上只是太怕得罪人,才把公主推出來抗事,今日之事聖上恐早已想過,但他不敢!可當年公主亦苦心替他籌謀,結果又是如何?公主金枝玉葉,本不該攪進這是非裏,既然已經回來,何不就此收手,尚能求一個安穩度日——”

“姜大人。”程慕寧忽然打斷他。

四目相對,程慕寧眉間不複溫和,語氣略有疏離:“倘若聖上不再是聖上,我便也不再是公主,何來金枝玉葉?私下妄議聖上乃大不敬之罪,姜大人熟知律法也懂禮法,往後這種話不要再說了。”

姜瀾雲看着她,靜默片刻,“是我逾矩了。”

他沒再多說,朝程慕寧拜過便轉身離開,只是那稍頓的步子顯然還有話要說,卻終是沒再開口。

銀竹看着姜瀾雲走遠,那背影雖挺立卻難掩失落,她仿佛品出了點什麽,餘光悄然瞥向程慕寧,然而程慕寧神色自若,臉上沒有半分動容之色,她擡頭看了眼天色,語氣尋常地說:“備車回宮吧,我走之後宴席繼續,文生們苦讀多年就為了這一場,現下時候還早,不許敷衍怠慢。”

“是,奴婢這就吩咐下去。”銀竹話音未落,就聽長廊拐角處傳來一陣動靜,緊接着護衛大聲呵斥:“什麽人!膽敢擅公主休憩之處!”

“我、我不是刺客——”

“銀竹。”程慕寧示意銀竹上前查看,銀竹還沒走近,就見一道白影被推了出來,那人“砰”地一聲撞在楹柱上,狼狽跌下臺階,護衛正欲将人捉起來,程慕寧忽然開口道:“等等。”

她擡了擡指,幾個護衛一頓,退到一旁。

程慕寧打量地上的人,眉頭一揚,“杜公子在本宮院子外鬼鬼祟祟,可是還有什麽案情要報?”

杜藺宜慌張爬起,迅速拍去衣袍上的灰,比起方才席間的冷漠頹喪,他這會兒表情豐富多了,看起來略有點手足無措,“……我、我乃隴州人士,亦是上年隴州大災的親歷者,此來京城,一為赴考,二為呈案,隴州的冤情,沒人比我更了解,我……”

他深吸一口氣,後面的話似乎難以啓齒。

程慕寧猜想他的來意:“你想參與大理寺辦案?”

不及杜藺宜回話,程慕寧又說:“你未過選試,沒資格進大理寺,大理寺也沒有讓庶民參與案情的先例。”

“我知道。”杜藺宜憋紅了臉,鼓足了勇氣才說:“我是想進公主府,當公主的幕僚!”

“哦?你想當……我的幕僚?”

程慕寧仿佛聽到了有趣的事,稀罕地繞着他轉了半圈,這種眼神裏帶着笑,似有若無,不輕不重,卻仿佛已經把人看透,杜藺宜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直到看杜藺宜快把自己憋死了,程慕寧長長“嗯”了聲,點頭道:“确實是個好主意。你選試落榜,入朝為官是暫時不成了,按照舊例,應先去地方州縣擔任幕僚三年,而後再憑選拔入朝,只是你今日狀告武德侯,想必也沒人再敢用你,我想,是姜掌院勸你來我府上的?”

杜藺宜沒有否認,程慕寧道:“看來他是真喜歡你,還費心為你的前程打算,而你思慮過後,也發覺眼下已然窮途末路,你不甘心,于是即便你打心眼裏看不上公主府的差事,恥于為我門下客,也還是來了。”

“我——”

公主府的确算不上多好的差事,雖說長公主現在看着有起勢之象,但公主到底只是個公主,在公主府裏當官,做的也無非只是些打雜的閑事,何況區區幕僚,連官都算不上,又能有什麽大作為?且長公主風評還很不如何,傳言當年她輔佐聖上穩定朝局,只怕也只是以色侍人,借了裴氏的東風而已。杜藺宜确實看不上,但那點心思被人一點一點戳穿,杜藺宜臉上的紅暈蔓延到脖頸,生出了一種無地自容的窘迫。

程慕寧看他如此,笑意更深,打趣地問:“你們文人傲骨,也講究能屈能伸嗎?”

好像被嘲諷了,杜藺宜無言以對,他捏緊拳頭,有些後悔來了。

程慕寧繞着團扇下的流蘇,一時沒有給出答案,就在杜藺宜以為這趟自讨沒趣,正要趕在她出言傷人前先行告辭時,程慕寧悠悠道:“許久沒回府邸了,也不知裏頭有沒有歸置好,那就,勞煩杜先生先替本宮看院子了。”

這一聲杜先生,便是承認了杜藺宜幕僚的身份。

杜藺宜猛一擡頭,怔怔地,竟忘了答謝。再回過神時,程慕寧已然攜着侍女離開了,院子裏的護衛一窩蜂跟在身後,杜藺宜被撞了兩下,忙往後避讓。

他站在原地整理了思緒,苦嘆了聲後也要離開,卻忽然察覺斜上方似乎有人注視着他。

是瞭望臺上的人。

可惜讀書人視力不佳,杜藺宜沒看清那是誰,只是覺得背脊發涼。

【作者有話說】

裴邵:呵(暗中觀察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