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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好。”裴邵斂了斂眸,将那些翻湧的情緒封進了眼底,又變成了那副方寸不亂的模樣,道:“時辰不早了,公主先回府吧。宮裏要換防,我就不送了。”
程慕寧道:“回公主府還是回裴府?”
裴邵腳下一滞。
程慕寧卻神色如常,甚至那對細眉因為疑惑而微微上挑,她是真心實意地發問,沒有半點刻意為之的揶揄和旖旎。
裴邵耷着眼看她,半響才說:“公主府。”
程慕寧點頭,“好吧。”
她似乎還有點失望。
裴邵背過身,深吸一口氣。
不知怎地,他感覺有點,不爽。
他方才提出的要求實際可以說是趁人之危,換成尋常女子,甚至可以說是折辱,但程慕寧神情坦然到,仿佛被折辱的人是裴邵。
對,他感到難堪。
他看似高高在上,實際卻是狼狽不堪,程慕寧回京後似乎什麽都沒做,光是在旁邊看着,就能等到他繳械投降。
而她如此心平氣和,因為她什麽都明白。
但他的的确确,不想再與她繼續僵持周旋了。
裴邵暗暗捏了下拳,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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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楹已經送沈文芥回去了,周泯只好替她收拾酒樓的殘局,還幫着賠了點銀子。這邊剛心疼完錢,就見裴邵臉色黑得像中了毒,甭管是為了什麽,這種情況下周泯轉身就要溜走,但很快就被叫住。
“周泯。”
“欸、欸。”周泯近來跟紀芳學會了舔着臉笑,臉頰擠出一塊肉,說:“主子,有事您吩咐。”
裴邵緩了緩,說:“把公主送回府,再去請一趟孟太醫。”
就這事兒,周泯松了一口氣,“是。”
裴邵不再多言,正要離開之際,周泯想到什麽,追了出去說:“對了主子,上回讓查的事有消息了。”
裴邵翻身上馬,拉住缰繩道:“說。”
周泯道:“工部負責采辦的官員裏有個叫徐桓的,上年宮苑修繕就是他負責工料,款項也是他報給戶部的。這小子可不是個老實人,一個八品小官在京郊竟然置辦了個靠山帶湖的莊子,我順着查了查,果不其然,那批工料走的是何進林的門路,左右手一倒,以次充好,這兩人分贓就分了不少。”
裴邵道:“人還在京中?”
周泯嘿嘿一笑,得意地說:“我看他這幾日收拾金銀細軟,看樣子是聽了風聲想要跑,我派人盯着他呢。”
裴邵剛一擡眸,周泯就搶先說:“懂懂懂,不要聲張。”
想要把上好的工料換成外面的次品,還要通過工部的驗查,這絕對不是一個采辦小吏可以做到的,其間涉事之人定然不少。如今徐桓都能聞風而逃,工部近日定會有不小的動靜。正如程慕寧說的,亂中才會有破綻,有了破綻,才好一網打盡。
周泯習慣性地問:“這些要不要給大理寺送去?”
平日裏有什麽消息都是暗暗透露給大理寺,再由大理寺呈到禦前,以此試探和挑撥聖上與許敬卿的關系。但自從明确了聖上的态度,知道聖上與許何兩家的那些勾當,裴邵就顯少再做這些無用功。
一來也是怕真查出點什麽引起朝野動蕩,讓各方心懷不軌的勢利有機可趁,二來是為了賣程峥一個面子。
就何家往宮裏送的那些銀子,要沒禁軍睜只眼閉只眼決計不可能如此輕易,程峥心知肚明,所以他對裴邵的權力讓渡,除了畏懼以外,還有賄賂拉攏的意思。這三年來他們就此找到了相處的平衡點,裴邵借機壯大了調度禁軍的權力,朔東也因此求得短暫的穩定。
要不是這回鄞王起兵,眼看朝廷就要完蛋,他們或許還能再這麽虛以委蛇幾年。
“不用。”裴邵把缰繩在手裏繞了兩圈,說:“這事我們自己辦。”
周泯這些日子跟在公主身邊其實也看清了不少,與其說是裴邵要幫程慕寧,倒不如說他二人目标一致,有沒有公主,這些事都刻不容緩。遠遠看公主下樓,周泯忙說:“那屬下這就回去了。”
裴邵“嗯”了聲,與程慕寧對視一眼,駕馬走了。
……
月落星沉,天剛破曉。
裴邵巡防時顯少懈怠,今夜卻在值房裏拆了一晚上九連環,那聲音叮呤當啷得讓人害怕,門外的守夜禁軍這一晚提醒吊膽,終于到了侍衛司換防,守夜禁軍叩了叩門,“殿帥,換防了。”
少頃,裴邵推門出來,點過人數,又交代了換防事宜,這才摘下腰牌出宮去。
回到裴府,劉翁提燈等在二門外。
裴邵走過去,皺眉道:“時辰這麽早,都說了往後我夜裏上職不用等。”
“倒不是老奴要等。”劉翁指了指裏頭,笑說:“陸姑娘,在廳裏等了一宿呢。”
裴邵往前廳看,果然見陸楹蹲在廊下與虎斑犬說話,虎斑犬背着她,耳朵都趴了下去。
待裴邵走近,陸楹方起身,不大愉快地說:“它怎麽不理人?”
“它本就不愛搭理人。”裴邵說罷邁進前廳,兀自倒了杯茶潤過喉,坐下說:“有什麽要緊事,是要夤夜等在這裏的?”
“你明知故問。”陸楹跟着邁進來,說:“你昨日沒有聽出,公主是在向我抛橄榄枝嗎?”
裴邵沒有說話,還想倒茶,陸楹只手把茶壺拎到自己面前,摁住了壺蓋說:“她昨日故意用龔州當下的境況映射鷺州,定是猜到我此番進京是為了請朝廷整頓龔州臨邊兩個州縣的軍事,還暗示她能助我一臂之力,你說公主幫我做什麽?”
陸楹悻悻地問:“這其中不會有詐吧?”
裴邵對上陸楹探究的目光,半響才說:“她想要兵。”
陸楹遠在鷺州,對朝局并不算了解,聞言皺眉,“她一個公主,要兵做什麽?”
話音甫落,不及裴邵回答,陸楹臉色就變了。
片刻的靜默過後,陸楹道:“大逆不道的事我不幹,我陸家掌的是大周的兵,吃的也是大周的軍糧,我縱然想整頓鄰州軍事,卻也不想當鄞王之流的逆賊,今日你當我沒問過這事,走了走了。”
陸楹說罷起身,剛走到門邊,腳還沒來得及擡,就聽身後的人道:“你想多了,你陸家的兵是大周的兵,公主也是大周的公主。”
陸楹頓步,回頭看他,臉上不由露出疑色。
她躊躇之下又坐了回來,說:“我雖然不在京中,可也不是沒聽說過,聖上此前不待見沈文芥,不正是因為他當年是公主一派的?我們陸家可不參與黨争,這一不小心,可是要連累全族的。”
陸楹話裏還有提醒裴邵的意思,但裴邵卻坐得四平八穩,對她說:“陸指揮還在,鷺州沒了你一時也亂不了,千秋宴之後,要不要再留些時日?”
陸楹這會兒心裏正亂,“留這兒做什麽?”
裴邵說:“看熱鬧。”
……
三日後便是千秋宴,席面設在長春宮。昨夜下過雨,青石磚上映着齊整整的人影,殿前司一早就在此布防,陣仗擺得極大。百官入宮之前,皇後正梳妝,臉上露出不安的神色,道:“戰事未了,本宮生辰實不該如此鋪張奢靡。”
程峥已穿好龍袍,他近來神采奕奕,龔州打了場勝仗,衛嶙等人又即将抵京,好消息接二連三,一切似乎都将平息。他握住姜亭瞳的手,說:“朝廷眼下正是要重振雄風的時候,朕借這場宴席,也是為了安百官的心,皇後莫要擔憂,陪着朕就是。”
姜亭瞳才點下頭說:“是,臣妾萬事以聖上為主。”
程峥愈發喜歡姜亭瞳了,他似乎明白了為何從前母後要選這位姜氏女作他的太子妃,她的确是個溫婉賢惠,進退有度之人,即便程峥委屈了她這麽多年,她也從未訴過任何憤慨。
與刁蠻任性的許嬿全然不相同。
不過,程峥頓了頓,說:“今日許相也在。”
程峥打量着姜亭瞳,但姜亭瞳卻只是柔聲道:“臣妾明白,臣妾一會兒就着人去請珍妃妹妹。”
程峥笑了,緊了緊她的手心,“皇後果然大度,朕先去前殿,皇後慢慢來。”
姜亭瞳正要起身送他,被程峥摁住了肩頸,他吩咐宮女道:“仔細給皇後梳妝,往日你們敷衍也就罷,今日可不要懶怠。”
宮女躬身,謹慎應是。
待程峥走後,梳妝的宮女猶豫了一下,拿起那支華貴的鳳翎釵,說:“娘娘今日戴這個吧,既然是生辰,還是要仔細打扮才好。”
“用不着。”姜亭瞳眼裏的柔情如潮水退散,只剩一片看不出情緒的漠然,她從妝奁裏挑了支珠釵,說:“就這個吧,今日這場席,顧不上看我們。對了,陸家那對姐弟進宮了麽?”
宮女道:“應當是,娘娘可要先接見?”
姜亭瞳說:“席間再見吧,叫人好生接待着。”
那邊,陸楹已然帶着陸戎玉進了宮。
第二回 進宮,姐弟二人還是左右張望了片刻。陸家祖上其實也是富貴人家,但自延景帝後期戶部不寬裕,軍費逐漸削減,縱然知州已經盡量補貼,但養兵沒有那麽容易,父親也把家中的錢都貼了軍營,宅子裏還要上下打點,一來二去,竟然有點捉襟見肘。
單看這倆姐弟渾身上下湊不出一件貴重配飾便知道了。
送給皇後的賀禮都是陸楹東拼西湊來的,還好裴邵幫着添了點,否則還真的不夠看。
陸戎玉避開引路太監,悄悄對陸楹說:“阿姐,我這回也給聖上帶了幾個名貴花種,別擔心,再得了賞又能寬裕半年。”
“……”
陸楹冷靜地看了陸戎玉一眼,“你真以為聖上喜歡你的花?上年那是你讨了珍妃喜歡,聖上看在珍妃的面子上才賞了你,你沒聽說如今珍妃不得寵,聖上病中都是皇後侍疾嗎?”
“啊?”陸戎玉摸了摸鼻子,想了想,擺手說:“無妨,我們這回本來就是進宮領賞的。”
他瞳仁倏地一直,看向斜前方,道:“那個是誰?”
陸楹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時,程慕寧已經将要走到眼前了。
陸楹忙站定,拱手道:“長公主金安。”
陸戎玉微微驚詫,忙跟着行禮,公主繡鞋上的紫藤花栩栩如生,他忍不住多瞧了兩眼。
今日是皇後生辰,程慕寧通身華美但不搶眼,她道:“這位就是陸小将軍吧?生得這般俊俏,怪不得連培植花草這樣的細致活都能做好,這世間少有這樣的兒郎,本宮今日也算是見到了,倘若小将軍不介意,可否也送本宮一盆奇花,讓本宮也見見世面?”
男子栽花種草的并不是什麽能拿到臺面上誇獎的事情,哪怕上年聖上也只是事後給了賞賜,并未當面誇贊過他。陸戎玉聞言先是一愣,随後眼神亮了亮,當即應下說:“公主若是喜歡,我這裏還有些剛研究出來的種子——”
眼看他要掏袖口,陸楹忙往前一步制止了他,讪讪笑說:“家弟言行無狀,還請公主見諒。”
她側步一讓,道:“馬上就要開席了,公主先行。”
與那日酒樓的态度比起來,陸楹此時的疏離十分明顯,甚至還有點躲着她,但程慕寧并沒有強求她與自己同行,只望着她道:“好,昨夜下過雨,地上滑,陸姑娘路上當心。”
陸楹道:“多謝公主提醒。”
陸戎玉稍後一步也要跟上,被陸楹拽了回來。
待前面的人走遠了,陸楹才扯着他的衣袖,咬牙說:“你離她遠一點!”
陸戎玉不解道:“為什麽?原來這就是長公主,之前聽人說過,還以為是什麽洪水猛獸,沒想到這樣和氣。阿姐,她長得跟仙女似的,跟咱們鷺州的女子不一樣,跟京中的女子似乎也不太一樣,聲音也好聽,就……”
陸戎玉說着停了一下,似乎在思量如何描述,可他肚子裏沒什麽墨水,陸楹只好替他描述:“是不是,如沐春風,沁人心脾,草長莺飛,心曠神怡?語調都溫溫柔柔的,聽着不僅悅耳,連心裏都熨貼了?”
陸楹自幼舞刀弄槍,才學上沒比陸戎玉強多少,描述起來亦是亂七八糟,但又莫名十分貼切。陸戎玉遲疑地點點頭,道:“方才若不是你插話,公主收了我的種子,指不定還能多給點賞賜。不過我瞧她好像喜歡紫藤花,我還是再回去研究研究,送禮麽,總要送到人心裏才對。”
陸楹緩緩吸了一口氣。
的确,的确是不能怪裴邵。
她倏地揪住了陸戎玉的耳朵,疼得陸戎玉哇哇大叫,卻聽陸楹說:“你給我發誓,絕不靠近公主,絕不準單獨見她!如果你不想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的話!發誓!”
【作者有話說】
小裴:有被內涵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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