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是人是樹，都能埋

第一章是人是樹，都能埋

那漢子的話仿佛當頭一棒，卓玥福至心靈，思路瞬間打開。

卓玥集中精神，認真梳理了一下當前的信息：

已知，人類形态的小東西已經被全體醫生宣判了“死亡”，基于這個共識，挖個坑把小東西埋了，不過是遲早的事；

其次，如果方才那農戶漢子所言非虛，作為一棵樹，這小東西似乎還有的救，而救治的方法，也是挖個坑，把它埋進土裏……

綜上，無論埋人還是埋樹，道理上都說得通；

換言之，無論是人是樹，最終的歸宿都是……被挖個坑，埋了？

剎那間，卓玥醍醐灌頂：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大道至簡、殊途同歸？冥冥中自有天意！

雖然卓玥隐約感覺到有些地方似乎還是不太對勁，但畢竟整體邏輯是說得通的，這些細枝末節并不會影響卓玥做出整體判斷；

何況，眼下小東西的情況十萬火急，實在容不得他考慮那麽許多！

退一萬步講，就當他是急病亂投醫，只為那一線生機，自己也要替這小東西放手一搏！

卓玥心意已決，當即點點頭，堅定道：“大哥，你說的對，我這就挖坑，把它/他埋了。”

那農戶漢子也是個熱心腸，見卓玥一身白衣、身形纖瘦，斯斯文文的模樣，猜想他應當幹不了什麽體力活，更不像是個會種樹的料，便幹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轉身回屋裏取出麻繩套住樹幹，繩子往肩膀上一扛，開口就問卓玥：“這樹你打算種哪兒？我直接幫他拖過去把它種下了吧。”

卓玥先是滿心感激、千恩萬謝，正準備切入正題，帶人種樹時，突然一愣。

對啊，樹種哪兒呢？

肯定不能随便找個地方挖個坑把小東西埋了，萬一被人扒拉出來當柴火砍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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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得他的視線範圍內，最好再弄個栅欄圍起來，能讓自己小心翼翼看護着。

不對，栅欄太矮了，最好是砌道牆、圍個院，別人看都看不到，自然也就不會惦記。

可他初來乍到，自己都還住在旅店裏呢，去哪兒砌牆圍院呢。

想到這兒，卓玥不由蹙起眉頭，連帶着眸色都黯淡了幾分。

那漢子看他神色恹恹，忍不住道：“兄弟，你有事兒就說，可千萬別憋心裏頭啊！”

卓玥瞥了一眼男漢子，頓時計上心頭。

他眉梢一挑，勉強一笑，火速給自己胡編出一段颠沛流離的身世：

自己本是那獨在異鄉為異客的他鄉游子，進京趕考名落孫山不說，返鄉路上還遭了賊，值錢的東西丢了個幹淨，仆役也跑了，一路上全靠替人寫字賺點小錢勉強糊口流浪至此，可謂是「身世浮沉雨打萍」，連狗聽了都搖頭；

前日，他在城門口瞧着這一株樹苗孤零零地橫在道邊，瞬間共情，一時沖動就花光積蓄将這株孤苗買了下來……就是沒想到，他不會種樹，快把樹苗折騰死了。

作為一個在一次次年終總結和述職彙報的磨練中艱難存活下來的「資深産品經理」，卓玥「講故事」的技巧可謂是爐火純青：

細節與情緒虛實得當，不過三言兩語，便營造出讓人身臨其境的場景感；

說到動情處，他連聲音都帶着幾分哽咽，再配上那發紅的眼尾，強忍悲傷不流淚的神态……茶樓裏的說書先生都比之不及，十二分地引人共情。

對面那五大三粗的農戶漢子哪見識過這陣仗，還沒聽到一半就聽紅了眼圈，聽到卓玥城門口賣樹那段時，已經偷偷用手背抹了三次眼淚。

卓玥偷瞄這他的反應，心中了然：情緒到位了，是時候見好就收了。

只聽卓玥話鋒一轉，及時收攏故事線，停止賣慘行為，回歸初心：重點突出一個自己現在人生地不熟又居無定所，其實并沒有合适的地方安置這棵奄奄一息的小樹。

那漢子早就給卓玥忽悠得心生恻隐，當即表示自己剛過世的舅爺生前住着的小院剛好空着，卓玥可以帶着樹入住，租金全免。

卓玥一愣。

他本意是把小樹托付給這漢子，讓他把樹苗栽進自己院子裏的，不承想，一不小心忽悠大了…對方直接送了他個院子，連人帶樹打包一起安排得明明白白。

這樣……好像……也不是不行？

于是，熱心農戶盛情難卻，落難書生恭敬不如從命。

雙方一頓客套，走完一套禮貌拉扯流程後，那漢子肩扛着麻繩拖着樹，卓玥負手踱步緊随其後，二人稱兄道弟、相談甚歡地，進了城西的一方小院裏。

那漢子認定了卓玥一介書生，不是務農種樹的料，獨自包攬了挖坑種樹埋土的全部活計，堅決不肯讓卓玥插手；

卓玥過意不去，只得趁他幹活的功夫，去沿街鋪子上買了兩壇好酒，準備拎回來邀他共飲，已作酬謝。

卓玥心中惦記着那小樹，一路步速頗快；還是沒想到那漢子業務過于熟練，動作竟比卓玥還快，等卓玥返回院裏時，小樹已經牢牢地埋進土裏，種在了庭院的正中央。

卓玥站在院門口，怔怔地看着院中央那株筆直挺立的樹苗，良久，終于大大地松了口氣。

卓玥緩了緩，進門就不由分說地将兩壇好酒塞進對方手裏，拍着胸脯表示，不僅房租自己一定會分文不少的上交，而且待他過幾日安定下來後，一定登門拜謝。

卓玥一張嘴舌燦生花，對着人千恩萬謝，誇人的詞兒半柱香的時間都不帶重樣的，說得那淳樸的漢子滿臉羞澀，恨不地把自己多年種樹經驗都傳授給卓玥。

“早中晚三次澆水，晚上不要澆地太多。”

“勤松土，但須注意，不要傷者根莖，可以捉幾只蚯蚓。”

“要适當施肥，讓樹苗充分吸收營養，會長得更茁壯；但施肥千萬要适量，不可太多多，免得燒傷。”

見卓玥一一記下，那漢子又給卓玥介紹了幾家城中賣農具的鋪子，怕卓玥不認路，又主動帶着卓玥過去采買了一番。

待到卓玥獨自回到院子，一個時辰已經過去了。

卓玥扛着鐵鍁站在樹下，一擡頭，突然發現，那樹枝上本來蜷縮成一團的葉子，竟然已經有些舒展開了。

這小東西終于活過來了！

卓玥一邊開心地哼歌一邊捉蚯蚓，折騰了半天，終于累得躺在樹下。

他看着舒展的葉子，終于得空發了會兒呆。

剛進幻境的時候，卓玥對自己在幻境中會做些什麽充滿過各種想象：自己不說飛檐走壁，好歹也得去闖蕩江湖、行俠仗義、快意恩仇一番吧。

萬萬沒想到，到頭來，自己竟然在幻境裏種樹。

真沒出息啊~卓玥忍不住自嘲道：畢竟，這可是神仙制作的幻境哎！

風吹雲散，午後的陽光穿過漸漸舒展的樹葉，投下一片明晃晃的光影。

卓玥眯了眯眼睛，不小心看到葉片掩映間，一朵淺白的小花搖頭晃腦，似是在偷偷看他。

卓玥眨眨眼，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角。

他忽然覺得，在幻境裏種樹，好像也還不錯。

作者有話說:

某樹精：嘤嘤嘤，你再仔細想一想啊，就這麽把我埋了，邏輯上真的沒問題嘛~

卓園丁：邏輯閉環，好滴很！而且……我好像有點喜歡種樹的感覺了耶！

某樹精：啊……你喜歡的話，那好吧，你埋吧，記得給我澆水松土，多陪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