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不是替身

45、不是替身

◎“嗯。他就在這裏。”◎

Beta女性很自然地就走到了alpha的身邊。

兩個人沒有牽手，但并肩而行的步調依然十分和諧，才過了一個多鐘頭，就好像從剛剛确認關系的情侶變成了這種不需要通過手拉手這種方式強調親密度的關系。

在一家服裝店的櫥窗玻璃前，衛嘲風意識到兩人穿的是情侶裝。

“你老家就是在四號星上的吧？”beta女性突然問。

“嗯……”衛嘲風輕輕點頭，“但我其實是在啓程星一號出生的。戰争之後才移居到了四號星。那時我十二歲。後來就去地面讀軍校了，在四號星只住了三四年。”

“哦。”

兩個人漫無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覺就回到了商場的正門。

沒有商議，順其自然地向外走去。

現在是午後，氣溫有點高，但陽光并不刺眼，沿着街道散步也是不錯的選擇，或許比嘈雜的商城內部更适合兩人相處。

“長官的故鄉在哪裏呢？”

“我是在地面出生的，小時候也一直呆在地面上，直到十六歲參軍，開始在STELAR生活。”

“你的父母是怎樣的人呢？”

“都是很普通的人。也許比普通人聰明一點。我爸爸擁有幾項空間研究的專利，我媽媽是機械方面的專家。”

“……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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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什麽？”

“你這麽聰明。”

“呵，那我就不客氣地接受誇獎了。不過你這樣提問，是打算查我戶口嗎？”

“因為是想要結婚的對象——”

啊……

Alpha緊急打住了要說的話。

居然下意識地說出口了。結婚什麽的。明明連戀愛關系都沒有确定。他是有多得意忘形才會如此口無遮攔。

結婚什麽的。

Beta女性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衛嘲風也跟着停了下來，好奇地轉過頭去。

“是你……朱厭？”

熟悉的聲音呼喚着熟悉的名字。

心髒一陣不安的狂跳。

望向聲音的方向，那裏站着一身高檔裙裝的omega女性，柔軟秀麗的長發，白皙精致的臉龐，身段有着成熟的風韻，神情卻帶着少女的天真。

“媽媽？”衛嘲風說。

女性聽到這個稱呼，有幾秒鐘的愣神，繼而睜大了眼睛，用顫抖的，不敢置信的聲音說道：“阿冽？”

衛嘲風覺得自己突然被一百公斤的錘子狠狠砸中了胸口。

這副尚未完全脫離病痛的身體，今天已經承受了太多不該承受的東西。

這已經習慣了的與地面不完全相同的空氣，與地面不完全相同的陽光，頃刻間變得那麽遙遠，那麽陌生。

辛冽是辛冽，衛嘲風是衛嘲風。

即使有着同樣的母親，同樣的父親，同樣的性別，依然是不能彼此替代的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更何況，他們早就已經被生死的境界線隔離了。

身為母親的女性，不應該是最清楚這一點的嗎？

二十多年來他從未意識到自己還有一個死去的兄長，既然能夠隐瞞到這個地步，為什麽不能繼續像過去那樣，徹底地隐瞞——就像世界上從未有過那個人一樣？

是他自己打開了魔盒。

衛嘲風在窒息的體驗中隐隐想到了這一點。

那天，他不該擅自打開母親的回憶，擅自揭露那個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他罪有應得。

使用高檔布料裁剪出來的白色連衣裙在陽光下顯得無比耀眼，被那身裙裝包裹着的美麗女性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來，猶豫地伸出右手，脆弱而纖細的指尖停在半空，不知是否能夠就此抵達目的地。

“阿冽，你和小朱出來逛街？這麽巧。”她的臉上綻放着憂郁而純粹的笑容，讓人不忍傷害。

“嗯，媽，你怎麽也在這裏，你不是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嗎？”

只能将苦澀往心裏咽下了。

“朋友在這裏新開了一家店，我過來捧捧場。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哦，這樣啊，你一個人來的嗎？怎麽沒叫陳媽陪着？”

“她去停車了，我先在這附近轉轉，說好了在大門口等的。你呢，身體還好嗎？已經可以出院了？也不跟我說一聲，你知不知道消息從前線傳來的時候我有多着急？”

“對不起，媽。”

衛嘲風有些困惑。

母親……應該知道正在和她說話的人是衛嘲風吧？

只是不小心叫錯了小名吧？

這也是……情有可原的，對吧？

“星痕病毒什麽的，我在網上完全查不到資料，問你爸爸，他也什麽都不說，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衛嘲風的表情徹底僵住了。

“小朱，這些日子，多虧有你在。我沒法離開四號星，不能去醫院看阿冽，真的很慚愧。”

女性的視線轉向了一邊的beta。

Beta女性則是沉默着，像是審視一般，盯着面前的omega女性。

“怎麽了，這樣看着我？是不是這段時間阿冽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哎，這孩子……就是讓人不省心。你就趁今天，狠狠宰他一頓。”

可愛柔美的臉上浮現出孩子氣的笑容，烏黑的眼睛眯成兩彎月牙，細密的睫毛微微撲扇。

沒想到母親和長官竟互相認識。

明明在十五歲以前一直都生活在一起，衛嘲風卻對此一無所知。

那時候的他，既不知道名為辛冽的兄長的存在，更不知道與兄長相戀的名為朱厭的女性的存在。

但是，母親對她的熟識，足以說明當時那兩個人的關系，已經到了非常親近的地步了吧？

是那種被父母祝福着的讓人羨慕的戀愛關系啊。

為什麽自己會什麽都不知道呢？

“對了……哎，你看看我，只顧着阿冽的事，不應該。你父母走得早，我應該代替他們，多多關心你。”

啊？

衛嘲風詫異地看向身旁的beta女性。

她的父母……已經去世了嗎？

Beta女性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讓人無從揣摩她的想法，她似乎抿了一下嘴唇，但無法确定那是否是錯覺。

“伯母，”她淡淡地開口，“這是衛嘲風，不是辛冽。”

“诶？”

“辛冽已經去世三年了，您知道的。”

“……诶？”

黑色的，濕潤的眼睛不安地、無序地顫動着，為了提亮氣色而塗過口紅的嘴唇茫然地開合着，就像是錯亂的程序被迫運行，無法預見最後的結果。

“別、別這樣……”衛嘲風于心不忍。

如果母親和自己終究要有一個人受傷的話，他一定會選擇由自己去承受。

“媽，那個……”話雖如此，他實際上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是無意識地上前一步，攔在母親和長官之間。

Omega女性愕然地注視着面前的年輕人，像是在仔細辨認，而且是無法得出結果的辨認。

誰也不知道那個時候她眼中的世界究竟是怎樣一番面貌，她眼前的青年又是怎樣一副面孔。

或許她看到的依然是辛冽的臉，永遠停駐在二十三歲的那個優秀的孩子。

意識認知與視覺感受的錯位讓她的神經産生了錯亂。

最後，她猛地搖起了頭：“你不是阿冽，你是誰？”

她雙手捂住腦袋，全身沉浸于那種錯亂的痛苦中。完全是精神受過創傷的患者才會出現的樣子。

衛嘲風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母親。

他總覺得脆弱和多愁善感只是她的表象而已，否則一個柔弱的omega女性怎麽敢離開自己的alpha，獨自養育孩子？

當下所發生的一切讓他開始懷疑過去那段人生的真實性。

就在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beta女性走上前，動作溫柔地扶住了處于崩潰邊緣的長輩，輕聲問道：“小風最近怎麽樣？”

Omega女性漸漸止住了顫抖，微微擡起頭，露出虛弱、勉強，但尚留有一絲希望的笑容：“他在最近的測試中又拿了好成績，說放假的時候要我替他慶祝呢。”

那笑容随即又變得苦澀起來。

“那孩子如果一直這麽優秀的話，将來是不是也會成為驅動者啊？也會上戰場……會遇到危險……說不定什麽時候，又會像阿冽那樣……”

她睜大着眼睛，試圖用這種方式防止眼淚掉下來，但很快就放棄了，她閉上了那雙美麗的眼睛，任由被擠壓的液體連成一串，順着面頰滑落。

“我已經失去過兩個孩子了。只有小風……我絕對、我絕對不能再失去他了。”

“嗯，您不會失去他的。”

“我想他了。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麽樣……那也是個讓人操心的孩子呢。”

“嗯。他就在這裏。”

Beta女性說着讓出了身位。

總覺得這短短的幾分鐘裏似乎發生了很多事情——對omega女性來說——記憶一晃回到十年前，一晃又回到三年前，晃來晃去的，她甚至已經弄不清楚自己如今身處何處。

但是，在擡頭的時候，看到了讓人想念的、憐愛的、不舍的那張臉，那像是做錯了事一般的表情。

那是每次犯了錯就算知道要挨打，也會主動認錯的孩子。

當然，每次看到那副表情，再怎麽生氣也沒法下得了手了。

說給別人聽，別人恐怕只會覺得這是小孩子裝可憐裝乖巧的把戲。

只有真正和這個孩子相處過，才會知道他有一顆非常真摯的、誠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