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算成本
第26章 算成本
有幾個餅子墊肚子, 晚飯倒是不急着做。
兩人先把剩下的筍剝完,煮進鍋, 姜竹又把筍殼裝筐倒回竹林裏,兩人才開始算今天的賬。
筆墨紙硯花了四百五十文,遠超了沈青越的預算。
假如一把扇子貴一文,四百五十文,他們就得賣四百五十把扇子才能把成本賺回來。
沈青越才記了一筆賬,人就給記沉默了。
可仔細看看姜竹買的東西。
五支毛筆, 一百二十文。
一塊墨,一百七十文。
十張紙,六十文。
一塊兒硯,一百文。
貴嗎?
哪個也不貴呀。
他粗暴地折算兩個世界的物價, 假如這裏的一文錢相當于他熟悉的一塊,所有東西都比他用的便宜, 他買一根兒混動物毛的毛筆從小號到大號一般是二十到一百多一根, 再好一點兒的甚至更貴。
墨他自己買的最便宜的一塊兒幾十塊錢, 貴的六千多。
那塊兒幾十塊錢的墨質量自然和姜竹買的這塊兒比不了的, 這塊兒墨放在他熟悉的店裏賣, 大概得幾百塊起步。
這裏的物價應當是不止折一塊錢的, 但同樣的, 這裏所有東西都是純手工的, 即便東西有溢價, 其實也不過是辛苦錢。
這些東西算不得便宜, 但肯定也沒到坑人的程度。
不過……
他們這個小鎮, 一夏天能消化得下四百五把扇子嗎?
沈青越忍不住問姜竹:“你們村子有多少戶人家?”
姜竹:“一百多點兒。”
沈青越:“附近村子也是嗎?”
姜竹:“有幾十戶的,也有和我們差不多的。”
沈青越:“最多有兩百戶嗎?”
姜竹搖頭,一百多戶已經不少了, 姜家村之所以能有這麽多人口,還是因為當初相當于是姜家、江家兩個村子合并在一起呢。縣城附近才有那種兩三百戶的大村子。
他試着抓沈青越的思路,想了一會兒,問:“你是怕扇子賣不掉嗎?”
沈青越點頭,“你們鎮附近沒幾個村子吧?”
“嗯。”
“別人家裏也不可能一把扇子沒有,假如一戶買一把扇子,我們想賣掉四百五十把,就得有四百五十戶人家買,當然不可能家家戶戶都買,算上自己會編的,有了不買的,想要更便宜買別人家的……你們全鎮人,恐怕也買不完四百五十把扇子。”
姜竹想說,為什麽非要四百五十把?
他原本也沒打算一下賣那麽多。
往年他一夏天也賣不了一百把扇子。
可一想沈青越的初衷是為了幫他賺錢,姜竹又閉嘴了。
他其實不太在乎給沈青越買紙墨花的那四百五十文,他還有錢,足夠他們倆生活,交田稅前即便差點兒,他也有辦法賣竹子賣木頭,大不了,他還能打獵。
他們這兒小獵物不太值錢,但是獵多了,可以囤皮子賣給商船,攢到深秋賣給縣裏的皮毛鋪子也能換錢。
不過,他又很喜歡沈青越這樣一心一意想幫他。
為他着想。
替他考慮。
幫他計算。
不管最後是賺錢還是虧錢,他都挺開心的。
姜竹也弄不懂自己是個什麽心思,猶豫來,猶豫去,幾次三番都沒開口。
看沈青越算得愁眉不展的,才猶豫着告訴他:“我其實挺有錢的。”
沈青越瞥他一眼,用鼻音半哼半應地“嗯”了一聲,心說,這算什麽有錢?
吃個燒餅還得背着孩子。
讓他能心安理得宰大戶才是有錢。
守個金屋子拿不出來可花的錢有什麽用?
總不能為了吃好點兒穿好點兒日子過舒服點兒把山賣了吧?
現在沈青越倒是漸漸開始聽懂他爸的話了——重要的是流動資金。
真有道理,從前那麽多年他怎麽就沒聽懂?難怪他爸看他時總是那麽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失望神色。
“你沒發現我正在想辦法把你的錢變成可用的錢嗎?”
姜竹:“?”
他就是有可用的錢啊。
“你知道我把我爸說那些枯燥的東西轉換成我能理解的再應用出來有多難嗎寶貝兒?”
姜竹一下被喊愣了。
他聽過寶貝,比如金子,銀子,古董,還有縣裏那好貴好貴的擺件、花瓶。
但他沒聽過寶貝兒。
什麽是個寶貝兒?
姜竹努力回憶,從他貧瘠的與人相處記憶裏,和貧乏的生活經驗中努力搜尋,終于,在某個犄角旮旯想起來了——
鎮上王財主這麽叫過他家那只嬌貴的小白狗!
“六個小孩半天也能挖兩筐筍,其實你想要什麽也不用完全都靠自己幹,你有沒有想過那麽大的竹林你一個人根本……喂,想什麽呢?”
姜竹唰一下臉紅了。
沈青越湊近他,滿臉狐疑,“你想什麽呢?”
“沒,沒有。”
“是我說了什麽讓你不好意思的事了嗎?”
姜竹連忙搖頭:“你說,挖了兩筐筍。”
沈青越撿起桌上的毛筆,朝他腦袋敲了一下:“我說,不是所有事都需要你親力親為!唉……”
沈青越長長嘆氣:“我看捐兩座廟也沒用了。”
姜竹揉揉腦門,笑了。
“嗯……”開完小差,沈青越思緒重新回到他滿腦子的生意經裏,“這個成本想賺錢還是得做小扇子,一張紙裁十八塊,勉強能二十一塊兒,刨除可能的廢稿,算一張紙十……算了,先按二十算,一張紙貼二十把扇子,十張紙,二百把,四百五十把需要再買十……十三張,哎不對,再買十三張就是,就是多少來着……”
沈青越掏出手機,開機,點計算器,十三乘以六再加四百五十,得五百二十八。
得,紙又不夠了,還得再買紙。
他這高考數學九十分的腦子,真是難為他。
再一想,畫四五百張,筆會禿嗎?墨夠用嗎?他是不是還得買筆和墨?再買筆墨紙硯回本用的扇子數量又會增加。
沈青越算笑了。
好家夥,這是什麽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的行為?
“唉……”
“怎麽了?”
“沒事兒,就是覺得老天待我不薄,給了我和賺錢絕緣的好命格。”
“?”這是好命格?怎麽聽起來這麽奇怪?
沈青越又加減乘除一番,深覺算成本做生意就不是人該幹的事兒,他爸他媽都不是正常人。
見沈青越逐漸暴躁,姜竹有點兒後悔,他是不是該買塊兒便宜的墨?
姜竹:“其實也不是非畫扇子的。”
沈青越看他,那畫哪兒?畫籃子上?他的初衷是為了讓姜竹上山下山輕松一點兒。
姜竹:“要不然,你畫一個模子,我用篾條編成畫兒,有花樣的扇子、籃子比普通的貴一點兒。”
“什麽樣的花樣?”
姜竹抽篾條給他示範,很快編了一把有六角孔的扇面出來。
很漂亮,也很精致,沈青越問:“這樣的圖能賣多少錢?”
姜竹:“四文。”
他又拿起一把普通的:“這個呢?”
姜竹:“三文。”
沈青越放下扇子,弄明白為什麽有四文一把的,他非要編三文一把的了——
編這四文的,為了好看用的篾條更細,編同樣大小的一把扇子耗費的篾條、時間、工序都更多,還要時時留心別編錯了花紋,難怪姜竹會也不怎麽編呢,不劃算呀!
編筐、編籃子時候姜竹那手指快得跟飛似的,編這個都不飛了。
沈青越:“我想想。”
“嗯。”姜竹想了想,安慰他,“我們也可以等元宵畫燈籠,燈籠值錢。”
沈青越笑了,“筆墨沒浪費是吧?”
姜竹點頭:“也可以寫對聯,鎮上的書生寫一副要五文錢,買一副要十五文錢。”
“哎喲,”沈青越笑得更開心了,“你都沒見過我的字就敢讓我寫對聯?”
“不好看嗎?”
沈青越點頭。
他的字是他爺爺親自教的,退休老教師對他的評價綜合可總結為六個大字:孺子不可教也。
想着,他擡頭看了看姜竹家貼的對聯,仔細一瞧,問道:“寫成這樣一副五文錢?”
那這錢他是賺不了了!
這不就是他爺爺特別希望他練的那種嗎?
顏筋柳骨,端莊古樸,骨力遒勁,一筆一畫的看着簡單其實全是功底,能寫成這樣,一定勤學苦練了很多年。
姜竹也擡頭:“這個不要錢。”
“寫成這樣還不要錢?那五文錢的得是什麽模樣?”
姜竹連忙道:“不是不是,鎮上書生寫的沒這個好,這是我們村江修文寫的,他是我們村唯一的讀書人,寫對聯不收錢。”
那他豈不是更做不了這門生意了?
沈青越更仔細地看這副對聯,狠狠刷新了對讀書人的認識。
“這樣的字我是寫不來的,簡單點兒的還行,”沈青越拿起那把簡單的扇子,“我試試。”
既然這裏有寫對聯的習慣,“福”字大概人人都認識。
沈青越回去拿了平板,拍照,導入軟件,把扇子現有的格當像素,疊圖層往扇子上畫“福”字。
他想盡可能地簡單,不增加編扇子時的工作量。
見他又拿出了大鏡子“法器”畫圖,姜竹默默去把筍切了曬了,又去做了晚飯。
吃飯時,沈青越一口氣做了六個圖,分別是三張“福”三張“壽”。
第一款最直觀的單字,第二款用一個簡單的菱形在扇子中打底做框留白出字,第三款則是用了異形字,看上去整體是個圓形,參考傳統的福祿壽紋樣。
不過沈青越手上沒有紋樣參考圖,又沒網搜索,只能憑着記憶自己設計了一款盡可能簡化的。
他弄了黑色字落在扇子上的效果圖滑動給姜竹看。
“你說的編出來是不是這樣?把不同顏色的篾條編進去,疊、遮出字,和你編的花紋道理差不多。”
想了想,沈青越又把黑色調成竹青色,“這樣的效果。”
姜竹:“……”
他驚疑不定地盯着大鏡子法器,原來這東西不光能收人,還能收扇子!
“它……它怎麽能變顏色?”
“嗯?”沈青越沒想到他的重點竟然在這兒。
“嗯……你等等。”他拿回平板兒,把早上拍的照片唰唰一通調,給姜竹展示效果:“看到了嗎,你要是白一點兒,也是個小帥哥。”
姜竹盯着平板裏變白了好幾個度的自己,傻了。
他也能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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