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都怪他
第13章 第十三章 都怪他
月明星稀,沈媞月抱膝坐在床邊,門被推開,帶來一陣風。
她輕咳幾聲,巴掌大的臉難掩病容,身形越發單薄。
姜棠把一瓶丹藥扔給她:“喏,你要的丹藥。不過我看你也沒受外傷,怎麽需要療傷的藥?”
她有氣無力地接過:“多謝。這是給仙尊的。”
鶴青總是有意遮掩傷痕,但朝夕相處,還是被她發現端倪。
“姐姐,你要是死了,我會難過的。”
沈媞月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打斷這強行煽情:“聽說你上次考核是第二,卻什麽都不要,唯一的心願是求見宗主。”
“是,但被拒絕了,”姜棠滿不在乎地笑笑,“我就知道沒那麽容易。”
她蹙眉:“你上回說要找一個人,可是與此相關?”
“是。”姜棠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若你也想知道什麽,明日與我一起去找趙衡。”
門再次被推開,她與鶴青擦肩而過。
沈媞月悵然若失:“我總覺得抓住了一點線索,可到頭來看還是一場空。”
鶴青撫平她的眉頭,挨着她坐下:“這些事以後再想。你就是憂思過重,都病成什麽樣了。”
他最近似乎越來越多這種,親昵而不失分寸的小動作。每當沈媞月想避嫌,觸到他坦坦蕩蕩的神情,又疑心是自己想多了。
起初沈媞月反思了一下,也許是他與夫君相像的容貌,總是忍不住依賴他,日後保持距離就好。
可瞧瞧現在,不過說個話的功夫,至于要靠得這麽近嗎?她垂下的青絲落在鶴青的肩上,兩人衣袖親密相貼。她稍微有什麽舉動立馬被察覺,譬如她剛才只是舔了舔上唇,男人馬上就去倒水。
沈媞月迷惑地想,是他的舉止容易讓人誤會,是自己何幹?要怪只能怪他。
“怪我什麽?嗯?”
鶴青尾音上揚,帶着某種引誘的意味,微微側頭:“說好幫我上藥的。”
她驚慌失措地捂住嘴,一不小心把心裏話說了出來,結結巴巴道:“沒、沒什麽。你過來,我幫你上。”
适才一打岔,沈媞月已經忘記剛才在想什麽。她專注地把藥抹開,低頭吹了吹:“疼嗎?”
鶴青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你是在心疼我?”
她不假思索:“這是你為我受的傷。若沒有你,我早死八百回了,要是我不心疼你,豈不是顯得我冷血無情?”
即使知道他們說的不是同一個意思,鶴青還是真心實意地笑了:“天清峰總共就三人,病人就占兩個,江長老可要忙不過來了。”
“你知道……四位長老之間的關系嗎?”沈媞月放下藥瓶,憂心忡忡。
“趙衡脾氣火爆容易輕信他人,但為人坦率重諾,只要他承諾的事,就一定會做到。邬婋性子冷清,不常出門,平日也不見她與誰比較親近,趙衡看不慣她,說話總是夾槍帶棒。不過陸硯書倒是與這兩人關系不錯。”
他慢條斯理地解釋:“你想做什麽?”
當初入門修行,只是為尋回夫君,可越來越多的事颠覆她想象。沈媞月隐隐有預感,若再查下去,真相恐怕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村民、弟子慘死的畫面歷歷在目,腦中有一道聲音勸她,不如裝瞎作啞,就此作罷。
她擡頭,撞上鶴青來不及收回,那柔情似水的眼神。仿佛無論她做什麽,他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她。
她突然想起,沈雲鶴曾經握着她的手,堅定不移地告訴她:“無論嘤嘤想做什麽,我都會站在你這邊,用生命來護你。”
沈媞月一字一句道:“我想知道沈昭纓究竟為何而死,我想查清十年前的真相。”
*
劍修與符修同住無極峰,因此一大早就吵吵嚷嚷,互相推搡吵架,就差沒真打起來。
“我原以為趙長老是那種嚴肅古板的人,”沈媞月繞過互罵的弟子,“沒想到無極峰這麽……”
“活潑?”
姜棠幫她想出一個詞:“長老們大多不管弟子做什麽,也管不過來,只要不欺淩同門就可以了。”
她也看出來了,雖然兩方好似勢如水火,但內容多是針對修行功法,越吵越能精進。她看見剛剛還氣得跳腳的弟子,此刻又勾肩搭背地一起下山。
若是劍修還住天清峰,想必那裏也很熱鬧吧。
沈媞月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她昨夜便想去找江長老辭別,也感謝這幾日的照顧。
她走到門外,江時筠靜坐榻上,燭光搖曳,本應帶來溫暖,幾根蠟燭卻無法照亮屋子,在黑暗中顯得微弱渺小。
跳動的燭火拉長了她的影子,遠處傳來歡笑聲,更顯此處寂寥無聲。她紋絲不動,天地間仿佛只剩她一人,形單影只。
沈媞月想要敲門的手又放下,沒有打擾她,悄無聲息地走了。
“在想什麽?”姜棠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喃喃自語:“你說為何要讓劍修搬離天清峰?他們想掩蓋什麽?”
“惡事做太多,心虛呗。”
話音剛落,她們已經走到屋前。
趙衡大概是最有長老架子的一位,等她們行完禮,他才裝模作樣問姜棠:“辛苦你跑這一趟。你說你師父有要事商議,他怎麽沒過來?”
姜棠落落大方道:“趙長老不必客氣,我騙了你,不是我師父有事,是我有要事。”
或許是好久沒見過這麽嚣張的弟子,他瞠目結舌,半天憋不出一個字:“你、你……”
“你是來吵架不成。”趁他發火前,沈媞月趕緊安慰,“她不是這個意思,我們真有要事。若不出此下策,您也抽不出身來見我們。”
“什麽事?”趙衡喝了口涼茶,勉強壓下心頭怒火。
少女遞上一顆留影珠:“您看了便知。”
留影珠在空中懸浮,從鐵籠裏的奴隸,到陸硯書出現,最後被制成傀儡的人群。一幕接一幕,活靈活現。
趙衡臉色漸漸鐵青,他把茶盞猛摔在地:“豈有此理!”
沈媞月吓了一跳,順手攔下雙眼噴火,一副要找人算賬的趙長老:“您冷靜點。”
他氣勢洶洶地來回踱步:“妄我還将他當做摯友,沒想到他竟如此心狠手辣,喪盡天良!小人行徑!”
昨夜鶴青說他容易偏聽偏信,沈媞月就想到此招。畢竟留影珠不能被外力篡改,是板上釘釘的證據。
常人起碼會維護下故交,心存懷疑。沒想到他毫不猶豫就信了,難怪當初能把珍貴的令牌随手送出。
在石橋村時,沈媞月一度懷疑天山宗名不副實,要是人人都像他一樣心如稚子,宗門早就團滅了。
趙衡怒不可遏:“我要去找宗主,讓他評評理,這種人,怎配為一宗長老?若宗主還偏袒他,我就把留影珠公開,讓所有人都看清他的真面目!”
“就算他受到應有的懲罰,又能怎樣?您不妨仔細想想,他為什麽要抓這些人,對他有何好處?僅憑他一人,真的能做成這事嗎?”
沈媞月擲地有聲:“若您認為他死了就一了百了,那我也不會攔着您去找宗主。”
“你說怎麽辦?”他脫力般地坐下。
“聽說您與邬長老不對付,但往往對手會比至親更加了解對方,我想向您打聽一些事。”
*
沈媞月拿着趙衡的手令,一路暢通無阻來到飄渺閣最高處。
邬婋常在這裏閉關。
說是閉關,其實就是練琴,但她練琴不喜被人打擾,十天半個月都不會出來一次。
沈媞月等不了那麽久,她靠着手令闖進去,朝亭中女子見禮:“弟子不是有意打擾您,還望您見諒。”
邬婋素手撥動琴弦,铮铮琴音激揚而出,如置身沙場,金戈鐵馬,滿腔熱血只想擒獲敵人。
“趙衡這種蠢貨,你怎麽騙得他手令的?”
“您誤會了,趙長老不過是好心,我苦苦哀求他才給我的。”
“你這種伎倆也就騙騙他,”她一臉“你覺得我會信嗎”的表情,高昂的琴聲從她指尖傾瀉而出,“說吧,何事?”
與她打交道可比趙衡難多了。
沈媞月在內心斟酌許久,确定沒有疏漏才道:“您與陸長老交好,我本不該多言,但鹬蚌相争,漁翁得利。您是聰明人,何必去做那鹬蚌呢?”
“你知道什麽。”邬婋冷冷一笑,“陸硯書雖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也一心為宗門,為人族。若說為一己私欲,你不就是嗎?”
“我似乎并未得罪于你。”
沈媞月一臉詫異,才上來不到一刻鐘,她卻一直冷嘲熱諷,半點情面都不講。
她察覺失态,緩了語氣:“我只是怕你聽信謠言,誤入歧途罷了。天山宗曾遭遇重創,險些分崩離析,宗門得以延續,是長老們共同護佑的結果。即便陸硯書偶爾行事偏激,那也是為了所有人,何必過于苛責。”
“所以在您看來,犧牲一小部分人是合理的嗎?”
見她默認,沈媞月心一寸一寸冷下去,眉眼中染上怒氣:“當初您為護宗主離開,害得宗門差點失守,您作何解釋?”
樂聲戛然而止。
铮的一聲,琴弦斷裂。
“誰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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