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深夜行刺
睡前瑛姑怕他冷,把惠妃娘娘送來的幾床棉被全給人蓋上,又加之他方才往裏靠了靠偏離了中心位置,如若不然這把匕首現在已然插在了他心口上。
白束一時間睡意全無,借着夜色看過去,只一眼,呼吸當即一滞。
那雙眼睛,像極了母妃。
但轉瞬白束便明白過來,不慌不忙,反倒對着來人一笑:“皇後娘娘深夜到訪,不知所謂何事?”
他入宮這麽些年,與這位後宮之主倒還是第一次碰面。
第一次便是要來殺他。
禇皇後大概也沒料到自己一身夜行衣,這人只憑一雙眼睛就能将她認出來,心中暗道一句這人果然不簡單,從榻上拔下匕首緊握在手裏。
“我禇家與你無冤無仇,你害我瑜兒,害我兄長,如今又想把我打入冷宮,”禇皇後目光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刀已将白束剜了千百遍,提着匕首慢慢上前,“殺了你,我瑜兒照舊是太子,他登了基我照樣是皇太後!”
卻見那小人兒全無懼色,一張如玉小臉平靜如窗外月色,眼角一顆小痣紅的通透,靜靜看着她,甚至還提唇一笑,“即是如此,皇後娘娘又為何不動手?”
“我……”禇皇後一時滞愣。明明手握匕首的是她,受制于人的卻也像是她。
“你無非是想知道我為何要這麽做,我死了誰還能對太子之位造成威脅。”白束笑了笑,那笑裏卻藏着毒,直看得人心底一片寒寂,“無論如何,太子都輸定了。”
禇皇後眼裏寒光一現,一刀狠狠下去,貫穿肩頭,将人釘在榻上!
傾覆碾壓而來的疼痛幾欲沒頂!頭上頃刻便起了大片冷汗,白束只覺眼前一黑,意識有一瞬模糊,卻又由尖銳的刺痛一點點拉回神志。
眼前是母妃那雙眼,眼裏卻帶着嗜血的光。
禇皇後滿意地看着那張臉上總算有了痛色,像條瀕死的魚徒勞地張着口,所有的掙紮吶喊卻又被硬生生咬碎了咽下去。
眼看着禇皇後又一指指攀上了那精雕細镂的刀柄,白束急急告饒:“我說……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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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的是拖延時間,無妄之災能免還是免了的好。
“你說的沒錯……我與你們禇家是無冤無仇,我要對付的也從來不是你禇家……這宮裏與我有仇怨的無非就那一個人。”
禇皇後手上一滞,一臉震驚地看着白束:“你……你是想……”
“他背信棄誓,逼死我母妃,屠我全族,當日他留我一條性命,就該想到會有這一天,後院起火,父子離德,兄弟阋牆,我要對付的自始至終只有蕭染一人,”白束唇色慘白一笑,“你們不過是我路上的一顆絆腳石,踢與不踢,不過是看我心情。”
“你這個瘋子!”
禇皇後将匕首從白束肩上一把抽出,血花四濺,白束當即捂着肩蜷縮起來,面有痛色卻全無懼色,對着那滴血的匕首挑了挑眉,“我……我若是你……便定然不會幹這種蠢事……昨夜我澍蘭苑走水,是人便知是你皇後娘娘放的火……我若今夜死在這裏,只怕蕭染閉着眼也能猜到是誰幹的……”
“我死了,蕭染定然不會放過你……屆時留一個孤苦伶仃的蕭懷瑜在宮裏……你猜他那太子之位還能不能坐穩?”
禇皇後手裏緊握着匕首,指節僵硬,已然顫抖,“你……你是亂臣賊子,我殺了你,便是首功!”
“亂臣賊子……”白束笑一笑,“你見過我這樣的亂臣賊子嗎?身陷囹圄,手無縛雞之力,身邊只有一個啞巴侍女……我若活着,你找出證據,尚還能指認我是那個亂臣賊子。我若是死了,還是死在你手上,你覺得蕭染會信你為國除害還是信你妒火中燒?”
“哦,我都忘了,你現在是禁足會寧宮的廢後禇氏,不是那個點點手指就能碾碎我澍蘭苑的皇後娘娘,拿什麽來找證據?”白束目光如一根刺楔進禇皇後心頭,唇色蒼白如雪吐出的話也帶了一層冰碴,“你是不是還等着有朝一日你那不成大氣的傻兒子即位,屆時再将你那傻哥哥從嶺南接回來?你可知前往嶺南的必經之路在哪?江南。皇後娘娘該不會不記得江南了罷?當時江南大旱,皇後娘娘還以此為由削減了我澍蘭苑半年的用度。我聽聞大旱時江南諸省餓殍遍野,已然到了生啖活人易子而食的地步,皇後娘娘,您猜,我們的左相到了那裏是個什麽待遇?”
褚皇後腳下一軟,始才覺出後背早已冷汗浸透,看着那張夜色下姣好的面容,竟不覺發起抖來。
“你可知一個小小盜賊,怎就能扳倒一國之相?”白束接着道:“你們都拿蕭染當傻子,實則自己才是那個傻子,從狀告唐潘案起,一樁樁一件件,沒有蕭染默許,哪一件做的起來,而我也算不上罪魁禍首,充其量不過是推波助瀾罷了。褚國舅倒了,你覺得蕭懷瑜還能撐多久,蕭染不會不明白,如果真要讓蕭懷瑜即位,那褚國舅及其朝中勢力定是蕭懷瑜皇位穩定之根本,而蕭染處理起褚國舅來竟毫不猶豫,”白束微微一笑,“所以我說,太子輸定了,無論我是生是死,他都登不上那個至尊之位,只因蕭染心裏早已下了決斷!”
“不,不會的,瑜兒是最像他的……”褚皇後臉色慘白,宛若中了那一刀的是她才對,嘴唇顫抖着喃喃重複:“瑜兒八歲就立了太子……他那麽喜歡瑜兒,怎麽會……怎麽會放棄瑜兒?”
“八歲……”白束仰躺過來,望着漆黑的房梁沉沉道:“你知道我八歲在幹嘛嗎?我八歲看着母妃自缢于部落前那棵歪脖子樹上,看着我族人化作焦土,差點死在草原上葬身狼腹,本以為忍辱負重求得一個安身之所,卻從被帶來的第一日起就鎖在這方寸之地。他八歲做上太子,享遍世間榮華,不虧了,”忽的偏頭對着褚皇後一笑,“我倒要謝謝你,這些話我沒人敢說,甚至于師父我都沒說過,我做了這麽些事卻沒人知道,想想終歸有些不甘。我們雖是初次相見,我也算是對你抛露真心了,日後窮途末路,也讓你走個明白。”
“我……我要去告訴皇上……”禇皇後後退兩步,“我兄長是被人陷害的……我瑜兒,我瑜兒對他絕無二心,都是你幹的……我要去告訴皇上這一切都是你幹的!”
還沒轉身只聽白束輕聲道:“你還會夢見她嗎?”
禇皇後登時停住。
“你用與她肖似的容貌做了這麽些年後宮之主,也該知足了罷?”白束看着那雙眼睛,眼裏卻沒有一點溫情:“他們都道你與我母妃生的像,在我看來卻一點都不像,我母妃是為了大楚安寧和親異域的一國公主,你卻只是個躲在暗處勾心鬥角的陰險婦人,說你像我母妃我都覺得侮了我母妃的名諱。”
“蕭婵!”禇皇後定睛一看,這才發現眼前這人眉眼間皆是那個賤人的神态。
便是那副生而高貴憐憫衆生的神态。
她從一個小宮娥一步步走到如今後宮之主的位子,卻還是要受人悲憫!
禇皇後頓下步子,握緊了手中匕首,對着那雙眼睛一步上前!
一抹冰涼穿胸而過,她驀然回頭,正對上蕭染一雙冰冷的眸子。
作者有話要說: 為到死都沒有名字的褚皇後默哀三秒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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