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睡着了

第07章 睡着了

許玫騎虎難下。

如果她現在抽回手,會顯得很奇怪。

可是,如果不抽回去——

溫熱的觸感從手掌的皮膚傳來,不斷地提醒她,自己在握着一個陌生男人的手。

許玫從未和異性如此親密。

事實上,連同性也很少。

高中時,她一頭紮在學習裏,沒什麽朋友。

諸如女生之間的手牽手,一起上廁所這種事兒,對她來說,是不曾有過的體驗。

所以,許玫覺得是自己不習慣于肢體接觸而反應過度了。

在樂器教學中,老師親手糾正學生的錯誤動作再正常不過,許玫的媽媽就曾如此教過她。

許玫瘋狂給自己做心裏建設,她簡直就要相信了自己的話。

“Rosalie,你的臉怎麽紅了?”

許玫忽然聽見Lennart低沉的嗓音在耳旁響起。

她長長的眼睫立即顫了顫,像是慌亂的蝴蝶。

心髒砰砰亂跳,只覺連血液都燙了起來。

“是不是有些熱?”

Lennart故意裝作不知許玫臉紅的緣由。

他這樣一說,讓許玫更覺是她自己的問題,她太保守了。

許玫不好意思說臉紅是因為自己和Lennart牽手害羞了,可一時又找不到很好的說辭,便沉默不語。

Lennart并不放過她,他喃喃:“早知道我該開一下空調的,是我不對。”

一聽Lennart都有怪罪他自己的意思,許玫更加羞慚,她不再保持沉默,而是連忙道:“不,不是因為熱。”

聲音都是顫抖的。

可憐巴巴的,像只小白兔。

見狀,Lennart眸色一沉,他直勾勾地盯着許玫紅透的耳朵,繼續用正經的語氣逗許玫:“那是什麽原因?”

許玫臉漲得通紅,她閉眼,自暴自棄道:“我有病!”

Lennart沒想過是這個答案,他冷峻的眉目染上笑意,卻還是裝作愣頭青,似是恍然。

“Rosalie,你的确很容易臉紅,原來這是一種病呀。”

許玫想起上次見面,在車裏,臉蛋也紅了的自己,她垂頭,心虛極了,壓根不敢看Lennart。

Lennart神色故意嚴肅,又道:“Rosalie,你有去看醫生嗎?這個病嚴不嚴重?要不要我把我的私家醫生喊過來給你瞧瞧?”

一聽Lennart要大動幹戈,許玫連忙阻止,擡眼,用中文道:“不用,不是很嚴重。”

她急到母語都冒出來,沒說德語。

Lennart并不懂中文,可瞧着許玫的神色,很容易猜出她說的是什麽,他沒再逗弄下去,而是用誠懇的語氣叮囑道:“好吧,Rosalie你要是出了問題,可不能強撐,你随時可以來找我。”

一副古道熱腸的模樣。

搞得許玫更愧疚了,Lennart如此關心她,可她卻對Lennart撒謊,她真不是個東西吶。

許玫撇開目光,不敢瞧Lennart的雙眸。

然而,目光卻不經意地落在古樸的琴身上,她瞧見自己的手覆于Lennart大掌。

許玫的手比Lennart的手小得多,并不能覆蓋完全。

Lennart的手指颀長,骨節如竹節,青筋紋路清晰,相當具有力量感,他的手壓在琴弦之上。

相反,覆在他手掌之上許玫的手則纖細柔美,皎潔細膩如玉。

窗外陽光很好,天氣清爽,時有微風,玫瑰花香氤氲在空氣裏。

許玫瞧着瞧着握着的手,忽然覺得兩人這般着實有些纏綿。

她的心髒忽然又快跳一拍,被自己突然起來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有些茫然,覺得自己又變得陌生,一股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

許玫弄不明白,她本能地逃離,她勉強壓制住心裏的複雜情緒,視線再次直直落在Lennart的手上。

她的臉蛋仍然爬滿緋紅,心跳仍然很快,她努力忽視這些異樣,她杏眼睜大,把另一只手也伸出來,她屏氣凝神,讓手盡量不要顫動,開始專心致志地擺弄Lennart的手指。

Lennart的手指很漂亮,像是一個藝術品,随着許玫小心翼翼地擺弄,而熠熠生輝。

Lennart沒抽回手,克制自己的控制欲,任由許玫擺弄,他垂眸,瞧見許玫神色專注,就好像是在對待一件珍貴的寶物。

他的手指皮膚傳來柔軟觸覺,許玫的手掌柔軟,手指游移,似團火焰,灼向Lennart。

Lennart的心裏變得躁動而又癢酥酥的。

血液似乎又變得滾燙。

一些晦暗的想法再次洶湧。

不夠!不夠!

光是簡單的觸碰哪裏夠?

占有她!

占有她!

Lennart內心失控,偏偏“始作俑者”對她造成的結果絲毫不知。

許玫垂頭,彎腰,美麗的臉龐盡是青澀與小心翼翼,烏發散落在胸前。

Lennart側着頭,正好瞧見許玫秀美的側臉,她脖頸纖細,下巴小巧精致,耳朵紅透,Lennart忽然萌生出掐住這張美麗臉龐的想法。

就像,他曾經掐住辦公桌上那支嬌嫩的玫瑰一樣。

許玫站在Lennart的身旁,Lennart想讓她正對着他,他想撫摸她。

就像,Lennart曾在電腦屏幕上曾做過的那樣。

他自然沒把想法表露出,他甚至在思考該如何裝得紳士一些。

許玫終于擺弄好Lennart的手,她杏眼一彎,笑了。

她用自己的手控制Lennart的手,語氣輕柔地講解動作。

Lennart的食指掠過琴弦,琴弦發出清亮的聲音。

“就是這樣,你試試。”

許玫放開Lennart的手。

松開手,手放回連衣裙擺旁,卻仿佛還殘有餘溫,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Lennart注意到許玫的小動作,他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手指一動,将方才動作重複了一遍。

完全标準。

許玫眼睛頓時更明亮,她以為Lennart終于開竅。

于是,許玫接下來便沒有手把手教,而是給Lennart演示。

Lennart再次浮現機械人的手指。

無比僵硬。

許玫弄不明白,Lennart明明長得一副精英樣,怎麽手指卻如此笨拙。

她只好再次伸手去擺弄Lennart的手。

自然,許玫的耳朵再次紅了,心髒快速跳動。

不似第一次那般青澀、全神貫注。

取而代之是另一種如酒精的感覺在心裏慢慢發酵。

許玫的思緒開始氤氲,她這次注意到看向自己的熾熱目光,她緊張地擺弄好Lennart的手指,随後,下定決心,大着膽子側頭瞧了過去。

于是,許玫的視線直直撞入Lennart深邃的綠色眼眸。

Lennart面容俊美,目光熾熱,極具沖擊力。

一剎那,許玫覺得自己的心髒停止跳動,大腦空白。

兩人四目相對。

許玫清晰地感覺到,心裏陌生的情緒開始不受控制地肆意生長,似乎有什麽東西如新筍破土而出。

“鈴!”

Lennart的手機卻忽然響了。

聚集的情緒如煙般被聲響撲地一下子吹散。

許玫飛快眨了眨眼睫,掩飾般地側頭。

Lennart頓時在心裏咒罵了一聲,他很容易猜到是誰。

若是平常,Lennart還有功夫去嘲諷幾番,但現在,他并不想接聽,他甚至想朝着對方大罵。

Lennart拿出手機,便欲直接掐掉,然而手指将動之時,卻忽然想起自己在許玫面前立的人設。

早在許玫醒來的那個清晨,Lennart坐在餐桌上打量許玫,他瞧見許玫像個純真的天使。

那時,他便知道,如果想得到許玫,那絕不可向許玫表露真實的自己。

是以,這幾次見面,Lennart都在許玫面前裝作溫和有禮貌的紳士。

直接挂斷別人的電話可不是紳士所為。

于是,Lennart接聽起電話。

電話那頭,是Lennart同父異母的哥哥姐姐們。

他們俨然聚到一起。

等到電話接通,幾個人全便朝着Lennart劈頭蓋臉地罵嚷,活像是一群聒噪的鴨子。

這在Lennart預料之中,所以他并沒有表現出驚訝,反而神色溫和,仿佛對面并非是和他有着深仇大恨的人。

經過前幾日他對新聞行業的敲打,現在所有新聞行當都知道他不好招惹。

一些媒體為了表示忠誠也為了轉移網友注意力,反而跑去揭露Schulz家族其他成員的腌臜事兒,致使Schulz家族其他成員的名聲一落千丈。

但Lennart的哥哥姐姐們一個個愚蠢到不明白這都是見風使舵的媒體自發行為亦或是背後另有其人,卻以為是Lennart指示。

就這樣的能力,居然還敢還對他争得大半家産忿忿不平?

果然,還是他太仁慈。

Lennart內心冷笑,他懶得聽他那些所謂的哥哥姐姐聒噪的罵嚷與指責,但他不能在許玫面前挂電話。

還是同樣的道理,哪個紳士會先挂電話?

于是,Lennart神色溫和,略帶歉意地向許玫表示:“公司有點事,我需要進書房處理一下。”

許玫點頭。

Lennart慢條斯理地起身,動作溫文爾雅,等轉過頭,背對着許玫,他立即換了一副臉色。

上揚的嘴角扯下去。

目光冰冷如刀,像是被惹怒的陰狠猛獸。

及至走進書房,Lennart再次接起電話,語氣已然如同撒旦。

客廳裏,許玫卻是眉眼柔和。

她燥熱的臉蛋被窗外的風漸漸吹涼,她轉身面對窗子。

公寓臨着街道,古樸的石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街道對面是亦是公寓。

鱗次栉比的公寓彼此緊挨着,紅瓦石牆,牆上均勻塗着色彩明麗的油漆,綠茵茵的爬山虎在牆上肆意生長,蔥蔥郁郁。

對面陽臺鮮花開得正好,在陽光下,美麗耀眼、生機勃勃。

許玫忍不住拿出手機。

咔嚓一聲。

她拍下美景。

城裏的美景皆與價格挂鈎。

公寓樓位于市中心,價格高到咋舌,而Lennart還将這層都買下。

客廳裏約莫一百平的空間,擺放着各式高檔、漂亮的家具。

裝修輝煌、華麗,很有格調,一看就是大設計師的手筆。

也許是Lennart此刻不在,許玫膽子大了些,不似上次來公寓時緊張兮兮,不敢多看,只顧着找Lennart,而是如蝸牛探出頭,小心翼翼地打量整個屋子布局。

許玫視線停在通往陽臺的玻璃門,她想起對面陽臺的鮮花,Lennart會不會也種了鮮花呢?

她轉頭,瞧向大門緊閉的書房。

Lennart應該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出來吧,許玫決定去陽臺瞧一瞧。

于是,她跟做賊般,緊張而又期待地走到陽臺前,推開陽臺的玻璃門。

然而,陽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将近三十平的地方,只鋪了地磚,一點兒花木也沒種。

陽光照在地磚上。

許玫愣愣地瞧着地磚,心裏有些失落。

一股異樣的情緒飛快閃過,許玫沒能捕捉。

她的勇氣僅僅支撐她到這,她不敢再到處亂逛——太失禮了。

于是,許玫關上玻璃門,轉身,走到古琴旁的凳子邊上,規規矩矩地坐下。

她沒有玩手機,也沒有撥弄眼前的古琴,因為Lennart不在,私自彈琴的話,對于她來說,屬實是失禮行為。

許玫端端正正地坐着,像個正在上課的乖學生。

房間隔音效果很好,書房厚實的木門緊閉,沒有一點兒聲音傳到客廳。

客廳靜谧。

許玫聽見窗外傳來的汽車聲,微風吹動窗簾聲。

陽光輕盈,空氣裏有微微的玫瑰花香。

許玫思緒開始無邊地漫游。

她緊繃的神情漸漸放松。

這幾天來,許玫忙得腳不沾地,睡眠嚴重不足,方才短短時間內,情緒又大開* 大合,所以,她很快感到疲憊。

許玫眼睫開始止不住地顫,她想在窗邊小憩一會兒,可又覺得自己這樣很沒有禮貌。

自小父母教導的禮儀與疲憊的身體起沖突。

兩方鬥得死去活來。

客廳仍舊靜谧,窗外的汽車聲、微風吹動窗簾聲……

一切聲音都變得舒緩、催眠。

許玫在內心掙紮許久,終于決定大着膽子,蹑手蹑腳地把凳子搬到窗前。

她心髒跳得很快,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兒一樣。

她想,她就睡一會兒,就一小會兒,等聽到Lennart開門,就立即起來,不會被發現的……

于是,等Lennart打完電話,推門,走入客廳,便見,許玫坐在凳子上,趴在窗前,她雙手疊在窗邊,腦袋枕在潔白如玉的手臂上,安然地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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