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這是驚吓

第69章 這是驚吓

首領宰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啊。

他是人嗎？

好像不太是。

他忽然恍悟，活到現在，自己終于被開除了人籍。

所以他分外誠實地搖了搖頭：“閣下既然這樣問，是有什麽辦法檢測人類與妖怪嗎？”

奈落既然來了，那就一定做了準備。

首領宰還挺想知道有什麽手段可以檢測的。

果然，他問完這句話後，奈落招手讓一人上前。這是位妝容古典的姑娘，上半身純白和服，下半身緋袴，烏發豎起。她斂目低垂，雙手端上一只木質托盤，托盤裏則是無數黃紙咒符封住的四方盒子。

“這個盒子裏，裝了一塊妖怪的血肉。”

奈落微笑着，撕下了那些符紙。

在場沒接觸過這些東西的人，沒有一個不盯着他手指的動作，仿佛這一瞬間世界都安靜了。織田作之助不知何時也已站到門口，靜靜地看着在自己家門發生的沖突，以及卷在事件中心的人。

符紙撕開，露出透明的一角。

“什麽嘛，居然是個玻璃盒子。”末廣鐵腸方才屏住呼吸，現在忍不住吐槽，“這捉妖除妖，手段很現代嘛。”

奈落輕輕地笑：“雖然只是一塊血肉，但它并沒有死去，且血肉含有會揮發的劇毒，不能打開。”

他把那個盒子放在手中，裏面果然扭曲着一團肮髒的血肉，端口已經愈合，不斷地鼓起收縮，似乎還能看見血管青筋黏膜一類的組織，貼着根本沒有縫隙的全密閉盒子，似乎在尋找逃脫的辦法。

首領宰離得最近，看得最仔細。

這裏面最不滿意的就是條野采菊，他看不見，平常都是靠自己靈敏的感知和異能力來接受外界的信息，這會兒在這個盒子上遭遇了滑鐵盧，完全沒有辦法感受到傳說中的妖怪。

只能從周圍人呼吸的變化上，判斷那個盒子裏确實有個了不得的東西。

“妖怪的自愈能力大多非常強大，不破壞核心就可無限的重新生長。”

“真厲害，那豈不是自殺都很難？”首領宰饒有興致地觀察那塊血肉，“有點惡心，被指控和這樣的東西是同類的存在。”

他現在能看清更多的東西了。

在他眼裏，那份血肉反而非常難以觀察，因為小小的半透明方盒中，萦繞着無比濃郁的黑氣。

“當然有些妖怪十分擅長僞裝，可以控制自己的自愈能力。”奈落似乎是想把首領宰的一切路子都堵死，他笑了笑，“末廣先生，可以過來一下嗎？”

末廣鐵腸明顯有些猶豫。

“我來也可以吧。”條野采菊分外主動地上前，“正好我恨好奇妖怪的存在。”

“我也試試。”末廣緊接着說。

“無妨。”奈落點頭，“只要二位都是人類就可。”

他拿出一張符咒。

“這種符咒只會對妖怪的妖氣有反應。”黃色的符紙貼在透明的玻璃盒上，沒幾秒鐘，那符咒上的墨字居然開始微微發紅，變了顏色，“看，即使是隔絕了，也依然會有反應。”

他把這張符紙遞給條野。

條野采菊沒感受到任何異樣，仿佛手中只是一張普普通通的紙。

末廣鐵腸也是。

于是就輪到了最關鍵的人。

首領宰擡起手，手铐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他沒什麽抵觸地觸碰那張符紙，然後皺眉。

……有些疼。

在奈落、末廣鐵腸、條野采菊手上毫無反應的符紙，才觸碰到他的手指，變開始劇烈地抖動，墨字不僅發紅，符紙的邊緣居然就這樣燃燒起來，變成一簇火苗。

首領宰就那樣擡着手，看火焰燃燒，消退。

奈落微微挑眉。

這可不是裝飾性的火焰，熱度是真實存在的，對于妖物來說會有加倍的灼燒感，妖氣對于符紙來說，等同于氧氣對于燃燒物，除非自己的妖力足夠強，能夠完全抵抗，大部分妖怪遇到這種符咒都會受到壓制。

首領宰原先蒼白病态的膚色灼紅一片，符紙燃燒後的灰靜靜躺在手心。

能硬生生忍受這種灼燒的痛苦不躲不避，無任何反應，他對這個人高看了一眼。

除他之外，所有人都在看着首領宰。

而這人只是撣了撣手心的灰，垂下發紅的掌心，轉了一圈，視線同每一個人交錯。

“哎呀。”首領宰臉上沒有任何不安的表情，“所以，這位除妖師大人，你要做什麽呢？”

……

“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因為是對待妖怪，所以首領宰此刻的模樣分外奇特——

先是灑了什麽東西，又叽叽咕咕地被念了咒語，最後再纏上很多符咒。符咒下又加了鎖鏈和手铐，堪稱一個古今結合。

這導致他現在動起來非常困難，幾乎就是個粽子。

而奈落則穿着一身和服，優雅至極。

“不除妖麽。”

首領宰能感受到這些東西就是個花架子，唯一有點用的是那種符咒，然而他身上纏的這些并沒有任何效力。

就是看起來很唬人。

奈落并沒有把他帶到專用于關異能力者的默爾索監獄，也沒有抓他去見某些煩人的家夥，而是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一個傳統的宅子。

對于他這個純種現代人來說，這地方有點過時，但很适合奈落這家夥。首領宰進來的時候，稍稍回憶了一下這個地點的建築。

——以前應該沒有這個宅子。

大概又是篡改現實弄出來的玩意。

宅子裏沒有什麽家仆，方才的下屬也都沒有跟随進來，空空蕩蕩的地方只有他們二人。

“你覺得我誣陷了你嗎？”奈落忽然開口。

“難道不是嗎？”首領宰松了松手腕，那些纏在身上毫無用處的符咒忽然就掉了下來，緊接着是沉重的鎖鏈，“正如你所說，我能看見一些東西，那塊‘妖怪的血肉’和你身上的氣息一樣，這一點，你是故意展示給我看，嘲諷我麽。”

“是妖怪，在他人的認知裏卻是知名而強大的除妖師，多好玩。”

“換我也很喜歡這樣捉弄他人呢。”

奈落并沒有在意首領宰把身上的束縛一一卸下。薄而傳統的油紙透進來模糊的光，暈出人的輪廓。他背着窗站立在房間裏，光影分明，五官落在陰影裏，便少了一份在他人面前僞裝出來的親和，陰紅的瞳色，只有詭谲翻湧其中。

“是又如何？”

妖怪也不屑于在他面前僞裝。

龐大的，令人不喜的氣息浮現了一瞬間，又迅速收回。

“這是我的瘴氣，可以将你的身體一點點腐朽、融化，想要試試嗎？”

聽起來是很痛苦的死法。

首領宰不太喜歡疼痛。

“我依然不明白，你和背後的存在，非要針對我做什麽？”他見奈落朝他走來，稍微揚起頭，“又把我複活，又要殺死我，即便再多變的情人，也不會如此反複多變。現在我已經落到你手裏了，可以告訴我原因麽。”

奈落自上而下地，看着首領宰，仿佛要透過軀殼，看別的什麽東西。

首領宰有種感覺，此時在奈落眼裏，他并不是作為一個人類，而是更接近一樣物品。

一樣，很有用處的物品。

他忽然就了解了。

于是忍不住發笑。

原來他不是動物園裏的珍惜品種，而是一款大有用處的天材地寶呀。

真不知道是誰，想要獲得他這樣一款大補藥，真的不會亂吃東西吧自己毒死麽。

“別誤會，我對你沒有興趣。”

“那就是書？”

奈落觀察完，就失去了絕大部分興趣：“你稱呼它為書嗎？”

“說實話，”首領宰揉着被鎖住而顯得有發紅的手腕，“我不太确定它現在還是書。”

“你很聰明。”奈落評價道。

“它也是妖怪？”首領宰提出了一個最有可能的選項。

奈落沒有正面回答，但首領宰覺得應該不是這種可能了。

有點想不出來，到底是什麽存在侵占了書。

大概是他不曾了解過的東西吧。死而複生過一回，他發現這世界上還是有太多自己無法理解的存在，在各個角落，總有些東西會給人驚喜。

或者驚吓。

“你真的沒有意識到嗎？”奈落忽然開口，“還是說，因為自己害怕着這一方面，所以逃避着，不敢往那個方向思考？”

首領宰挂在唇邊的笑容淡了，變得有些陰沉。

“我從書裏看見了許多事，這個時代有太多有趣的造物。但現在看來，人類的本性依然沒有什麽變化。”在首領宰面前，奈落的手指開始異化，伸出尖銳的骨刺，“你以為你是如何從低劣的陶俑變成血肉之軀的？”

首領宰能感知到眼前的妖怪無比強大，絕不是他能解決的。他本來就不靠自己的武力吃飯。

妖術可以被他消解，可奈落這種改造自己身體變作武器的手段，是實打實的存在。

骨刺輕輕松松在他手臂上劃出一道血痕。

很疼。

首領宰現在一切知覺都被放大，痛覺更是如此，原先輕易可以忍受的痛苦也開始變得有些折磨。

他手指微微抽動。

——比起身體上的疼痛，此刻，精神上的沖擊更大。

這條深深的血痕，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自愈。

“承認吧，你已經不是人類了。”奈落似乎非常享受首領宰這個表情，他最樂意折磨他人，使他人感到痛苦，“作為一只新生的妖。不，應該是作為一只血脈卑劣的半妖，睜開眼看看這個世界。”

“……”

“而且，你天生的血脈與妖力相沖突，永遠無法使用任何的妖力，大概會是史上最弱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