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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第 4 章
不清楚是林城的手段,還是林然自己回來了,但兩天後的周末,俞茵聽說林然被找到了,而且平安無事。
俞茵松了口氣,林然平安,至少說明她的夢并不準。
方萌也這麽覺得:“果然只是個夢,下次別再大驚小怪了。”
“可別有下次。”俞茵說,“林然到底去哪了?”
方萌斜眼:“俞茵同學,你不會真對林然餘情未了吧。”
俞茵:“哪來的餘情,我只是想進一步證實一下。”
方萌:“你說你,為一個夢提心吊膽好幾天,還是抓緊想想工作的事吧。我聽說翠峰集團的第三輪面試已經開始了,估計咱倆沒戲了。”
俞茵驚訝:“你現在還抱着希望呢?”
方萌說:“不接到電話我就不死心。”
俞茵想了想,說:“我打算周一打電話問問原因,下次好改進。”
“是個辦法。”方萌看她收拾包,“你今天回家?”
“今天我姥姥生日,我訂了蛋糕,回去陪她。”
俞茵坐了一個小時地鐵,又坐了二十分鐘公交,來到城西一片老舊居民區。
這片居民區原本是鋼廠職工宿舍,十五年前鋼廠開始陸續搬遷,用了将近十年時間才全部搬完,如今空出的大片廠房據說計劃改造成文化産業園。
原本的職工只有三分之一跟着鋼廠搬走了,大部分人轉到鋼廠下屬其它單位,或由區委出面安置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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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的人多,一些生活設施比如醫院學校等,仍然保留。
俞茵姥姥就是鋼廠子弟小學退休老師,住的房子是個五十平不到的小兩居,單位分的福利房,如今已經轉成商品房。
房子在三層,黃金樓層,但姥姥年紀大了腿腳越來越不好使,俞茵曾提議賣了換個一層的。
姥姥不願意,這裏是俞茵母親出生長大的地方,有着太多回憶。
人年紀大了,能守住的東西不多,回憶就是其中之一。
姥姥總說,等她死了,房子留給俞茵,到那時她想賣就賣,沒人幹涉。
老人這樣說,俞茵就不好再勸了。
她拎着水果,提着蛋糕上樓,一開門就聞見辣椒炒肉的香味,這是她最喜歡的菜。
“姥姥,我回來啦。”她大聲喊。
姥姥從廚房探出頭來,看見她手裏拎的東西,批評道:“買什麽水果啊,我又吃不動。”
說完又回去繼續炒菜。
俞茵放下蛋糕水果,洗過手,進廚房幫忙。
“做這麽多,吃的了嗎。”
“你多吃點。”姥姥囑咐。
俞茵揑起一塊肉,塞嘴裏:“姥姥你手藝越來越好了。今天您生日,應該讓我做飯嘛。”
“就你那技術,鍋炒熟了菜都熟不了。”
俞茵嘿嘿一笑,把菜端到桌子上,又拆開蛋糕插上蠟燭。
等姥姥坐下,她把生日帽戴到姥姥頭上,唱起生日歌。
“許個願許個願。”
姥姥笑呵呵地合起手閉上眼:“那就祝我家茵茵平安幸福。”
兩人一起吹滅蠟燭。
姥姥切下第一刀,俞茵将蛋糕分塊。
姥姥笑眯眯地看着她,問:“今晚住家裏嗎?”
“當然了,我髒衣服都拿回來了,這個周末都住家裏。”
姥姥笑得更開心了。
“工作找得怎麽樣了?要找個離家近點的,能省下房租。”姥姥說,“要我說,你給你宋叔叔打個電話,他那麽大個公司,安排個會計工作不算什麽的。雖然離家遠,但聽說有宿舍,住宿舍也安全的。”
“宋叔叔這些年幫了咱們不少忙。我都不知道怎麽報答呢。”
姥姥不以為然,說:“你們年輕人就是拉不下面子,有關系不用,将來你在他公司好好工作,那不就是報答了。你要是說不出口,我幫你說。”
“別啊,我先自己找找看,真找不到了再說。”俞茵敷衍道。
她不敢告訴姥姥,她去宋叔叔的翠峰集團面試過,可惜被她搞砸了。
她把蛋糕放到姥姥面前。
姥姥說:“這太甜了,來一點就行。”
剛把蛋糕放下,俞茵手機響了,方萌打來的。
“茵茵,咱們學校統計好人好事,我把咱倆見義勇為的事報上去了!”
方萌很激動,聲音都高了八度。姥姥耳聰目明,一下子就聽清了。
俞茵趕緊半捂着話筒,說:“咱倆那叫什麽見義勇為,最多是幫警察撿了下東西。先不聊了,我這有事。”
她挂掉電話,果然見姥姥拉着臉一聲不吭,筷子也放下了。
“方萌老是這樣,咋咋呼呼的,那天有個警察抓賊,我們倆就幫着女失主把包撿起來了。”
姥姥重重地嘆口氣:“茵茵啊,你骨子裏像你媽,愛管閑事。但你別忘了,你媽後來……她倒是走得幹脆,留下一個屁大的孩子給我這個老太婆。你爸呢,一年不到就找了新人。誰難受?誰遭罪?只有我和你!”
姥姥說着抹起眼角。
俞茵小聲解釋:“那天真是特殊情況,抓人的是個警察,還有一個騎車的幫忙把壞人打趴下,我和方萌沒上手,就是目擊者。”
姥姥根本不聽她在說什麽:“再看看你爸,現在老婆也有,兒子也有,住着大房子,委屈你跟我一個老太太過。”
說到這,姥姥正色道:“你記着,他們住的那套房,是你媽用命換來的,有你一半!”
那套房并沒有很大,九十幾平的三居,原也是鋼廠的福利房。
俞茵父母都是鋼廠職工,按資歷分不到這麽大房子,但俞茵媽媽胡瓊被認定為見義勇為,鋼廠體恤她家有老有小,破格分給他們。
一開始只是讓他們住,住得年頭一長,又趕上房改,交了些錢變成商品房,也拿到了房本。
在姥姥的堅持下,産權是俞茵和她爸爸俞明剛一人一半。
俞明剛再婚後,帶着俞茵在那邊一起生活,新娶的老婆對俞茵還可以,生了兒子後吃穿用度上也沒虧待俞茵,相安無事了幾年。
到俞茵上小學,有次發燒沒上學,姥姥過來看她,發現俞明剛兩口子都去上班了,小兒子也去了幼兒園,就留俞茵一個人在家。
姥姥想找點藥,看到夫妻倆的主卧室上了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抱着俞茵去了醫院,看完病帶回自己家。
俞明剛幾次上門道歉,想把閨女接回去,親女兒不跟自己住,讓人說閑話。
但姥姥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
“我閨女就這麽一個女兒,我要是照顧不好茵茵,将來下去了沒臉見她。”
後來終于松了口,讓俞茵周末去爸爸那住一天,主要是讓俞明剛帶孩子去公園游樂場博物館玩。
就這樣,俞茵小學中學階段兩頭跑地生活,幸好兩家離得不遠。
等她上了高中,功課緊,才不怎麽去爸爸那邊住了。
俞茵安撫姥姥,說:“放心吧,房本上明明白白寫着有我一半,跑不掉的。”
姥姥這才面色和緩,說:“找個單位,坐辦公室,冬不受凍夏不遭熱,每天打打電腦算算帳,一個女孩子,就行了。”
“我知道,我一直都聽您的話,專業也是聽您的選的財務,最近找的也是相關工作。”
“那你找到了沒有啊?”
“有幾個在面試了。”
“亂七八糟的小公司可不能去。”
“都是給上五險一金的。”
姥姥張張嘴,想說上五險一金并不是好公司的标準,但看俞茵的樣子,知道她聽不進去,嘆口氣。
長輩疼愛小輩,恨不得把自己一輩子積累的為人處事道理一股腦教給小輩,生怕她們走了歪路。
雖然這些道理不一定全對,也未必适合當下的社會。
俞茵見姥姥不說話,殷勤地夾菜。
“姥姥,過生日,要開心呀。”
姥姥無奈地端碗:“吃吧吃吧。”
刷完碗,俞茵陪姥姥看電視,直到姥姥回房睡覺,她也回到她的小卧室。
房間不大,使用面積不到七平米,一面牆打了櫃子,幾十年前流行的那種實木色櫃子。
櫃子對面是一張單人床,床邊有一張書桌,桌上擺着一個小書架。
俞茵拿起書架上的照片。
那是她一周歲時,爸爸媽媽抱着她在照相館照的。
照片上,俞茵的媽媽胡瓊留着利落的短發,懷抱粉雕玉琢奶娃娃,笑容裏滿是幸福。
俞明剛一手将老婆孩子環住,保護意味明顯。
多麽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
母親去世時,她只有兩歲多,幾乎沒有印象。
姥姥總說她和她媽像,俞茵看不出來。她的下巴比較尖,照片上的媽媽卻是鵝蛋臉的古典美人,穿着一身運動服,平添幾分英氣。
媽媽是廠裏的運動幹将,廠運動會金牌總少不了她。這點俞茵倒是随着了。
叮咚一聲,有人發來微信。
俞茵放下照片,打開手機。
方萌發來語音,聲音有些落寞。
“咱倆那個選不上,說沒有證據。讓齊莫揚作證?”
俞茵趕緊回她。
“你可別。現在咱們找工作是第一要緊事,那些虛名無所謂。”
“好吧。你哪天回來?”
“周日下午。”
“姥姥是不是還給咱們做雞爪子呀?”方萌的聲音有點期待。
“瞧把你饞的,要不我幫你問問。”
“別別別,我就随便一說。那我周日在學校等你啊。”
俞茵想起冰箱裏那一大兜雞爪子,忍不住彎唇。
她打開浏覽器,輸入關鍵詞——“2001連環殺人”“燕市連環殺人”……
一連串的搜索過後,并沒有什麽新的內容,大多是各路博主制作的未解懸案視頻。
二十年前的案子,如果沒有什麽契機出現,可能永遠不會被人提起了。
這些博主比俞茵大不了多少,對案子的了解程度遠不如她姥姥和爸爸。
但不管是姥姥還是爸爸,他們從不跟俞茵聊起那件事。
俞茵明白,他們是想保護她,只是不提并不能當做不存在。
尤其随着她長大,網絡技術的發展,她對舊事的探索之心越發明顯。
十五歲生日時,她就許下了将兇手繩之以法的願望。
她還年輕,一定會等到那一天。
與此同時,在城市的另一邊,一處裝修低調奢華的別墅內。
林然紮着馬步,雙手向前平舉,一手提着一個五公斤桶裝礦泉水。
汗水從他額頭滲出,兩條胳膊抖個不停。
“哥,真不行了。”他哀求着。
林城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削着蘋果。
“哥……胳膊要廢了。”
林城說:“廢就廢了吧,反正也沒什麽用。”
“我還得打球呢。”林然哼唧着,“哥,你怎麽知道我是坐哪趟游輪出去的?”
他昨天剛下游輪,還沒來得及和女伴吻別,就看見他哥的車停在路邊。
林城啧啧出聲:“長本事了,知道用別人的證件出去玩了。不如我另外找人扮演林然,你覺得怎麽樣?”
“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就是……”
“你就是怕我知道,你跟一個比你大十歲的女人出去玩。”
“沒十歲……她生日還沒到……”林然小聲辯解。
林城氣笑了,拿着水果刀站起來,走到林然身邊,刀鋒在他胳膊上拍了拍。
“喜歡被人用刀威脅?下次有人砸場子,我派你過去好不好?真刀真槍的比在床上刺激多了。”
“哥……哥……”林然又羞又氣,梗着脖子,“你派人監視我!”
“監視你,你也配。”
林城在他膝蓋窩踹了一腳,坐回沙發咬了一口蘋果。
林然連人帶桶直接趴地上。
他一邊揉着酸脹發麻的胳膊,一邊控訴:“沒監視我,那你怎麽知道那麽清楚。我跟你說,史蘭是個好女人,她很保守的,跟我在一起時才放得開一些,你別……”
林城直接将蘋果砸了過去。
“玩玩玩!就知道玩!爺爺快不行了,你是他的指定監護人,醫院等你簽字。”
林然怔住:“爺爺……什麽時候?”
“就這兩天。”林城看着林然,緩緩說,“林然,爺爺最疼你了,不搶救到最後一刻我們決不放棄,知道嗎?”
林然猛點頭,連說知道。
林城把外套扔給他:“去吧,去醫院看看他,他很想你。”
等林然離開,林城獨自坐在沙發上,拿起一個新的蘋果開始削皮。
削着削着,他想起俞茵描述的“夢”,輕笑一聲。
“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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