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38章 第 38 章

“睡不着?”林城問她。

俞茵走上陽臺:“你也睡不着?”

林城擡擡手指:“睡前一根煙, 助眠。”

俞茵來到欄杆邊,雙手輕扶,目光投向遠方, 将整個小區的景致盡收眼底。

與宋家那座奢華的空中四合院相比, 林城所居住的小區顯得更為親民。樓棟間的距離恰到好處, 既有聯排別墅,也有獨立住宅,是那種中産階級咬牙努力也能負擔得起的類型。

小佑将這樣的房子定為目标,也算現實。

“我弟弟現在的夢想就是擁有一套這樣的房子。”

林城看着她的背影,問:“你呢?”

俞茵回頭:“我什麽?”

“你的理想是什麽?”

俞茵笑了下,說:“我小時候看電視, 裏面有一段熱氣球帶人上天, 我逢人就說想坐熱氣球。”

“現在呢?”

俞茵笑意淡下來:“現在, 唯一的理想就是讓兇手落網。”

林城磕煙灰的手頓了頓。

俞茵轉身, 輕靠欄杆,看着林城說:“小佑跟我說了, 你參加過我媽媽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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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城把煙頭滅在煙灰缸裏, 走到她旁邊,像她一樣手搭上欄杆。

“那天去了很多記者,還有市民自發地送上花圈, 他們為你媽媽寫挽聯,有區委領導念悼詞。你媽媽是個英雄, 她走得轟轟烈烈。”

俞茵眼眶發熱,她低頭使勁眨眼,努力讓唇角上揚:“但我更想要一個默默無聞的活着的媽媽。”

林城沉默地看着她, 忽地笑起來:“那天我也看見你了。”

俞茵揚眉,轉過身和他齊平:“是嗎?”

林城彎唇, 說:“你一直賴在一個年輕的小警察身上不肯下來,看人家長得好,換別人抱就哭。”

俞茵不滿:“你确定那是我嗎?我姥姥說我小時候很乖的,從來不鬧人。”

林城說:“怎麽不确定,全場就你一個要人抱的。”

俞茵不信:“我要找也是找我姥姥找我爸,怎麽會找陌生人。”

林城說:“你姥姥自顧不暇,哭得要暈過去,還得要人照顧。你爸一直抱着遺像,從頭到尾不說話也不理人。”

俞茵默默聽着,片刻後說:“沒人跟我說過這些。”

“可惜。”林城淡道,“可惜我知道的不多,不然還能再給你講講。”

俞茵無語,看他一眼,忍不住輕笑:“小佑還說你對我好是因為同情,我看不出來。”

林城看着她,問:“是不是我說的話不太禮貌?”

俞茵搖頭:“我沒跟人提過這個事,就是不想被同情。和你這樣聊天挺好的,我反而感到輕松。”

林城問:“你和謝贏不聊這個話題?”

俞茵微怔,收起了笑,說:“我和他還真的不談這,除了今天……”

她突然停下,頃刻間明白了謝贏為何特意單獨約她出去,又為何刻意提及那些往事。

他想利用那些回憶,激起她的好奇心、複仇心或其他什麽情緒,最終使她接受他提出的合作建議。

然而,他們還沒來得及聊到這個話題,俞茵就注意到了他手指上的痣。

為什麽謝贏忽然想跟她合作呢?明明他之前都藏得滴水不漏。

難道是因為她的能力?俞茵恍悟,謝贏今日那語氣,分明早已确定她有特殊能力。

她輕輕嘆氣,她希望能與謝贏面對面,将所有事情攤開來說清楚。

她需要仔細思考,接下來該怎麽做。

林城微微低頭,将她的表情全數收入眼中。

他心裏不爽,擰過頭不看她,過了會兒又轉回來,問:“再有兩小時天就亮了,你還睡嗎?”

俞茵思緒剛剛清明些,哪有心情睡覺。

她搖頭:“我再坐會兒。”

林城幾不可察地嘁了一聲,然後側過身子面對俞茵,單臂支在欄杆上,朝她手機擡擡下巴。

“嘚,我好人做到底。你問他在哪,天亮了我送你過去。”

俞茵想過去哪裏談比較好,抛開安全問題,肯定是選一個私密性強又不會牽扯到其它人的地方。

這麽一想,她發現謝贏選的半山湖畔還真是個好去處,沒有建築,沒人打擾,不會被竊聽,有人來一眼就能看見。

所以他昨天把自己帶到那裏,真的是想談一談吧。

但她不可能再去那,除了空曠無人處,KTV包間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給謝贏發去信息,很快就收到回複。

謝贏沒答應去KTV,轉而發來一個定位。伴随着定位來的,還有一句話——“我帶你見個人”。

俞茵點開定位,将它放大,拿給林城看。

那裏竟是一片公墓。

俞茵把定位轉發給林城,又在沙發上小眯了一會兒。

等天亮了,她摘下頭繩,好好洗了把臉,仔細梳理過頭發,跟着林城出發了。

林城這次開的自己的車,他把小佑的電車鑰匙交給阿姨,等小佑醒了轉交給他。

公墓在近郊,離林城家不算太遠,車子開了半個多小時就到了。

只是天公不作美,陰沉着臉,仿佛俞茵的心情。

他們到得早,才剛過營業時間,停車場只零星停着三四輛車。

林城像是故意的,徑直把車停在了謝贏那輛黑色轎車旁邊。

林城說:“我就送你到這吧,你倆要說的話估計不能讓我聽。”

俞茵抱歉地笑笑。

林城又說:“要是有危險,就大喊,這裏是公墓,晾他不敢怎麽樣。”

俞茵點點頭,跟林城告別,獨自走進去。

沿着碎石鋪就的臺階往上,遠遠地,便看到謝贏站在一個墓碑前。

他仍舊穿着昨日那件棉質的白色襯衫,晨風輕拂,襯衫下擺微微擺動,為他沉靜的外表平添幾分不羁。

俞茵走過去,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那是一個男人,有一頭小卷發,四方臉,眼睛眯眯着,笑得沒心沒肺。

墓碑上的文字顯示,這個人是五年前去世的,去世時不過六十三歲。

他叫米躍進,是一個警察。

謝贏站在墓碑前,說:“這是米隊,當時的刑偵隊長,那個案子的專案組負責人。”

俞茵聽說過鄭隊,也知道孟山輝的存在,但這個米隊……完全沒有印象。

謝贏緩緩道:“他在一次審問嫌疑人時,被舉報暴力執法,降到派出所做片警,一直幹到退休。我認識他是在你媽媽去世的那年。最後那個案子裏發現幾個新的證據,對破案很有幫助。米隊打電話到我家,需要再次核實情況。”

“那年我正要上小學,暑假很閑,于是我爸就帶着我來燕市。他忙的時候,就把我放米隊家裏,吃他老婆做的飯,和他小孩一起玩。我無意中聽到米隊打電話,提到了嫌疑人的名字。我那時還小,只恍惚聽個大概,不懂其中關聯,可那幾句話那個名字,我一直記着。”

“高考那年,我考入燕市大學,第一個就去拜訪米隊。我想知道,我當年聽到的話,到底什麽意思。那時米隊已經退休了,是病退,我見到他時,他躺在病床上,不能自理。他有紀律在身,怎麽都不肯告訴我。我只好天天去,幫他翻身擦背,推着輪椅帶他曬太陽。”

“我一點一點猜,問他對不對。他一開始不表态,後來也許是被我打動了,也許是彌留之際不想讓自己帶着遺憾走,他開始回應我。如果我猜對了,他什麽表示都沒有,如果我猜錯了,他就搖頭。就這樣我拼湊出事件全貌,我知道在這個案子裏,最關鍵的證據是那頂失蹤的假發,最關鍵的證人是已經去世的劉明月。”

謝贏說到這,停住,轉頭看向俞茵。

這是他今天第一次看她。

他的眸子很深很平靜,但俞茵感覺得到,那平靜之下隐匿的狂風暴雨。

謝贏說:“我本來不想這樣,一口氣全都告訴你,我怕你接受不了。”

俞茵将自己冰涼的雙手背到身後,緊緊攥在一起。

“有什麽接受不了的。”她也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兇手是平叔。”

謝贏仍舊那樣安靜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俞茵皺眉:“難道不是?你綁架平叔的孫子,不就是為了讓他……”

她突然停下,仿佛被重物擊中天靈蓋,冰冷的水流從頭頂灌下,瞬間滲透到骨髓深處,帶來徹骨的寒意。

她脫了力,原本緊攥在一起的雙手不知不覺松開。

“是宋叔叔……是他……”

俞茵吶吶地,她身子晃了一下。

謝贏忙扶住她。

俞茵推開他,轉過身,往前走了兩步,喃喃自語。

“兇手是宋叔叔,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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