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她是誰啊
第007章 她是誰啊
杜從宜在加班加點,争取上元節之前,将這幅畫完成。
她一邊還防着馮氏給她定親事。這天午飯時候,馮氏召集她們,然後說:“今日叫你們來,也是為了說一件事,小四的親事,你爹爹也定下了。”
杜從宜茫然看着她嘴巴張合,一時間都聽不到她講什麽了。
好半天才回神,她真是千防萬防,防着馮氏。忘記杜良镛這個人才了。
真是大意了。
杜從珍見她呆滞,推了一下問:“四妹高興傻了?”
她還茫然跟着點頭。
馮氏:“你爹爹早上回來說,端王府雖然人口衆多,這位是庶支的獨子,但身上也有爵位,再好不過的親事了。”
杜從宜低着頭,不知道杜良镛發什麽瘋,突然攀上這麽高的人家。
按照馮氏兩個女兒的親事,都不算顯赫。
他怎麽這麽神奇?嫁女兒居然能節節高升。
杜從珍聽着嫡母說小四的親事,再對比自己的親事,就覺得自己的親事有點上不得臺面。
馮氏也是挑明了說:“珍姐兒的親事,也是你爹爹和故交說定了,宜姐兒的親事王府那邊已經交換了信物,算是定下了,只等着王府的人下帖子了。親事定了,我心裏的石頭也落下了。”
杜從珍只在去年十一月相看過一回,匆匆一面看着并不富裕,人也單薄。
對方還在備考,起碼要等明年考完才能成親。這會兒聽馮氏這麽一說,她心裏酸澀難忍,既然端王府裏那麽着急,她的親事是不是也能有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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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想起前一日赴宴,遇見的那些貴婦人,都亭侯夫人對她的贊賞,她腦子裏開始為自己的親事,想辦法了。
都亭侯府,那是她從前做夢都不敢想的高門顯貴,如今有一絲可能,她都不想放棄,畢竟是自己的前程。
從正院裏回來惠安幾乎喜極而泣,杜從宜麻木地聽着她跪地禱告,她無奈問:“你說,我要是不同意這門婚事,怎麽辦?”
惠安吓得要命:“祖宗!可不能亂說!”
和她一樣驚訝的也有趙誠。
趙誠過年這幾天過的十分辛苦,三更起來祭祖,二更就要起來準備,他渾渾噩噩跟着,除夕夜幾乎一夜沒睡,等好不容易睡了兩天,結果初三開始要去拜年,每日清早起來出發,夜晚才回來,他真懷疑,這是什麽品種的古人,這麽耐熬呢。
初六終于可以放松睡一天,結果一覺醒來,過小年正院裏吃飯,老王爺給他頭一棍,“小五年紀也不小了,你父母都不在了,我就要為你的親事操勞,如今我為你定下一門親事,對方雖是六品文官,但品行端正,家風清廉,我已告知你祖母,等開春就準備你的婚事,最好秋天就能過門,早日成婚,早日開枝散葉。”
趙誠被他炸的暈頭轉向,看了眼周圍的人,好半天都忘了要應聲。
此刻他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
能和他一個糊塗蛋意氣相投的,也不是什麽明白人。
他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老太太明顯也有些不開心,也不肯替老王爺圓這個說辭,只管沉默不語。
等他回到院子裏,還是沒消化這個消息。
呂好蒙這個年過的十分蕩漾,先是央求祖母,然後又來讨好兄弟。
約着章奎日日都來找趙誠,這日來了就見趙誠躺在羅漢床上,整個人都呆呆的。
呂好蒙驚訝;“五郎這是怎麽了?”
趙誠:“祖父給我定了門親事。”
章奎驚喜:“誰家的千金?汴京城的小娘子們要傷心了,俊美的趙五郎都定親了。”
趙誠有氣無力:“不知道,只知道是六品官的幼女。”
呂好蒙:“見過人了?”
趙誠嗤笑一聲:“什麽都不知道,今早上祖父說昨日和人喝酒喝到興處,就靈機一動,互換信物結為兒女親家。”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沒理,等酒醒了回家發現,大房二房子女的婚事,輪不到他說話,。他定的親事确實不怎麽樣,只能塞給三房無父無母的孫子……
真是飛來橫禍。
章奎一轉眼就明白了,趕緊說:“哪家的女眷?我去幫你打聽打聽。”
趙誠起身,琢磨片刻後問:“你們說,我要是不答應,會怎麽樣?”
章奎搖頭:“不怎麽樣。”
章奎說完就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經換了信物,那就得守諾,你若不承認,那小娘子也沒法嫁人了。”
趙誠心裏哀嘆:“我這才閉門修養不到兩月,汴京城的亂花都沒有迷眼呢,這就要被定下親事了。”
章奎見他失魂落魄的,安慰道:“你若是不喜歡,那就買上兩個可心的妾,豈不美哉。”
瞧瞧,這說的是人話嗎?我堂堂潔身自好的三好青年,豈能被這等堕落的想法腐蝕了?
那必然是……不能的。
呂好蒙還點頭,趙誠沒好氣;“你點什麽頭?你覺得妻子不合心意?也想買兩個妾?”
等呂好蒙反應過來,趕緊搖頭。
趙誠:“收起你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否則,咱兩絕交。”
呂好蒙聽得一臉沮喪,章奎看得直樂。
呂好蒙這個傻子,趙誠要是不願意,就不會讓他登門了,他硬是一個字不敢提。
趙誠被狐朋狗友安慰過後,也接受了這個現實。
娶妻這件事,是避免不了的。
但他确實需要去見一見那位六品官家裏的女兒。
初六過後,年味還是很濃,他一個人出門逛街,沿着禦街往東走,兩旁叫賣聲已經此起彼伏,杜從宜從知道被定親開始,就又閉門不出了,終于在正月十二完成了畫。
惠安已經在督促她給自己繡嫁妝做準備了……
大中午她溜出門帶着來寶往碧水橋去了,街上行人已經人聲鼎沸,來寶攢了很久的新聞,一股腦的講給她聽:“四姐這段時間沒出門,上元節過後,京中貴人們就要參加打馬球賽了,聽說官家到時候都會參加……”
杜從宜只管聽着,來寶講的大部分都是汴京城的八卦,比如誰家的妾的娘家闖了禍,連累了夫家,誰家的夫人的嫁妝鋪子倒閉了……
來寶能知道的八卦,也是市井裏大家都知道的,偏偏杜從宜不知道。
她從不敢把自己鎖在家裏,骨子裏時刻記着,自己是個自由獨立的人,她害怕自己慢慢習慣這種束縛的生活,從思想上慢慢接受自己是個卑賤出身的弱女子。
人太容易被改變了,她來到這裏一切從頭開始,确實比較難。
來寶說着八卦,伴着她進了觀南樓,那位連掌櫃大約是被囑咐過,見她進門就招呼說:“郎君今天在,您随我來。”
杜從宜跟着他穿過游廊,聽見院子裏有人在唱,有人在笑。
掌櫃報了聲:“九宮先生到了。”,杜從宜一直在畫上署名九宮,九宮一種模仿力很強的鳥,她暫且就是模仿別人的畫,所以署名一律都是九宮。
裏面的笑鬧聲戛然而止。
傳來連頌的聲音:“請九宮先生到我書房坐。”
杜從宜目不斜視,穿過正堂,直接進了東廂房,連頌敞着外袍,大約是喝了酒臉上泛紅,見了她兩眼放光,問:“九宮先生這是完成了?”
杜從宜:“我只能完成到這個地步,畢竟我的手藝簡陋。”
連頌二話不說,接過畫打開,細細觀摩了片刻,和以往一樣的贊道:“好技藝!”
要知道,他只是給杜從宜看過一個時辰的畫,而且給的工具都是初級的。
他其實也是存了考驗的意思,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大本事。
這小娘子不言不語,萬事不驚不怒,但拿出來的畫都是上乘,按照她這個年紀,這功夫起碼會走路就開始學畫了。
連頌喊了聲:“翠微!”
片刻後女婢捧着匣子進來,連頌坐在交椅上,翠微進來見自家郎君神色幽暗,絲毫不見之前的風流色,甚至有幾分凝重,翠微絲毫不敢多言,俯身将匣子捧到杜從宜面前:“請先生查驗。”
杜從宜打開匣子,裏面是一箱白銀。
她不解看着連頌:“你這是什麽意思?”
連頌見她看了銀子絲毫不以為意,盡管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手裏其實很拮據,偏偏她根本沒把這筆錢看進眼裏。
技藝卓絕,性情孤僻,這是把好刀。
最重要,他們是朋友,是利益一致,理念一致的朋友。
連頌只管笑,問:“這是定金,有主顧想要一副《馬球圖》,你意下如何?”
杜從宜:“出價多少?”
“暫無出價。”
連頌眼睛裏不可抑制出現欣賞,他自己是個肆意妄為的人,有才情,也有技藝,他本人在書畫方面也是小有所成,但比起杜從宜還是不夠。
他喜歡才情比天高,無視規矩的人。宅門裏的那些才女他向來瞧不上眼,有幾分才氣,但也只有庭院那麽大,跨不出高牆的才情,只*7.7.z.l是被圈養的鳥雀,稱不上遨游。
但是九宮這個人,和她打交道這兩年,每每都讓他覺得驚訝。
她什麽都能做,書法也很好,臨摹字跡不光能以假亂真,自己的書法也自成一派。書畫功底根本不像是十幾歲的人,但絲毫沒有傲氣,賣畫賺錢,理直氣壯。
他是個生意人,生意人講究銀貨兩訖,他向來不喜歡和那些酸氣文人打交道。反而喜歡和愛錢的才子交朋友。
人生在世,總有想要的東西,總有欲望。
無欲無求的人,要麽是欲望太大,要麽就是,太虛僞。
無一例外。
“這次提供的也是假畫,真跡早已不知下落。”
杜從宜:“我知道。”
真跡最後是從陪葬品中出土,她不光見過,而且臨摹過很多次,作為基礎作業一直練習。
“我可以提要求嗎?”
連頌坐起身:“你只管說。”
“一切都要你提供,包括紙,這次的紙比較特殊。”
連頌好奇問:“怎麽特殊法?”
“摹和仿,其實是不一樣的。就比如這幅畫,沒有款,沒有字,我猜畫這幅畫的人,眼下還如日中天,所以沒有時差。但是《馬球圖》不一樣,那是前朝作品,百年前的東西了。款我做不了,揭裱的那張紙必須要舊紙,我也不可能找到……”
她只是舉例,連頌就相信,她遠不是自己以為的有點小才。
她是個不可多得人才。
連頌當機立斷:“我去尋,只要這幅畫造的好,百兩黃金,我連某說到做到。”
杜從宜其實有過猶豫,但她只是個平頭百姓,她只是靠手藝賺錢,至于這幅畫最後去哪裏了,帶來什麽麻煩,那些大事輪不到她擔心。
她只想賺夠錢,然後找個地方好好生活。
她猶豫再三,不知道怎麽說,這些東西都準備齊全,她的房間裏也裝不下,而且還有惠安這個大麻煩在。
連頌見她突然不說話了,問:“有什麽難處,只管和我說,我們抛開生意,算是朋友了吧?”
杜從宜點點頭,憑心而論,連頌對她算是很講義氣了。
“當然,只是我家裏不方便。”
連頌立刻問:“那就來這裏。”
杜從宜:“我不可能每日出門。”
今日她沒有穿男裝,她和連頌打交道這麽久,連頌不可能不知道她什麽出身。
再說她等會兒要去東角樓街給杜從珍買首飾,給杜家人買點心。
連頌:“若是隔壁租一個院子呢?”
來寶說:“那怎麽能,娘子将來要進端王……”
連頌突然意識到,事情超出他的預期了,前幾日礬樓的趣聞,老端王和人賭酒,喝到興致,和一個六品官定下了兒女親家。
沒想到這個人是九宮。
連頌心裏轉了又轉,他太能洞悉人的心思了,他真是個天生的生意人。
“既然你不方便出門,又要存一筆錢,想必對這樁婚事也很看重,那就找個緣由出門,然後我将隔壁的房子租給你,你只管做你的,多久都成。”
杜從宜立刻想到張娘子。
她立刻有了主意,“等我的信兒吧,我先列張單子,需要的東西你先找齊。”
連頌見她立刻就有了決斷,也放松說:“這樣吧,今日就不談公事了,廣和樓的崔行首正好在,你花了那麽多心思畫《朱雀圖》,也聽一聽她唱的曲子。”
杜從宜也不矯情,帶着來寶跟着連頌出了書房,那邊的崔行首在和那位漂亮女婢聊天,見兩人進來,崔行首規矩行禮,因為她,兩個權貴子弟前程盡毀……
她要不是有人庇佑,早已經香消玉殒了,如今徹底淪為召即則來的藝妓了。
杜從宜好奇坐在連頌旁邊,微微打量這位花魁娘子,生的确實美,她抱着琵琶,看着連頌的眼神有幾分幽怨,在座的女婢真的多,連頌繼續歪在那裏,立刻有女婢上前給他捏肩,他則問:“繼續吧,有新曲子嗎?”
崔行首暗中打量杜從宜,一邊點頭:“奴家新得了一首詞,正好今日獻給這位娘子。”
杜從宜不在意她的小心思,只說了句:“那就唱來聽聽。”
崔行首沒辦法,只好歪着頭,杜從宜的手指在桌上按照拍子輕輕點着,等崔行首唱完她都沒說話。
身邊喝彩聲很多,連頌都笑說:“崔娘子辛苦了。”
杜從宜站起身和連頌告辭:“曲也聽了,事情也談完了,就不打攪了。”
連頌對杜從宜禮數很周全,絲毫不挽留,站起身:“我送你出去。”
杜從宜空手來,空手回。今日的生意,還沒有具體章程,所以她也不着急。
等兩人進了游廊,崔行首還在問:“那位女郎是誰?”
翠微:“這不是娘子該打聽的。”
上次對杜娘子多嘴的翠蘭已經被郎君發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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