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風雨

第055章 風雨

趙誠知道他的擔憂, 今晚很可能會出事,所以他更不能讓人出門。

“等揭榜後,各地學子就會返鄉,到時候汴京城的人少了, 自然是非就少了。”

趙敬問:“你的意思, 是眼下汴京城人太多鬧的?”

趙誠突然問:“你們這些學子, 有人去東宮拜谒過嗎?”

趙敬一臉茫然:“你什麽意思?”

趙誠搖搖頭, 表示自己只是随口問問。

趙敬仔細回憶了一番:“應該有的,但是我不太清楚。你也知道咱們家的規矩, 不準摻合禁內的事情。不過我雖沒看到有人去東宮拜谒,倒是真見着東宮屬官和幾個學子在一個宴上。我只是遇見過一次, 至于有沒有人去拜谒,我确實沒看到。”

趙誠:“你認識那幾個學子?”

趙敬搖頭:“不認識。”

趙誠:“大哥不要焦躁, 事情等明日再看。先前就出了康渤的案子, 各府衙都會警醒的,不會出大事的。”

他雖然這麽說, 但心裏其實已經知道今晚可能要出大事。

趙敬也覺得自己是被吓着了, 點頭附和,岔開話題說:“是。入了九月天氣冷了, 你要注意身體。聽你大嫂說, 弟妹的鋪子裏生意極好, 她書畫上很有天賦,放棄了可惜。”

要麽說, 老實人令人敬佩。

趙敬就是這麽個一個人, 有點啰嗦, 膽子也不大,但是沒有壞心。

他就像一個取經人, 心有目标,不生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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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誠送他出門,一邊走一邊哄他:“明早上我出門去看看,如果出事了,我會通知你。不過大伯明早肯定也會出門去的。”

趙敬這才出門走了。

等人走後,他回房間,杜從宜才問:“大哥走了?”

“回去了,路上回來遇見聚衆鬧事的學子,被吓着了。”

杜從宜擡頭看他,好半天問;“真沒事?”

趙誠搖頭:“說不好。”

杜從宜這幾天都察覺,他情緒不高。她雖然正兒八經的戀愛沒談過兩次,但喜歡別人的情緒還是懂的,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喜歡趙誠的。

可能是趙誠對她的所有事情,從來沒有多的過問過,從來沒有管束過她。讓她覺得這個狀态非常舒服。

又或者是,兩個人之間有了親密關系,她心裏有了依賴。

總之,她自己也分不清。

所以她很警惕,警惕趙誠出現任何讓她覺得不舒服的行為,比如用規矩約束她,用身份來壓她,用這一道圍牆圈禁她。

可惜都沒有,趙誠的目光根本不在她身上。

她也不糾結,問:“早點睡吧,藥喝了嗎?”

趙誠則是覺得她長進了。

學會關心人了,剛成婚的時候,她連一句都不會問,他起早貪黑,她可從來不會過問的。

“喝了,睡吧。”

帷帳內,杜從宜問:“你說,要是明年夏天,我想去杭州。行不行?”

趙誠閉着眼,手腳開始放肆:“夏天?夏天出行太受罪了。初春反而好一些。”

杜從宜拍開他做亂的手,我是和你說這個嗎?

趙誠锲而不舍,越挫越勇,杜從宜威脅他:“你才喝了藥。”

趙誠:“喝了藥,睡不着,出身汗就好了。”

杜從宜因為他出汗,撓了幾條血印子。

血汗血汗,大抵也是這個意思吧。

第二天,趙誠起的很早,寅時二刻就起來了,只不過眯了會兒而已,讓人去外面打聽消息。

來複最靈醒,宋門剛開,消息就傳回來了。

昨晚又死人了,而且鬧的很大,索性是半夜,夜市接近結束,街上沒什麽人,沒有驚擾百姓。

有學子靜坐,禦史臺、沖擊太學,以至踩踏,有人乘機作亂殺人,巡檢司、禦營軍出面遣散。

只知道死了不少人,但究竟死了多少,還不清楚。

來複回來天才蒙蒙亮,趙誠吩咐來複:“今天禁止外面打探消息,所有店關門歇業,你和來寶那邊說一聲,有什麽事,我會讓周全找你。”

來複走後,他又回去睡了。

等天亮了,身邊的杜從宜沒醒來,他起床就和來安說:“今天院子裏的人輕易不要讓出門,街上出事了。”

來安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只管應聲。

等杜從宜醒了,趙敬又來了。

她簡直有種錯覺,趙敬是不是昨晚到現在,一直沒走啊。

來安聽見她起床了才進房間裏伺候,按照對當家的大娘子的要求,杜從宜每日卯時就要起來安排一家子的事情。

但三房人少,分開院子後,院子裏只有杜從宜和趙誠兩個人,她又經常熬夜到很晚才睡,所以每日最早也是辰時過半才能起床。

“五弟,出事了!”

趙敬的驚懼都寫在臉上,他已經知道昨晚學子們鬧事,但沒想到鬧的這麽大。

趙誠裝作一無所知。

“出什麽事了?”

趙敬:“昨晚結伴去太學、去禦史臺為死去的三個學生抗辯的學子,和太學的講學先生起了沖突,人太多了,又是半夜,現場很混亂,太學博士被砸死,禦史臺被沖擊,禦營軍半夜出動,聽說殺了人,不知死了多少人,今早街上都有血跡,我的兩個同窗昨晚都回了家,今早一大早就來找我。”

趙誠皺眉:“你且等等,禦營軍出動,那就是官家知道了。你先別急,要是不放心去和同窗打聽打聽消息,我這就出門,去問問。”

趙敬無奈:“父親已經不準出門了。”

趙誠指指西南方向,他院子裏的角門,趙宗榮可管不住的。

趙敬其實也是想走他這邊的門。

杜從宜已經聽到了,問;“出什麽事了?”

趙敬又幾分羞赧,畢竟他未出仕,出了事情只能和五弟商量。而且驚擾了內宅的女眷。

趙誠回頭,面色毫無異常:“有書生鬧事,聽說又鬧出人命了,我和大哥出去看看。”

杜從宜:“吃了早飯再走吧。”

趙誠:“不用,要是快午飯時候就回來了。你不用等我。”

說完帶着趙敬出門去了。

杜從宜總覺得他這段時間有點異常,按理說他這個人萬事不管,不愛出門。

他不是說謊,是真的不愛出門,每次當值都懶懶散散的。

有點像已經退休的人,不是那種單純的二世祖。

杜從宜等他出門後,也準備出門去看看,結果來安說:“今日府裏不準出門,聽說街上死了人。”

杜從宜:“很嚴重?”

來安:“是。”

結果中午,來寶打發人來送信,是連頌給她的。

連頌在信中,問她何時拜在汪相公門下?

并且盡快想和她見一面,有事要商量。

她考慮再三,最後換了身男裝,還是出門了。

這次她誰也沒帶,出門照例是來寶跟她去。路上來寶還說:“今日街上不太平,您不該今日出門。”

杜從宜其實想打聽一聲,趙誠到底在做什麽。

關于他這個人,和外面的名聲完全不一樣。所以她更想了解真實的趙誠。

今天街上到處都是巡檢司的人,街上店鋪關門的很多,天氣還是陰沉沉的,仿佛随時有雨。

秋風裏帶着潮濕的氣息。

她走在街上四處張望,還詫異問:“昨晚到底死了多少人?怎麽街上都沒人了。”

來寶:“大清早,隔壁來總管讓人來通知,說姑爺讓今日都關門謝客。我早上和幾個衙門的兄弟打聽清楚了,太學死了兩個講學,十幾個學子,因為踩踏又死了幾人。總之衆說紛纭,到底死了多少人,沒人知道。”

杜從宜皺眉,“趙誠什麽時候說的?”

他從頭到尾都沒離開家,和她一起睡一起起來的,他什麽時候通知的人?他到底知道什麽?

杜從宜突然覺得,她一點都不了解這個人。

他明明什麽都知道,但偏偏瞞着她,他明知道她最讨厭被人騙。

來寶見她不說話,問:“姑娘是因為連掌櫃的信?”

杜從宜:“你先和我走一趟。其他的等回來再說。”

來寶:“等會兒,咱們先回店裏等等。”

杜從宜:“為什麽?”

來寶:“這條街上有一家酒樓,還在緝拿涉案的人,等結束了我們再出門,要不然遇上巡檢司的人不好解釋。”

杜從宜上了二樓站在窗前往外看,這條街上人很少,對面的布店裏也沒人,她不能預估到底是多大的事情,但能讓趙誠擡腳就走,可能會牽扯到誰?

她雖然是個不當家的大娘子,但是趙誠的事情,還是她自己了解比較好。

來寶說隔壁店今日根本沒開門,聽得她說不上來的心慌。

等快午時,她和來寶吃了午飯,兩人出門沿着禦街往外走,街上人已經不少。

到連頌的別院已經中午,守門的人見她來,就進去通報了一聲。

來寶還輕生說:“連掌櫃這套宅子真不錯。只是今日時機不對。”

杜從宜還開玩笑說:“等你有錢了,也買一座。”

來寶笑說:“您可別開玩笑。”

今日不是門房的人領兩人進去,反而是連頌親自出來接人,見了杜從宜就說:“好久沒見你了,聽說你改做生意了?”

杜從宜開玩笑說:“我不好和你做同行。”

連頌笑起來:“我前些日回鄉一趟,前幾日才回來。老掌櫃說觀南樓一直沒有收到你的畫,就焦急問問你。”

杜從宜見不是什麽大事,覺得他這個時候約她,有些奇怪,本想和他打聽幾句昨晚的事情,但又不想惹麻煩,就沒提。

改口說:“不過是幾幅畫,有什麽可着急的?我以為你是為昨晚的事情。”

連頌眼神一暗,改口說:“好了,不說這些。我昨日拜訪同鄉,結果聽說,前東府汪相公,新收了一個擅長書畫的學生。十分了得,我還好奇,這人和你,技藝究竟誰高,結果聽說是出身端王府的女徒弟。我一猜就是你。”

杜從宜;“只是機緣巧合。”

連頌垂下眼皮,只管引着人進了內堂,等杜從宜坐了,問:“今日要不要聽曲兒?”

杜從宜搖頭:“不用了。”

連頌:“你這個老師認的突然,要是我知道,定然替你好好準備一份拜師禮。”

杜從宜:“老師不貪圖這些,況且我見老師的時候不多。”

連頌:“那怎麽行?你能得了汪伯言徒弟這個名分,必然是名聲大噪。對你往後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杜從宜;“賣畫賺錢,是為生計。我暫且不缺錢,自然就不會日日琢磨着賣個好價錢了。更不好用老師的名聲賣畫。你也知道,我老師身份特殊。”

連頌:“話不能這麽說,你們師徒,唉,算了不說了。我這次歸鄉,結識了不少學子。能高中自然是好事,可大部分人都是落第歸鄉,不能歸鄉的只好找個營生。窮苦人的艱難,沒人能懂。”

杜從宜不覺得有什麽,窮苦的日子她不是沒體會過,只要不是清高迂腐,讀書人餓不死的。

“書生裏面,不乏有擅長書畫者。你想要培養幾個人并不難。做生意不能只做最頂尖的生意,畢竟風險很大。”

她已經絕了仿畫的心思。

就像趙誠說的,汪伯言的山水畫,是他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她就是仿的再像,也少了意境中的灑脫。

除非她自己去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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