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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湯倩震驚的是不止她自己看出了她跟林之珩不合适, 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倆不可能。

這句話從徐馳嘴裏說出口的那一刻，湯倩是真心覺得徐馳是在善意地提醒她，而不是帶着譏諷或者嘲笑的語氣。

所以在告別前, 湯倩盯着徐馳那雙看起來就特別真誠的眼睛看了會兒，忽然問了句：“徐特助, 林之珩并沒有去北京，對嗎？”

徐馳沒想到湯倩這麽聰明，他只是委婉地提示了一下, 她就猜到了前因後果。

他不想得罪老板, 只能保持沉默。

湯倩看出徐馳的為難，聳聳肩，仰頭看了會兒天空, 微笑着說了句：“好的，我知道了。”

她聲音很小，小到需要人費勁兒聽, 不知道是在回應徐馳的沉默，還是在提醒自己。

徐馳對湯倩觀感很好，這些年他跟在林之珩身邊見過不少女高管、女老板、千金小姐或者女學生，但是湯倩是她們中最真誠、溫柔且一直懂得尊重他人的姑娘。

她會在冬天給林之珩煲湯時給他也帶一份，會在夏天煮綠豆粥時也給他盛一點，她從來不把他當司機、當仆人，她很尊重他的工作，常常在詢問完林之珩的行程後跟他說一聲謝謝, 還會囑咐他好好休息, 注意身體。

所以他很抱歉, 抱歉傷害了她。

湯倩不知道徐馳怎麽想的，她不想為難他, 在馬路邊站了會兒，湯倩揮手跟徐馳告別，祝福他跟女朋友長長久久、幸福美滿。

這是八月份的上海，外灘那一圈到處都是年輕人，女孩子穿着漂亮的短裙、吊帶跟着男友或者朋友站在和平飯店門口打卡。

湯倩看了眼身上暗沉的襯衫外套，驟然覺得她跟這座城市已經格格不入了。

也就七個月沒有回來，怎麽就變得這麽快呢。

徐馳很貼心，走之前将湯倩的行李送到了那間長包房，湯倩沒着急上樓，而是一個人沿着黃浦江邊散步。

她走了很遠一段距離，路上一直在想她跟林之珩之間的種種。

該怎麽說呢？

如果說她早上是抱着滿懷期待地奔赴上海的，那麽這會兒走在上海的土地，距離林之珩不過幾十公裏，她反而更難過了。

之前的那些想念在此刻都化作了笑話，你問她千辛萬苦跨越千裏來到他的城市到底收獲了什麽，她自己都很難回答吧。

大抵是悲喜交集的，一邊慶幸她離他更近了，一邊又難過他們距離這麽近，他卻不肯見她一面。

明明昨晚還期待見面的人，怎麽經過一個夜晚就變了呢？

若不是湯倩的錯覺，湯倩真的很難相信今天這出戲。

太抓馬、太離譜了，比她演戲還累。

她是知道的，知道真愛在她跟林之珩之間不可能存在，可是她跟他在一起這麽多年，他對她一絲真心都不曾有嗎？為什麽要将她置于這般難堪的地步？

湯倩想破腦袋都沒想明白，她其實很想不顧一切地給林之珩打去電話，然後在電話裏大聲質問他為什麽避而不見，為什麽昨晚要打那通視頻，明明是他先想見她，是他主動訂了機票，是他在電話裏嫌棄最近一般航班在今早，明明是他給了她很多很多錯覺，為什麽到了上海一切就變了？

她真的很想沖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領質問他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侮辱她。

只是念頭剛起就被她狠狠掐斷，她不想再自取其辱了，她已經明白了林之珩的選擇，無論他出于何種考慮，他今日的行為都深深地傷害了她。

她不會再将匕首遞給他人，任由對方瘋狂捅向她的心髒。

湯倩沿着黃浦江走了很久很久，走到人煙稀少的地方，她才驟然回神，開始往回走。

或許是剛剛太過入神，她已經忘了來時的路。

她站在人群擁擠的十字路口，看着路人行色匆匆的模樣，一時間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走。

她的心情很亂，跟這亂糟糟的十字路口一樣亂。

誤打誤撞地走了兩個多小時，湯倩才一身狼狽地回到和平飯店，她婉拒了前臺的關心，失魂落魄地上了樓。

直到關上那扇精致的防盜門，回頭看見房間熟悉的布置，湯倩終于收不住自己的情緒，蹲坐在玄關口，抱着膝蓋，掩面哭泣。

她哭得很克制、小聲，只見眼淚噼裏啪啦地掉在地上或者沿着臉頰滾落在衣袖，慢慢滲透那層薄薄的布料，沒有聽見一點聲音。

太難受了，真的太難受了。她哭得不能自已，到最後哭聲漸漸大了起來，肩膀也跟着抖動，像一只不停震動翅膀的蝴蝶。

如果說之前湯倩還能自欺欺人地給林之珩找借口，現在她再也不想騙自己了。

有些人就是這樣喜歡糟蹋他人的真心，喜歡看他人破防，喜歡在上頭之際消失得徹底，任由無辜的人揣測自己到底是不是做錯了什麽才會讓他如此。

不是的，不是她的錯，是林之珩沒有心。他這種人是沒有真心可言的，她再也不要将希望寄托在一個不值得的人身上了。

或許是哭累了，又或許是想明白了，湯倩沒有再哭了。

她擡起頭，伸手擦幹淨臉上的淚痕，滿臉鎮定地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吸了吸鼻子，轉頭進了洗手間。

擰開水龍頭洗了個冷水臉，确認幹淨後，湯倩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看了會兒，轉頭走了出去。

她在房間裏轉了一圈，最後提起客廳餐桌旁的行李箱，義無反顧地走出了酒店房間。

坐車離開和平飯店時，她偏頭看了眼和平飯店的正門，想的卻是——

「這家酒店她再也不會光臨了。」

—

林之珩确實沒去北京，他昨晚從老宅開車回住處的路上出了個小事故。

上高架路口時，一輛黑色奧迪突然逆行蹿出來，林之珩避之不及，跟對方直直撞上。

索性人沒什麽大礙，只是車頭被撞了個稀碎。

他當時還能維持平靜，推門下車看了看被撞得冒煙的車頭，他又去看奧迪車主。

對方傷得比較重，安全氣囊彈出來直接将人震暈了。

林之珩站在路邊打了救護車和交警的電話，去警局做完筆錄，林之珩回到住處已經淩晨四五點。

或許是突然冒出的這個車禍讓林之珩不清醒的頭腦驟然冷靜下來，也是那時他做了個意想不到的決定。

早上收到湯倩的消息時，他其實已經醒了，也看到了短信，高興之餘更多的是擔憂。

他沒按照既定計劃去機場接湯倩，而是将這任務交給了徐馳。

中間他收到兩條湯倩發來的短信，他竟然沒有勇氣打開。

一直到徐馳打電話進來回複已經将人安安全全送到酒店，林之珩緊繃了一上午的心情才輕松不少。

他聽着徐馳公事公辦的回複，陡然問了句：“她心情如何？”

徐馳一愣，沒想到老板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想到剛剛離開時，湯倩臉上遮擋不住的落寞、難過，徐馳猶豫了一下，實話實說道：“湯小姐見到我的瞬間挺失落的。”

“她問過你兩次……可能已經從我的态度中猜到了你沒去北京。”

徐馳本以為老板會罵他做事不體面、謹慎，沒曾想林之珩聽完只是淡淡嗯了聲，沒有其他反應。

老板不挂電話，徐馳也不好結束通話。沉默了片刻，徐馳揣摩了一下老板的心思，主動提到：“我走之前看湯小姐狀态挺差的，估計在劇組壓力比較大，她瘦了不少。”

“聽說她已經連續熬了四五個大夜，今天這麽早飛回上海也挺辛苦的……”

徐馳之所以這麽了解湯倩的行程和拍戲內容，多虧了女朋友是湯倩的粉絲，前不久女友曾飛去西寧探班，也不知道她倆有沒有碰過面。

剛剛湯倩給女友簽名時，徐馳偷偷看了眼內容，最後一句寫着：「希望你永遠開心、幸福，我會一直陪着你們～」

她是個很真誠、善良的好女孩，徐馳雖然是林之珩的助理，但是作為男人或者女友的另一半，還是希望湯倩能夠收獲幸福。

林之珩聽完徐馳試探性比較明顯的話，蹙了蹙眉，意味深長地問了句：“你到底是誰的人？”

徐馳立馬歇了撮合的心思，警覺地表明衷心：“對不起老板，我下次再也不自作主張了。”

林之珩就是想找個發洩口，并不在意徐馳的想法。

只是他多少有點意外，意外向來不關注他私生活的徐馳竟然會幫湯倩說話。

她是怎麽方方面面地滲透到他的生活裏的？又是怎麽贏得他周圍人的支持的呢？

林之珩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他自己都沒想到，他們之間的牽絆這麽深了。

或許是這通電話的緣故，本來想拿上車鑰匙出門的林之珩又歇了心思。

他暫時不想見到湯倩，他要冷靜兩天，确認一下自己的心再考慮後續。

林之珩永遠不知道，就是他今晚這個錯誤舉動，會讓他失去這輩子最愛的人。

他後面無數次後悔，後悔當時應該第一時間趕到機場給她個擁抱，後悔當時為什麽要為了所謂的面子、自尊、理智而不去赴約，明明他有那麽多的機會扭住局面，但是他一次都沒有行動。

可是，他什麽都沒做。

—

周紅這兩天在上海出差，湯倩在微信上跟她要了地址，直接打車去了周紅落榻的酒店。

路上湯倩已經想好了見到周紅後，她要怎麽跟經紀人講這些剪不清理還亂的事兒，又該怎麽跟經紀人表明立場，她不想再跟林之珩有任何糾葛了。

她狀态很差，一路上靠在座椅裏，扭頭看着窗外的景色卻沒有一點欣賞的精力，反而目光渙散，集中不了任何注意力。

她有太多心事了，多到她不知道從何開口。

她也承認，她現在情緒上頭，肯定不能做選擇，因為她不能保證将來會不會後悔，可是她要是什麽都不做，她會把自己憋瘋的。

真的。

她剛剛進入和平飯店那個長包房時，腦子裏一直徘徊着她跟林之珩在那個房間裏的點點滴滴，每個角落都有他的身影，她好像被無數個林之珩包圍了一樣，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

也是那一刻起，她有了逃跑的心思，她不想再放任自己飛蛾撲火地進入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中了。

那感覺太難受、憋屈了，愛情是雙方的事兒，如果只有她一個人努力，恐怕只會将對方推得越來越遠，或者引人嫌棄。

試問誰不想跟自己的愛人擁有一個幸福的未來呢，但是她跟林之珩從一開始就不是正經關系，他們認識的方式就是錯誤的，何談一個好結局呢？

當然，湯倩很清楚地知道就算她能夠在比較正式的場合以一個體面的方式跟林之珩相識，她也不會跟他有後續。

因為她不是李欣然、溫瑤，她沒有顯赫的家庭背景也沒有相同的教育經歷，她甚至沒出過國，連最普通的護照都沒有。

她拿什麽跟其他人比較呢？又拿什麽來威脅林之珩娶她呢？拿她的一腔熱血還是她的無畏無知嗎？

湯倩自己都想笑，她是有多蠢才會相信愛可以克服萬難？

車廂裏氣壓很低，惹得司機頻頻回頭打量湯倩，湯倩還以為司機認出她了，正準備說話時，司機突然問：“姑娘，你失戀了嗎？”

湯倩一愣，她眨眨眼，沒吭聲。

司機見狀，一本正經地編排情節：“我看你情緒很低落，又提着這麽大的行李箱從酒店出來，估計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吧？”

“別難過，多大點事兒。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滿大街都是。沒了這個還有那個，你長得這麽漂亮，有的是人喜歡。”

“那男的不喜歡你，是他的損失，跟你沒關系。”

或許是被司機這一攪合，湯倩竟然好受了許多，

她噗嗤一聲笑出聲，眼含熱淚地表示：“是啊，沒了他還有別人。這輩子這麽長，誰規定就只能愛一個人呢。”

司機看出湯倩的口是心非，卻也沒揭穿她，反而安慰她：“這年頭不結婚也不是不行。女孩們都挺好的。”

湯倩很感激司機的熱心腸，到達目的地後，湯倩結了車費，拖着行李箱繞到駕駛座旁，彎腰跟司機說了聲謝謝。

司機是東北人，見湯倩這麽客氣，尴尬地撓頭，表示沒事兒。

這裏不能停太久，司機開車離開後，湯倩拖着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哼哧哼哧地搬上酒店門口的一排樓梯，然後将行李丢在酒店大堂，拿着手機給經紀人發了條短信。

消息發送成功，湯倩站在大堂等經紀人。

等了不到五分鐘就見周紅穿着睡袍，戴着幹發帽從電梯口走出來。

看到大堂站着的湯倩，周紅揮了揮手，幾步迎上去，準備幫忙湯倩提行李箱。

湯倩擺手拒絕，解釋：“東西太多啦，有點重，我自己來就好。”

周紅上下打量一圈湯倩，見她瘦得骨頭都露出來了，忍不住關心：“怎麽瘦了這麽多？”

湯倩嘿嘿一笑，跟周紅開玩笑：“我之前九十幾斤的時候一直你說我胖，現在我好不容易減到七十斤了你又說我瘦。我到底是該胖還是該瘦呀？”

周紅拍了拍湯倩的肩膀，領着她進了電梯。湯倩狀态看着不大對勁，周紅有點擔心，她其實昨晚就從導演那裏知道了湯倩要回上海待幾天。

至于是為了誰，他倆心知肚明。

只是周紅沒想到，湯倩這次回上海居然打電話要見她，而是态度特別堅決，好似要讨論什麽大事似的，讓周紅也有點忐忑。

經過一下午的醞釀，湯倩現在冷靜了很多，至少沒在周紅面前破防。

到達樓層後，湯倩拎着行李箱跟在周紅身後，斟酌着該怎麽開口。

周紅住的行政套房，房間位置很好，可以看到外灘。

湯倩将行李箱擱在門口，換了雙拖鞋，跟着周紅進了廚房。

周紅在給她泡花茶，湯倩站在一旁靜靜地看周紅泡茶，她一直在醞釀怎麽開口。

湯倩太安靜了，有點反常。

周紅皺了皺眉，扭頭關心：“吃了嗎？沒吃點點外賣？”

湯倩搖頭，笑着拒絕：“我不餓。”

周紅愣了下，主動問：“你有話跟我說？”

湯倩正愁沒機會開口，她抓住機會回答周紅：“對。”

周紅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她将其中一杯花茶遞給湯倩，問她：“你想說什麽？”

湯倩接過玻璃杯，有點燙，湯倩又放下了。她看了看周紅，試探性地提出：“我想跟林之珩斷了。”

“工作室沒了他的支持還能運轉嗎？要不行……解散了工作室？”

周紅徹底懵了，她扭過臉不敢置信地看着滿臉認真的湯倩，滿臉不可思議地問：“你說什麽？”

湯倩已經猜到了周紅的反應，她舔了舔嘴唇，堅定道：“我說我想跟林之珩結束關系。”

周紅這下确認湯倩沒開玩笑了，她深深吸了口氣，皺眉詢問：“你能跟我說說為什麽嗎？你知不知道你做的這個決定很突然？林之珩知道嗎？”

“你想分割，他同意嗎？”

提到林之珩，湯倩神色肉眼可見的黯淡下來，她抿了抿嘴唇，實誠道：“……他應該不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