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71章 第 71 章

湯倩一直等在手術室外, 直到手術結束,林之珩被醫護人員推出來,湯倩才雙腿發顫地站起身, 跟随着推床走向vip病房。

路上湯倩一直在關注林之珩的狀态,他打了麻藥, 人還沒清醒。

穿着病服,看樣子特別脆弱。

徐馳去跑手續了,病房只有他倆。

林之珩閉着眼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 他臉色有點蒼白, 眉頭緊蹙着,似乎很難受。

湯倩挪了挪凳子坐在床邊,憂心忡忡地望着病床上躺着的林之珩。

她跟他認識這麽多年, 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脆弱。

說不心疼是假的,可是更多的是難受。她已經不想再投入任何感情給林之珩了,可是感性占據了上風, 她依舊還是忍不住關心他。

看他嘴唇有點幹澀,湯倩起身接了點水,拿棉簽輕輕蘸着他的嘴皮。

男人躺着很安靜,那張嘴閉着,沒像之前那般吐出特別尖銳、刺激的話。

湯倩有點不習慣這樣的林之珩。蘸完嘴唇,湯倩将棉簽丢進垃圾桶,重新坐回椅子裏。

她強迫自己跟他保持一段距離,固執地警告自己不去關心他的狀态, 卻又沒有離開這個病房。

窗外已經暗下來, 湯倩肚子餓得咕咕叫, 她卻沒有反應。

不知道坐了多久,徐馳繳費進來查看林之珩的動态, 見他還沒清醒,徐馳看向坐在一旁沒動的湯倩,小聲詢問:“吃飯了嗎?要不要出去吃點?或者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帶。”

湯倩思考了片刻,站起身說她出去吃。走之前湯倩看了眼病床上的林之珩,毫無留戀地離開了病房。

徐馳請了一名專業護工照顧林之珩,接着陪湯倩去外面吃飯。

兩人進了一家醫院附近的中餐館,随便點了幾道炒菜。

湯倩習慣性地選了靠窗的位置,這家店地理不錯,斜對面是上海最好的醫院,附近是商圈,他們家開在種滿梧桐樹的盡頭。

這個點恰好是黃昏時節,西面的天空像是被火點燃了一樣,餘晖透過茂密的梧桐樹葉灑在餐桌上、身上,仿佛自燃了似的。

湯倩伸手摸了摸手臂上的光,有點燙。

徐馳第一次跟湯倩坐在一個桌子吃飯,且是因為同一個人聚集在一起,多少有點感慨。

他擡頭望了眼對面不像往日那般開朗的人,隐約猜到了她有心事,至于這心事的主人,應該跟躺在病床上的那位脫不了關系。

徐馳作為旁觀者,自認為是最清楚他倆感情發展的人,也從老板一趟又一趟地飛西北的旅途中猜出她對他的重要性。

只是他倆的性格都有些擰巴、別扭,很多誤會也由此産生。

當然,也确實不大合适。

徐馳不想參與其中,所以并沒提及林之珩的名字,只是讓湯倩先吃飯。

點的全是川菜,有點辣。湯倩吃辣能力似乎不太行,吃到一半,她被辣得滿眼通紅,到最後拿着紙巾邊吸鼻子邊掉眼淚。

徐馳猝不及防,連忙給她倒了一杯溫水。玻璃杯剛放置在湯倩手邊,就聽她哽咽道:“徐特助,吃完這頓飯我就不回醫院了,你好好照顧他。”

“如果他醒了,你就跟他說我回西北拍戲了。”

徐馳這才意識到,湯倩并不是被辣椒辣哭的,而是因為老板。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麽,卻又深知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外人無法插手。

最後兩人吃完飯,徐馳主動結了賬,送湯倩走出飯館。

兩人在林蔭大道分開,徐馳回醫院,湯倩頭也不回地奔向了遠方。

徐馳回頭看了眼湯倩單薄的背影,心裏暗自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祝你幸福。”

林之珩醒來已經半夜,麻藥勁兒還沒完全過,他感覺半邊身體麻麻的。

腹部的傷口也像螞蟻密密麻麻咬過似的疼,他有點渴,想喝水。

看到窗戶下的沙發上坐了個人,病房裏沒開燈,林之珩看不清臉,只能看到那個地方亮着微弱的手機屏幕光。

他以為是湯倩,下意識開口:“給我倒點水。”

沙發上的人影聽見動靜立馬動起來,直到對方走近,伸手将床頭燈打開,林之珩才看清來人的臉。

見是徐馳,林之珩當即蹙起眉頭。他掃了一圈病房,見沒第三個人,神情不好地問:“她呢?”

徐馳給林之珩倒了一杯溫水送到他手邊,聽見他問湯倩,徐馳猶豫着回複:“湯小姐剛趕回西北拍戲了。”

林之珩聞言神色難看到了極點,他仰頭咕嚕咕嚕喝完玻璃杯裏的水,将玻璃杯啪地一下丢在床頭櫃,滿臉怨氣地問:“你就不知道留住她?”

徐馳抿了抿嘴唇,站在病床邊不敢說話。

他本來想說湯倩走之前哭了一會兒,可是瞧見林之珩此刻的狀态,他還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說為好。

林之珩心情很差,第二天就要出院,被院長和主治醫生極力制止。

誰都勸不動他時,徐女士的出現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

得知兒子住院再加上情感上搞得一塌糊塗,徐女士雖然嘴上吐槽兒子人傻錢多,但是真到了這份兒,還是不忍心看兒子遭罪。

她推門進去看見林之珩冷着臉要出院的蠻橫樣,皺着眉打斷他:“你給我好好待着養傷,傷還沒好哪兒都別想去。”

林之珩看到風塵仆仆趕來的徐女士,徹底歇了火。

徐女士在走廊安撫好院長、醫生,轉頭詢問徐馳:“小湯呢?”

徐馳對這位太太是有所耳聞的,知道她心地善良,且富有同情心,再加上是老板的母親,不好隐瞞湯倩的事兒,只能含蓄道:“回去拍戲了。”

這話一出,徐女士立馬明白林之珩剛剛在鬧什麽。她嘆了口氣,看了眼病床上躺着的人,感慨一句:“早知道當初,何必如此。”

“活該。”

這話說得有點過分,徐馳不好贊同,只能尴尬地笑笑。

徐女士也就嘴上罵罵兒子,真進了病房,看到兒子這副樣子,還是止不住地心疼。

旁邊放着果盤,徐女士不着急追問他到底犯什麽病,随手拿起水果刀和蘋果,慢條斯理地替他削蘋果。

林之珩靠坐在病床上,神色難看地盯着某個角落。

徐女士将削好的蘋果遞給他,又将完整的蘋果花丢進垃圾桶,做完這一切,徐女士這才擡頭看向兒子。

見他神色不佳,徐女士瞄了眼病床右上方的病歷卡,關心道:“傷口還疼嗎?”

林之珩咬了口蘋果,語氣淡淡地回複:“還好。”

徐女士不贊同地啧了聲,繼續追問:“你跟小湯怎麽回事?分手了?”

林之珩嘴硬得很,到了這個時候都不肯承認,他皺着眉否認:“誰分手了?我們談過?”

徐女士氣得拍了兒子一巴掌,恨鐵不成鋼地表示:“你孤獨終老算了,談什麽戀愛。”

林之珩哦了聲,面不改色地表示:“也不是不行。”

徐女士氣得不輕,有點後悔從美國搭二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趕回上海探望他了。

她嘶了口氣,忍不住問:“你是想我們林家斷後嗎?”

林之珩蹙了蹙眉,不鹹不淡道:“趁年輕,你倆再生一個。”

這話說得徐女士差點站起來打他一頓,不過想到他還是個病號,徐女士生生忍住了。

她壓住氣拍拍大腿,橫了眼坐在病床上機械地咀嚼着蘋果的兒子,不忘刺激他:“就你這德性誰看了都搖頭,難怪小湯不要你,丢下你跑西北拍戲了。”

這話一出,林之珩果然沒了胃口。

他放下啃了三分之二的蘋果,雙手環臂,做出一副防守、警惕的姿态,擺明不願跟徐女士談湯湯的事兒。

徐女士見狀,忍不住腹诽:還以為你一直嘴硬呢。怎麽,裝不下去了?

當然,徐女士再怎麽不喜歡兒子這張嘴,也不會火上澆油。

她只是覺得他該吃點苦頭,從小就這麽驕傲、沒有經歷任何挫折,腰杆一直挺拔、不會折腰的他只有受到徹徹底底的打擊後才能彎下腰愛人。

她這兒子什麽都好,就是太傲慢了。那種溢于言表的傲慢和固守的階級矛盾很容易傷害人。

她不希望她的兒子這麽勢利眼,尤其是在感情上。

顯然,他現在不具備這個能力,所以他活該失去愛人。

徐女士不打算提醒兒子這些,她想他自己去理解、明白愛是沒有階級差、沒有國界、沒有條件限制的,一旦給這段感情上了枷鎖,那就不是愛了,是等價交換、是權衡利弊後的最優選。

比起那些形式上的東西,她更看重一個人的品行。

值得慶幸的是,那個叫湯倩的姑娘似乎是個很不錯的姑娘。

林之珩不理解徐女士大老遠飛回來幹嘛,他又不是要死了。

徐女士也不跟他計較,在他出院之前,她都會照顧他。

林之珩很忙,在醫院也要處理一堆工作,一個會議開完繼續開下一個,徐女士看了都有點心疼,她大概清楚她兒子為什麽能保持理智了。

這樣的高強度工作仿佛将他馴化成了冰冷的機器人,除了一堆沒有溫度的指令,他沒有別的情感。

或者說,他選擇性地忽視了那些。

是在某個晚上,林之珩處理完工作,驟然閑了下來。

徐女士每天都會在病房裏放一束新鮮的花束,這天她買了一束橘色花束。

林之珩看着窗臺上的花,突然想起了湯倩,她身上也跟這束花一樣暖洋洋的,渾身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柑橘香。

從他認識至今,她好像沒有換過其他香水,只因他喜歡,她便一直噴同一款。

他後來聞到這樣的香味總會駐足片刻,轉身瞧瞧噴着這樣味道的人是不是湯倩。

徐女士提着剛煲好的排骨湯進來瞧見兒子失魂落魄的樣子,挑挑眉,隐約猜到他在想什麽。

他住院這幾天,家裏除了她知道,她沒通知任何人。

老太太年紀大了,再加上對林之珩過度關心,發生一點小事都會興師動衆,她本來就對湯倩不滿意,如果知道林之珩是因為誰住院,估計得大發雷霆。

想到這,徐女士有點操心兒子跟小湯的後續了。

她其實心裏清楚他倆走在一起不大可能,兒子未來的結婚對象一定得讓老太太滿意,否則這個婚別想結,顯而易見的是,小湯的身份哪兒哪兒都不合适。

徐女士之前也沒想過他倆能修成正果,她只是希望兒子進入一段戀情時不要太自負,希望他能夠在愛情裏平等地跟對方相處,至少不要搞這些亂七八糟的包養關系。

金錢培養出來的關系脆弱得跟玻璃似的,一摔就碎了,一旦錢沒了,愛也沒了。

就算以後兩人想要彌補,也無法破鏡重圓。

徐女士将自己親手炖的排骨湯盛了一碗遞給林之珩,讓他常常她的手藝。

林之珩喝了一口,皺着眉評價:“有點鹹,不好喝。”

徐女士不滿意這個答案,吐槽:“美得你,不好喝自己炖。”

林之珩實誠地表示:“我不會。”

徐女士一臉納悶:“那你之前跟我發的照片是誰煲的湯?”

林之珩垂眸喝了小口湯,低聲承認:“湯倩。她廚藝很好,經常給我煲湯喝。”

徐女士愣了愣,問兒子:“後悔嗎?”

林之珩避而不談。

母子倆僵持了片刻,徐女士主動打破沉默:“能不能跟媽媽談談,小湯是個什麽樣的姑娘?”

林之珩擱下湯碗,面無表情地陳述:“演員,漂亮、廚藝很好,性格也比我好。”

徐女士:“……”

你還能再敷衍點?

兒子很少誇人,徐女士已經滿足了。隐約從他的描述中勾勒出他倆私下的相處模式了,肯定大多時候都是女生遷就他,所以他才這麽有恃無恐,不害怕失去。

徐女士瞄了眼兒子,見他又冷了臉,試探性地問:“萬一小湯不要你了,你怎麽辦?”

林之珩顯然沒想過這個可能,所以他想都沒想地回複:“只有我不要她的份兒。”

徐女士擰眉,繼續問:“那你倆現在什麽情況?”

林之珩沉默兩秒,倔強地表示:“她在耍性子。”

“我其實不太喜歡她玩這一套。”

徐女士:“……”

繼續造孽吧。

湯倩沒有直飛西寧,而是買了高鐵票回了趟泉州。

她特別脆弱的時候很想見到徐英玉。

她拎着行李箱出現在別墅門口時,正好看到徐英玉在阿姨的陪同下躺在躺椅上曬太陽,躺椅旁的草地上躺着一只布偶貓,小貓慵懶地翻滾着,畫面看起來特幸福。

這個點将近五六點,太陽不那麽烤人,自從搬到新家後,老太太每天都會出門散散步,還養了只小貓。

小貓叫湯圓,湯倩給徐英玉打電話時,她總将小貓抱在懷裏,示意湯圓叫姐姐。

湯圓是只被丢棄在垃圾桶裏的布偶貓,徐英玉出門扔垃圾時看到生命垂危的它,心軟地救下并收養了。

養了四五個月,湯圓已經被徐英玉喂得圓滾滾的,徐英玉很愛湯圓,每天都會給它拍好幾個視頻然後發送給湯倩,湯倩每次都在電話裏說湯圓又長胖了,徐英玉總是一臉驕傲道:“能吃是福。”

湯倩第一次見到真實的湯圓,她提着箱子走進院子,特意繞到草坪,将箱子丢下,盤腿坐在草地上一邊逗湯圓,一邊跟躺在躺椅上睡覺的徐英玉說話:“徐英玉,醒醒啊,別睡了。”

老太太聽到湯倩的呼喚,睜開眼眨了眨眼睛,似乎有點不敢相信。

緩了好幾秒才确認眼前的人是她朝思暮想的孫女後,徐英玉才驚訝出聲:“怎麽突然回來了?也不給我打個電話。吃飯了嗎?餓不餓?放假了還是拍完了……”

徐英玉一堆問題,湯倩聽着聽着噗嗤一聲笑出來。

她抱起在地上打滾的湯圓,手指輕輕梳着它的毛發,嘴上不緊不慢地跟徐英玉解釋:“臨時回上海拍個雜志封面,拍完還有兩天休息時間,特意回來看看你。”

湯倩沒想将那些壞情緒帶回家,徐英玉卻敏銳地察覺到湯倩的不對勁。

她瞧了瞧坐在地上陪湯圓玩鬧的湯倩,爬起身說去給她煮碗面。

湯倩沒阻止,她現在很想吃徐英玉做的打鹵面。

在草地上陪湯圓玩了會兒,湯倩抱着湯倩進了屋,阿姨老早就将她的行李箱搬進了二樓。

湯倩進屋放下湯圓,上樓洗了個澡、換了套衣服,下樓正好吃面。

徐英玉就坐在湯倩對面看着她吃東西,湯倩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徐英玉聊着天。

祖孫兩許久沒見,氣氛卻一如既往地溫馨。

是吃到尾聲時,徐英玉看到湯倩的眼睛腫腫的,憋了好一會兒才問:“是不是在外面受欺負了?”

湯倩拿着筷子的手一頓,她下意識否認,卻被徐英玉看穿了小把戲。

徐英玉嘆了口氣,滿臉止不住心疼:“我當初就不讓你去演戲,你非不聽。現在好了,吃這麽多苦頭。”

湯倩舔了舔嘴唇,笑着否認:“沒被欺負,就是太累了,想休息休息。”

徐英玉看了看湯倩,突然問:“是不是失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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