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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我行軍,從來不被保護在中間。
我帶着小隊,一騎當先走在大軍前面,背着弓提着劍從兩軍夾擊之間殺出一條血路,以最小的傷亡開辟出營救之路。
大軍從西北前進,只要這個破綻被撕開,勝利只在頃刻間。
找到昭陽的時候,她渾身上下沾着血,讓人分不清是她是穿着紅衣,還是被血染成了紅色。她用槍挑開腳底下的屍體,抹了把臉頰上的血跡,對我說:“不是我的血。”
我這才不急不慢道:“我還以為你狼狽到成了茹毛飲血的野人。”
“這哪能啊,多餘的馬匹還有嗎,我的馬被刺穿了,沒有馬的話,我是不是就能和您一起走了。”昭陽扛着槍笑起來,我這才發現,她左半邊臉腫了起來,呲出的牙花上還沾着血。
八成是從馬上掉下來,情急之際和人纏鬥,被人照着臉來了一拳。
得虧沒把她的牙打飛。
我罵了她一聲,“別做夢,沒有馬匹,擡也給你擡回去,你還是趕緊治你的臉吧,老大個人了,還單着呢,破了相我看你怎麽找相好的。”
昭陽被我抹了蜜似的嘴毒到了,半刻鐘之前還拿着長槍奪人性命眼都不眨的将軍,現在和一個小孩似的,哇的叫了一聲,讓我不要拿未婚這事刺痛她,結果扯到了臉上的傷,閉上眼緩了好久。
我是從北面突圍,原路返回定然更加兇險,我們便在山林裏繞路,和大軍彙合。這次調遣的麒麟衛由陸惟君領隊,他這人雖然人高馬大,但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可若是和他交手,就知道這人的身手是一等一的好。
徐昆玉尤為欣賞他,幾乎是把陸惟君當做接班人培養,平時在太極殿外巡視,徐昆玉便時常帶着這個新人。
這次平叛,也是他嶄露頭角的一次機遇。
兩個時辰之後,陸惟君和我們碰了頭,這次叛軍的數量不多,但顯然是有備而來,非常熟悉這裏的地勢交錯,讓我們在最開始吃了不少苦頭。
可既是殘黨,又如何和天子手下的近衛相比,我們兵分兩路,在盡量不影響當地百姓正常生活的情況下追擊逃竄的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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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方似乎料定了我們會如此,偏偏往村落小鎮裏頭鑽。
陸惟君便寫信托了青州當地一家官戶好友,借着家丁和妾室私通的名頭,暗中在這些角落搜捕,不出七日就在農戶家裏的米缸裏把人揪了出來。
我雖是皇帝,但不可能每一個官員都見過我,即便是太子的舊日幕僚,也未必會記住我的樣貌。
這個被五花大綁起來的男人雖然看起來倔強,硬挺腰不願意向我低頭,卻不敢直視我的容顏,生怕被我看穿什麽的。
我道:“我兄長在天有靈,看到你這一個在東宮連屁都不敢放的幕僚,如今借他的名頭來篡我的位子,定然會十分的惡心吧。”
站在我旁邊的昭陽頓時笑出聲來,就是裏面充斥着不屑。
男人面色難看之極,漲紅着臉對我吼道:“三年前你也只不過是一個看人和看狗沒什麽區別的公主,如今的位子還不是從榮德太子屍體下竊取出,有什麽好得意的。”
在他身後的陸惟君怒目圓睜,沖着他的後背上去踹了他一腳,男人的下巴狠狠磕在地上,頓時見了血。
我心中平靜的無聊,實在懶得回應。
說實在的,這人有些讓我失望。
我倒真希望是太子的部下,沒想到只是一個趁東宮大亂時夾着尾巴逃走的懦夫,又待到新君朝局不穩時跳出來搗亂的小人。
謀逆是誅九族的大罪,既然這次世家沒有從中幹涉,那剩下的可能,肯定就是宗室,或者是敵國。
男人開始的供詞是一人做主,無他人協助,跟着他的兵士背景幹淨的可怕,開始根本搜不出什麽異樣,關鍵還是陸惟君去搜捕他的九族時,才發現這人的至親早早就被他送走了。
此人雖雞賊,可是他的妻兒卻不一定有他的小心謹慎,很容易就查出來,她們混進前往西戎商隊了。
陸惟君所在的家族和久居昆侖腳下的駱氏有姻親關系,當即快馬加鞭傳信,希望能趁着她們沒離開疆域前截住。
這讓我來了興趣,大半夜把男人從地牢裏拽出來,嘲諷道:“口口聲聲讨伐孤,卻和另一個謀逆的庶人勾結,人家選擇做人傑,偏偏你要去做豬狗,你真是太讓孤感到驚奇了。”
他也崩潰,一口牙被陸惟君打的只剩下了牙根,說話都不利索,但還是嘴硬道:“若我有的選擇,又怎麽會指望她一介婦人。”
我把他扔在一旁,嘟囔道:“真是麻煩,我還要趕着祭月前回去呢。”
昭陽打着哈欠,說:“陛下要麽把事交給小陸吧,您在這裏坐鎮,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好主意,我們收拾收拾明天就走。”我拍手稱快。
昭陽連忙雙手合十,就差沒黏在我的铠甲上蹭了,“陛下,我就是說說,您別當真啊,這才剛有些線索,您還是要在青州待幾天的。”
我有些不爽地啧了一聲。
次日,原本大氣不敢出的青州都督就來找我,說有個宴請我。我睨了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我的昭陽,哂笑一聲,又把這老頭打發走了,等他跨出門檻,我才眼疾手快揪住昭陽的耳朵,低聲道:“你想出來的?”
昭陽連忙彎着腰,把手舉起來,一臉吃痛道:“我就提了一嘴,誰知道他今天來找您啊。”
我這才松開昭陽,她捂着耳朵蹲在一旁,看起來好像是被我攘了一肘子似的。
但我确實心情不佳,幹脆喬裝打扮一番去了青州城中轉了一圈,車辇路過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廟,便叫陸惟君勒馬停步,讓我們進去參拜。
明通寺,在青州城內,同時也是北涼境內享譽四方的靈驗廟宇,中有蔥茏如蓋的桂樹,上面挂滿了紅綢和小巧銅鈴,遠遠觀望,極為賞心悅目。
聽這裏的沙彌說,主殿供奉着孔雀大明王,昭陽原本墊着腳在挂紅綢,聽到我要去上香,連忙三下兩下系好,跟在我屁股後面,也要一起進去。陸惟君問她:“将軍,你這是要求什麽?”
昭陽美滋滋地說:“姻緣。”
我:“……”你開心就好。
上臺階時,有一個瘸了腿的中年男人吃力地往上面走,我看了眼陸惟君,他立馬會意,上去扶了一把,男人見我們錦衣華服,不禁有些誠惶誠恐。
見他盛滿瓜果的籃子裏鋪的紅布整潔,瓜果新鮮,雖然腿上有疾,但渾身上下看起來也幹幹淨淨,我便裝若随意地問了一句:“家中都可安好?”
男人這才有些輕松神色,連忙道:“我靠着官府給的貼補,但家中還是靠妻子刺繡得來的銀錢,幸得妻子不棄,王某才得以安度。”
他對我們很恭敬,不敢敷衍,就差沒把家中孩子的乳名告訴我們了。
我看了眼他的腿,道:“你曾參過軍?”
他驚奇地說:“貴人您怎麽看出來的。”
見多了,自然也就熟悉了。
我問他:“州府貼補的銀錢可有虧損,你不要隐瞞,只管告訴我。”
這下他真是誠惶誠恐了,連忙否認了,生怕我要去找那老頭對峙似的,我看他不像撒謊,便最後補了一句:“對你妻子好一些,可別辜負人家。”
說罷,我就轉身去寶殿內上香了。
男人愣在原地,不知道說什麽好,呆呆地撓了兩下頭,結果一擡頭,反倒看見了匆忙來找自己的妻子。
他拖着腿趕忙走去妻子跟前。彌漫着香氣的桂花樹下,兩人攜手,絮絮叨叨說着什麽,妻子的神情逐漸放松下來,男人回頭看了一眼我的方向,才和妻子依偎着離開明通寺。
我們上完香,昭陽還惦記她的姻緣紅線,我便指着陸惟君,說:“我瞧他就不錯,你不考慮考慮。”
陸惟君一個大男人,聽我這麽說,直接大氣都不敢喘,一連四五個不敢從嘴裏禿嚕出來,生怕昭陽會看上他似的。
我忽然想起來,陸惟君的上司徐昆玉好像是對昭陽有那麽幾分意思。
怪不得他吓成這樣。
昭陽連思索都沒,脫口而出:“陸惟君有喜歡的人了,我可不去招惹他。”
我扭頭看他。陸惟君這才期期艾艾道:“回女君,是謝家的姑娘,不過我們八字還沒一撇呢。”
謝家支脈龐大子嗣繁多,家族之間多有聯絡也是很正常的事。
昭陽嘿嘿兩聲,說:“還沒及笄呢,當然沒戲咯。”
“馬上就要及笄了,禮物我都準備好了。”“哦哦哦呦,是什麽呀,說來聽聽呗。”“不,我怎麽能告訴你。”
……
這倆扯風筝似的你一言,我一句,像兩個初出茅廬的少年人,我瞅着這顆前朝就在此安家的桂樹,也有些心動,及笄禮物要準備的話,那我大老遠從青州回去,自然要給謝靈仙備點什麽。
證據收集好後,男人和我那姐姐勾結謀逆之事公之于衆,民間對西戎的讨伐聲達到了頂峰,我們不日便班師回朝。
但我承了她的諾,便備了馬,只帶着十幾個護衛,便要在大軍之前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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