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異世種玉（六）

陸明澤與趙寧勉強擺脫了宣趙二人，回到了鳳陽郡的宅院處，不出一日，就收到了鳳陽宣家的帖子。

大概是因為宣景然回家禀告過他們的事情，所以宣家家主才下帖拜訪。

陸明澤本不欲與宣家來往，可又顧及到趙寧的心情，畢竟在他的眼中，趙靈犀還是他的姐姐。而那帖子上說的是陪同弟子拜訪收養弟弟的恩人。

不得已，他只能同意。

次日清晨，鳳陽宣家派出了嫡次子宣景然帶着弟子趙靈犀坐上了四階馬車，朝陸宅疾速駛來。

素來面無表情的肖淵帶着這幾人來到了會客的廳堂。

趙靈犀眼光靈動，早已将屋內的陳設看了個遍。

對這瞿彥的出身更是好奇。

不知何等尊貴的身份，才能居住這樣的去處？

也多虧了靈玉閣閣主的真身一直不外傳，否則的話，趙靈犀恐怕早就按捺不住，撲上來了。

一盞茶畢，陸明澤才帶着趙寧和趙澄慢吞吞地出現了。

趙靈犀眼光一亮，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一份驚喜、兩份羞澀、三分愛慕來。只是這副模樣，全然不是沖着趙寧來的。

在他身後，溫文爾雅的宣景然站起身來，道：“此番奉家父之命，前來拜訪，承蒙不棄，靈犀與趙家二位公子失散多年，理應不必拘謹，好好敘舊才是。”

趙靈犀從善如流接上了話：“正是，我與阿寧許久未見，不知道阿寧願不願意和我私下聊聊？”

陸明澤眉頭一皺，不知道這兩位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看向趙寧，聽從阿青的決定。

趙寧近日因見着了姐姐，反而變得心事重重起來，看見趙靈犀殷勤的樣子，他不覺欣喜，卻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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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他将趙靈犀之前與現在的狀況重新回憶了一遍，雖說人心易變，可是他總是不相信趙靈犀的變化如此之大，大到仿佛變了一個人一樣。

當年的趙靈犀，善良醇厚，想要到宣家修靈，也是希望能在父母雙亡之後，成為弟弟的依靠，對于趙寧的天賦，趙靈犀其實并不知曉，宣家檢查資質是在內室，檢查完畢，趙寧不說，誰也不知道。

若是她知道了弟弟也有修靈的天分，想必一定會将機會讓給弟弟的。

現在的趙靈犀，雖是美麗大方，可是同樣也讓人分不清真假。似乎這一刻對你笑意盈盈，實則完全沒有把你放在心底。

趙寧心思百轉，終究還是點了點頭：“那好吧。”

他也想看看，這個姐姐如今還想對他說什麽。

趙靈犀達成了目的，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來，她調皮地沖宣景然眨了眨眼，才和趙寧一起走了出去。

在她身後，宣景然眼裏劃過一道精光：剛才見瞿彥似乎在詢問趙寧的意思，可見趙寧的地位絕對不一般，若是靈犀能夠傍上這位弟弟，對自己也大有益處。至于趙靈犀對瞿彥的眉目傳情，宣景然下意識地放到了一邊。

趙寧走後，陸明澤坐在椅子上如老僧入定，任宣景然如何巧言令色，他只顧嗯嗯啊啊地敷衍，想宣景然作為宣家這一輩天賦最佳的靈師，何曾受到這般冷遇，如此幾次，不由也失了耐心，安靜坐着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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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陸明澤與宣景然之間的僵持，趙寧帶着趙靈犀來到了一處涼亭，坐畢，就直接說道：“幾年不見，不知道為何，覺得姐姐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趙靈犀根本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不由得有些心虛：“咱們姐弟已經六年沒有見面了，有些變化不也是很正常嘛。”

趙寧清粼粼的眸子直視着她，似是自語，又似是詢問：“真的正常嗎？”不是說，本性難移嗎？

趙靈犀臉色一僵，到底記得自己此番找趙寧的目的，岔過話題：“幾年不見，阿寧也長大了。”她溫柔地看着趙寧，就像這天底下最稱職的長姐：“而且還修了靈，拜了一位這麽厲害的師父，瞿公子，就是阿寧的師父吧？”

見趙靈犀問到陸明澤，趙寧心裏莫名有些不喜，就像是一件本屬于自己的珍寶被人觊觎一般：“瞿大哥并不是我的師父，我們之間只是朋友關系。”或許，比朋友更親密一些，他時常覺得，瞿彥不僅僅是他的恩人、朋友，更是他的兄長、知己。

趙靈犀沒有察覺趙寧的語氣已經淡下來，繼續說道：“瞿公子真是風姿不凡，這樣的人物，不知道怎麽會出現在偏遠的南洲，合該在中洲逞風弄雨才是。”說着，她臉上自然地浮現出小女兒思慕情郎時的嬌憨來，“若是，我也能如阿寧一般日夜陪伴在瞿公子身邊，也算是心滿意足了。”

趙寧皺着眉頭，壓下心中的難受：“姐姐這是何意？”不是說見他是為了聯絡感情敘舊的嗎？一直提瞿大哥是什麽意思。

趙靈犀羞澀一笑：“姐姐自上次見了瞿公子之後，就對他傾心不已，瞿公子當日被爹爹所救，今日又救了你與阿澄，正是應了緣分二字，我雖然知道不該妄想，卻還是希望能夠侍立在瞿公子左右，此生足矣。”感慨完畢，她又善解人意地看向趙寧：“我這樣也是為了阿寧你好，修靈一途，若是沒有一個靠山，必定艱難，阿寧你與瞿公子現在關系好，可是哪一個男人能一輩子守着你不成？就算是靈師，也注定要娶妻生子，開枝散葉的，将來遇到心愛之人，至交好友也會棄之不顧。若是你能撮合我與瞿公子，豈不是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你與瞿公子之間的關系也就牢不可破了。”趙靈犀侃侃而談，聽在趙寧耳中，卻如五雷轟頂。

就算是靈師，也注定要娶妻生子。

至交好友，也會棄之不顧。

瞿大哥，當真會不要他了嗎？

那這一年，朝夕相伴，算什麽？

若是瞿大哥以後真的遇上心愛的女子，是不是再也不會用那樣溫柔寵溺的目光看着自己？再也不會在他靈力枯竭的時候，接住他的身體。再也不會對他噓寒問暖，體貼備至。

是了，為了爹爹那微末之恩，瞿大哥将他與弟弟培養成材，已經是仁至義盡，他又怎麽能阻止他娶妻？

可是為什麽，一想到真的會有那麽一天，他的心就像針刺一樣，泛上密密麻麻，難以忍受的痛楚。

不……

趙寧在心中嘶喊，周身靈氣亂竄，喉嚨上湧上一陣甜腥。

趙靈犀見幾乎是片刻之間，趙寧就變了臉色，靈氣也失去了控制，形成了□□的靈氣漩盤桓在他的頭上，心裏一陣愕然。

這是什麽情況，她根本沒有說什麽好嗎？怎麽就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

倉促之間，她不知道如何反應，按理說，這樣的情況，她應該為趙寧梳理靈氣，可是趙靈犀卻害怕惹火燒身，只會呆呆地站着，一動不動，連人都沒有喊。

若是被別人看見了，豈不是像她在欺負趙寧一般？原主這個弟弟真是麻煩，希望他能控制住這靈氣暴動吧。

趙寧身上的靈氣越發不受控制，眼睛也變成了無機質的黑色，深不見底，一口鮮血抑制不住地噴發出來，行動之間，恰好露出白皙手腕上那只滢滢碧水的镯子。

趙靈犀偶然間看到那只镯子，就移不開眼了，上前一步，就要将這镯子搶過來。

這是她的，這本該是她的，腦海中有一個聲音不斷重複。

然而，就在她的手快要碰上那只镯子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一聲暴喝：“你在幹什麽！”一陣夾雜着滔天怒火的靈氣以席卷的姿态将趙靈犀掀翻在地。原來是陸明澤察覺到了這裏的靈氣異動，趕了過來。

趙靈犀不過是一個三階靈師，如何能夠承受住七階靈師的一擊，轟然倒地，只覺內髒一片翻江倒海的錯位，巨大的疼痛瞬間淹沒了她的意識。

陸明澤卻看不都屑看她，瞬間移至趙寧的身旁，在他身後環抱住他，一邊為他梳理靈氣，一邊急切地說道：“阿寧，你怎麽了？你不要吓我。”他把趙寧的身體緊緊攬在懷中，又從懷裏掏出一瓶紫玉玉髓，小心地喂了進去。

不遠處随後而至的宣景然抱起了趙靈犀，偶然一瞥，就看見了陸明澤手中拿着的那紫色玉髓，眼睛一眯。

若說這紫邊靈衣已是罕見，但是只是紫玉制成，比之這玉髓，就遠遠不夠看了。

瞿彥，到底是個什麽身份？

兩方人混亂之中，都沒有發現，趙寧□□的靈氣正被那只流光碧水镯吸入其中，很快就形成一個循環，周而複始。

有了陸明澤的幫助，趙寧體內不聽話的靈氣很快就被壓制了下來，失去意識的趙寧也慢慢睜開了雙眼。

“瞿大哥。”他聲音虛弱地喊道，緊緊握着陸明澤的手，似乎眼前這個人就是他全部的依靠。

“阿寧，你吓死我了。”陸明澤心頭一松，撫着他蒼白的臉，憐惜地說道。

趙寧卻仍記得之前趙靈犀說的話，苦澀地問道：“瞿大哥，将來真的會娶妻生子嗎？真的會不要阿寧了嗎？”

陸明澤這才隐約知道了問題所在，恐怕是那趙靈犀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他心裏戾氣橫生，雖然阿青似乎因此明白了自己心意，可是連他都舍不得逼迫阿青，趙靈犀算什麽東西？

這些陰暗的思緒被他藏在心底，他柔聲安撫着趙寧：“不會的，有了阿寧，我怎麽會娶妻生子呢？這輩子，我有阿寧一個人就夠了。”雖然他沒有直接表白，但是趙寧看着他飽含情誼的黑眸，似乎一下子就懂得了他的意思。

他心裏又酸又甜，慘白的臉上浮上一絲紅暈：“真好，阿寧待瞿大哥也是一樣的心。”也許男人喜歡男人是不正常的，可是他再也不能逃避自己的心意，他不想讓他和什麽心愛的女孩子在一起，他希望，瞿彥一輩子都是趙寧的。

若是——若是真有那麽一個女子，他一定會毀了她。

他的心底驟然升起晦澀的堅決來。

陸明澤不知道趙寧想法，聽他如此說，心都化了，又說道：“阿寧以後不能這樣魯莽，無論出了什麽事情，先告訴我，嗯？”他的唇劃過趙寧滑膩的側臉。

“好。”只要你能一直這樣待我，我以後定會珍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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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景然帶着趙靈犀上門拜訪，回去的時候，卻是把人抱回去的。

看着懷中昏迷的女子，他心裏既惱怒又無奈，惱怒的是，這瞿彥欺人太甚，無奈的是，他們家族中最厲害的不過是五階靈師的老祖，如何能為了趙靈犀一人對抗能夠拿出紫玉玉髓的瞿彥？

是以，他只能沉默着離開了陸宅，氣憤之餘，又有些埋怨趙靈犀，本來可以借着趙寧，傍上瞿彥這棵大樹，可是如今，卻完全失敗了。

正滿懷心思坐在馬車上，為趙靈犀療傷，馬車卻驟然間停了下來。

他掀開簾子，就見外面站着一位俊朗不凡、溫潤如玉的公子，手裏拿着一柄藍玉扇子，一身尊貴溫柔。

見到他懷中抱着的趙靈犀，眉頭皺了皺，說道：“你懷中抱着的是我的故人，她救過我一命，這藍玉玉髓便送與她療傷吧。”昨日還是個活潑的小貓兒，今天就變成這樣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着實令人不喜。

他回頭，正好看到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靈玉閣，人潮如織，迎來送往，好不熱鬧。不由一哂，繼而産生一股豪氣來。

今日這裏多麽輝煌，來日他必定取而代之。也算是為了小貓報仇了。

靈玉多麽難聽，不如魔玉，動人心魄。

他又瞥了趙靈犀一眼，方才轉身離去。

小丫頭聰敏靈俏，這挑人的眼光可不怎麽樣，那宣景然雖是喜歡她，但是雜念太多。

且讓他得了這大陸第一的地位，再來找她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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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景然拿着那藍玉玉髓，心中搖擺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出一半給趙靈犀療傷。

剩下的那一半，被他扣下了。

馬車繼續像宣府行駛，好像剛才的一切根本沒有發生一般。

然而，一直關注着一女四男動态的陸明澤卻是立刻就得到了消息。

“你說，江塵逸給了宣景然一塊藍玉玉髓？”他問道。

那手下肯定地點頭道：“确實如此。”

陸明澤冷笑一聲，趙靈犀這樣傷害阿青，他只不過是小小教訓了一番，就有人出來憐香惜玉了。

“計劃提前，全力打擊魔心樓的勢力，并且把魔心樓現在控制住的人都給我查清楚，務必不能遺漏。”他吩咐道。

那靈師欣然領命而去。

他是靈玉閣的長老，已經知道了魔心樓做的是什麽勾當，對于靈師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場災難，若是不把他們連根拔起，将來必有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