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012 有風如刃

第12章 012 有風如刃

風寧時,滿池的荷花兀自立着,在一輪烈日下炙烤着,花瓣上晶瑩的露珠一顆顆被蒸幹,仆從們額前的汗珠卻一顆顆往外滲,僵持許久,直至爐內最後一點香燃盡,才有人壯着膽子打破這片死寂。

“公子,施針的時辰到了。”

“知道了。”

藍青溪合上匣子,立時有人小心地将匣子捧起,他緩緩起身,身側便跟了個仆從,低眉順目地攙着他走出水榭。

腳步聲消匿那刻,荷塘邊終算活了過來,風聲夾雜着呼吸聲,腿腳跪至酸軟的仆從癱倒了一地。

藍青溪沿着小徑,穿過回廊,步入臨蘭閣中。

閣內,素衣女子坐于正中,慢條斯理地将銀針置于燭火中炙烤。

藍青溪微微擡手,閑雜人便撤了個幹淨,唯剩下他和她,“是你傳消息到虞陽的?”

女子并不擡眉,兀自做着施針前的準備,“崔氏的人贈我五條銀铤,關心你的身體罷了。”

“我以為,保守患者病情,是為醫者最基本的操守。”

“我以為,崔氏與你乃是姻親,算不得外人。”

藍青溪默了片刻,“我每日付你十倍有餘的診金,扪心自問,未曾慢待于你,不過是請你為我醫治眼疾罷了,蔡大夫又何必如此行事?”

“舉手之勞便能有一筆銀錢入帳,何樂而不為?至于公子麽,”蔡玟玉面上帶着一抹淺笑,溫聲囑托道,“被退婚的滋味想必不好受至極,公子這病,最忌憂思,還是抄抄佛經,平心靜氣為好——呀,忘了,你現在看不見,抄不了佛經。”

藍青溪神色微冷,扯下面上的缭绫,露出一雙空洞的眼。

“我一日未愈,便一日不會放你離開。”

Advertisement

*

這天氣,只适合坐在廊邊,聽幾滴檐下落雨,真要是下地走幾步,那什麽詩情畫意都能被踐踏沒了,諸如現在,月白色的鞋面上綻開大朵大朵暗黃色的泥點子,鞋底的紋理被沙土填了個嚴實,邊角處還有不死心的爛泥死纏不放,怎麽甩都甩不脫。

合該把腳上的這雙髒東西扔掉。

可這雙都是借的,這下暢快扔了,接下來幾日,總不能赤着腳下地。

崔竹喧只能踩着門前僅有的幾塊青石板,蹙着眉在上頭剮蹭鞋底,企圖把鞋弄幹淨些,寇骞見狀,只換了只手撐傘,倚着牆面,安安靜靜地等着。

小祖宗嘛,催不得。

他眯眼打了個哈欠,一夜未眠的困倦在這時湧了上來,眼皮子正要往下耷拉,一道火急火燎的聲音便鑽進了他的耳朵,寇骞有些煩躁地擡了下笠沿,望見一張着急忙慌到五官亂飛的臉,是阿樹。

“不好了,老大,你的船沒了!”

邊上的崔竹喧動作一頓,腳慢慢挪回裙下,眼神飄忽向屋前的柿子樹,好似在這細雨綿綿的時刻,驚覺那肥綠葉片間星星點點的花格外動人。

“沒了就沒了。”寇骞語氣平淡地回答。

“碼頭那麽多船,沒的偏偏是你的,這不是挑釁是什麽?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啊!”阿樹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大聲争辯,“定是——嗚嗚嗚?”

寇骞捂住他的嘴,把事情始末蓋棺定論,“昨夜風大,被刮走了。”

阿樹登時瞪大了兩只眼睛,懷疑面前人被水鬼附了身,不然這光天化日的,怎麽就能睜着眼睛說瞎話,他把嘴上捂着的手掰下來,“那繩子斷口都是齊整的,刮的是風,又不是刀子,哪能斷成那樣,分明是有人半夜偷船!”

“……我說是風刮的,就是風刮的。”

“不可能!老大,不信你跟我去看!”

寇骞咬着牙,瞥了眼對着柿子樹發呆的人,轉過頭,壓着嗓音警告:“再在這兒唧唧歪歪的,我把你的骨頭拆了劃船使!”

此話立竿見影,雨幕裏很快就沒了那道瘦小的身影。

寇骞擰着眉收回目光,這幫子吃硬不吃軟的東西,他就不該在前頭廢話那麽多句,直接上手打就完了。

他望向杵在樹邊,幾乎要成第二棵樹的崔竹喧,“柿子十月份才熟,你再怎麽看,它現在也結不出果。”

“你懂什麽?我是在賞花!”崔竹喧反駁道。

花麽?

寇骞跟着看過去,一小朵一小朵的花擠在葉片的間隙,有揚着腦袋的,有低頭張望的,更多的,還是被這場雨打下來,陷進水窪和污泥作伴,要不了多久,這花就該落完了。

“那還要看麽?”

“不看了!”

她果斷地邁進門檻,寇骞便撐着傘跟在旁邊,走出好幾步,她才有些不自然地開口:“昨日那條,是你的船?”

“不然苦主就該找上門了。”

崔竹喧自知理虧,“……你說個數,我賠你,但我現在沒錢,得等回家一并給。”

寇骞默了下,突然側過身子,提起牆根底下一把砍刀,被雨水洗至透亮的刀刃晃進她的眼中,崔竹喧臉色一白,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不成想,那人卻緊跟了過來。

不會是因為她拿不出錢,他就要殺人了吧?

目光瞟向院門,正思忖着逃跑需要幾步,那人卻像是沒發現她的異常,低眉叮囑:“看着點,別淋着雨。”

她怔了一下,擡眸,是醜醜的油紙傘面,卻将冷雨遮擋得嚴嚴實實。

“……你突然拿刀做什麽?”崔竹喧偏過頭,端出一副問責的語調,掩飾自己被唬住一瞬的事實。

寇骞将人送至檐下,把傘豎在柱子邊瀝水,“砍竹子做竹筏,先湊合着用幾天。”

“那也不用淋着雨去吧?”

“不下雨時,得幹別的。”

這回不必顧忌着她慢吞吞的動作,寇骞三兩步便跨出院子,将木門一合,她就瞧不見他了。

崔竹喧攥了下裙擺,轉身進了屋。

一只小木船又不值什麽錢,她大可送他一條畫舫,哪裏就要這麽急着做竹筏了?再說,她許的那些銀子,難道還比不上一簍子臭魚爛蝦麽?世上哪有這種白癡,放着她這個家財萬貫的搖錢樹不讨好,非要去外面淋雨?

活該他被澆成落湯雞!

崔竹喧在心底把寇骞從頭到腳數落了一遍,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目光所及之處,盡是可被挑出的刺,板凳四條腿不一樣長,桌案生了滿臉的麻子,銅鏡背上橫亘一道刀疤,草娃娃頂着副苦瓜相,樁樁件件,都如寇骞一般讨人厭。

她擡眸,連離得最近的床幔都梳個陰陽頭——等等,這個,好像是她剪的。

她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下來,歸根結底,他頂着惡風冷雨出門,是因為她。

她占了他的屋子,用了他的錦緞,吃了他的糧食,花了他的銀子,如今還在咒罵他是個傻子……好像、确實有點不應該,若不是她昨日鬧了那麽一出,他也不必冒雨上山。

崔竹喧自認不是那等恩将仇報的白眼狼,給出的酬金不是小數目,可不管金餅還是銀铤,都得等到她平安回家之後才行,如今她拿出的,不過是一根金簪,這跟拿着一文錢,要包下人家整個攤子的地痞流氓好像也無甚區別。

可除了金簪,她還有什麽拿得出手?

崔竹喧開始惱恨,那日乘船時,為什麽沒在發髻上插個百八十根簪子,不然如今也不會這般良心不安,不過要真能倒回去,她一定不上甲板,不、是不在汛期乘船!

提到這個,她又想起了導致她淪落至此的罪魁禍首——藍青溪。

也不知堂兄有沒有将他好生收拾一頓,總不能她在窮鄉僻壤裏吃糠咽菜,他卻在金殿玉闕裏享美酒佳肴,但堂兄打獵都沒贏過彩頭,走時又是那副優柔寡斷的模樣,別是只帶幾根頭發、半片指甲來向她交差。

指望那個不靠譜的,不如她自己動手。

崔竹喧下床翻了許久,終于尋出來剩半截的墨條和快禿頂的毛筆,混着雨水,将墨研開,把筆杆下稀疏的毛發浸到臭烘烘的黑水裏,在草紙上寫出一個藍,又在第二張上寫了一個寇,分別貼到草娃娃的腦門上。

她揪了根手指粗的樹枝,将左邊的“藍”草娃娃抽得滿桌打滾兒,若換成真人,此刻必然已皮開肉綻了。至于右邊,念在寇骞既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她勉為其難地把他的冒犯之罪從輕發落,只往它的腦袋上敲了幾下,在紙上壓出幾道折痕。

“阿姐,你在做什麽?”

崔竹喧敲打得正認真,全然沒聽見混在雨聲中的一點貝殼細微的碰撞聲,以至于被這陡然冒出的稚童聲音,驚了一跳,樹枝從指間逃脫,撲在“寇”娃娃身上,摔倒成一攤。

“你、你是什麽人?為什麽突然闖進來?”

小丫頭一雙小小的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笑盈盈地湊上來,“是老大派我來的!”

瞧着不過七八歲大,卻一點不怕生,目光略過崔竹喧,迅速鎖定桌上兩個草娃娃,仔仔細細地打量一番,将興奮寫了滿眼,“阿姐是在玩過家家嗎?”

“胡說!我才不玩那種幼稚的東西!”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