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
10、第十章
【第十章】
今夜的東宮正殿,燈火輝煌。
楊廣負手站在雕花的門邊,看着朝中的文武大臣,以及各列親王一個個擦身而過,笑容滿面地步入大堂內,身後跟着的随從或舉着或擡着賀禮,緊随而入。
大堂裏,院子內一片熱鬧,熱鬧到近乎喧嚣。
收回目光,指尖撚起纏在門上的大紅鎖金邊的緞帶,那紅明豔逼人,似血一般。
正有些出神,便聽身後一個聲音道:“殿下,這拜堂馬上便要開始了,為何還不進去?”
應聲一看,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右衛大将軍宇文化及。
楊廣眯起眼笑道:“自然是要進去的。”說罷同他禮讓了一番,二人客客氣氣地進了屋。
偌大的正殿裏,不少人已然落了座。楊廣同楊氏兄弟幾人,以此坐在左側最靠前的位置。不一會兒,便聽聞門外的內侍奏報:“陛下駕到!皇後駕到!”
衆人忙各自歸位,齊齊起身,迎來了步入殿內的楊堅的獨孤伽羅。
徐徐在陛上的主位坐下了,楊堅示意群臣就坐,随即道:“太子與太子妃何在?”
随行的內侍聞言,忙道:“迎太子,太子妃入殿。”
很快,一雙身着大紅喜服的男女,便相攜着走了進來。
楊廣微微斜着身子靠坐在椅子上,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及至目光觸及那鮮豔的色澤時,他俊眉微揚,露出幾分驚異的模樣,面上的笑意卻分毫未改。
在他記憶裏,大哥同自己截然相反,偏愛深色暗調的衣衫,便連淺淡的色澤也極少能見到上身的。故而整個人看着也分外讓人感到疏離,疏離之中,還帶着幾分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和排斥。
而他今日乃是一身大紅色長袍,寬袍廣袖,衣擺長長地拖曳在地。太過明亮的色澤,一時間竟讓楊廣覺得無法逼視。與這色澤相配的,是面上帶着的淡淡微笑,這笑讓他整個人多了些柔和溫文之氣,在楊廣眼中,甚至……帶了一絲絲的媚。
乍一看來,倒仿佛當真是個抱得美人歸的新郎官。
然而楊廣卻知道,這笑是假的,也是他算計的一部分,正如今日這嫁娶本身一般。
定定地看着那人自自己面前走過,眉目含笑地看向周遭衆人,卻是獨獨沒有分給自己一絲一毫的目光,楊廣垂了眼,嘴角的笑容反而明顯了幾分。
這豈不是恰恰說明,他正是特別留意着自己麽?
二人停在楊堅和獨孤伽羅面前,楊堅看着自己風華正茂的兒子,微微笑着點了點頭。因了上次楊勇平息宇文家族的嫌隙有功,楊堅對他似乎也增加了幾分信任,朝堂政務有不少,也适當交給他處理。
而出楊勇卻固辭不受,只道自己能力欠缺,還不足以擔當國事。楊堅意外之餘,心中卻也添了幾分贊賞之意。畢竟能這般面對着權力而不動心,足見自己這個太子當真是恪守本分之人,不會生出僭越之心。
為人父母的楊堅和獨孤伽羅祝福和叮囑了幾句場面話後,便該是行夫妻之禮的時候了。
——一拜天地。
楊勇應聲拱手而拜,長睫低垂,眉目溫和,不知是不是特意修飾過,面色之中微微有了些紅潤的色澤。
然而楊廣看着,卻想起去年冬日裏,他卧病在床的情形。蒼白的面色,如窗戶紙一般,仿佛一觸就要破碎。卻不知為何,分明如此脆弱,卻偏生又惹得人想要觸碰,破壞,甚至……撻伐。
——二拜高堂。
楊勇弓身再拜,額前的絲發随着身體的動作微微垂下一縷,遮住了小部分面容,一眼望去,只看得見那削尖的下颚。
于是楊廣便想起了他立在門外,一言不發地聽自己彈完了整首《鳳求凰》的那個夜晚。放下琴弦,打開門第一眼看到的是寒風中那道清冷的身影,第二眼所見,卻是對方應聲回了頭,側臉柔和的輪廓。自上而下,終結在那幾乎是不盈一握的下颚處。
——夫妻對拜。
楊勇轉了身,同自己未來的太子妃相對以拜。
恰好面對着楊廣這邊。楊廣微微眯了眸子,目光緩慢而肆意地從他面上自上而下地滑過,從眉,到眼,到鼻,到面,最後……到唇。素來色澤淡泊的唇,今日在紅衣的映襯下,也帶了些嫣紅的意味。
但那觸感,想來是不會變的。不經意間,楊廣擡手撫上自己的唇,一時間,只覺得那時候蜻蜓點水般的觸感,似乎還留在唇邊。生硬得不解風情,冰涼得拒人千裏,卻竟……這般回味無窮。直教人惱恨那時候為何便忍住了,為何竟不曾加上力道,狠狠地将那觸感加深加重,讓那人徹底明白,這個吻不是不經意,而是……蓄謀已久。
——禮成,送入洞房。
楊勇應聲而起,重新面對了自己的父皇母後,随即在禮官的指引下,攜着身旁的女子,轉身而下。
看着漸漸離去之人,楊廣目光卻久久地留在他的背影上。從肩胛骨往下到腰身,往下到腿,再往上到後背,到白皙的後頸處頓住。也u來越熱切。
待人離去之後,楊廣一時間竟覺得有些口幹舌燥。他拿起桌上斟滿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平複了心內的情緒,倒是忽然笑了起來。
此時此刻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對大哥的迷戀,竟已到了如此地步麽?
*****
洞房花燭,屋內目光所及之處,無不是一派喜氣的紅。
然而屋內的空氣,卻是與之截然相反的冷。
楊勇靜靜地坐在桌邊,順手拿起桌邊的酒壺,斟滿了自己面前的酒杯。剛一拿起,卻才想起這是酒,便又放下。在這洞房花燭之夜備下的酒,可想而知會有怎樣別樣的功效。
于是他準備喚馮成上一壺茶來,然而剛站起身來,便聽聞床邊的女子道:“殿下那裏去?”
應聲回頭,見蕭美娘竟自行揭下紅蓋頭,目露倉皇地看着他,顯然是怕他這般離去,生生撂下自己。
“不必慌張,本宮只是想讓人上茶。”楊勇見狀,便笑了笑,索性走了回來。
蕭美娘面色這才緩和了幾分,遲疑許久道:“那殿下今晚……會留下麽?”
大婚之夜有此問,顯然是多此一舉的。很顯然,她知道自己娶她,是有別的目的。當真是個聰明過人的女子,也不枉費自己費了一番周折,将她提前收入帳下。
心內如此想着,楊勇面上依舊是微微地帶着笑,道:“自然。”生在帝王家,便肩負着傳遞香火的職責,至于其他的,又有什麽關系呢?
蕭美娘聞言當即面露笑意,笑如明花,的确是傾城絕色。二人心知肚明,便也各自不點破。
二人這般沉默相對着,蕭美娘垂了眼,悄然道:“殿下,時候已然不早了。”話中暧昧的意味,已然再明顯不過。
楊勇颔首,便起身走到燭臺前,正待吹滅,卻聽聞窗外響起陣陣琴聲,動作便霎然頓在了原地。
那是一曲《鳳求凰》。
見他就不繼續動作,蕭美娘不由低聲埋怨道:“不知是誰,都這個時候了,還在院子裏彈琴?”
楊勇依舊沒說話,只是轉頭朝窗外看去。雖然窗紙上貼滿了喜字的窗花,但他的目光卻仿佛越過了它們一般,遠遠地看向了外面。
蕭美娘不由得站起了身,皺眉喚道:“殿下?”
楊勇驟然回過神來,卻是看着她道:“本宮去去便來。”說着轉身便推開了門。
“殿下!”蕭美娘卻是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袖,美目含波,“當真……去去就回?”
楊勇見她頗有些楚楚可憐的模樣,便柔聲笑道:“自然。有些事,待本宮處理妥當,自會回來。”
蕭美娘這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然而正此時,卻聽那琴聲驟然停了,一人在院中朗聲笑道:“大哥當真是憐香惜玉,教我這做弟弟的看了,都有些羨慕嫂子了。”
他這話說得實在不倫不類,楊勇聞言面色驟然冷了下去,應聲回頭,卻見楊廣已然放下了琴,幾步走上前來。
面上笑着,倒也還客客氣氣地對二人拱手,各自行禮,口中道:“弟弟今日看着大哥這院子中的月色,不禁興致大發,一時撫琴一曲,還望不曾打擾到大哥和嫂子才是。”
“你已經打擾了。”楊勇面無表情地回了他,見蕭美娘一臉疑惑,便對她道,“媚娘,本宮同晉王有些話要說,你且先回房罷。”
“喏。”
“嫂子不必去的那麽急,”蕭美娘狐疑着應下,剛一轉身,卻被楊廣出言止住,笑道,“實則本王要同太子說的話也并不多。”
“你要說什麽?”楊勇看着他,很明顯,來者不善。
楊廣懶懶一笑,卻是擡腿上前,極近地在楊勇面前站定。他微微前傾了身子,幾乎是以貼在對方耳畔的姿勢,低聲道:“大哥,你還記得那日答應弟弟的許諾麽?”
“自然記得。”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避開他這太過親近的動作,楊勇微微眯了眼眸答道,心內不知他為何要獨獨挑在此時此刻提起,卻依舊語氣冷硬地問道,“你要什麽?”
“大哥記得那便好,”楊廣笑彎了眼,卻再度舉步走近,附在楊勇耳側,壓低了聲音,吹着熱氣道出了一句話。
蕭美娘立在一旁,聽不清他兄弟二人的耳語,卻見楊勇聽罷了楊廣的話,面色驟然大變。擡頭看向對方,眼中寫着的盡是滿滿的不可思議和震驚。
她便小聲道:“殿下……”
“你且回去,”楊勇忽然冷聲打斷,目光卻依舊只是死死地盯着楊廣,頓了頓,又補充道,“你的房在東廂,出門後自會有人帶你去。”言下之意很明顯,那新婚之夜的洞房,她是不能留了。
想起自己之前挽留的話,蕭美娘笑得有些自嘲。沒想到他倒是當真是踐諾留了下來,只是自己卻要走。
“喏。”面上卻也溫順地應了下來,臨走之時,再度回頭看了看對峙着的兩兄弟。只覺得二人之間的氣氛,格外的非同尋常。
然而當她剛沿着回廊走出幾步後,便驟然聽聞裏面一聲巨響,似是什麽重重撞擊的聲音。
足下的步子遲疑片刻,蕭美娘終究還是回轉了身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回去。
步入院子的拱門,小心翼翼地朝裏面看去,卻被眼見所見震驚得驟然捂着了嘴。
便就在方才三人所在的地方,自己洞房花燭的房間外,兩道身影緊緊地交疊着,雙雙壓在窗畔。窗畔自內還透着暖黃的火光,映照之下,二人唇齒交纏的情形,便一覽無遺。
未及關上的門被風吹的不住地打開,閉合,打開,閉合,發出“吱呀”的聲音,在這靜谧的夜晚裏,顯得格外刺耳。
蕭美娘不敢再看,便就着捂嘴的動作,飛快地離開了。
這時,門邊的兩道身影才分了開來。
楊勇一拳打在楊廣的側臉上,力道之大,立刻便讓對方唇邊溢出了絲絲的血色。
楊廣退後一步,擡手在唇角沾了些血,放在眼下看了看,卻是并無所謂地笑道:“這顏色……倒也挺配今日大哥這身衣衫。”
楊勇眯眼看着他,眼光淩冽如道道冰淩。許久之後,才平複了因為方才重重變數而翻江倒海的情緒,寒聲道:“你分明只道他不曾走遠,故而才……”他沒有說下去,只是擡手在唇邊拭了拭。
楊廣仍是一臉滿不在乎,聳聳肩道:“哎,看來嫂子日後怕是要傷心了呢。”頓了頓,卻又笑了起來,“只不過,只包不住火,以她的身份和聰明,縱然不曾看見,很快也會明白今夜我和大哥……究竟發生了什麽。”
言及此,他的面色裏笑容依舊,眼底卻已然閃現出了點點陰鸷之色。
楊勇定定地看着他,卻依舊不曾明白,一切為何會如此。答應楊廣的條件交換之後,他不是不曾想過,對方會提出怎樣的或刁難或非分或無禮或利用的要求。
可他想到的從來只事關國事,事關爾虞我詐,事關皇位之争。卻從不曾想過,楊廣心中盤算的,竟會是這樣的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彼時他附在自己耳側提出的,竟會是這樣的一句話。
“我要……今夜的大哥。”
作者有話要說:我了割草,2廣意/淫大哥那段寫得我自己都無語了……我果然骨子裏還是一枚純潔的少女啊……遠目……以及,新婚之夜果然是作奸犯科的絕佳時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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