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零伍拾壹

☆、零伍拾壹

蘇州府府學安排接待他們的人這兩天也一直候着, 通訊不便就是這點不好, 無法得知具體的抵達時間,只能人一直這麽等。

把他們送到客棧安頓,學院長自然是不住這兒,他住友人家中,同行的師兄們都二三十歲了,自然不用擔憂, 唯獨對沈陵和湯鳴則叮囑了幾句。

坐了幾日的船,好不容易着陸了,真是一種踏實的感覺, 沈陵把床鋪給鋪好, 他讓方氏做了個類似睡袋的東西, 這樣可以隔髒, 出門在外肯定不可能什麽都帶着,客棧雖然都有, 但沈陵對衛生條件很不信任。

湯鳴則稱贊道:“這東西好, 我回去也讓我家裏給我做一個。”

沈陵道:“你哪裏用得上, 這回是特例,你日後出去肯定有仆人, 出行帶被褥。”

湯鳴則一想也是, 讪讪道:“以防萬一, 你真是,怎麽也不給我準備一件,陵弟, 我們還是不是好友了!”

“原以為你會帶你家小厮的,沒想到就你一個人。”想想在船上湯鳴則疊被子都不會樣子,沈陵感覺在當生活委員,顧了自己的事,還得照顧他。

湯鳴則還洋洋得意,道:“這回我可是和我爺爺父親都誇下口的,要自己出去走一回,我這麽大了也該一個人做些事了。爺爺和父親不少同年都在蘇州府,要我登門拜訪。”

沈陵重點都放在前半句,笑着說:“是該如此,一生裏頭是該有一回一個人出去走走的經歷,我本就想着等過兩年,我就四處走走,一是看看各地的民俗,增長見聞,二是游學,走訪各地的大儒,若是能早些中舉就更方便一些。”

中舉後有舉人的文書,去哪裏都能被優待幾分,見大儒都容易一些,有事甚至可以見當地官員。

“你一個人去肯定不成吧,你約我啊,我們兩一起還能有個伴。”湯鳴則越想越覺得不錯。

沈陵的确不會一個人獨自去,但帶上湯鳴則,他還是要好好考慮考慮的,翻了個白眼:“那個時候你都成親了。”

“我至少得再過三年才能成親。”湯鳴則郁悶地說道。

沈陵驚訝:“你不是早有未婚妻了嗎?”

他連未婚妻這詞都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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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鳴則在床上換了個姿勢,一條腿架起來:“我媳婦今年才十三,我岳家舍不得早嫁,原就說好等我束發之後再成親。”

沈陵算了算,再過三年,湯鳴則的确二十歲了,這個時代黃金成婚年齡是十六到十八,也是感謝穿越者皇帝,頒布律法,女性不得早于十六,漸漸形成了比以往朝代都要晚成婚的習俗。不過對于男性來說,二十多歲成親也是沒什麽的。

湯鳴則說道:“對了陵弟,該日你得陪我去拜見一下我岳家的大伯。”

“這,這不好吧?”沈陵遲疑道。

“我岳家的大伯在蘇州府任知州,哎,說實話,若我一人登門,我也犯怵,我一個人上岳家也不好意思。”湯鳴則撓撓頭。

沈陵想想也是,他岳家的大伯竟然是知州,正五品,這個年紀肯定還能再往上升,想想湯鳴則父輩,這一輩的差距家裏就差了一大截,也難怪湯鳴則這麽緊張了。

第一天來蘇州府,大家旅途勞累,也都歇息了,第二天早上,沈陵還是照常醒了,背了會兒書,大家陸陸續續起床後,決定出去吃早點,問了店家蘇州府什麽早點有名。

那掌櫃的得意地說道:“來咱們蘇州府怎麽能不吃面呢,不是我自誇,咱們蘇州府的面可是一絕,就咱們這街上,橋下有一家面館子,祖傳的手藝,開了很多年了。”

離得近,大家欣然前往,那家的面館子不大,人卻是不少,他們一群人一進來,這店立即就滿了。

沈陵吃過蘇式面,蘇州的面很細,奧竈面是專門的紅湯底,味道很鮮美,沈陵點了一碗熏魚面,是當地的特色,那魚炸過之後,外面是酥脆的。

“難怪叫龍須面,這面可真細。”

“湯底鮮美,絕!”

所有人都把這碗面都給吃光了,面館的老板笑得合不攏嘴,聽出他們是外地口音,用蘇州口音的官話和他們扯。

大家都聽得雲裏霧裏,勉強能搭上。

今日他們要去蘇州府的府學,一會兒肯定就得有人來接應了,吃過早飯就立即趕回去了。

他們代表了建康府府學的形象,大家在路上就紛紛說不能丢建康府的臉面,架子可得擺好了,連文會上,誰答什麽題都給想好了。

蘇州府府學也派了接待他們的人,一共兩個,一個昨日見過了,叫楊平,國字臉,有些矮,大家相互道了姓名認識了一番。

客棧離府學很近,穿過一條街就到了,蘇州府的府學據說前些年重修過,看着比建康府的府學好多了,他們羨慕在心底,面上可不能表現出來。

楊平帶他們參觀完府學,按照蘇州府的安排,讓他們自己選課聽講,楊平介紹了有什麽課,既然是游學,自然要感受一下蘇州府府學的夫子。

沈陵聽他講今日有什麽什麽課,腦袋也暈,忙說道:“楊兄,不若這樣吧,你把課都列出來,咱們這樣聽你說,我也不知有什麽課。”

說着沈陵就攤開一張紙,像寫表格一般,列好時間與課程名,楊平都報上來,新奇地看着他不同一般的書寫方式。

沈陵解說之後,大家就覺得這一張紙一目了然,什麽時間上什麽課,夫子姓什麽都清楚了。

“陵弟,這樣可真方便!這個法子好,一目了然!”沈陵被幾個師兄掄來掄去,非得拍拍他或者□□他才顯親近似的,沈陵郁悶地站到一邊。

楊平笑着稱贊道:“陵弟才思敏捷,這法子前所未見,卻是異常方便。”

沈陵不敢說是自創的,這就是簡單的表格,還是沒畫線的表格,用表格可以省略很多文字,他做實驗的時候一堆數據,如果沒有表格,全亂了套。他思忖着是不是以後可以寫一本書,把表格什麽的推廣一下。

“那下面幾日楊兄也可以告訴我們有什麽課,我們記在紙上就不用一直問你了,到時候我們每個人抄錄一份。”

楊平自然也想省力一些,欣然應允。

因為他們有十來個人,得分散了去,不然影響府學學生可就不好了。沈陵選了他不擅長的方面,蘇州府府學的設課和建康府不一樣,沈陵也期待有不一樣的體驗。

上午蘇州府府學的學院長見了他們,他們學院長這回是受蘇州府的學政邀請,所以學政也在場,沈陵可還記得自己當初考童生試的時候,見過一回的學政。

午餐時,學政就邀請他們一道去蘇州府最有名的酒樓,他們都是陪客,主要還是學政學院長他們,用餐時分了三桌,幾位大人一桌,他們也吃得放開些。

有的菜吃得慣有些菜卻吃不慣,蘇州府嗜甜,菜裏都會放些糖,那松鼠桂魚和糖醋排骨是一絕,盤子都給吃得幹幹淨淨,但有些菜實在是甜得受不了,尤其是有幾個師兄愛吃辣,菜都很清淡不說,甜了就膩。

沈陵原本口味就不重,他還吃到了在建康府都沒吃到的幾樣素菜,這個時節來恰好素菜多,大部分他還算吃得習慣,太甜的他也受不住。

果然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飲食習慣,沈陵原本不愛吃鴨的,但長在建康府,這繞不開的就是鴨,烤鴨鹽水鴨醬鴨鴨血粉絲,吃着吃着竟也喜歡上了。

下午他們就開始正式跟這蘇州府府學生一道上課了,下午沈陵選了文賦,據說這個夫子文賦的造詣很高,他提前到教室,和同窗們熟悉熟悉。

竟碰上比他還小的秀才,今年才十三歲。蘇州府府學的學生年紀層次雖然和建康府一樣,以二三十歲為主,不過十幾歲的少年多了一點。

每個府的文風大不相同,沈陵上文賦的時候就感受到蘇州府的文風是極盡柔婉的,類似于南宋婉約派,柔美得很,一種精雕細琢的美,他雖然寫不出這樣的賦,但也不妨礙他欣賞。

夫子講學的方式也大不相同,可能正是這種新奇,倒也刺激了他,讓他感受到久違的新鮮感,就像是吃久了肉的人,忽然吃上了一口青菜。

能學到一點點,沈陵就覺得這一趟游學是值得的。

上完一門課,他們私下裏也交流哪個夫子教得好,蘇州府的風氣和他們建康府的區別。

“蘇州府的文風偏好辭藻堆砌,以示錦繡,若是看多了,容易厭煩,但乍一看,卻是極為亮眼。”湯鳴則的點評得到了一致的認可。

“我今日上的律法課頗為生動,這夫子是有做過縣令的,熟讀律法斷得一手好案,致使後便被府學請來教律法,我聽後如同通了任督二脈。”

“那要是清輝兄在這兒肯定要天天蹲那兒去了。”

大家都笑了,調侃了幾句。

沈陵把他們說好的課都給記下來,明日便選這些課。雖說游學是一個月,但來回的路程就十日左右,中間還有沐修或者別的事,滿打滿算也就十幾天是真正讀書的日子。

來一趟蘇州府可不容易,可不能浪費,大家都是能上的課盡量都去上。上個幾日課,大家和蘇州府府學的人也都混了個臉熟,偶爾還能聚一塊探讨探讨問題。

第一個沐修日,沈陵陪湯鳴則上他岳家的大伯那兒,遞了名帖,沒等多久,就有小厮熱情地來迎接他們了。

“湯少爺,沈少爺,老爺還有一會兒才能回來,夫人在廳堂。”

沈陵之前就和湯鳴則提過的,早點遞名帖,這樣好讓對方有準備,這家夥竟然怕大伯,怕遞了之後就讓他住知州府邸,沈陵都好奇有這麽可怕嗎。

湯鳴則嘆了口氣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如今來了,湯鳴則面上是不顯,沈陵能感覺他的緊張。

進了廳堂,一個中年夫人坐上首,未語先笑,珠翠環繞,一身氣度雍容華貴,沈陵掃過一眼,便不多看。

他跟着湯鳴則一道行禮,王夫人道:“不用多禮不用多禮,鳴則怎麽來蘇州府也不提前和大伯說一聲,他今日恰好有些公務,得過一會兒。”

湯鳴則道:“我是跟随府學一道來游學的,剛到幾日,前幾日都在府學讀書,便不來打擾了。伯母,這是我的同窗,沈陵。”

王夫人擡了擡手,下人端上一碗湯似的東西,笑着說道:“陵哥兒是吧,真是俊秀,這般年紀就是秀才了?”

沈陵道:“也是湊巧,那一年的題對我胃口,不請自來打擾伯母了。”

“有什麽打擾的,我在府裏也沒什麽事兒。這是蘇州府的風俗,頭一回上門要吃的甜的,這是他們這兒甜湯,你們都喝一點。”

真是處處都是甜,沈陵嘗了嘗,還好沒有很甜,又多吃了兩口。

王夫人是個面面俱到的,即便和湯鳴則交談也不忘沈陵在,不讓他尴尬,沈陵意識到那些宮鬥劇也許不無道理,這些見過世面的女人可不簡單。

王夫人這個姓加上玲珑性子讓他不禁想起了王熙鳳,王夫人的出身不用想也應是和王家匹配的人家,嫁到王家做冢婦,自幼接受的教養便是如此,眼界氣度更不是普通婦人能比的。

中間王家的幾個孩子都過來見了一下面,來之前湯鳴則和他提過,王大人的嫡子都在京城讀書,他見到了除了嫡幼子起他的都是庶子,但從他們和王夫人交談中,好似并沒有想象中庶子和嫡母不相容的關系,當然就算不相容應該也不會在他面前表現。

聊了好一會兒,王大人回來了,聽到門口那腳步聲,湯鳴則幾乎是“唰”地一下站起來的,沈陵餘光窺視王夫人,王夫人用帕子捂嘴,恐怕也是在笑。

沈陵嘴角抽搐,聽過怕岳父的,沒聽過怕岳父的大伯。

王大人身材微胖,手縛于身後,面目肅然,走進來帶着一股風,銳眼所到之處,都不敢直視他,官威甚重。

“王伯父安。”

“見過王大人。”

王大人微微颔首,道:“你們跟我到書房來。”

沈陵和湯鳴則交換了一個眼神,湯鳴則視死如歸,沈陵都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将會面臨什麽。

跟着王大人到書房後,王大人坐下來,稍稍問候了幾句,然後就開始抽問題了?!沈陵驚愕,就見湯鳴則如臨大敵。

“這都不會,回去抄一下《中庸》,鳴則,書沒讀透徹。”

“這不會那不會,看來我得修書一封給你爺爺了。”

沈陵不同于湯鳴則的視死如歸,他非常的欣喜,難不成湯鳴則就是怕王大人問他功課?沈陵都嫉妒了,果然飽漢不知餓漢饑,這樣的機會多難得,他乘機問了好幾個之前沒有想明白的難題。

王大人待他肯定是不如湯鳴則熟稔,沒有讓他抄書怎麽的,若有沈陵也是樂意的,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

王大人出的題還挺刁鑽的,沈陵堪堪答上一半。

“多讀些詩集文集,先從模仿運筆開始,學任何東西,一開始都是模仿,掌握規律後便能運用自如。”王大人提點道。

沈陵一個勁地點頭:“學生受教了。”

王大人似乎是過足了教人的瘾,抿口茶,擡擡眼皮看面前兩個反應截然不同的少年,一個垂頭喪氣,一個精神奕奕,似乎還等他抽題。

“想來你們今日應該也是無事,這樣吧,幫我做點事兒,這些案錄都幫我。”王大人指了指他們身後的箱子。

湯鳴則忙道:“好的,伯父。”

反正只要不抽他題目就成了,大伯府真是太可怕了。

沈陵站他身邊都能聽到那松口氣的呼氣聲。

那一箱子不僅有案錄,還有一些下面縣遞上來的公文,想來應該不是重要的內容,所以讓他們一下就可以收起來了,不然也不會讓他們來做,他們不光要,有些還要抄錄。

王大人在一旁處理公務,他們坐旁邊的小書案,一人一邊,說好了怎麽弄,先出來,有些需要抄錄的,單獨拿出來。

沈陵拿到了一份公文,數據比較多,一大堆文字,看得眼花缭亂,沈陵想到了前幾日用到的表格,如果用表格就清楚多的,沈陵擡頭看了看王大人,有些糾結。

湯鳴則側目:“怎麽了?”

沈陵收回視線:“沒事,就是在想能不能看着簡便一些。”

“這些都是沒什麽用的,你跟着抄一抄就成,伯父只是怕不時之需,以作備用,一般不會看的。”湯鳴則小聲道。

既然如此,沈陵想,那他不若就做成表格的樣式,敘述性的文字寫上方,下邊的數字都列成表格,原本慢慢一長串的文字,這樣一來便清晰了。

當日他們在知州府用了午膳,王大人身有要務,不可能一直接待他們。

傍晚,王大人回書房繼續處理公務,看到案桌上今日讓兩小兒的,不禁笑了笑,鳴則還是這麽怕他,倒是他那友人,很是歡喜,還是有識貨人的。

王大人看了看字跡,鳴則的字他還是認識的,自幼看着他大的,鳴則的字沒有這樣的力道,看來是另外一個孩子寫的,這個年紀的确難得,王大人翻了翻,忽然發現一張有些特別的,這怎麽抄錄的?

王大人抽出那一張,皺起眉頭,這零零散散的,怎麽個回事,他細細瞧來,眉頭慢慢松開來。

“妙啊!”

作者有話要說:  原本是想二更合一,發現打不到六千字,明天繼續肥更。

感謝在-零貳-:貳拾伍:-零貳-:伍拾貳:零肆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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