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血夜驚情(十八)
“啪啪啪。”
一陣輕輕的鼓掌聲吸引了楚陽冰的注意,他回頭看向城堡。城堡高出吐出的浮窗上,卡帕多西亞伯爵坐在那裏,淩亂柔軟的發披在他身上,他似乎剛從漫長的沉睡中醒來。迷蒙的眼中映着夕陽的光,波瀾潋滟,給人深情熱烈的錯覺。
卡帕多西亞伯爵顯然是看了一場好戲,他卻并沒有對楚陽冰勒死他的穿在木樁上的奸細有什麽不滿,他臉上全然是欣賞的笑意。
楚陽冰仰着頭,閉上眼忽然笑了。
他真的弄不懂這個故事,也弄不懂卡帕多西亞伯爵。
從故事開始到現在,卡帕多西亞伯爵都在盡職盡責的演繹他的身份,他是冷血的吸血鬼、是殘暴的伯爵、是兇名遠揚的騎士。
他在天幕黑暗中踩着燭火與鐘聲出場,又在繁華落盡後帶着某位貴女離去。
他在舞會上狂笑,在晚宴上假作紳士。
他明明是故事中的人,所作所為卻偏偏像是個看戲人。
現在回想之前的幾天,可能早在舞會上戴安娜穿着紅舞鞋不斷舞蹈的時候,卡帕多西亞伯爵應該就看出了瑪麗對他們的殺機。
可他沒有阻止,甚至推波助瀾。
他看着這些少女一個個死去,看着摻雜着鮮血和絕望的慘劇在他面前不斷上演。
他殘暴、嗜血、冷漠卻又給人深情、彬彬有禮的錯覺。
他果然是個怪物!
楚陽冰睜眼俯身折斷一只玫瑰,拿着它搖搖對着卡帕多西亞伯爵。
“卡帕多西亞伯爵,以玫瑰的名義,我可以與你共度此夜嗎?”
楚陽冰現在渾身是傷渾身是血,反正晚宴上被邀請的人一定是他,他何不主動出擊,他受夠了被動跟着故事與規則走的無力感!
今夜!就是今夜!
莉莉絲和薇薇安已經得知了瑪麗和她的女仆的身份,今夜他們或許就會動手。
楚陽冰相信他們,他邀請伯爵,如果莉莉絲和薇薇安成功殺了瑪麗和她的女仆們,他可以活過今晚。如果莉莉絲和薇薇安失敗了,今晚會下到刑室的也是他!他可以為他們多争取一夜的時間。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 卡帕多西亞伯爵眼含笑意,轉身離去,“期待夜晚與您相會。”
卡帕多西亞伯爵進去後,楚陽冰快速折下紅玫瑰,将這些玫瑰帶給了等待他的管家。
“辛苦您了,愛麗絲小姐。”管家鞠躬行禮,“您還有一點時間去準備晚宴。”
楚陽冰點了點頭,他快速返回房間,找出一些幹淨的裙子當做抹布清理血跡和傷口。然後将裙子撕成布條充作繃帶,當然他不會忘換一條新的裙子穿好。
楚陽冰處理完一切,他回頭看了一眼梳妝臺上的圓鏡。躍動的燭火下,圓鏡中的人也在與他對視。
他推開門,頭也不回的離去。
這是第六晚的晚宴,卡帕多西亞伯爵踩着燭火與鐘聲出現在宴會場。
這場名存實亡的晚宴,參加的人各有心思。
瑪麗坐在一旁,黑紗下的面容恢複了往昔的冶豔和美麗,顯然第五晚瑪利亞的血将青春帶回了她身上。
瑪麗貪婪而陰毒的目光刮過還莉莉絲、薇薇安和楚陽冰。
莉莉絲嘴角噙着笑,手中的餐刀紮入帶血的牛排中,刀具與瓷器切割過程中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薇薇安不動聲色将燭臺端到自己面前,一個個吹熄。
楚陽冰将兩人的舉動收入眼中,這是無疑莉莉絲和薇薇安發出的一種訊號。
瑪麗的女仆們曾經被視為女巫而被枭首,屍體被穿在木樁上火焚,而瑪麗本人則被關進沒有一絲光線的城堡內死去。想要讓這些不知為何還停留在人世的怪物們重回墳墓,可能的辦法就是嘗試着讓她們以同樣的方式再次死去!
楚陽冰和莉莉絲、薇薇安對視了一下,三人互相确定了各自的意圖。
各懷心思的晚宴進行到到尾聲,卡帕多西亞伯爵站起身,他手中還帶着一束玫瑰,楚陽冰認出那束玫瑰是他剛剛從花園中摘回來的。
卡帕多西亞伯爵看着楚陽冰,目光熾熱如火舌般舔過楚陽冰的身體。
那種感覺,楚陽冰很難形容。如果真的要講,大概就像是燃燒的冰湖。
将火油傾倒入冰冷的湖水中,火油不與冰水相融,它會浮于水的表面随水流動,充斥整個湖面。此時只需抛出一根火柴,就可以點燃整個湖泊。騰起的火焰甚至可以随水流動燃燒,而沸騰的表象之下是暗流湧動的冷水。
楚陽冰覺得自己就是那根被抛出的火柴,卡帕多西亞伯爵的雙眼就是被點燃的冰湖。
卡帕多西亞将那束玫瑰獻予楚陽冰,他說:“以玫瑰的名義,今夜我将與你共度。”
楚陽冰接過那束玫瑰,單手抱在胸前,另一只手被卡帕多西亞伯爵托起,随着他的動作站起身,在他的引導下一步步離開主宴會場。
楚陽冰不知道其他人在被邀請時的感受是什麽樣的,反正他的心跳越來越快,血液快速流動,因為恐懼,整個身體都處于應激狀态。
無論之前說的多好聽,見識過什麽,當事情真正輪到自己的時候你不可能不恐懼。
卡帕多西亞伯爵牽着他的手很冰,楚陽冰握着他的手如同摸着屍體,卡帕多西亞也确實算是屍體。
他的心髒早已不再跳動,他的身體早已不再溫暖,他的呼吸早已停止,從無法計數的年歲之前,他就已經舍棄陽光,于黑夜中得到另一種意義上的永生。
楚陽冰跟在卡帕多西亞伯爵半步之後,側頭看着他的背影。
他們走過漫長迤逦的走廊,踏過旋轉盛放的樓梯,一路來到卡帕多西亞伯爵的房間。卡帕多西亞伯爵帶着楚陽冰推門而入,更宏大而華麗的空間展示在楚陽冰面前。卡帕多西亞的房間中只有牆壁上被雕刻成少女玉手的燭臺承托着瑩瑩燭火,那點燭火在更大的、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是那麽薄弱而可憐。
因為光線太暗,楚陽冰完全看不清房間的全貌。
房間一側擺放着一把單人高背椅,不過那把與其稱之為椅子,不如說是卡帕多西亞伯爵的王座。
卡帕多西亞伯爵松開楚陽冰走過去坐下,然後伸出手對楚陽冰說:“過來,愛麗絲。”
楚陽冰心猛地一跳,試探着走到卡帕多西亞伯爵的面前。
“來,到我身邊來。”
楚陽冰走到他身邊,順着他的動作跪坐到他腳邊。他今晚穿了一身白色的花嫁禮裙,純白的裙擺攤開在猩紅的天鵝絨地毯上,他像一只潔白柔軟的鶴落于血泊中。
卡帕多西亞伯爵的手搭在他頭上,順着柔軟的發絲滑到他臉上。
“你是不是在想我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邀請貴女來到我的城堡?又為何看着瑪麗用你們的血保住自己的青春?”
楚陽冰仰頭看向他,偌大空曠的房間內,卡帕多西亞伯爵的面容混沌不清。
卡帕多西亞伯爵撫在楚陽冰臉上的手指輕輕滑動,冷玉一樣的指尖觸摸着楚陽冰柔軟的肌膚。
“多麽漫長而孤獨的夜,多麽無聊而可笑的故事。”
黑暗中,卡帕多西亞伯爵眼中輕浮狂熱的情愫盡皆退去,一點猩紅的光乍然顯露。他端坐在自己的王座上,卸下所有的僞裝,露出屬于吸血鬼伯爵的冷峻。他從來就不是什麽彬彬有禮的紳士,一切的一切都是獵食者獨具欺騙性的僞裝。
在一片混沌中,卡帕多西亞掐住楚陽冰的下巴,強迫楚陽冰擡頭看向自己。
“你、我……誰不是按部就班?誰不是傀儡?誰不是任人安排呢?”
楚陽冰看向他,有些不理解他的話。
什麽意思?他什麽意思?
看着楚陽冰震驚疑惑的臉,卡帕多西亞卻忽然狂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癫狂的笑聲回蕩在這房間中,楚陽冰卻從中聽出了一種莫名的悲傷。
笑夠了,卡帕多西亞伯爵裂開他鮮豔的唇,露出裏面森白的獠牙,他用詠嘆一樣的語調說:“我是傷口,又是刀鋒;我是死囚,又是屠夫。”
楚陽冰整個人忽然被莫大的恐懼攥住,怎麽會?卡帕多西亞伯爵怎麽會知道《驚悚之書》上到底寫了些什麽?卡帕多西亞伯爵到底知道什麽?不,或者說,他到底知道多少?
自到城堡來關于卡帕多西亞伯爵的一幕幕在他腦海中回放,他踩着鐘聲與燭火在夜晚姍姍來遲,他端坐于一側冷眼旁觀,他只是在需要他時做出邀請,在邀請結束後放任‘貴女’踏入瑪麗的血腥陷阱。
他看了一幕幕好戲,可他諷刺的是他自己也是戲中人。
卡帕多西亞伯爵掐在楚陽冰臉上的手忽然用力,楚陽冰被迫挺直脊背、伸長脖頸。
卡帕多西伯爵俯身,森白尖銳的獠牙頂在楚陽冰脖頸的動脈上,要害被利器頂住的恐懼席卷了楚陽冰的內心。他開始控制不住的發抖,皮膚上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挺直的背脊幾乎用力到快斷掉。
卡帕多西亞伯爵卻沒有立刻動作,而是輕柔地問:“怕嗎?”
楚陽冰繃直的脖頸上軟骨突出,他張大了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喉結上下滾動,他最後還是說:“怕。”
十九、二十,還有兩章這個故事就結束,而且一定要二十章結束,因為我強迫症真的超嚴重,不是整數的話會難受死。今天放假去玩了一整天,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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