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導演18

第018章 導演18

“家人們大家好, 我是你們的主播君君~”

“君君抽到了姜導的電影票哦,是不是很幸運呢?”電影放映之前,穿着漂亮小裙子的李俊大打開直播間, 向網友們打招呼。

雖然光線很暗,網友們還是看到了周圍的擔架, 還有外面的醫護人員。

【醫護人員也來看電影?】

【擔架都準備上了, 這也太誇張了哈哈哈】

【要是咱們也能跟着主播一起看電影就好了】

“放電影的時候不能直播, 不過可以讓大家和我一起看看大屏幕……”

李俊大調轉鏡頭方向,對準正前方的巨幕。

影院忽然一暗,屏幕上出現一行字——

【本片含有危險情節,請勿模仿】

一時間, 不止直播間的網友笑了,現場的觀衆也笑了, 整個影院裏都是快活的空氣。現在都什麽年代了, 他們又不是傻子,怎麽會模仿危險情節?

【讓我康康,有多危險!】

【最迷人的最危險,我就喜歡危險的東西!】

【君君害不害怕, 要不要我們陪你?】

“确實有點害怕, 我對姜導有信心。”

“看完電影之後,再告訴大家我的感受吧。”

“馬上就要開始放映了, 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李俊大向網友們甜甜道別, 關掉直播間。作為祭祀事件的親歷者, 他對姜予安有種奇異的信賴感。他相信這部電影一定不會讓人失望。

電影正式開始,與其他電影不同的是這部電影開場異常簡潔, 沒有廣告,只有官方的标識。

随着“我是大導演”五個字從屏幕上隐去, 電影正式拉開序幕——

雨聲淅淅瀝瀝,似乎有人在刨土挖地。

“近日,本市一家珠寶店被盜,損失高達數千萬……”在新聞播報聲中,那四人挖得更加起勁。

“終于埋好了,這麽隐蔽的地方,肯定不會有人發現。”為首的老大信誓旦旦。

“等這件事的風頭過去,咱們就拿出來分了,去外地生活。”

“再蓋點葉子,把這塊地遮掩一下……”

“夠了夠了,完全看不出來下面藏了東西……”

四人議論着,十分謹慎地将他們從珠寶店裏偷來的黃金埋好,直到再也看不出破綻,這才離開。

他們走遠,然後走到一處地勢較高的地方,觀察之前的藏寶地。老大甚至架起望遠鏡:“等我觀察觀察,看看有沒有意外情況,确定萬無一失再下山……”

雨越來越大,他們有些狼狽,正打算離去,忽然老大用望遠鏡看到雨中有人扛着什麽重物,四處物色,最後将重物丢在之前他們埋黃金的地方。

“不錯,是個隐蔽的地方……”

随着鏡頭拉近,林文傑的臉出現在鏡頭前。他扛着一具屍體,将屍體粗暴丢到地上。那具屍體只露出半張蒼白的側臉,像是姜予安,但又看不真切。

林文傑開始挖坑,他選擇的位置,恰好在黃金正上方,鏡頭在這裏戛然而止。

*

影院響起一陣笑聲,本以為是恐怖片,沒想到還有這種有趣的片段,真的太好玩了。

四個小偷好會選地方,有種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覺。

笑過之後,轉場開始——

朱紅的寺牆在雨中變成暗色,殿外雕像陰森潛伏,仿佛随時會擇人而噬。殿中,一尊泥像坐在神龛裏,臉上帶着古怪的微笑。

林文傑同樣露出微笑,弧度與泥像有些相似:“如願佛很靈的,只要付出代價,就能如願以償。”

“我的心願是當上大導演。”

“姜予安,你有什麽心願嗎?”

“我的心願是……”

姜予安緩緩擡頭,看着高臺上的泥像,眼瞳漆黑深沉:“希望如願佛……赴死而已。”

他聲音輕而緩,卻帶着一股詭異淩厲的決然。

林文傑露出嘲諷的笑,對姜予安的心願不屑一顧。遲滞的弦聲響起,命運的弦在這一刻被緩緩拉動,拖出沉重的長音。

林文傑點燃神龛旁的古燈,輕煙缭繞,姜予安失去行動能力,被當作祭品,祭獻給如願佛。

“我要得到姜予安的靈感。”林文傑眼中沒有虔誠,只有無盡貪欲。

泥像緩緩擡手,落在他頭頂,随着泥漿灌入,林文傑眼睛亮起,露出近乎癫狂又感動的笑:“我開竅了……我開竅了……我終于開竅了……”

他笑着,幾乎不能自控,手舞足蹈,那種得償所願的驚喜和狂熱,浸染了每一個人。

失去聲息的姜予安,仍然注視着他。

被祭祀抽空血肉魂魄,他像張被掏空的人皮。靜默,冰冷,空洞。

那一瞬,所有觀衆都生出頭皮發麻的感覺。但他們又下意識安慰自己,演的,假的,都是劇本,瞬間沒那麽害怕了。

随着林文傑離開,殿門關上。

神龛之中,泥像面帶慈和的笑容。

姜予安最終消失在慢慢合攏的門縫中。

接下來,像一場酣暢淋漓又華麗詭怖的交響樂,姜予安死而複生,林文傑再次行兇……兩人因抄襲事件交鋒,暗流洶湧。

直到姜予安從高樓墜下,所有人都聽到了長弦崩斷的聲音,這一刻,他好像掙脫了命運的弦,整個畫面都多了新的生機。

雲霧缭繞的傍晚,如願寺又下起雨。

四人在上山過程中遇到姜予安,接下來的情節,充滿喜劇效果,稍稍沖淡了恐怖的氛圍,觀衆們偶爾會輕笑出聲。

四人被操控之後,四肢僵硬得像剛裝上去的,艱難挖出黃金,重新埋進去,然後淪為祭品。

林文傑在泥像前祈求姜予安死徹底一點,代價不夠。而且他心心念念的姜予安,就站在他身後。

宣傳片中的經典畫面終于到了!

林文傑祈願之際,泥像傾身,看似在傾聽信徒的心願,其實貼近林文傑的身體,直接融了進去。

哪怕之前看過宣傳片的這一幕,真正出現在大熒幕上的時候,仍然讓人全身發毛。

林文傑脊背微彎,背上背着一大團重物,像壓了千斤重擔,連雙腿都在顫抖。

很快,這團重物就融進了他的身體,林文傑像一個被随意揉捏的玩偶,毫無抵抗之力。

這是一個緩慢而煎熬的過程。

他一層一層的融化……

這一刻,所有觀衆都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畫面中的所有細節都被深深印在了腦子裏,但他們不想再看這一幕了,想快進,想跳過……那種身體被泥灌滿、血肉一層層剝落的感覺,太真實了。

但下一幕,未必比現在的煎熬更好。

林文傑融化着走向姜予安,臉上的笑容與泥像如出一轍,連眼珠都漸漸變成兩個泥球。

這張正在融化的臉越貼越近,觀衆們下意識後仰,哪怕閉上眼睛,畫面仍然清晰可見。

透過這張臉上石灰色的眼睛,他們恍惚間看到一幅宏遠遼闊的景象——

在無盡泥沼之中,灰白霧氣彌漫,一尊難以形容的恐怖存在長眠于此。

祂全身的血肉不斷化為爛泥,往下墜落,下方無數泥偶信徒跪拜,張口去接神的賜予。

祂身軀上長滿無數眼睛,其中一只睜着,冰冷的灰色瞳孔倒映出古寺中正在發生的一切,倒映出電影院裏的衆人。

祂的瞳孔清晰映照出電影院中的景象,并不是影片拍攝故意營造的效果,映出的是現在的實景,随觀衆的動作而動。凝視沼澤的人,沼澤也在凝視你。

這一瞬,觀衆們連思維都變得凝滞起來。

那種生命本質相差太大帶來的顫栗感,直接讓一些承受能力比較低的人失去意識,癱軟在椅子上之後,迅速被擔架帶走。

剩下的人下意識松了口氣,應該快結束了……

随即,就生出一種陷入泥沼的感覺。

與之前圍觀林文傑被附體不同,這次被附體的是姜予安,他們成為第一視角的體驗者。

在恐怖存在的注視之下,一股龐大的力量降臨,冰冷、混沌、陰暗、扭曲……幾乎是瞬間,就會将這具軀體改造成神像。

無法抵抗,無法逃脫。如同一只螞蟻,遇到想碾死它的巨人,無論如何都逃不出祂的封鎖。

在徹底被改造之前,身體開始瘋狂吸收那股力量,争分奪秒般,有種令人牙齒打顫的拉扯感。

像一縷脆弱的蛛絲,随時有可能在兩股互相作用的力之間繃斷。空蕩蕩的神龛,正在等一尊新的神像。

觀影者的意識被卷在這股争端中,親身體驗被邪神奪舍的第一視角,想暈倒都做不到,介于死與活之間,被迫清醒體驗全程。

“咯咯咯……”

不止一處傳來牙齒打顫的聲音,留在觀影席上的身體處于一種極度驚恐的狀态,精神極限被打開,冷汗淋漓,顫栗不已。

再漫長的折磨都有盡頭,奪舍終于結束。

觀影者無法判斷這具軀體是屬于邪神,還是屬于姜予安,或者屬于他自己,連意識都混沌起來。

落雷如雨,整個古寺在轟然墜落的暴戾的雷霆之下倒塌,變成一片廢墟。

天穹之上,一道視線自上而下俯瞰——

看着寺中唯一站立的人……

或許稱他為“人”不太合适。

白骨潔淨如玉,其間生出無數繁花,片片光羽織成一件道袍,有種超脫塵世的仙靈之氣。

祂的面容有種奇異的神性,鐘天地之靈秀,卻讓人無法銘記,低垂的眼眸似悲憫,又似對衆生深陷苦海的漠視。

想呼喚祂的尊名,獻上信仰,卻不可得。

祂就在眼前,又似身處雲端,遙不可及。

這一幕深深印在所有人心中,人類有對美學的本能追求,連靈魂都會因“美”而欣悅。

那是難以用語言描述的瑰麗,連每個細胞都在發出喜悅的歡鳴。

來自天穹上的凝視,有種冰冷的審視感。

祂注視着在一片廢墟之中生出的新神,如此醒目,如此明亮。

祂的瞳孔淨如一片琉璃海,無畏無懼,與天穹之上的灰瞳對望,無形交鋒,歸于靜寂。

這一刻,視角自然而然過渡,觀衆們得以用姜予安的眼睛,看到龐大的灰瞳消散。

坍塌的古寺裏,神龛空蕩蕩的。

那尊靜坐高臺的泥像已經四分五裂。

姜予安站在神龛之前,第一次被獻祭前的話音在整座古寺裏回蕩:“我的心願是……希望如願佛……赴死……”

這一刻,兩個不同時期的姜予安遙相對視,命運的環在此刻首尾相連。

第一個姜予安為故事拉開序幕,第二個姜予安讓故事攀上高潮,又華麗落幕。

真正的“導演”,是主導、編寫命運的人。

而林文傑,只不過是故事裏的一個小醜角色。随着這一場戲落幕,他變成一灘爛泥,無人問津。

姜予安從古寺離開,籠罩在這裏的詭域緩緩消散,大殿裏的咀嚼聲低沉下去。

不知何時,神龛之中多了一尊新的神像,面容隐沒在昏暗的光線下,古寺漸漸生出磚瓦……

【遠離違法教派,保障生命安全】

【危險情節,請勿模仿】

【身體如有不适,請聯系醫護人員】

【需要幹淨衣物,請向影院工作人員求助】

影院重新亮起,大熒幕上,一行行告示出現。

放映之前還輕松快樂的觀衆們癱在椅子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流。

一副副擔架往外擡,像極了事故現場。其實,他們除了身體透支,沒有太大負面影響。

雖然是第一場點映,但影片真正上映之前,監察局的成員已經反複測試過好多回,确保影片不會對身體造成危害,才抽取觀衆充當真實反饋者。

李俊大經歷過真正的祭祀,精神抗性要比普通觀衆強,仍然臉色蒼白,心髒砰砰跳動,久久沒有平複下來。

他想給等着自己直播的網友們說一聲,今天狀态不是很好,不用等了,然而手不停發抖,誤觸,直接把直播給打開了——

哪怕他化了精致漂亮的妝,粉絲們也能看出他的蒼白虛弱,短短一個半小時,像被吸幹了精氣。

【沒看錯吧……剛剛君君都不是這樣的啊】

【君君是不是生病了?看起來好沒精神】

“我沒事……”李俊大哽咽起來,就是再次被電影喚起了心中的恐懼,他差一點就變成林文傑了。如果不是姜予安取代了原來的泥像,他也會變成爛泥中的一團。

【不要諱疾忌醫,你看起來不像沒事的樣子】

【草!你後面有人被擔架擡走了,不會死人了吧!!!】

【要不你也叫個擔架吧,身體要緊】

李俊大費勁往後看,果然有人被擔架擡走了。

他還沒到那個程度:“我緩緩就好……”

有工作人員給他們發了能量飲料,喝了幾口之後,李俊大緩了好幾分鐘,才漸漸恢複氣力。

其他觀衆也從電影的精神影響中掙脫出來,終于能發出聲音:

“我想曬太陽……讓我出去曬曬……”

“曬太陽能驅邪,把我也擡出去曬曬……”

李俊大舉手:“還有我,我也想……”

沈星會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但無法滿足他們想曬太陽的願望:“很遺憾,現在是晚上,沒有太陽。”

“嗚嗚嗚……”觀衆們悲從中來,嗚聲一片。

【這是真的嗎?沒有演我吧】

【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電影真實質量怎麽樣,騙不了人的】

【剛剛他們還不是這樣的,現在像被榨幹了】

【第一次看到霜打茄子的對比效果圖】

【我好想看啊,什麽時候能抽到我!】

“未來大家都有機會看到的,真的很精彩。”

“代入感很強,我保證大家絕對不會失望。”

李俊大簡單和粉絲互動幾句,就與她們道別,把直播關了。他打算回去之後,好好做一個安利的視頻,為姜導宣傳新電影。

姜導的電影一定能火爆全國,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他有幸作為第一批觀影者,要用自己的力量,為姜導的電影事業添磚加瓦。

哪怕直播間關了,這件事仍然在網絡上引發了大量的關注。所有人都在好奇電影到底有多恐怖,才能在短短一個半小時之內,把人摧殘成這樣。

李俊大直播間的截圖,被人做成對比圖。

開始放映前:輕松快樂,笑容滿面

結束放映後:蒼白虛弱,汗流浃背

直播時,還有擡着擔架的醫護人員從他身後經過,更讓人好奇心爆炸,不會真的有人暈倒了吧?或者,直接有人吓死了?

#《我是大導演》今日點映#

#姜導新電影吓死觀衆【圖片】#

第二個熱搜配圖正是擔架被擡出去的樣子,上面躺着一個觀衆,生死不知,看起來頗為嚴重。

【真有這麽恐怖嗎?草,怎麽有人死了】

【只看恐怖片應該不至于,應該是突發急症】

【你們這些魔鬼,萬一人沒死呢?】

【可能在搶救吧……】

“姜導,有人在網上造謠,說有觀衆在觀影過程中直接被吓死了。”立刻有監察局的成員舉着手機,送到姜予安面前。

“去澄清一下。”姜予安無言以對。雖然現在這一版影片沖擊力很大,但絕不會致死,最多讓人短暫昏厥,稍作休息就會自行蘇醒。

很快《我是大導演》的官方賬號就在熱搜下回複:【該觀衆健康狀況良好,已恢複意識。】

同時,還發了那位觀衆從擔架上坐起的圖片,觀衆的臉被擋得嚴嚴實實,但看得出來,是同一個人,衣服都還是同一身。

雖然澄清了這一場烏龍,這件事的相關熱度卻沒有退下去,反而更讓人好奇正片的內容。

然而,電影正式上映的時間都沒定下來,讓人等得抓耳撓腮。點映場次很少,等輪到他們,不知道是哪個猴年馬月。

【求求了,早點上映吧】

【不得不說,這一波營銷屬實是到位了】

【如果點映抽到我,信女願一餐茹素!】

【要是能抽到我,讓我開豪車住別墅也願意】

“等觀影反饋出來,沒有什麽大的問題,就可以正式上映了。”

“真期待大家走進電影院的那一天啊……”

監察局的成員們為曾經大言不慚的自己感到羞愧,他們放言讓姜導多剪點恐怖橋段,不必顧忌他們的承受能力,于是有了現在這個版本。

現在每條溫馨提示,都是他們的血淚史。

他們不止要保證觀衆的生命安全,還要負責後續反饋,一邊給觀衆發放小禮物,一邊分發【觀影體驗問卷】。

“我們對影片效果想做一個調查,填寫問卷送小禮物,有意向可以舉手。”

【01】對本次影片滿意程度?

【02】對本次影片恐怖程度的評價是?

【03】是否需要降低影片恐怖程度?

【04】您認為需要删減的鏡頭是?

【05】是否有二次觀影的意向?

……

最後一欄是【意見欄】,可以自由填寫。

幾乎在場的觀衆都選擇了填寫問卷,他們真的很需要小禮物,裏面有紙巾、糖果,還有護身符。

不知道護身符有沒有效果,但光是看着,就讓人充滿安全感,心中也跟着平和起來。

等問卷調查結束,距離電影放完已經過去了半小時,裏面的觀衆才慢吞吞走出來,步态蹒跚,走一步,顫三顫。

“官方在測試什麽新的觀影技術嗎?”

“體驗感好強……我現在和爛泥有什麽區別?”

“腦子空空的……身體也被掏空了。”

“我就知道免費體檢遲早要付出代價……”

“二次觀影那裏,你們填的什麽啊?”

這個問題一出,衆人都沉默了,這個問題讓他們開始懷疑自己的屬性,是不是有點m。

臨近尾聲那裏,每一幀畫面都在提高衆人的精神阈值。明明恐懼到了極點,再也不想面對……等他們出來,又生出再看一眼的沖動。

可能是因為,哪怕恐懼,有些畫面也足夠瑰麗,讓人一眼萬年,永生銘記,而且他們還有不少細節沒看懂。

“你們說,姜導他真的還活着嗎?”

“不知道,可能我二刷之後就懂了。”

“要不咱們拉個群吧,回去繼續在群裏聊……”

關于電影劇情,他們有太多要聊的東西,因為有了相同的經歷,彼此間有種共同患難的親近感。

觀衆們漸漸散去,走路仍然虛浮,像在漂移。因為獨特的走路姿态,吸引了不少路人。他們看起來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臉色蒼白,大汗淋漓,問起就是看了姜導的新電影。

“我要買電影票!”

“我也要,給我一張!”

“不好意思,目前還在點映階段,随機抽取觀衆發放觀影名額,想看電影的話可以先預約哦~”

影院門口的對話聲漸漸遠去,姜予安推着原相離的輪椅,兩人一起回監察局。

電影第一次面向觀衆放映,為了防止出現意外狀況,兩人都在現場。好在大部分觀衆狀态穩定,除了看完有些脫力,其他都還好。

至于那些提前暈厥的觀衆,承受上限較低,昏迷是一種源自本能的自我保護,休息會兒就好了。

從電影成片出來之後,每一次放映,姜予安都會收到大量心動值,這次也不例外。如果全國同步上映,收割的心動值難以計量。

“放映效果很好,接下來我會根據觀衆的反饋,增加點映場次,盡快讓影片正式上映。”

“這段時間你可以在家休息,或者和我一起去監察局。”原相離提議道。

姜予安應了一聲,打算去監察局,他要找記錄姜千瀾遇害一案的卷宗,繼續尋找她失蹤的頭顱。

抄襲一事已經解決,觀衆早晚會發現所謂的電影畫面是真實事件。原主留在林家那份手稿已經讓人取回來了,根據字跡可以鑒定出書寫的大致時間,再加上電影內容,足以洗清被潑在原主身上的污水。

姜予安:“我想知道你說的【佛母案】。”

“很抱歉,關于她遇害的真相,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原相離找出厚厚一沓文件,放在桌上,“當年的事件有些複雜,你慢慢看吧。”

姜予安打開文檔,慢慢往後翻——

【佛母案】

編號:009

起因:《觀音相》病态狂熱事件

結果:影片封存,信徒死亡1164人

《觀音相》是姜千瀾生前拍攝的最後一部影片,講述的是一座觀音石像的故事。

20世紀30年代初,一級文物“觀音像”出土。

那是一尊觀音雕像的頭顱,被人從脖頸處整齊割下,歷經千年,色彩妍麗,恍如真人,觀音臉頰上微有破損,如同淚痕。

被發現的時候,觀音頭顱在一具白骨懷裏,經檢驗,白骨為青年男性,周圍還有數具白骨,根據骨骼形态,可以看出他們曾經爆發過激烈的沖突。

令人遺憾的是,挖掘者只找到了被割下的頭顱,始終沒有找到佛像的身體。

後來,有人根據野史傳說,寫下關于“觀音像”的故事,幾經雕琢,《觀音相》劇本初成,但始終沒有出現合适的女主演,直到姜千瀾出現。

姜千瀾容貌姝麗,氣質帶着一股獨特的禪意,當她塗上石粉,盤坐蓮臺,便有種佛母臨塵之感。

這部電影帶着靈異、輪回元素,姜千瀾飾演其中的女主,同時飾演觀音石像。

電影上映之後,十分火爆。随着電影票房不斷上升,出現了一些狂熱的影迷。他們病态虔誠,在家中供奉姜千瀾的同款佛像,并去尋找姜千瀾,跪拜上香,堅信她是菩薩轉世。

姜千瀾不勝其擾,和那些信徒爆發了尖銳的沖突。信徒認為她亵渎了觀音,不配和觀音有一張相同的臉,将她綁架,想通過獻祭讓她變成真正的觀音。

很快,姜千瀾被救出來,宣布息影,治療心理疾病。不久後,她在家中離奇死亡,頭顱不翼而飛,那些信徒也因為各種意外,陸續死亡。

事件到此為止,《觀音相》全網禁播,只有監察局還留有底片。

多年追查,原相離發現劇組、投資商、信徒背後有一張網,那些人和如願佛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這些幕後之人屬于同一個勢力——明光會,而姜千瀾扮演的觀音像,是明光會為邪神降臨準備的容器,他們稱姜千瀾為“佛母”。

姜千瀾死于神秘儀式,具體發生了什麽,無從得知,唯一能肯定的是,她并不完全受明光會控制。

“這次祭祀又是明光會組織的,只有幾個底層角色,沒有提供太多有效信息。”

“我猜測林文傑對你下手可能有明光會高層的授意,這是一場試探。”

“我明白了。”姜予安不知道原主是否猜到了這一切,正如影片中那樣,原主是主導命運的人,絕不可能心甘情願死在林文傑的獻祭之中。

系統會将他送到平行世界瀕臨死亡的身體之中,這一切,像是原主處心積慮的接引。

原主的心願一目了然,姜千瀾的狀态看起來不太好,她石質化的程度很高,如果徹底變成石像,或許就是明光會所求的“佛母”。

姜予安問:“《觀音相》的底片我可以帶回去嗎?”

“可以。”原相離看過《觀音相》的原片,畫面、聲音并沒有污染性,但會施加心理暗示,讓人對姜千瀾飾演的觀音雕像印象深刻。

“真有觀音雕像嗎?”姜予安問。

原相離點頭:“确實出土過這樣一件文物。”

“當時電影非常火爆,觀音頭顱在全國各個博物館巡展,後來失蹤了,我們猜測是有狂熱的信徒從博物館偷走了文物。”

“也有可能是明光會的儀式需要那個頭顱。”

“這是它的照片。”

原相離找出照片,因為【佛母案】,網上已經找不到相關照片了,只有監察局才有留檔。

玻璃展櫃裏,佛母頭顱靜靜垂眸,沉靜悲憫。不止五官,連神态和氣質都與姜千瀾如出一轍。

“好。”姜予安收起照片,繼續觀看卷宗,《觀音相》的底片帶回去,晚上再看。

播放《觀音相》的時候,姜千瀾可能會在家裏出現,他想進入另一個維度,看看那邊的世界有什麽不同。

原相離在看問卷調查,今天的觀影反饋——

【01】對本次影片滿意程度?

觀衆:五顆星

【02】對本次影片恐怖程度的評價是?

觀衆:一百顆星

【03】是否需要降低影片恐怖程度?

觀衆:不需要

【04】您認為需要删減的鏡頭是?

觀衆:沒有

【05】是否有二次觀影的意向?

觀衆:有

……

【意見欄】:

①盡快正式上映

②觀影時間定在正午

③姜導是活人嗎?

④拜姜導能開竅嗎?

……

“反饋還不錯。”原相離看完之後,招來影子,讓它送到姜予安那裏去。

影子沒動腳,手無限制伸長,輕松就把問卷調查拿來,放到姜予安面前,還殷勤的翻頁。

“拿倒了。”姜予安換了個方向。

“它很聰明,有沒有考慮過送它去上學?”

原相離不想讓影子浪費了這份天賦。

“你安排。”姜予安沒耐性教影子識字。

“可以讓宋鐵豹教。”原相離提議道。

“有道理。”

姜予安覺得宋鐵豹應該能勝任這份工作。

正在炸小黃魚的宋鐵豹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忽然覺得有些不妙。

原相離問:“下部電影打算拍什麽?”

“可以拍些輕松溫馨的畫面,不必追求每個鏡頭都要拍到邪神。”

“近年,詭異事件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如果無法用常規手段解決,最後會轉到監察局來。”

“下次發生詭異事件,你可以帶攝像機去。”

原相離知道姜予安不會放棄拍攝,這個世界也需要姜予安的作品。創作者有個特性,永遠都想超越上部作品,原相離相信姜予安也不例外。

目前,監察局處理的案件都不算太難,很多時候都是一些雞零狗碎、雞毛蒜皮的小事。

遇到污染物之後,由監察局的成員判斷危險性,再加以收容或者封鎖,姜予安忙着處理這些,就不會追着邪神拍攝了。

“好。”姜予安對這份職業有幾分喜歡,電影也能讓他獲得更多心動值。監察局處理信息的能力不錯,能為他省去很多時間。

他看過觀影問卷,帶着【佛母案】的卷宗從監察局離開。影子偷偷吃了一些小東西,比如原相離的保溫杯、筆帽、西裝外套……再待下去,原相離的辦公室就空了。

“我讓人送你。”原相離放下鋼筆,想找找筆帽,桌子上沒有,地上也沒有。

“不用了。”姜予安迅速離開。

原相離見他離開,習慣性去摸保溫杯,摸了個空,準備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摘下來,還是沒有。

原相離:???

姜予安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仍然收到了來自原相離提供的心動值——

【原相離心動值+33】

這種時候,他會有種微妙的滿足情緒。

這是陌生人提供再多心動值也無法帶來的。

“姜導,這裏是倉庫,您來這裏幹什麽?”

姜予安:“出口在哪裏?”

“大門在那個方向,往前直走再左轉,很快就能看到了……”

“姜導,您怎麽又回來了?”

姜予安:“……”

沒有禦劍飛行的世界,不喜歡。

他被監察局的員工送上出租車,直接送到小區門口,準确無誤找回了家。

從來這個世界開始,出行靠接送,一直有人為他帶路……他已經很久沒有獨自辨認方向了,看來,必須讓宋鐵豹教會影子,怎麽辨別方向。

*

“姜導,您回來了!”宋鐵豹問。

“今天電影放映還順利嗎,吓暈了幾個?”

姜予安:“沒數。”

影子去吃炸小黃魚了,這次連盆一起塞進嘴裏,咔嚓咔嚓嚼出脆響。

姜予安想,它可能沒吃過什麽好東西,才會變成現在這樣,什麽都想塞進肚子裏。

姜予安:“它可能餓了,多做點。”

宋鐵豹應下:“好的,沒問題。”

宋鐵豹把冰箱存的食材都拿出來解凍,準備給影子多炒幾個菜。如果能教影子學會不吃盤子,那就是巨大的進步。

姜予安回房間後,将【佛母案】相關卷宗拿出來,在他翻動的時候,桌上的攝像機開始劇烈顫動,顯示屏上閃過許多斑駁的畫面。

一個年輕的女人抱着一個小嬰兒,小嬰兒漸漸長大……最後定格在一具缺失頭顱的冰冷屍體上。

“我會幫你。”姜予安把攝像機放至身前,一頁頁翻動卷宗。

關于原主的去向,在他從攝像機裏看到原主視角的錄像,就有所猜測。身體缺失了很多記憶,攝像機裏正好有很多錄像……原主的部分意識,應該與攝像機融合了。

林文傑用攝像機砸的是原主的後腦,自那以後,原主的意識就不在軀體之中了。

所以,姜予安接觸到攝像機的時候,才有一種血脈相連、如臂使指的感覺。因為攝像機就是這具身體的一部分,是意識的延伸。

原主的氣息與他相近,他們存在一種十分親密的聯系,如同未曾謀面的雙子,是世界上另一個自己。姜予安不需要過多思索,就能理解原主的意思和布局。

但姜予安也能感覺到,攝像機裏沒有完整的魂魄,只是近乎破碎的意識,無法轉世,無法複生。

姜予安将《觀音相》的底片取出來,導入電腦,連接投影儀,對着空白牆面,開始投映。

可能因為封存的時間有些久了,影片出現了很多噪點,閃爍幾次,才出現畫面——

博物館展示櫃之中,來自千年以前的石像靜靜垂眸,神色沉靜而悲憫。解說為游客們介紹道:

“這是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出土的石像觀音,遺憾的是,我們至今也沒有找到她頭顱之下的身體……”

“她曾流落海外,終于又回到故土,如果石像有意識,在這片土地上,她應該更加順意安寧……”

石像的臉,與姜千瀾別無二致。

随着解說,她嘴角微微上揚,浮起靜谧的笑容。解說的話,仿佛替她說出了對故土的心意。

然而,她眼下有一點輕微的破損痕跡。

出土之後,彩繪已經褪色,她變成石質的灰白色,只有眼下殘留的痕跡格外鮮明,如同一滴血淚。

畫面再度開始閃爍,房間裏的溫度頃刻間降下來,殷紅的血淚從石像灰白的眼中滾出,在臉頰上淌出鮮明的痕跡。

姜千瀾從投影的畫面之中走出來,就像電影畫面中的石像變成了活的,又或者,她只是從這面牆上走出來了而已。

“安……安……”她注視着姜予安。

哪怕上一次從這具軀體中窺見了另外的存在,她仍然沒有放棄尋找。

她緩緩走到姜予安身前,端詳着他的臉。

姜予安伸指,落在她眼下的血淚上,與佛像一致的地方,他摸到了細微的缺口。

現在的姜千瀾,頭顱是文物佛像。

她的臉頰、身體上已經出現了許多細小的裂紋,随着走動,越來越多的裂紋往身體各處蔓延。

攝像機無比安靜,原本閃爍着紅光,這一刻,連紅光也消隐了,沒有絲毫存在感,不想引起她的注意。

“找……找……原……”

她擡手,想落在姜予安頭頂。

但這個孩子,現在已經比她長得更高了。

姜予安微微低頭,他聽見近在咫尺的石質胸腔下,一顆心髒劇烈跳動,仿佛轟鳴。

他沒有收到心動值,因為此刻姜千瀾心中萬千情緒都不是因他而起。

她身軀周圍有無數透明的細線,将她纏得密不透風,哪怕她擡起了手,也無法将手落在姜予安頭頂。

那些細線控制着她,将她強行拖拽進身後的世界裏,姜千瀾一寸寸往後退,想說的話還沒說完。

在她即将被另一個世界吞沒的時候,姜予安拉住她的手臂。像握住了一截冰冷的石像,他試圖将姜千瀾從那個世界拉出來,換他進去。

然而,姜千瀾的手臂在他握住的一刻,出現了大量明顯的裂紋,他不得不放輕力道。

可能是因為他還活着(?),他無法像姜千瀾一樣輕松進入那個世界,有種強烈的排斥感。但這難不倒他,只要力量足夠,沒有去不了的地方。

門突然被撞開,影子站在門外。

宋鐵豹匆匆忙忙追來:

“你進去幹什麽!”

“別打擾姜導……”

宋鐵豹看着陷入牆面一大半的姜予安,呆滞。須臾之間,姜予安剩下的身體也進去了。

“啊啊啊啊啊!!!”影子暴躁地在房間裏叫。

與姜予安聲音很相似,但年紀更小一些,十五六歲,帶着少年氣。

宋鐵豹也想叫,想咆哮。

但他終究是一個情緒穩定的成年人。

所以他選擇給原相離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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