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導演31

第031章 導演31

觀衆三分呆滞, 三分茫然,三分震撼,還有一分猝不及防。夢中詐騙, 真有這種操作嗎?雖然詐騙技術一直在更新換代,但這未免太超前了……

“翁——”

清越幽遠的鐘鳴響起, 觀衆們心中的雜念瞬間消失, 視線不自覺落在熒幕上。

山高林深, 雲蒸霞蔚,一座莊肅古樸的道觀屹立其間,左側是“玄之又玄衆妙之門”,右側是“空之又空一法常存”, “五莊觀”三個大字坐落在中間,道韻天成, 意蘊無窮。

道觀前放着一尊丹鼎, 香客們排成長長一隊,上香之後,對丹鼎一拜,便有一粒仙丹落在掌中。

哪怕觀衆們只是看了那仙丹一眼, 也能聞見那種令人魂牽夢萦的清香, 仿佛芝草靈露凝結而成,聞之身輕, 滌蕩精神。

道觀前排隊的香客實在太多了, 畫面漸漸拉高, 一只身穿道袍、頭生道冠的怪貓從觀中走出,卧在蒲團上, 姿态慵懶。

它長得實在恐怖扭曲,不知用多少貓屍才拼成這樣一具身軀, 那些被縫上的貓臉有時發出慘叫,有時發出尖笑,甚至還會相互交談。

那些香客看見它之後,被吓得哆嗦起來,但他們沒有退卻,仍然排着領仙丹的長隊,不肯放棄。

這一幕實在讓人沉默,和排隊領保健品的老人有什麽區別?觀衆忽然理解了官方的提醒,警惕新型夢中詐騙。

雖然能聽到種種聲音,林間的風聲、貓的怪叫聲……卻有種莫名的死寂,讓人心中不安。

直到一個男聲響起,道觀如同水墨虛影,散在雲中,影片回歸真實。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道觀、仙宮、丹鼎。”

“道觀前還有一只長得很恐怖的怪貓……”

“大家都在排隊領仙丹,我也跟在他們身後,給一尊丹鼎上了香,想領一顆仙丹……”

“但是,那只穿着道袍的怪貓忽然站起來,給我幾個大嘴巴子,直接把我扇飛了。”

“太熟悉了,這種被扇的感覺。”

“我一下子就認出來就是我養的貓,這就是我的咪咪啊……每次我想親它的時候,它就是這麽扇我的。”

“雖然不知道咪咪為什麽扇我,但它肯定是為了我好,姜導,我已經幾天沒看到咪咪了,你最近見過它嗎?”

年輕男子對着姜予安傾吐心聲,眼睛紅腫,說着說着有些哽咽,很像悲傷蛙。即使這樣,也看得出他底子很不錯,陽光清俊,有幾分文氣。

預告片裏的畫面出現了。

喪彪、大黃、咪咪……它靈活肥美的身體在各種地方穿行,與每個飼主會面,蹭上飽飽一頓,再去見下一個飯票,每一趟都能讓人生出“不虛此行”的感慨。

“或許,它被困在夢境世界。”

随着姜予安的話音落下,他開始翻動監察局對【黃大師】的觀察報告,姓名一欄,【黃喪彪】三個大字幾乎刺痛每個人的眼睛。

雖然知道官方登記有一定的嚴肅性,最好能登記姓和名,但一只貓叫【黃喪彪】,未免太離譜了。

這并不是一場單純的找貓事件,随着調查深入,做過這個夢的人越來越多,其中還有人失去了心髒。

相關信息并沒有放出來,只剪入了原相離的話:“醫生打開她的胸腔時,發現心髒部位是空的,即使沒有心髒,她的身體機能大致正常,但我們不知道這種‘奇跡’能持續到什麽時候……”

姜予安挖開大黃的墓,從中找到一顆仙丹。當夜,他成功進入夢境世界。

觀衆們一開始沒發現有什麽不對,直到姜予安伸出一只雪白的貓爪,肉墊粉粉的。

“喵?”視野微歪,看得出來,他在看自己的爪子,并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啊啊啊……”

影院響起一陣難以遏制的叫聲,這也太可愛了,受不了。姜導居然變成了小貓咪,天哪,誰能拒絕變成小貓咪的姜導?

“新來的?跟我走吧……”

一只黑貓在前面帶路,很快到了道觀前。

黑貓帶姜予安拜見喪彪大王。

喪彪大王豪氣幹雲:“我看你骨骼驚奇,天生異象,未來必有作為,就給你取名貓青天吧!”

姜予安默認下來:“……”

貓青天就此閃亮登場!

黑貓明明一路上都在喵喵喵,觀衆卻能聽懂它的意思,這種感覺非常奇妙,一瞬間就貓語十級了,讓人很想在電影結束之後,找只貓試試。

黑貓将姜予安帶進道觀,觀衆們以他的視角觀看壁畫、丹鼎,有種前所未有的新奇和快樂。

雖然喪彪有些可怕,但道觀裏的壁畫色彩鮮豔,線條靈動,帶路的貓貓黑皮也很可愛,讓人精神很放松,有種誤入“桃源”的感覺。

“你照看這棵樹吧,如果罐子掉下來了,就叫其他的大貓來。”黑貓安排了一份輕松的工作。

姜予安在樹下看大貓工作,貓貓們分工合作,有條不紊,每個環節都完成的一絲不茍。

機械枯燥的流水線作業由一群貓來完成,顯得格外可愛有趣,它們越認真,就顯得越可愛。

挖泥、揉捏、制陶、燒窯……再将燒好的陶罐放進道觀內的丹鼎,從中接了一樣東西,再蓋上蓋,送到樹上挂好。

直到觀衆們跟着姜予安的視角,透過陶罐上的小孔,終于看清楚罐子裏有什麽——

一顆鮮活的、正在跳動的心髒。

肌肉紋理清晰可見,血管脈絡持續躍動。

如同氣生根一樣的觸須從樹上長出,紮在心髒中,随着心髒跳動而顫動。

這一幕令人遍體生寒,因為樹上還有很多很多小罐子,難道每一個罐子裏面都裝着心髒?

跟随着姜予安的小貓視角,他們看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這才确認,原來不是每個罐子都裝着心髒,還會裝肝、肺、脾、腎。

貓貓們仍然在忙忙碌碌,透着一股歲月靜好、萬事無憂的日常氣息。

再看這一幕,觀衆們不再覺得可愛,只覺得心裏堵着什麽,但也無法生出讨厭、排斥的情緒。

它們為什麽要把罐子挂在樹上?

大黃又在其中充當着什麽角色?

那些在夢中失去內髒的人……是因為大黃嗎?

抱着先入為主的觀念,看過它被卡在樹杈的樣子,看過它吃小黃魚的樣子……下意識默認它是親近人類的,一旦出現反差,就讓人難以接受,心情不自覺低落下來。

沒等他們糾結憂郁,就發現姜導已經一貓當先,沖向最為神秘的丹室,貼近窗縫,往裏看。

裏面的東西也在往外看,一張粉白的臉,詭異貼在窗縫,瞬間把觀衆的emo治好了。

“草!”

“什麽東西!”

他們下意識後仰,但影院現在的座位都有安全帶,能把觀衆身體固定在座位上,不至于因為情緒過激沖出座位,影響其他人。

所以,後仰沒用,他們還是體驗到了和老道面對面、眼對眼的感覺。哪怕他的臉頰如嬰兒一樣粉嫩細膩,哪怕老道長着仙風道骨的白發白眉,還是讓人生出生理性的惡心感。

随着姜予安蹿進房間,第一視角跑酷開始,藥櫃、木架、老道的頭頂……任何一個地方都是落腳之處,短暫停留在迅速起跳。

丹爐側翻之後,姜予安從窗口逃出,老道直接破窗追出,整個人迅速貓化,然後和護短的喪彪大王打成一團。

“草,怎麽不是貓耳娘啊……”

一個失望的男聲響起,但他失望歸失望,手卻有自己的想法,伸向老道新長出的貓尾巴。

下一秒,他就被掏空了,肚子裂開一大條縫,內髒腸子稀裏嘩啦往外流。

哪怕畫面并未停留在髒器上,聽見湧動的聲音,看見地上洇開的血,仍然讓人不适。

“……”原來網上那些傳言是真的。

福瑞控不要對亂七八糟的東西動手動腳。

混亂,荒誕,離譜,還有一絲絲好笑。

但笑歸笑,這個福瑞控不會真死了吧?

“明天早點送去搶救……”大黃和老道打了一場,舔了舔爪子。等老道走了,大黃告知從夢中清醒的宋鐵豹,讓附近居民撤出道觀所在的範圍。

擔心喪彪大王是大反派的觀衆們稍稍松了口氣,卻聯想到了最近上過熱搜的“毒氣洩露緊急撤離”相關事件。不急着确定,再看看。

*

人們只有晚上入夢之後才會進入道觀,白天盛世安穩,一切太平。晚上的道觀,遠比白天的道觀更詭谲恐怖。

姜予安沒有離開道觀世界,天黑之後,道觀瞬間暗下來,他出現在丹室的貓籠中。

丹室堆着無數貓屍,有的新鮮,有的腐爛,地上淤積着厚厚一層血,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惡臭。

黑皮靜靜躺在桌案上,腹部被剖開,裏面被挖得幹幹淨淨,只剩一灘血水。

老道正在鼎前熬着什麽,熬出一股奇異的肉香,與腐爛的惡臭相融,嗆得人無法呼吸。

他轉向貓籠,露出一張蒼老恐怖的臉,頭發枯白,手背上滿是老人斑,皮膚很皺,眼睛膿黃,昏暗無光,一看就知道大限将至。

老道漸漸走近,從貓籠裏提出一只貓。

不出意外,正是當仁不讓的貓青天。

二者對視,老道提着刀,緊緊鉗制着手裏的貓,觀衆們體驗的是姜予安的第一視角。

哪怕姜予安沒有多餘的情緒,觀衆在相同的情境中會驚懼不安、憤怒恐慌,種種情緒交織,一顆心如同油煎。

姜予安永遠不會讓人失望。

哪怕變成貓青天,也不會。

跑酷再次開始,同樣的道觀,同樣的丹室,但晚上的道觀更加破舊,牆壁房梁都有些斑駁,壁畫也有不少地方脫落了。

這不影響姜予安的發揮,他四處破壞,和籠子裏的貓齊心協力,一齊撞開籠子,将它們放出去。

老道提起黑皮的貓屍,試圖威脅姜予安,差點被姜予安挖出眼珠,不得不先去處理傷勢。

姜予安趁這個空隙,鑽進黑皮空蕩蕩的身體,穿着它從道觀跌跌撞撞離開。

黑皮被掏出髒器後,身體內部又冷又空,還有一股窒悶的血腥氣。

死去的貓屍會變僵硬,黑貓才死不久,尚且柔軟,像一張大皮套,被小貓穿在身上。

觀衆們甚至能感受到殘留在黑貓身體內壁的血,一點點洇濕蔓延的感覺,渾身像有小蟻在爬,黏膩得要命。

沒有任何一條路,會比今晚的逃亡更加漫長。

套着黑皮的屍體時,觀衆們什麽也看不清,只能悶着往前走,憤怒、難過、痛苦……胸腔中的情緒越來越熾盛,幾乎爆炸。

漆黑的密林裏,一只黑貓四肢下垂,綿軟無力,分明已經死了,卻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在前行,留下一條歪歪扭扭的血痕。

明明是扭曲恐怖讓人毛骨悚然的畫面,觀衆卻十分麻木,對恐懼的感知降低了很多……黑貓屍體的重量,沉沉壓在每個人心上。

哪怕黑貓屍體被埋在坑裏,終于安寧;哪怕姜予安在溪水中泡了很久,遇到了路過的好心陌生貓咪……觀衆仍然陷在之前的陰影中,無法脫離。

這只貓和大雞腿橘貓長得不一樣,卻有相同的名字,它探望的小女孩,似乎是小區裏喂貓的老奶奶。至關重要的信息,重新吸引觀衆的注意力。

它盡職盡責照顧幼小的貓青天,還會生悶氣,明明是矯健的捕獵能手,卻在一只小貓面前低頭。

溫馨可愛的日常稍稍治愈了觀衆們心裏的陰影,這種貓貓日常,只要不變得扭曲,他們願意一直看下去。

道觀的天很快亮了,一派仙家氣象。

姜予安一進道觀,黑皮就迎上來,問他吃不吃魚,還叮囑了一番,讓他不要下水抓魚。

活着的黑皮固然讓人喜悅,但所有人心知,黑皮已經死了,甚至,每只貓都死了。

晚上的道觀是幾十年前的血腥過往,白天的道觀貓貓流水線正常運轉,其實,每只貓都在丹室腐爛。

大黃昨天傳話讓居住在附近的人撤離,今天無人入夢,道觀前面空無一人,貓貓流水線虛化消失,整個道觀分外空曠。

原以為一切會平穩過渡,不會再有人入夢,但比上次更多的香客出現了,他們比之前的香客更呆滞,上香、服丹,像僵硬的機器緩緩運轉。

每服一顆丹藥,鼎中就出現一個鮮活的髒器,很快就高高堆起一座小山。那些內髒剛出現時鮮活有力,落進鼎中後迅速枯萎,像被抽幹了養分。

看似是香客在領仙丹,實際上是鼎在進食,仿佛一種無形的交換,香客得到了夢寐以求的仙丹,鼎得到了新鮮的五髒。

大黃坐在蒲團上,身體由無數貓屍拼湊縫合而成。此時,許多貓從貓屍鑽出,流水線再度開工。

曾經貓貓流水線讓觀衆深感不适,現在的心情卻截然不同。他們已經看出,那些貓在延長器官的存活期限,使那些夢中服食丹藥的人免去立刻死去的命運。

原來還有幾片葉子的銀杏樹因為連接了太多陶罐,漸漸顯出些頹色,看起來活不了太久。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在轉向死寂,無比壓抑,但大黃還會編出好聽的話安慰小貓:“以後我就是貓仙了,會在天上保佑你……”

道觀的黑夜再次來臨,白天說了要成仙的大黃被關在籠子裏,斷了條腿,十分狼狽。

老道用貓的五髒煉丹,頻頻失敗,總是練不成,他已然聯想到了活人身上。

“貓的五髒不行,非要用人的五髒?”

“實在不行,也只能用人的五髒試試了……”

老道再次從籠中取貓,還沒來得及把大黃拎出來,就被外面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一個小女孩蹑手蹑腳進了丹室,被裏面血腥恐怖的景象吓得臉色蒼白,但她沒有逃走,反而忍住恐懼,試圖把貓救出去。

當她費勁打開籠子的時候,老道的臉從她身後出現,皮肉松弛,渾身散發着一股濃烈的腐臭,任何人看到他的時候都會想到四個字——大限将至。

看到小香的瞬間,那雙渾濁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與看貓的眼神別無二致,那是一種冰冷的審視,隐隐有些狂熱,連喉頭都滾動了幾下,仿佛臆想到了服食仙丹的盛景。

大黃拼命掙動,又撲又咬,總算讓她放了手。

小香不知緣由,外出叫人求救。

“咔——”

老道的頸骨被踩斷,但他又爬了起來。

在老道靠近沸騰的藥鼎時,大黃驟然從背後撞上去,把他撞進藥鼎。

曾經老道站在鼎外,俯視其中沸騰的藥引,看着那些鮮活的髒器一點點變熟,散發出香氣。這一刻,命運颠倒,終于輪到他落進鼎中。

一直以來,長久哽在觀衆胸口的那團悶氣,終于在此刻散去,第一次以欣賞的角度去聽慘叫,甚至覺得他死得實在太便宜了!

青色丹火從鼎中升騰而起,淺淺的青綠色,像新生的楊柳枝,顏色溫柔,老道在火中慘叫撲騰,試圖逃離,又被大黃按在鼎中。

他的骨肉、皮膚一寸寸被丹火燒成晶瑩的丹液,清香從丹室升起,壓過了所有的腐臭。

再沒人覺得仙丹好聞了。

一想到那些碧玉一樣的丹液來自一個皮肉松弛、眼睛渾濁的老道,就升起一種劇烈的惡心感。

聞到腐臭惡心,聞到清香也惡心。

一顆仙藥在青色火焰中緩緩成型,被奄奄一息的大黃吃下去。它身上有種比烈火更旺盛的求生欲,在腐朽的丹室裏格外奪目,令人動容。

雖然仙丹取材令人沉默,但大家都在期待服用後的變化,希望它真有神效,能讓大黃活過來。

它的身體發生了劇變,血肉、骨骼飛速生長,不像貓,更像一個四肢健全的人,套着一層貓皮。

新生的“大黃”不再是大黃,它頭上長出道冠,直立而起,變成一個既像人又像貓的扭曲怪物。

除了那身因身體膨脹而被撐得裂開的貓皮,還有幽綠的眼睛,再找不到屬于大黃的痕跡。

當祂從高處向下俯視時,帶來巨大的壓迫感,祂終于看到了鼎下的小貓,瞳孔倒映出小小一團。

與祂視線相觸的一瞬,像陷入了一片無垠的海,意識凝滞,身體像漏氣的氣球,精氣不受控制外流,彙入那具詭異的貓軀之中。

“轟——”

整個道觀都被雷轟得四分五裂,鼎中的怪異存在被雷劈碎,觀衆們終于從漏氣狀态逃脫,心髒砰砰跳動,胸口悶得難受。

然後眼睜睜看着道觀外那棵參天銀杏被劈成焦炭,樹中靈體超然出塵,湮滅在雷光中,一切塵歸塵,土歸土。胸口更難受了。

“大黃……”

小香在廢墟之中尋找貓屍,無法複原,傷心大哭。她把找到的殘肢斷骸拼在一起,勉強縫合成一只完整的貓,埋在銀杏倒塌的地方。

銀杏消融在泥土中,随着四季變換,上面生出新的草木,曾經香火鼎盛的道觀變成一片荒地。

直到有人陰差陽錯把這裏當成毀屍滅跡的地方,将虐殺的貓屍埋進土裏。血液浸染土層,從地下爬出一個血肉模糊的怪物。

它醒了。

游走在人群中,尋找獵物,漸漸失控。

從它拼湊縫合的身體中鑽出許多貓,它們沒有皮膚,只是一團扭曲的血肉,在夜色中穿行、狩獵、嬉戲、玩鬧,再鑽回本體。

在它徹底畸變之前,被人發現,清理絞殺。

觀衆們無法看清絞殺它的是什麽,只能看到一個身穿黑色西裝,坐在輪椅上的年輕男人,神色冷峻,以一種審視的姿态,看着形态猙獰的怪貓。

“污染物,越來越多了……”

它逃入灌木叢,身體再次四分五裂。

小香已經顯出些老态,将它抱起來,重新縫好,埋進土裏,這次為它修了一座漂亮的墓。

在她的眼淚裏,它找回名字,重獲新生。

小香離開之後,墓中鑽出一只形似大雞腿的橘貓,怎麽吃也吃不飽,漸漸走上吃百家飯的路。

接下來是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常,從它身上看不見以往的血腥過往,只有越來越沉的養家重擔。

它天生有種扶養弱者的責任感,将那些生存艱難的流浪貓收在麾下,成了它們的喪彪大王。

為了養家,它勤學苦練,成功掌握畫符技術,再高價賣給之前那個坐輪椅的男人。

這讓觀衆們忍不住笑,大橘報仇,十年不晚,賣貴一些情有可原。

“大王!大王!貓糧!貓糧!”

“喪彪大王棒棒棒!!!”

貓貓們有的聰明,有的智障,但它們都很喜歡喪彪大王,幫它運送符紙,成就黃大師神秘之名。

這樣輕松快樂的日常,總能讓人精神放松,産生一種這種生活會永遠持續下去的錯覺。但這是姜導的電影,不可能有這種好事發生。

小香已經很老了,總有離世的時候。

大黃蹲在她的身體邊,眼淚從圓圓的貓瞳滾出,再也無法維持正常形态,從大雞腿橘貓變成猙獰扭曲的怪貓,縫合它身體的線一一繃斷。

一雙手撕開它的腹部,老道從中鑽出。

大黃無知無覺,仿佛一具傀儡,跟在老道身後,走進虛空中的道觀。

小香的靈魂急得團團轉,她試圖把那些裂開的線重新接好,試圖攔住走進道觀的大黃,但徒勞無功。她只好跟着大黃,進入那座詭異道觀。

為了逃過那口鼎的吞噬,她藏進銀杏樹,與大黃合作,默契維持流水線運轉。雖然無異于飲鸩止渴,但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內髒已經足夠,終于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

老道準備開爐,将挂滿內髒的銀杏樹收進丹鼎,再次被大黃按進鼎中。

以前的大黃別無選擇,只能和老道同歸于盡,現在的大黃可以安然存活,但它作出了相同的選擇。

命運在此刻形成一個閉環,這一幕與幾十年前那個晚上重合,它還是它,未曾變過。

青色丹火從鼎中升起,這次融化的不止有老道,還有大黃,他們同命相連,一起在鼎中消融。

大黃早就做了這個決定,跳入鼎中之前,沒有什麽心願,只讓貓青天轉告那些等它回去的貓,不必再等,喪彪大王要成仙了。

明知這是一條必死無疑的路,它義無反顧,雖然大黃是一只貓,卻讓人真正看到了何謂“道”。

道之所在,正氣長存。

縱有千死,百折不回。

觀衆們再也崩不住了,情緒失控,不願看它死在火中,希望它能和出場時一樣,毛絨絨胖墩墩卡在樹杈裏;希望它回到群貓之中,當威風凜凜的喪彪大王;希望它仗着可愛的外表繼續騙吃騙喝……希望它好好活着,希望它不要再融化了。

它為了活下來,經歷了那麽多痛苦,它求生欲那麽強,卻選擇了必死的路。

升騰的丹火一點點将它吞噬,大黃死死按着老道,勢必要拉着他同歸于盡。

仿佛聽到了觀衆們內心強烈的渴求,姜予安躍進鼎中,觀衆瞬間體驗到了被火化的感覺,精神崩潰,身體痛苦,雙重折磨,苦不堪言。

與上次火化不同,這次火化的時候很香,能清晰感知到自己身體在融化,散發出陣陣芝草清香。

身體劇痛,顫栗不止,偏偏還能聞到香氣,有種靈魂輕盈、飄飄欲仙之感。丹香帶來的愉悅感反而成了痛苦的催化劑,對比之下,痛感更加深刻。

他們跟随着姜予安的視線,看到了大黃的靈魂,無數靈魂碎片拼成一只完整的貓,像一件布滿裂紋的瓷器,一碰就會崩成無數細小的碎片。

姜予安将大黃的靈魂從正在融化的身體中拆出來,争分奪秒,終于在大黃徹底融化之前,帶着它的魂魄從鼎中逃出。

老道心有不甘,試圖奪回銀杏樹,功虧一篑,最終在強烈的不甘和痛苦之中,化為一灘丹液。

姜予安終于從鼎中脫身,火化結束,這使所有觀衆都松了一口氣,癱在座位上,大汗淋漓,看來電影終于結束了,是圓滿結局。

姜予安緩緩走出道觀的門,在他身後,“五莊觀”緩緩補全變成“五髒觀”。

再看那副對聯時,所有人都心情複雜。

玄之又玄衆妙之門,空之又空一法常存。

道書裏的經文,放在這座道觀分外适用。

玄之又玄衆喵之門,空之又空丹法常存。

正當他們放下最後的防備時,道觀的一切迅速縮小,像袖珍模型,或者說,姜予安正在變大,一步跨出道觀世界。

雲霧之間,道宮巍峨,俯仰可見金殿高樓,金池玉液,處處是祥雲瑞獸、瓊花碧草,一派仙家氣象,符合人們對神山福地的所有想象。

一尊藥鼎靜靜呈放在道宮之前,古樸厚重。

姜予安才從鼎裏出來,視線落在鼎側——

身穿青色道袍的白骨随意坐在鼎邊,姿态閑适而惬意,空洞的眼眶注視着鼎中沉浮的丹藥,像在等待丹藥煉好,又像在借此消磨時間。

鼎中,一黃一白兩顆丹藥互相追逐,交融,分開,最後再次融合,化為泡影。

黃色丹藥像一只調皮的貓,十分靈動;白色那顆窮追不舍,總想吞噬另一顆。

觀衆們驟然明悟,原來大黃、老道都是鼎中丹藥,大黃幾番生死掙紮,不過是丹藥在鼎中沉浮起落而已。

巨大的寒意自心中升起,貫穿尾椎骨,幾乎将他們釘死在座位上。這種自上而下的俯視,像巨人觀察螞蟻,輕慢而漠然。

“道友,共宴否?”

白骨生出血肉,化為一個豐神如玉的道人。話音帶笑,微微擡手,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哪怕只有一具白骨,注視祂的一瞬,便靈光洞開,腦中浮現無數道法玄機,芝草仙藥,丹道藥道……想留在無邊道海,永世沉淪。心中下意識頌念祂的尊號,想頂禮膜拜,為神獻上一切。

藥仙。

至高無上、閑坐雲端的藥仙。

原來這就是電影名字裏提到的藥仙。

原來鼎中的丹藥,就是藥仙的食宴。

大黃所堅持的一切,如此微不足道。

哪怕付出生命,最終的成品只是食宴而已。

命運的真相被揭露那一刻,觀衆們全身發冷,如墜地獄,陷入巨大的絕望之中,又忍不住握緊拳頭,心中升起如同烈火一樣、灼灼燃燒的憤怒。

他們與大黃沒有區別,是雲下的微塵,是鼎中的丹液,以血肉魂魄供養高位者,連反抗命運都顯得拙劣可笑。

種種情緒交織,混合成一種極致的惡心感,無比憎恨高處的怪物,想将重重牢籠打破,将祂推下神壇,摔得粉身碎骨。

“砰——”

藥仙的頭骨落在鼎中,磕出清脆的一聲響。

青色火焰再次升起,比上次更劇烈的痛苦襲來,就如大黃将老道撞進丹鼎,姜予安也把藥仙的骸骨堆在鼎中,一起在丹火之中沉淪。

觀衆們又體驗到了火化的感覺,連靈魂都被燒化,一滴滴融成丹液,卻在痛苦之中,生出一種詭異的暖意。

如果有人點火,他們願做融化的燭淚,照亮前路,将高居雲端的怪物扯下神壇,燒成灰燼。

“我剛學會畫符的時候,從鼎中向外望,一眼就看到了藥仙……”

清亮的少年音響起,帶着一點後怕,懶洋洋的,莫名讓人聯想到陽光下卡在樹杈裏的大橘貓。

影片在如同翡翠一樣的碧色火海之中結束,最後的尾音讓人生出無盡遐想。

那個聲音……是大黃嗎?

他們盯着熒幕,試圖等一個彩蛋。

然而只有熟悉的觀影提示——

【本次觀影已結束,感謝觀看】

【本片含有危險情節,請勿模仿】

雖然已經精疲力盡,無力從座位上起身,心裏卻很充實,無數畫面在腦中盤旋,哪怕電影已經結束,丹香卻萦繞在每個人身邊,像一種頑固的幻覺。

緩了好一陣,他們終于起身,從影院離開,剛走到門口,看到烤腸機滋滋冒油,表面的腸衣炸開,露出粉色的腸肉,胃裏頓時一陣翻江倒海。

等他們吐完,聞到外面小吃攤飄來的香氣,腦中下意識浮現老道在鼎中淘煮內髒的畫面。

“電影好看嗎?”

買了下一場的觀衆們都很擔憂,好嚴重的反應,不是都說是美食片嗎……怎麽會變成這樣?

“好看,讓人心裏暖暖的。”

剛看完的觀衆們努力直起身子,盡量讓自己顯得從容優雅,雙腿卻止不住發顫。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現在是下午兩點。

今天陽光燦爛,甚至還有些熱,稍稍驅散了身體殘留的寒意,讓人重新意識到,我還活着,之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電影而已。

但那真的只是電影嗎?

所有人心中都有答案。

就像大黃知道自己身在鼎中,他們對世界的另一面,已經有了清晰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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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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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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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