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導演47

第047章 導演47

在海水中, 原相離下意識改變了身體形态,然後循着姜予安的定位找過去。哪怕不需要定位,海水也會回饋原相離需要的信息。

姜予安正在和那個蛇形海洋生物對戰, 原相離匆匆趕過去,看見那個人身蛇尾的少年, 忽然有種奇異的熟悉感。

他确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少年, 但下意識想到了少年剛剛從蛋中破殼, 抱住他手指的幼小形态。

“您已經醒了嗎……”塞爾托斯看着原相離,雖然察覺到了屬于神的氣息,又覺得非常陌生。如果神已經醒了,為何從不回應他?

“安安, 你沒事就好。”原相離看着完好無損的姜予安,心神微松。雖然姜予安衣服上濺了不少血, 看得出來, 都是塞爾托斯的。

原相離忽然意識到,他知道這個少年的名字,甚至,這個名字是他取的, 心中下意識生出親近之感。

既然他和塞爾托斯沒有交際, 那就是小章魚的記憶。哪怕原相離看見塞爾托斯會有親近的感覺,但主觀上十分排斥, 海中葬身的很多無辜者, 就是源自塞爾托斯的祭獻。

對于這樣的非人生命, 原相離哪怕有一點殘缺的記憶片段,仿佛能昭示他們之間的親近關系, 他也不會産生絲毫喜愛之意。

“我才是您最忠實的眷屬……”塞爾托斯被原相離的眼神刺痛,他從原相離身上感知到了神的氣息, 還有厭惡、抵觸。

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神早日蘇醒,為神精心挑選優秀的祭品……神蘇醒的時候未曾回應他,還有了其他眷屬。

“塞爾托斯——”原相離下意識呼喚他的名字,再次察覺到了小章魚的自我意識,正在動搖他的意志。

原相離直接脫離變身狀态,如果變強的代價是一直被小章魚影響,和小章魚徹底融合,接受小章魚的喜惡,那他重新做一個廢人也無不可。

姜予安閃身來到原相離背後,及時撈住差點溺水的原相離,考慮到變成魚頭怪的艾倫,姜予安沒有用出水下呼吸的法決,用新得到的控水能力為原相離創造出一片能呼吸的水下空間。

從原相離身體中脫離的小章魚在海水中游了會兒,很快游到塞爾托斯身邊,觸手搭在塞爾托斯仍然在流血的七寸上,傷口轉瞬即愈。

“我就知道您不會放棄我……”塞爾托斯脫舉着小章魚,像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

小章魚卻看向姜予安所在的方向:“安、安……”

它本來不會說話,和影子混久了,又跟着宋鐵豹一起識字,漸漸能像影子一樣,說出一個單音節。

看得出來,它喜歡塞爾托斯,也很喜歡姜予安,有種一胎和二胎家庭之中無法調和的焦頭爛額。

“你選了他,就不能選我了。”塞爾托斯無法接受這一事實,但他相信自己不會被神放棄。

小章魚用觸手指了指海底,仿佛在說,塞爾托斯早點回去,然後毫不猶豫游向原相離。

它的意思很好懂,不想看塞爾托斯死去,但它以後還是要跟着原相離。

塞爾托斯扯住小章魚,把它困在手裏:“您只是被狡猾的人類迷惑了,他們并不能接受您。”

就如塞爾托斯所說,原相離哪怕适應了小章魚的存在,共處近二十年,仍然表現出對非人生物的抗拒。

“你只能選擇一邊。”

原相離看出小章魚的猶疑,神色決然。

這是立場問題,二者不可兼得。

小章魚仍然游向原相離,它是新生的意識,哪怕有過去的記憶,但也不是完整的邪神,行事更偏向自己的喜惡。

它從有意識起就跟着原相離,對它來說,塞爾托斯雖然好,但原相離更加重要。

“您之所以作出這樣的選擇,是因為不夠完整,我會讓您想起來的……”塞爾托斯蛇身上的鱗片立起,如同片片利刃,不過這一次他将刃口對準自己,将蛇尾割得血肉淋漓。

血液湧向之前那具被破壞的邪神軀殼,那些破損的地方迅速修複好,小章魚和邪神軀殼之間有種無法割離的聯系,整個邪神軀殼,像一個放大無數倍的小章魚。

它困惑又新奇,試圖過去看看,姜予安及時将影子化成繩套,把它圈住搶了回來,塞到原相離手裏。

姜予安不理解原相離的想法,雖然原相離平時對小章魚很冷淡,但未嘗不是在意的,不然怎麽在老宅修地下游泳池,還特意引來海水。哪怕小章魚多看了塞爾托斯幾眼又怎麽樣,搶回來就是了。

原相離已經做好了徹底放棄的準備,然後和姜予安塞回來的小章魚面面相觑。

一人一章都有些不自在。

總之,先這樣吧。

“既然你想祭獻你的神,就拿你自己當祭品吧。”姜予安對血肉淋漓的塞爾托斯無動于衷,割尾巴放點血算什麽?想獻祭就徹底一點。

他将塞爾托斯困住,果斷塞進了祭壇。不是喜歡獻祭嗎?一般虔誠的信徒都會獻祭自己。

原本對小章魚抱有期待的塞爾托斯看向新生的“神”,卻發現原相離用手遮住了小章魚的眼睛,小章魚十分乖順地藏在原相離手心,它不是“神”,至少不是他信仰的“神”。

塞爾托斯心中生出深深的無力感,祭壇已經啓動,血肉消磨的劇痛瞬間降臨,曾經他冷眼旁觀無數人類被獻祭,從海上挑選合心意的祭品……現在落進祭壇的祭品變成了他自己。

原來這個過程真的很痛,他想起那些祭品的慘叫聲,以前只覺得吵,覺得他們能作為祭品,喚醒沉睡的神是至高榮幸,現在卻有一種極致的空茫。

如果能用他的獻祭,喚醒曾經的神,那這一切都值得的……塞爾托斯想起自己在神手心長大的漫長歲月,想起祂溫和寬容的注視……任由自己血肉被消磨,成為滋養邪神軀殼的養料。

“你有什麽打算?”原相離別過眼,沒有看塞爾托斯被祭壇磨碎的過程。這一幕喚醒感同身受的劇痛,原相離想到他被磨碎的腿骨,覺得自己找到了殘疾的原因。

他沒有墜海之後的記憶,現在覺得沒有也好。

“通通燒了。”姜予安并沒有顧念塞爾托斯的獻祭,就讓邪神軀殼重新長好的意思。

八條觸手?通通割下來燒了。

祭壇下連接的大腦?也燒了。

塞爾托斯還沒徹底被消磨,看到這一幕,有種極致憤怒之後的無力感,但他在姜予安面前,已經毫無反抗之力。哪怕不獻祭,也會死在他的劍下。

塞爾托斯的血肉從血管通道之中湧向邪神軀體,靈魂化作人身蛇尾的少年虛影推開那扇光門,重歸神的懷抱。

原相離看向祭壇,無意與屍牆之中的自己對視,透過這面屍牆,他好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的虛影,兩相對視,有種莫名的心悸。

小章魚似有所覺,重新和他融合,原相離窺見了邪神大腦之中的光門,生出一種強烈的不安。

那扇門開始顫動,一個又一個小光點從門後飛出,被包圍在邪神軀體外的藥師火點燃,在海中化為碧綠的光點,等其中的邪神氣息燃燒殆盡後,變成純淨的靈魂碎片。

“那是什麽?”原相離看着那些小光點。

姜予安卻沉默了一瞬,那應該是蘭蒂斯城的居民。有人在無盡重複的記憶裏生活,有人一次又一次崩潰,想尋求徹底的解脫。

那扇門可能是一個封印,将邪神的意識封印在內,進去之後會被邪神同化,出來的時候會受到記憶沖擊,同時會帶出一部分邪神的力量。

蘭蒂斯城的原相離将那些死于獻祭的人一點點拼湊起來,他們不再是邪神的一部分,一直堅持這種認知,真正改變了生命本質。

在蘭蒂斯城的時候,就連姜予安都無法判定他們究竟是邪神的腦漿,還是被原相離拼好的靈魂,又或者是記憶聚合的産物。

現在,可以确定他們都是單獨的個體,哪怕靈魂不全,也不是邪神的一部分。

但他們被邪神浸染的太深,全都打下了邪神的烙印,無法回歸正常世界,會将污染帶出去,不得不留在城內。

當他們感知到門外有一種力量可以淨化這種烙印,就像飛蛾撲火一樣飛出來,迎接真正的終末。

并不是每個人都能飛到門外,有些人記憶殘缺得太嚴重,飛到一半就重歸浮光海,再次化為彩色的水滴,但浮光海之中忽然響起歌聲——

“我乘一葉雲舟揚起風帆”

“送我到遙遠的天之彼岸”

“當我重歸天際化為游魚”

“會在每個夢境與你相遇……”

林皎的歌聲響起,攜着溫柔而強大的力量,托舉着那些無力飛出光門的殘破靈魂飛向希望所在之地。

從海中看這一幕,蔚為壯觀,從幽藍的海底升起無數散發着青綠色光點的螢火,等那些螢火升到海面時,就變成散發着各色光芒的細小碎片,散入雲煙。

每一個困鎖已久的靈魂得到解脫,龐大的屍牆之中對應的那具屍體就會化為泡沫。那面看不見盡頭的屍牆漸漸崩解,姜予安從中看見了許多熟悉的臉。

“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的周骥,送他皮卡丘燈籠的青衣仕女,送他糖葫蘆的手藝人,送他去孤兒院的人……他們的屍體一一消散,不再被困鎖記憶海,從此獲得了真正的自由。

原相離在屍牆中看到了最為熟悉的臉,眼睜睜看着他緩緩化成泡沫消散,心中劇痛,卻無力挽留。

林皎的歌聲漸漸變得飄忽不定,屬于他的石像介于一種将散未散的狀态,不知是不是困在浮光海中,還是力量耗盡。

姜予安從影子的空間把林璨找出來,直接灌了一些源自邪神的丹液,林璨睜開眼睛時,意識一片混沌,好像做了一場好壞參半的噩夢,渾渾噩噩,非常疲憊。

等她看見林皎屍體所化的石像,驟然清醒,向林皎撲去:“哥——”

林皎向她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他第一次看到長大的妹妹,已經長得很高了,是個漂亮可愛的姑娘,哪怕他不在身邊,她也長得很好。

林皎想給她一個擁抱,讓她別哭……他們短暫相擁了一瞬,林璨像擁住了一片輕盈的羽毛,下一秒,一切成空。

海上終于放晴,太陽已經出來了。

第一縷金輝映在海面上,這場淨化到了尾聲,林皎是最後一個飛出的光點,他的靈魂碎片散發着明亮卻不刺眼的金光,消融在和煦的陽光中。

虛無缥缈的歌聲已經消失,但每一個聽到的人都殘留着一種錯覺,悠揚輕盈的旋律飄在天際,是風聲、是雨聲、是濤聲,永遠不會消失。

最後,海中只剩一座原相離的石像,他掌心之中纏繞着一條人身蛇尾的小蛇,與光門凝結在一起,化作一扇古樸典雅的沉重石門。

邪神并未死去,只是陷入了更深的沉寂。祂的意識本就沒有蘇醒,這次連軀殼都被姜予安燒光了,祭壇也被破壞,徹底失去供養,不知何時才能轉醒。

原相離作為浮光海的主人,無法脫離,他也無法判定脫離之後,外面的原相離是否會消失,就随着邪神沉寂,一起陷入長眠。

“他們的靈魂被淨化,重歸天地,不是徹底消失了,在人間輾轉之後,總有重入輪回的時候。”

“林皎有功德金光,也許很快就能和你相遇。”姜予安見原相離、林璨都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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