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導演49

第049章 導演49

現在觀衆們已經是飽經風霜的老司機了, 不會因為電影拍攝周期太長、過審流程複雜而擔憂上映慢。

衆所周知,姜導拍攝電影有特殊技巧,官方一路綠燈, 通常宣傳片出來之後,正片緊随其後, 大家只需要按照觀影提示做好前期準備就行了, 比如測san值、搶電影票等等。

“草, 首映究竟是誰在看,打開就秒光了!”

“別說首映了,我這裏第三天的票都被搶光了!”

“嘴上說等影評出來再看,票一出來你們也沒閑着啊……”

電影還沒上映, 沒搶到票的觀衆就先提供了一波怨氣。有前三部電影作鋪墊,觀影群體不斷擴大, 只要san值是合格的, 體檢也過關,基本都會買一張電影票試試,然後一頭栽在坑裏,再出不來了。

體驗過極致的感官刺激, 阈值會被不斷拉高, 再看同題材的恐怖電影會覺得索然無味,看其他影視作品也會覺得缺了點什麽。

除了這些原因, 還有更重要的現實因素——電影的真實性。官方開放的态度讓人心驚, 影片裏的情節總能在現實中找到蛛絲馬跡, 這種抽絲剝繭的過程,令人不安又着迷。

大家都有一種預感, 距離官方正式通報真相不會太遠,離那天越近, 心中越壓抑,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最後的平靜。

在這種詭異的高壓之下,《海中歌》終于正式上映,網速最快的那批錦鯉懷揣着一顆激動的心,走進影院。

熟悉的觀影提示出現,讓錦鯉們心中蒙上一層陰影——

【1】觀影過程請勿進食(紙巾在右手邊)

【2】觀影前,建議先解決生理問題

【3】如需醫療援助,請……

預告片中的畫面徐徐放映,從收到邀請函到上船,不過中間穿插了一些和原相離相處的日常片段,有種不同于前幾部電影的靜默溫情,像陽光下靜靜流淌的河流,讓人忍不住放松。

哪怕衆人看到那張自燃的照片,也沒有生出多少負面情緒,影片外的原相離好好的,電影裏哪怕會發生什麽,最終結果也是好的。

林璨很快出場,看起來是個漂亮溫柔的小姑娘。上船之前,李俊大勸她不要去,哪怕林皎失蹤,他們的媽媽還需要人照顧。

得知林璨的母親已經病逝了,屏幕前的衆人都跟着眼眶發酸,不再覺得林璨非要上一艘可能出事的船是魯莽。

等他們看到郵輪夜宴,林璨抽出一把手術刀表演片魚,心中對她的認知再一次刷新。

宣傳片中美輪美奂的金發美少年彈琴唱歌的畫面也出現了,一想到他是因為林璨片魚的樣子瘋狂心動,觀衆們都有種想笑的感覺。

如果不考慮片魚的前情,這是什麽絕美少年少女青春萌動的畫面!這讓大家想起《觀音像》中挖掘黃金的賊,有種平靜的瘋癫喜感。

塞爾托斯為艾倫戴上漂亮華貴的寶石王冠,仿佛加冕,在這一瞬,林皎曾被加冕的幻影與艾倫重疊。

林璨曾經出現的那些幻覺,都不是臆想出的畫面,是林皎在海底瘋狂向她傳遞危險的預示,一次又一次,試圖驅趕她離開。

此時,林璨對此一無所知,反而滿心鬥志,在宴會結束後,毅然去撬林啓鳴的門,準備狠狠拷問他。

姜予安和她一起行動,剛把門打開,就對上裏面的八個帶槍壯漢。

好在一切毫無懸念,壯漢被放倒,林氏影業的董事長林啓鳴也被捆住,他正是致使林皎失蹤的經濟公司的幕後投資人。

看到這張和林文傑十分相似的臉,大家都有種生理性厭惡,下一刻就被林璨的拷問手段深深震撼。

她把曾經用來片魚的刀,對準林啓鳴的下三路,冷笑着說:“你也不想變成太監的事被所有人知道吧!”

雖然林璨的乖巧形象已經碎了一地,看到這一幕的觀衆們還是笑出了聲。大家都知道林璨在用什麽威脅林啓鳴,林啓鳴也知道自己會成為電影裏的一份子,或許會成為經典影史畫面……這種彼此心知肚明的微妙,為嚴峻的畫面增加了一絲诙諧感。

姜導是一個行走的攝像機,這件事已經不是秘密,這一刻,觀衆們與影片裏的一段過去直接聯動,他們不再是主演與觀衆的關系,而是一個整體。更妙的是,林啓鳴确實被威脅到了。

雖然林啓鳴支支吾吾透漏了一點消息,顯然用處不大,審問期間,艾倫戴着那頂王冠墜海,姜予安随之追下去。

海水之下,除了一座圓形祭壇,還有橫亘在海中的巨大屍牆,看不見邊際,冰冷而詭異,自帶恐怖的精神震懾力。

絞成屍牆的屍體過分鮮活,在海水沖刷下沒有絲毫腐蝕的跡象,連皮膚的紋理都清晰可見,像在死去的瞬間,被縫進了這面牆,彼此融為一體,成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他們臉上的表情過于痛苦,觀衆下意識共情,同時産生了一種退卻感。屍體是人類給予同類最後的警告,無數屍體同時出現,帶來的顫栗感難以言喻。

姜予安在屍牆中找到了對應原相離的那具屍體,與其他屍體相比,原相離表情更加平靜,并不代表不痛苦,只能證明他更擅長隐忍。

從他蹙起的眉、緊緊攥住的拳頭,就能看出,在某一刻他承受着巨大的、超出極限的痛苦。

人的視線是帶有溫度的,當姜予安的視線落在原相離身上,觀衆們第一時間跟随姜予安的眼睛,留意到屍體上每一個細節。

哪怕姜予安沒有說話,觀衆們也能感受到無形的低氣壓,如同周圍靜默的海水,冰冷沉凝。

在這種沉寂之下,姜予安的電話手表亮了。

【您在海底下……】

【您似乎死了……】

【監護人“原相離”請求視頻通話】

觀衆們笑過之後,心中緊緊提起一根弦。如果原相離看到屍牆中的屍體,會發生什麽?

視頻接通,姜予安背對着原相離的屍體,恰好将屍體擋住,同時讓海上的原相離借着視頻通話的機會将屍牆記錄下來,根據屍體的臉追查死因。

原相離似乎察覺到了異常,一再詢問姜予安身後是誰,最後拜倒在姜予安令人沉默的畫技之下。

海上與海下,活人與屍體,兩個原相離中間隔着一個姜予安。這一幕有種強烈的宿命感,深深刻在所有人心裏。

哪怕很快就因為姜予安畫的火柴人稍稍放松,心中仍然蒙着一層陰影。

艾倫被困在祭壇中央,姜予安深入其中,将艾倫帶出來,哪怕只是短暫的一瞬,也充分感受到了那種血肉被寸寸消磨的痛苦。

觀衆毫無防備,忽然這麽一遭,痛感從腳底板直通天靈蓋,屁股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好想逃,但逃不掉。

好在,這種痛苦比較短暫,姜予安很快帶着艾倫脫離祭壇,他生龍活虎看不出一點問題,但觀衆們和艾倫一樣,都快碎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如果說之前是進了火葬場,這次就是絞肉機,還是減速磨盤版,讓人懷疑姜導的感官是不是有問題,出來之後和沒事人一樣。

姜予安将變成魚頭人的艾倫帶回船上,暴風雨席卷整艘船,迷霧四處彌漫,塞爾托斯高傲的聲音響起:“只有将船上的怪物找出來,扔到海裏,暴風雨才會停……”

優雅的弦樂與暴風雨的聲音和鳴,略顯急促緊張的旋律之中,姜予安留在房間裏,一片悠然,将那群瘋狂尋找怪物的乘客襯得更加忙碌。

乘客們用最慫的語氣、最卑微的姿态,提出最無理的要求,希望姜予安和他們一起去甲板上。

最好能找根繩子,像抛餌一樣,把姜予安拴着丢進海裏,如果暴風雨沒停,就能證明姜予安不是怪物,再把他從海裏拉上來。

“……”姜予安沉默,投去看智障的眼神。

觀衆們又笑了,姜導看似漠然沉靜,每次被無語到,都會流露出一點微妙的情緒。每到這種時候,大家都很想笑。

姜予安雖然沒同意,但在兇神惡煞的乘客極度卑微的請求下,還是從房間出來,走到甲板邊緣,正好看到正好藏在船側、吊在半空中的艾倫。

那一瞬,姜予安沉默幾秒,又被無語到。觀衆們笑出聲,艾倫真的很慘,他們不是沒有同情心,只是牙齒有點熱,想露出來涼快涼快。

姜予安很快從船長室中找到塞爾托斯,黑蛇從船長空洞的肉皮之中鑽出,蛇身上還沾着點點腦漿,讓人胃中泛酸。

大家都跟着姜導經歷風雨,哪怕塞爾托斯所化的黑蛇十分詭異,觀衆們也不覺得如何恐懼。

可能因為姜予安看塞爾托斯的眼神太平靜,還帶着一種躍躍欲試、想把塞爾托斯拆開研究的情緒,很難讓人緊張起來。

正如姜予安一貫的行事風格,他毫無退縮之意,反而想把制定游戲規則的塞爾托斯作為“怪物”扔下海。

戰鬥一觸即發,兩人墜入海中,姜予安追着逃離的塞爾托斯進入祭壇下的光門,林璨為了找到林皎的蹤跡,同樣跟了下去。

宣傳片中的震撼畫面出現,那一座海下的奇跡之城,終于向他們敞開神秘的大門。

所有人都以為姜導會強勢進場,拳打塞爾托斯,腳踢邪神,帶着原相離、林皎回歸,等低矮的視野固定,再看看另一邊的小學生林璨,衆人再次陷入沉默。

顯然,他們變小了很多。被所有人視為希望的姜予安比林璨更年幼,一個幼兒園,一個小學生。

兩人被送到孤兒院的路上,看到巨大的LED屏上唱歌的林皎,林璨紅了眼睛,如果不是經常看照片,她都快忘記林皎的樣子了。

一路上,他們觀察整座城市,不時找人套話,所有人都對他們友善而熱情,這裏像一座不屬于人間的奇跡之城,人們在這裏幸福生活,做着自己喜歡的事,祥和安寧。

原本一直沒有放下防備的觀衆們,看見來接林璨的林皎都驚喜起來,他們沒想到會這樣順利相認,一切無波無瀾,像中了大獎。

這一瞬,沒有人想到林皎為什麽仍然是十五歲的樣子,而林璨變成了小孩。

人在安全環境下會暴露本性,林璨迅速變成了小學生的樣子,每天都很高興。

她喜滋滋穿着美羊羊短袖,粉色水晶涼鞋,再加一個芭比公主的書包,不管從哪看都是地道的小學生,十年前的潮流小學生。

原家兩位長輩也來接孩子,雙腿完好的原相離、清俊溫雅的原宗霖,完全不可能實現的圓滿畫面一邊讓人驚喜,一邊又令人心生陰影。

他們太正常了,看不出一點異樣,那種發自內心的愛護過于自然,任誰都會沉浸在其中,哪怕是短暫的幸福,也會緊緊攥在手裏。

誰也不會想到,看似成熟穩重的原相離,竟然會和原宗霖搶小孩,兩人隐晦争搶,互不相讓。

最終,還是原相離更勝一籌,原宗霖也不氣餒,顯然做好了繼續努力的準備。

變成幼崽的姜予安雖然眉眼像原宗霖,神色、氣質卻與原相離更相近,總用一種包容的眼神看着兩人,從不與他們計較。

這一幕實在生動溫暖的讓人想笑,好像從來都是如此圓滿,沒有生離,沒有死別。但原宗霖不可能忘記他深愛的妻子,如果沒有相關的記憶,他尚且不會想起,一旦觸及,就非要刨根問底不可。

看見孩子之後,怎麽可能不想起孩子的母親?

原宗霖望着姜千瀾的房間,眼中光芒明滅不定,眼白一點點爬滿紅血絲,眼球充血,徘徊在失控邊緣,被原相離叫住,又重新穩定下來。

相較而言,林璨的生活要快樂的多。與她找了很多年的哥哥久別重逢,別提多高興了,以前的遺憾,都被林皎補上。

林璨放學後,林皎會抽出時間帶她去游樂園,看煙花,逛商場,去動物園……好像要把她以前奢望的一切都補回來。

對比之下,能看出兩個家長之間的差別。

相較而言,原宗霖好像少了一點靈性,對姜予安是外來者這件事毫不知情,完全将他當成一個三歲小孩對待。

林皎則是有意識的彌補,争分奪秒一樣,想把所有好的全都塞給妹妹,什麽都想帶她體驗一遍。

原相離有些神秘,而且有種異于常人的掌控力,一言就能打斷原宗霖的異變,對海底世界的一切奇異之處顯然知情,卻不會主動告知姜予安。

他不說也沒關系,姜予安自己會看。上學沒兩天,他們就目睹了書法老師周骥意識恍惚、頭顱炸裂的畫面。

五色腦漿閃爍着珠光,迅速凝結成漂亮的寶石,姜予安撿了幾塊,得以閱覽周骥過去的記憶。

年少輕狂,趕赴疆場,征戰數年,九死不悔。哪怕只是一瞬從眼前閃過的畫面,也能感受到其中嗆人的硝煙味。

那一手飒沓淩厲的字體,讓人想起金戈鐵馬的戰場,但周骥絕大多數時候都不記得過往,本能探究自己死亡的真相,然後頭顱爆炸,再死一次。

第二天,從城主府出來的周骥死而複生,暫時回歸穩定狀态,記憶又被限制,只有一小片安全區域。

姜予安終于發現,記憶是建構這座奇跡之城的關鍵,是一切的基石。他暫時沒有找到離開的方法,但距離這個目标已經不算遙遠。

這座城市裏的絕大部分人精神狀态都不穩定,随時随地能看到頭顱爆炸,腦漿四射的一幕。

群衆早已習慣,每次有人倒地,都會有人迅速擡走屍體,隔一天或者幾天,爆炸的人又會複生,像游戲npc重啓。

哪怕蘭蒂斯城再安寧祥和,每天都有人腦袋放煙花,雖然腦漿會凝結成寶石,并不如何可怕,但大家對此安之若素、平靜處理的場面透着一種詭異的扭曲。

這種極度荒誕的事時常發生,最終被所有人接受,已經徹底合理化,哪怕是姜予安,都生出了一種“這很正常”的扭曲認知。

為了探究“死而複生”的真相,姜予安跟着原相離一起來到城主府,看到漂浮在虛空中的浮光海,還有下方緩緩堆積的玻璃罐。

那一個個圓形玻璃罐,正如一顆顆頭顱,散亂在浮光海中的記憶如水滴,随着海水起落,被推到相對應的罐子裏。

那些頭顱爆炸的人,腦漿重新變成海水,彙聚到玻璃罐中,每裝滿一個玻璃罐,就有一個人死而複生。

整個過程有種詭異的合理性,像由龐大數據流組成的精密程序,哪怕暗含頗多隐患,一旦開始運轉就不會再停下。

城主府真相帶來的巨大震撼,讓觀衆心神失守,久久不能平複下來。如果陷入這樣的生死循環,活着究竟是一種幸福還是更深刻的痛苦?

不論日夜,蘭蒂斯城始終是絢麗的。随處可見鮮花城堡,古老的中式園林,小橋流水,哪怕多種風格揉雜,也不影響整體的和諧,只會讓人心生驚豔之感。

看久了之後,漸漸發覺這是一個巨大的牢籠,所有人都陷在這座看似完美的城市裏,不得解脫,始終在追逐不可得的真相、崩潰死亡重啓之中循環。

姜予安無法打破這種循環,将已經逝去的人完好無損的人帶出去,連他自己想出去,都需要嘗試。

剛進來的時候,他們在蘭蒂斯城最先看到的是林皎的演唱會宣傳視頻,場場爆滿,火熱無比。

林璨對此無比期待,将林皎留的門票送出去,希望姜予安能來一起聽演唱會。

從原相離那裏得知,林皎的演唱會有特殊功效,姜予安自然不可能錯過。

演唱會前,姜予安和原相離在夜市看打鐵花,絢爛的鐵水落下,從剎那的盛放到黯淡無光,只是短短一瞬而已。

繁華的燈市之下,穿梭的人群來去,像一群游過漂亮珊瑚的魚,有種空洞的美麗,少了幾分真正的人間煙火氣。

原相離将小小的孩童舉過肩頭,甚至有些別扭的吃了小孩遞來的糖葫蘆,眉目間的冷意早已融化。

明明是融洽無間的一幕,卻讓人想到“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莫名心生涼意。

預告片之中的演唱會終于來臨,随着視角變換,觀衆們都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不虧啊,看電影的時候把演唱會一起看了,雙倍體驗雙重快樂。

當他們看見林璨帶來一個玩偶,放在空出的座位上,都想起林家兄妹早已過世的母親。

哪怕林皎站在舞臺上光芒萬丈,他的母親,永遠都看不到這一幕了。

甚至,林皎并不知道這件事,也不知道母親一直在等他回來,一直沒有等到。

遲來的一刀緩緩把人紮透,有種鈍刀子割肉的痛苦,任何人的感受都不會比林璨更加深刻。

她紅着眼睛,深深望着臺上的林皎。

這就是她所祈願的、哥哥光芒萬丈的樣子。

現在的哥哥很好。

以前他們生活拮據,相依為命的時候也很好。

如果哥哥能長大就更好了。

她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胸腔劇烈起伏,哽咽落淚,與臺上的林皎對視。

現在的她是小孩模樣,但真正的她,已經比此時的林皎還要大了。

把他還給我……

把他還給我……

林璨胸腔裏燃燒着一團沸騰的火。

“歡迎來聽我的演唱會。”

“林璨。”

當他念起妹妹的名字時,泛起溫柔的回音。

臺下觀衆歡呼起來,為他和妹妹團聚而高興。

林皎向林璨所在的方向揮手,林璨同樣揮手回應,兩人遙遙對望,下意識露出笑容,好像這樣笑一下,就能讓對方安心。

在歡呼聲中,林皎低頭,飛快擦了一下臉,一點點水光折射出細碎的光。這時觀衆才有實感,他還沒有長大,只是停在這一年。

在宣傳片中,他的歌聲只有短暫的幾十秒,現在,觀衆們終于能聽完整首歌。并不是市面上任何一首流行歌曲,歌詞、旋律都十分獨特,非常适合林皎,有很強烈的個人風格。

他嗓音有種獨特的空靈感,又有種安撫人心的奇異力量,但絕不是純粹的“柔”,而是極具生命力的清透,像爆發的原子核,有種強大的統治力。

哪怕語言不同,文化不同,時代不同,在音樂上的情緒感知力是一樣的。人與人之間靈魂會有共鳴,林皎能放大這種共鳴,将所有人帶入他的絕對領域,用希望洗滌所有負面情緒。

觀衆們早就習慣在觀影過程中反複遭受毒打,已經做好了接受一切的準備,不管是火葬場還是骨灰盒,忍忍就行了,反正也不會死。

但這種被溫柔對待的感覺還是頭一回,有種靈魂被洗滌的感覺,塵埃盡去,一切如新。

他祈望林璨能擁有美好的未來,卻無法再為她做什麽,便将這種祈望分給遇見的每一個人,愛一人而愛衆生。

音樂能傳遞情緒,他心中所想通過旋律傳遞給每個人,哪怕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為之動容,再化為深深一嘆。

悠揚的歌聲中,無數人心神沉浸其中。

姜予安終于找到一絲空隙,聯通外界。

他的身體正在被影子帶着逃竄,現在攻守逆轉,塞爾托斯苦苦追趕,想趁機将姜予安解決。

林璨的身體倒在一邊,臉色灰白,雖然沒死,但也離死不遠了。

他們要離開這裏了,情況緊急,不能再拖。等姜予安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演唱會現場,瞬間看清了随着音樂節奏搖晃的無數觸手,蠕動、纏繞、揮舞。

臺下的每一個觀衆身上都有無數碎裂的紋路,簡直像是用碎成粉末的瓷器拼接起來的,讓人疑心下一秒,他們會不會因為觸手的晃動幅度過大而直接碎在原地。

這一幕實在難以言喻,哪怕是浮世繪,也畫不出這樣神聖又地獄的場景。看似和諧的一幕,像一場盛大的妖魔狂歡。

全場只有三個人與衆不同,姜予安和林璨身體外凝結着一層透明的殼,心髒處連接着臍帶,另一端連在親人的大腦上,五色腦漿順着臍帶湧入透明的殼,将殼不斷加厚。還有一個人是原相離,看起來正常,但這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地獄,太地獄了!

原本沉浸在絕妙音樂中的觀衆一瞬間有種生理性的惡心,吐又吐不出來,落差實在太大了。

這一刻,觀衆們心中都生出強烈的怨念,姜導就不能剪一部純享版嗎,這和冰火兩重天有什麽區別!

如果是純粹的恐怖,他們有心理準備,完全可以接受,不要在極致的美好之後,再給大家看那些蠕動揮舞的觸手。

随着姜予安将臍帶從心髒處扯出,觀衆們瞬間體驗到了黑虎掏心的感覺。

與此同時,兩種不同的視野不停切換,一邊是清冷如月的林皎,一邊是狂歡的觸手,切換的節奏與心髒陣痛節奏一樣,一卡一卡的。

折磨,太折磨了。

姜導折磨人的手段每次都能讓人耳目一新。他明明可以直接把人全部創死,卻偏偏要在人放松警惕之後再創。

種種情緒在心中翻湧,都不是身體想吐了,是靈魂想吐,純純是被瘋狂卡帶的落差感折磨的。

等那層透明的殼碎裂,痛苦又多一重。

觀衆這才發覺,那層詭異的、連接着腦漿的透明殼是一種保護,失去殼之後,像把蝸牛從殼裏拉出來再撒鹽,除了折磨還是折磨。

透明管道裏流出的腦漿,凝結成許多細碎的五彩寶石,抓在手心,就能看到其中承載的記憶。

“這是伯父——”原宗霖笑着介紹道。

“父父——”小孩沖原相離張開雙手。

不茍言笑、冷漠嚴肅的原相離被撲了一個滿懷,他接過原宗霖遞來的孩子,軟軟一團,像揣了一個易燃易爆的危險物品,小心翼翼調整姿勢,把孩子抱好。

……

孩子會忘記年幼時的種種記憶,長輩卻永遠記得他小時候最柔軟可愛的時候。

那層透明的殼固然是一種枷鎖,同樣是一種保護,當姜予安選擇打破,那層殼開始飛速破碎。

最終,一段新的記憶重新構建出一層殼。

姜予安站在屍牆前,把原相離的屍體擋在身後。他對原相離的保護,這一刻逆轉,這段記憶被原相離的屍體看見,從而變成保護姜予安的殼。

在姜予安作出選擇的時候,林皎毫不猶豫斬斷和林璨之間的聯系,看着林璨被姜予安打暈帶走。

“你要和我一起走嗎?”姜予安問原相離。

“世界上沒有相同的兩個人。”原相離如此回應。

直到姜予安真正走進浮光海,才聽懂原相離的選擇,無盡記憶沖刷而來,其中也有原相離的,比任何人的記憶都深刻。

原相離墜海的那個雨夜,迷霧之中,他看見原宗霖站在船頭,為了拉住原宗霖,他随之墜入海中,然後落進一座詭異的祭壇裏。

那種被緩慢淩遲,身體與靈魂一點點被磨碎的感覺再次出現,清晰的感知自己變成一團血肉聚合物,順着祭壇之下的血管往下流。

血肉被血管內壁吸收,靈魂繼續往下,落進光門之中,原相離在這個過程中始終在嘗試自救。

當他的腿骨被祭壇全部磨碎的時候,他的手指扣在陣紋上,試圖把那些深深篆刻的紋路破壞掉。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無功。

他仍然變成了一團血肉,屍牆之中又多了一具屍體,仿佛一種無形的嘲諷,即使反抗,他和其他淪為祭品的人沒有什麽不同。

哪怕已經落到了這種境地,他仍然沒有放棄,靈魂沉入浮光海的時候,一個念頭始終刻在靈魂裏,從未動搖——

回去,我要回去。

不管變成什麽模樣,不管是生還是死,他都要回去,他有個孩子要照顧,有很多事沒有做完。

驅使他回去的是人類最原始的求生欲,還有強烈的責任感。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小小一團,軟乎乎的孩子沖他張開雙手,牙牙學語:“父父——”

更不會忘記一家人相互扶持,和諧相處的美好記憶,那是他在人間的錨點,哪怕流落海域,依然永不迷航。

或許是覺得他的堅持十分有趣,沉睡在浮光海的龐大意識覺得有些意思,分出一點權柄,看他能帶來什麽驚喜。

原相離不斷吸收浮光海中散落的靈魂力量,與此同時,也接受了無數記憶沖擊,他的記憶一片混亂,有時只記得自己叫原相離,有時連名字也忘了,但始終記得要回去。

當他真正有了能推開光門的力量,卻發現自己已經被邪神的力量浸染得太深,無法脫離。他複制出一份記憶,截止到墜海那一刻,再分出一半靈魂推出光門。

哪怕他已經竭力将送出去的靈魂上那部分污染祛除,在光門打開那一瞬,還是有東西逃出去了。

“有趣……我也試試。”懶洋洋的青年音響起。

原相離陷入分割靈魂的劇烈痛苦之中,意識不清時聽到這句話,後來就忘了,但姜予安作為旁觀者,聽到了邪神的聲音。

顯然,對于邪神來說,這只是一場還算有趣的游戲,随手為之的嘗試。看原相離分出靈魂覺得有趣,于是祂也切一點靈魂下來,塞點記憶分出去。

靈魂本就是重中之重,哪怕姜予安成功渡過天劫飛升,也不會把自己的靈魂分成兩半。原相離未嘗不知道這樣做不好,但他已經別無選擇。

靈魂受損後,為了維持意識,他不停吸收浮光海中的力量,剩下的所有記憶都在無盡痛苦之中煎熬。

靈魂不全,又吸收了太多散發着污染的力量,他像一株瀕死的植物,把最柔軟的根系紮在玻璃碎片裏,活着只剩煎熬。

如果選擇消亡,意識泯滅,或許能得到解脫,但原相離見識不同以往,已經察覺到了他和另一個自己之間的聯系。同生同死,見則融合。

融合不一定能成功,他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原相離,還是浮光海中的群體意識,最好的保全方式是永不相見。

他終于做了決定,将自己永遠放逐在海底,搜集記憶碎片,建起一座奇跡之城,試圖修複浮光海中散亂的記憶碎片,拯救那些與他擁有相同際遇的人,直到姜予安來到這裏。

“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他早就做了決定,早就別無選擇,但永不後悔。

目送姜予安離開後,又有了新的記憶。

其實,死在海底的每一個人,除了生活在蘭蒂斯城,還有一重視角——屍牆。

屍牆之中屬于自己那具屍體,睜開眼睛,可以看到海域之中發生的事,如果靈魂力量足夠強,也能看到與自己相關的人。

那才是屬于每個人的真實視角,原相離正是通過這重視角,看到了擋在自己身前的姜予安,林皎同樣是因為這重視角,看到了不願放棄、始終在追查真相的林璨。

在原相離出現以前,屍牆裏的屍體只有一點零碎的意識,能看見海中游魚,海上行駛的船只,等那些亡者的記憶被拼湊起來,就有了思考的能力。

此時,屬于屍牆的視角就成了痛苦的根源,他們在生于死的夾縫之間,無法脫離,只能日複一日困在幽深的海底,在冰冷的屍體之中窺視世界。

對于一些年代久遠的人來說。這個世界早已是他們陌生的樣子;對林皎這樣仍有羁絆的人來說,看着林璨以身涉險,同樣痛苦。

于是,就有了蘭蒂斯城,亡魂的寄居之所。

建立的同一時刻,屬于屍牆的視角也被封鎖,只有在頭顱炸裂的一瞬間,能夠通過縫隙窺見一二真實世界。

在林璨進入海底世界之前,林皎舉辦演唱會的次數并不多,很多時候都在城主府修複靈魂,當姜予安獲得真實視角,舞臺最中央的林皎,身上的裂紋比任何人都多。

哪怕他的靈魂比常人更加強大,反複崩潰也有極大的傷害。他只是想讓林璨止步,以後過好自己都生活,為此一次又一次自爆。

其實,從林璨告訴友人母親去世的那一刻,林皎就聽到了。

早在原相離分出一半靈魂,執意将自己送出去開始,觀衆的眼淚就開始失控,等看到林皎為了傳遞消息,一次又一次的選擇自爆,成為林璨看到的種種幻影,眼淚根本止不住。

“我母親已經過世了。”

海底的林皎望着林璨所在的方向,聽她這樣說,絕望心碎,卻無能為力。

屍體沒有眼淚,周圍都是海水,他所有的情緒都被禁锢在冰冷的軀體之中。在他唱歌的瞬間,又化為蓬勃綻放的生命力,帶着對人世間所有美好的祝願,照亮其他人。

姜予安不斷受到記憶沖擊,像一個溺水的人行走在深海的泥沼之中,能逃出升天,但無法讓已經腐朽在海中的屍骨重獲新生。潛藏在其中的真相不斷揭露,最需要救贖的人無法離開這裏。

一身低氣壓的姜予安滿胸戾氣,剛出來就遇到叫嚣的塞爾托斯,直接下了死手,不管是外面的祭壇還是邪神的軀殼,都被他搗毀的一幹二淨。

在燃燒的藥師火映照下,海底第一次亮如白晝,青綠色的火焰象征着無盡生機,光門之中,飛出無數細小的光點。

那些曾經作為祭品,全身碎裂、長滿觸手的人義無反顧選擇撲入火中,一切污染都在淨化之中被洗去,只留最純淨,最寶貴,最難忘的一段回憶。

還有許多記憶不全、虛弱無力的靈魂想飛出去,但後繼無力,眼看就要重新融進浮光海裏,歌聲從海底升起,化為無形的托舉之力,将那些細碎、黯淡的光點送出去。

所有被淨化的人,與之對應的屍體都潰散消失,從此不再被屍牆所禁锢,林皎仍然留在那裏,歌聲漸漸微弱。

姜予安叫醒林璨,她下意識向林皎撲去,與此同時,林皎也在原相離的托舉下,飛出光門。

他們已經分離了太久,再見即永別。

哪怕是一個輕若鴻羽的擁抱,也是一種奢求,最終林璨只擁住了一團潰散的煙塵。

屬于林皎的那個小光點落在她發梢,像小時候一樣摸摸頭,以示安撫。小光點圍着她飛了幾圈,最終還是飛向天際,消融在光裏。

林皎最後那段沒有歌詞的哼唱旋律輕快悠揚,讓人想到午後風中的白鴿,又或者是呼朋引伴,騎着自行車穿街過巷的少年……如白駒過隙,倏然而逝。

《海中歌》就此結束,但是後勁太大了。觀衆席只有一片哽咽之聲,無法控制,全都哭崩了。

作為第一批搶到電影票的錦鯉,親戚朋友們都在等反饋,有些等不及的,見電影播放的時間已經結束,立刻打個電話過來詢問:“怎麽樣?這次姜導的新片好看嗎!”

“嗚嗚嗚……嗝……”

“嗷……”影院只有一片哭聲,觀衆們視線模糊,連熒幕上的字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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