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 酸的太陽
4 酸的太陽
◎欠了情債◎
晚10點了,山路漆黑難行,杆子作為姜村代表送學生和明星回學校,陳速與他同行。
山路并排着不好走,前後兩三人成團,各自聊得熱熱鬧鬧,手電白光搖搖晃晃。
杆子邊走邊問:“陳哥,你今天和小田聊得怎麽樣了?”
陳速的注意力全落在前面不遠處,杆子問到第三遍他才回過神:“你剛才說什麽了?”
“你今天怎麽魂不守舍的?”杆子奇怪道,說着又拿手電白光晃了晃他的臉,“不是讓什麽髒東西附身了吧?”
他這話一出,屁股後跟着一群學生叽叽喳喳嚷起來。
“什麽髒東西?”
“鬼啊?”
“啊啊啊!”
“別亂別亂,嚷什麽呢?哪有什麽鬼?”校長走在最後面,擡高嗓門呵斥,“好好看路,掉溝裏了沒人撈啊!”
陳速煩躁地瞪了杆子一眼:“亂說什麽,張嘴就來。”
杆子笑嘻嘻地撓了撓頭:“滿意就早點把事辦了吧,咱們山裏人樸實,不搞城裏人拖泥帶水那套。”
他說着還停下腳步擡胳膊頂了頂陳速的胸膛,得意洋洋說:“那瑤瑤嘴也甜,聰明能幹,才七歲就能做一家人的飯了,跟你那不是妥妥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個門嗎?”
“雖然娃不是親生的……但是你放心,小田肯定能給你生個大胖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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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速沉沉盯着眼前那只不懂看人臉色的後腦勺,冷冷說了句:“閉嘴。”
話音落下的同時,走在前面的楊燦回過頭來,目光猝不及防地對視上,兩道眉毛皺得意味深長。
“什麽情況?”杆子自然也看到了前面遞來的那個不算友好的眼神。
“人家誤會了。”陳速步履太平,邊走邊摸出煙盒,抖出根煙咬在嘴裏,“你上次說瑤瑤的入學資格還沒搞定吧?我這兩天找關系處理一下。”
“那我這個做表叔的先替瑤瑤謝了。”杆子笑着應,“以後孩子自己來孝敬你。”
“談不上這些。”陳速慢吞吞地把煙點上,目光遙遙望着前面彎曲的隊伍,其中那個纖細婀娜的身影,一次也沒回過頭,他的語氣更加不耐煩,“別再啰嗦了。”
杆子聳了聳肩不再說話。
姜村到學校不算太遠,但山路也得走四十分鐘,雜草叢生又陡峭颠簸,正常人走着也累,更何況一群明星,一條路被無限拉長。
陳速嘴上不說,但明顯有些受不住,杆子就讓他在學校住下了。
夜深人靜時,陳速倦怠地坐在田坎上,悶頭抽煙。
身後不遠的地方,是明星保姆車的聚集地,再前面,是學校,他回頭看,攝像頭裏的幽幽藍光都熄滅了。
晚上那頓飯吃到後面也沒勁兒了,話題有意無意在往江司甜身上靠。
“沒想到甜姐還上過春晚,哪年哪個節目啊?”
“我記得江老師剛入圈就和國際大導合作,和影帝搭戲,怎麽還會欠錢?”
“這個嘛,也可能是欠了情債。”
……
上過春晚的資源咖,欠了情債的小明星。
每一個關鍵詞拎出來,都別有深意。
一杆煙燒得陳速頭暈腦熱,也可能是酒喝多了,他再一回頭,就看到江司甜圍着披肩從學校走出來,掩唇咳了兩聲,病病歪歪的樣子。
陳速從田坎上站起身,手指上夾着的火光明明滅滅,他拿煙頭燙路邊的草,燙出短促微弱的一陣噼裏啪啦,幾只蟋蟀從他腿邊跳開,滅掉的煙随手一抛丢進菜地裏。
回學校,找校長擠擠,與院子裏拿着手機好像在找信號的江司甜擦肩而過。
手機屏幕裏晃過一張明媚可愛的小臉,兩只眼睛純真清澈,畫面卡住了。
陳速腳步停住,回頭看她,屏幕裏又換成一張男人的臉,遠遠的,在随意扯領帶,樣貌一看就是貴公子,持重、矜貴。
聲音也好聽,只是隐約有些愠怒:“你去棠城支教了?”
江司甜甕聲甕氣地“嗯”了聲,撇開臉望着對面的山坡。
“哈,你可真行,去九寨拍戲一走三個月,殺青直接去棠城,穗寧早就鬧着想你了。”
“離得近,順路了,懶得來回折騰,再說這邊節目都開始錄了……”
“行了你別狡辯,我明天帶她過來。”
話落,屏幕裏的男人就消失了,鏡頭對準了天花板,光線亮堂的大別墅,頂上的水晶燈大得屏幕裝不下。
很快,那張可愛的小臉又冒出來,霸占整個屏幕,粉紅小嘴蠕了蠕,像是在叫“媽咪”,但是聲音軟得完全聽不見。
“穗寧乖。”江司甜聲音嘹亮又溫柔地安撫她,“怎麽還不睡覺?媽咪三個月後就回來。”
三個月後又三個月,小家夥雙眼瞬間蓄起淚,癟了嘴,一句話都不說,丢下手機噠噠跑開了,屏幕裏漆黑一片,沒幾分鐘,那邊斷斷續續傳來男人的聲音,聽不太清楚,屏幕重新變亮。
“祁躍,你別帶她來,棠城條件不好,山裏更是,她哪裏能吃這種苦?”江司甜着急地說,“等這邊穩定一點,我想辦法回……”
嘟嘟嘟,電話挂斷了。
江司甜無奈地嘆口氣,轉身,就對上陳速一張冷硬的臉,眉毛聳着,胳膊端着,高高乜着她。
“你女兒?”
“是。”
陳速垂眸:“幾歲了?”
“四歲。”江司甜沒有猶豫。
陳速鼓膜嗡嗡震得疼,低下頭,顫抖着手摸出煙,啪啪摁動廉價的塑料打火機。
可一支煙無論如何都點不燃。
山裏風大,飛沙走石熄滅了火苗,也迷了眼睛。
江司甜平靜地攏了攏披肩,聲音清冷:“一起吃個飯吧,學校書籍都舊了,我明天去棠城采購書籍,結束後應該有時間請你吃飯。”
“你是來賺錢的還是來做慈善的?”
“那你呢?”
陳速皺起眉,不耐煩地說:“你少管我。”
“你誤會了,我不是想管你。”江司甜态度平平,兩只眼眸幹幹淨淨,沒有一點眷戀,甚至沒有一點情緒,“就是想說那麽多年沒見了,請你吃個飯,你以前幫過我挺多的,一直也沒認真謝過你。”
陳速垂眸不語,那支煙終于被點燃,同時也被無情地遺忘,在指間默默燃燒,飄出一縷單薄、灰白、淩亂的霧。
江司甜見他無意再說什麽,擡腿從他身邊繞過:“沒有時間就算了,陳老師早點休息。”
“你請一個廚子吃什麽飯?”他叫住她,聲音沉悶,“回家吃。”
換江司甜不說話了,只是臉龐稍側一下,被昏暗的燈光瞄出一條高雅又美麗的輪廓,很快回頭,沉默着走了。
陳速緩慢又顫抖地擡起手,狠狠抽了一口煙,濃厚煙圈從鼻孔和唇縫團團溢出。
-
杆子開着酷帥的奔馳車進山,底盤被路中央突出來的大石塊給撞了,平時開個破三輪哪裏注意過這些,一時間不知道該心疼錢還是該心疼車,罵罵咧咧地停在路邊,打電話問陳速哪根筋搭錯了——
平時都開三輪車,半夜三更給他從床上敲起來,讓他去家裏取鑰匙,早上開車庫裏的奔馳來接他。
收到控訴的陳速直接把電話挂了,跟江司甜說得走一段路下去,她自然沒意見,怕祁躍真來突然襲擊,就讓楊燦留在學校。
校長把他倆送下去,一路都在拜托陳速幫忙照顧江司甜。
到地兒看到奔馳車,校長微微有些詫異,沒想到陳速那麽有錢。
杆子看到江司甜更詫異,沒想到她和陳速站在一起,一個酷黑的正點,一個雪白的正點,模樣竟然不突兀。
陳速那雙漆黑眼睛時不時就往人家身上瞄,偷兒似的,禍心藏不住,難怪看不上姜思田。
也不想想那大明星是他能攀上的嗎?
陳速臉色難看地拍車窗,讓杆子挪到後排去,他來開車。
杆子怪眉怪眼地瞄他一眼,下車後馬上變臉,開心地跟江司甜打招呼:“那個,江?江老師?”
江司甜禮貌微笑:“你好,叫我小江就好。”
杆子也笑,用蹩腳普通話回:“叫我杆子就行。”
兩人昨日短暫相處過,但一直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此時互相點頭,遲到的介紹也不過客氣地一筆帶過。
江司甜走到後排,車門打不開,陳速撐着車門盯着她,嘴角扯了下:“江老師拿我當司機?”
“對不起,我沒那個意思。”
陳速涼飕飕地望着她:“有沒有那個意思江老師心知肚明。”
校長驚恐地看了他一眼,急忙遞眼色,陳速不管不顧地上車,嘟嘟安兩聲喇叭。
江司甜只好走到副駕駛坐下,期間杆子多次試着開車門,但直到江司甜系上安全帶了,他才打開後排車門。
大家都坐好系好安全帶了。
陳速一手持方向盤,一手搭着車窗,漫不經心地倒車,潇潇灑灑地轉個彎,在校長的揮手送別下,絕塵而去。
車上靜悄悄的,安靜了幾分鐘,行駛到了寬敞點的地方,陳速才空出手播音樂,随機到的都是鋼琴曲,沒歌詞。
杆子聽得昏昏欲睡,直到即将路過姜村,他才拍了拍座椅,湊到陳速後腦勺邊說:“陳哥,等會兒在姜村剎一腳,把嫂子和瑤瑤接着一起。”
陳速飛快皺眉:“什麽嫂子?”
反應過來,又輕咳一聲,問:“接她做什麽?”
“這可是早就約好了的,上午逛街,給瑤瑤買新衣服,午飯在店裏吃,你親自下廚,下午逛公園,看電影,電影票我都給你定好了,答應了就得做到,別讓瑤瑤傷心。”
杆子一頓輸出,期間多次瞄向江司甜。
杆子偷偷瞄,陳速也偷偷瞄。
江司甜漠不關心地望着窗外,陽光晃過眼睛,又拿出墨鏡帶上,嘴角一直勾勒淡淡笑意,有種遺世獨立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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