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 酸的太陽

8   酸的太陽

◎更像她爸爸◎

太陽高挂,已到中午,本想開車回飯店,但朱瑤鬧着要吃肯德基。

陳速看了眼後面跟着的江司甜,祁躍和他懷裏的小丫頭,穗寧面無表情地沖他眨了眨眼,又扭頭不看他了。

那表情也怪,莫名其妙就是讨厭他嫌棄他,和她那個媽以前一樣。

陳速問:“吃肯德基可以嗎?”

祁躍答:“我沒意見,穗寧偶爾吃一次也可以。”

江司甜也點頭說好。

于是“兩家人”又去了肯德基,中午這個點客流量不小,江司甜找了個安靜靠窗的邊緣位置,姜思田帶着朱瑤,穗寧還在鬧脾氣,抱着祁躍的脖子不撒手,所以只能是陳速和江司甜去點餐。

等餐的空隙,江司甜突然說:“平時挺乖的。”

陳速睫毛輕顫,面上平靜無波:“祁歲寧?挺好聽的,歲月的歲嗎?”

江司甜說:“麥穗的穗,安寧的寧。”

“耳朵怎麽了?”陳速說着指了指自己耳邊的位置,皺了下眉,“戴的是……助聽器?”

江司甜陷入沉默,良久才說:“不是,是ABI體外設備,比助聽器複雜一些。”

陳速追問:“先天的?”

江司甜輕點了下頭:“嗯,先天的,因為早産,聽神經發育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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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速瞟她一眼:“怎麽會早産?”

“各種原因都有吧,誰知道?”江司甜平靜地笑笑。

陳速喉中一哽,說:“早産了多久?”

江司甜:“三個月。”

鐵骨铮铮的男人眼看着就酸紅了眼眶,後槽牙咬了咬,飛快扭過頭,藏在褲兜的手攥緊了,他深呼一口氣,沉聲問:“那你呢?”

江司甜冷冷淡淡地說:“差點死在手術室。”

隔了好久,好像如死的寂靜,但周遭其實無比喧嚣。

江司甜擡眸望着他冷酷又堅韌的後腦勺,莞爾一笑:“我命硬,沒事了。”

陳速轉眸,看那雙劫後重生變得無比執着又溫柔的眼眸。

須臾。

陳速說:“那孩子像你。”

江司甜回:“更像她爸爸。”

兩人不再說話,點的餐也備好了。

朱瑤看什麽都新奇,蹦蹦跳跳地繞着餐桌走來走去。

穗寧已經恢複如常,祁躍在書店買了兩本繪本,她安安靜靜坐着看,餐盤放到桌上,她就自覺收起書,遞給祁躍幫她收好,江司甜給她戴上一次性手套。

陳速聽小丫頭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句:“媽咪,對不起。”

江司甜扭過頭去抹眼睛。

-

吃飯時,江司甜提及山裏情況。

這檔節目,祁躍是最大的投資方,商人無利不起早,但他确實有心資助山區殘障兒童,零零總總的費用加起來不是小數目,江司甜原本沒想過要插手他的安排。

但真的身處大山中,又是全然不同的心境了。

昨日授課,面對身殘志堅的學生,江司甜只是做自我介紹,以及聽學生們自我介紹,就難受得有些喘不上氣。

日子總能過下去?她總是高估自己的樂觀和天真。

學校總共二十四名學生,小到四五歲,大到十四五歲,完全正常的只有三個,其餘都帶有殘疾,肢體殘疾、智力殘疾、耳聾的、眼盲的,還有幹預不當失語的……

家裏有條件的,都把孩子接走了,确實窮得沒辦法的,也帶回去自生自滅了,剩在學校裏的孩子,都是留守兒童,屬于上不能上,下也不能下的那一類。

所以,與其說它是個學校,不如說是個托管所,校長更像是監護人。

江司甜負責管理六個聾啞學生,其實她這邊的情況還不錯,學生的情況都比較樂觀,其中一個男生已經十四歲了,叫姜信,只是單耳失聰。

都說十聾九啞,但聾兒天生其實都不啞,只是因為聽不見,所以不敢說話。

和穗寧一樣,學生們不愛說話,包括姜信。

所以,江司甜想撺掇祁躍加大投資,讓觀衆直觀地看到節目組入駐後,給學校和學生帶來的變化,或許還能改變網上所傳的,節目借特殊人群無底線炒作的輿論風向,只要收視得到保證,前期投入必然可通過後期廣告收益加以彌補,于公司而言是利大于弊。

祁躍思索片刻,表示認同:“就說讓你到公司做管理了,現在十天半月見不到人,又辛苦又沒前景。”

江司甜咬了口漢堡,好像噎了下,又慢慢說:“做管理也累,我不想管着別人。”

“兩口子”說着說着開始打情罵俏。

陳速和姜思田坐在對面沉默啃漢堡,不知道說什麽,也沒什麽能插得上嘴的,只有朱瑤什麽也不懂,叽叽喳喳要吃這個吃那個。

吃過飯,江司甜和祁躍回山裏,把穗寧托付給陳速照顧。

陳速震驚得想抽煙,偏偏姜思田一口答應下來,信誓旦旦保證交給他倆沒問題。

江司甜溫聲和穗寧交待情況,祁躍則和陳速、姜思田道謝,還把銀行卡拿出來讓兩人随便刷。

陳速接過卡片忍不住笑:“那我是不是得借機去買幾套房買幾輛豪車啊?”

祁躍優雅一笑,說沒問題,又說小甜以前受他頗多照顧,幾套房幾輛車不值一提。

陳速臉上青白交加,腮幫子咬了又咬,最後還是姜思田在旁調和。

江司甜攔到出租車,兩人坐進車裏,陳速扒着車窗把銀行卡扔還祁躍,聲音沉冷冰涼:“一個孩子能花幾個錢,我還給得起。”

祁躍彎眸笑笑,平靜說好的,又偏頭跟穗寧揮手告別。

出租車在他恍若耀武揚威的溫柔笑意中開走了。

-

陳速和姜思田帶着兩個孩子去逛街。

朱瑤暑期結束便要上小學一年級,她的衣服都是撿着別人的舊衣服穿,以前在山裏放養就罷了,但現在要來城裏念書了,姜思田要給她買幾件新衣服。

上午去了商場,價格都太貴,杆子幫忙付款,姜思田怎麽都不肯要,付了又拿去退掉,鬧得大人尴尬,孩子也不開心。

這個情況杆子跟陳速提過,他沒說什麽。

人都有自己的傲氣,兩人還沒什麽關系,刷他的卡成什麽人了,姜思田沒文化,但樂觀向上有骨氣,這一點陳速也挺欣賞的。

但現在又不一樣了。

姜思田一手牽着個孩子走在前面,時不時回眸笑盈盈地看他一眼,柔聲柔氣叫他陳哥。

陳速內心糾結,又覺得慚愧,最後叫住她:“小姜,我上午那陣,說你是我女朋友……”

姜思田眉眼彎彎,挺清純善良的一個女人,腦子也不笨,看他對江司甜的态度,對祁躍的态度,又聽他這麽說,心裏早明白了。

她抿抿唇:“陳哥,我知道我不是,我不是你心裏的江司甜,每個字都不一樣。”

陳速垂眸,沉沉道:“對不起。”

“沒事,你不要在意,瑤瑤的入學名額都是你在想辦法,不管怎麽樣,你都是我們的大恩人。”

聽她這麽說,陳速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兩個孩子一左一右站着,都乖乖巧巧的,也能感受到兩個成年人之間氛圍古怪。

穗寧突然掙開姜思田的手,不管不顧地跑到陳速面前,細細白白的小胳膊朝他一擡,聲音糯糯的:“抱。”

陳速蹲下來,逗她:“叫我,你都不叫我,我抱你做什麽?”

穗寧呆呆地眨眨眼,陳速又耐心地重複一遍:“叫我叔叔,陳叔叔。”

穗寧小聲嘟哝:“不是。”

陳速好笑道:“不是什麽不是?”

穗寧說:“不是叔叔。”

陳速哭笑不得:“不是叔叔難道還是阿姨咯?”

穗寧低下頭不說話了,小姑娘眼睛大大的黑黑的,像裝了星星一樣閃閃發光,濃密長睫能遮住一雙眼睛,皮膚雪白,小小的嘴巴微微聳着,就像粉色果凍般晶瑩水潤。

陳速嘆了口氣。

還能怎麽着?和江司甜一樣,天生就是他的克星,千錯萬錯誰錯,無辜的孩子都沒錯,陳速不打算計較了,也沒那個毅力去計較。

長臂一攤,爽快地把她舉高抱進懷,抱進懷裏了,兩只胳膊都繞着她,也不知道力度合不合适,他這輩子還沒抱過小孩,這麽一抱,才發現她好輕,又軟軟的,熱熱的。

穗寧披着的頭發搭在肩頭都濕透了,但沒有臭臭的汗味,只有一股馥郁的花香。

兩只小胳膊抱着陳速的脖子,大概因為熱汗黏糊糊又燙手,她又松手,在他臂彎裏往後仰,想要遠離他。

陳速眉毛一挑,臂彎稍松,飛揚跋扈吓她。

穗寧趕緊又把他緊緊抱住了。

陳速哭笑不得地盯着她:“你又要我抱你,你又要嫌棄我啊?”

穗寧眨了下眼睛不說話了,扭頭選擇不看他。

這麽一鬧,陳速好像沒那麽煩躁了。

姜思田那邊,朱瑤又熱又渴,也搖着晃着她的胳膊要媽媽抱。

姜思田說:“你都多大了,妹妹才多大?自己走!”

陳速聞言抱着穗寧蹲下去,向朱瑤攤開另一邊手臂:“瑤瑤過來,叔叔一起抱。”

朱瑤看着他愣了下,又看姜思田征求意見,姜思田表情嚴肅,厲聲警告她不準鬧脾氣。

陳速再三說自己抱得住,朱瑤直接甩開姜思田的手向他跑過去,正要入懷,頸部一陣刺痛——

穗寧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小嘴翹着生氣地在他耳邊大喊:“不要!”

【作者有話說】

小穗寧:是爸爸。

不正規科普:耳聾分不同程度,有的可以靠助聽器解決;重度、極重度感音神經性聾患者需要靠人工耳蝸植入術也就是CI來改善,這是一種顱外手術;而對聽神經缺失或嚴重損傷的患者來說,由于缺乏完整的蝸神經功能而無法通過電子耳蝸來改善聽力,聽性腦幹植人ABI應運而生,但這是一種開顱手術。

無論是人工耳蝸植入,還是聽性腦幹植人,術後都需要患者進行長久的聽覺言語康複訓練,才能改善聽力,而不是完全獲得聽力!

所以,如果大家身邊也有聽不見的天使,請多包容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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