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 鹹的太陽

26   鹹的太陽

◎我什麽時候不行了?◎

“我接……”江司甜都快吓哭了,慌張大喊,“我接不住!你、你不要動!”

陳速惡狠狠地咬牙,擡起頭也擡起胳膊指着她大吼:“不準動!你敢動一下試試!就在那裏給我好好待着,動一下你媽絕對不要你了!”

穗寧愣愣看他的嘴皮翻動,笑容頃刻消失,圓溜溜的眼睛瞪着,嘴唇一聳氣鼓鼓的模樣。

“陳速,看你幹的好事!”楊燦對他氣急敗壞地大吼,“你不知道穗寧……”

“別說了燦燦。”江司甜制止住她,擡手摁着太陽穴冷靜下來,“打電話請消防吧。”

“不至于。”陳速皺眉看她們一眼,又叉腰看了眼那棵樹,差不多摸清楚了穗寧攀上去的路徑,“我上去把她弄下來。”

這邊話還沒落下,姜信把書包一扔,一躍上了樹,三五下爬了好幾米,揚聲往下喊:“陳老師你腿不方便,我去。”

“放心,肯定給你完完整整帶回來。”

爬樹對山裏孩子而言确實不算太難的事,姜思田急急忙忙回村裏找幫手,一群大叔大嬸抱着棉被火速趕到,全鋪在地上以防萬一。

另有擅長爬樹的精壯男人也跟着上了樹,先把朱瑤抱下來了,再看姜信那邊,他雖然才十四歲,但個高挺拔,膀子結實,把穗寧弄下來也沒太大難度,只是小家夥不肯配合,屢次把姜信伸過去的手拍開。

小嘴翹得能頂一只紅蘋果,嘴裏還大喊着不要、不要。

“姜信,你先下來。”陳速朝姜信招招手,大喊,“我來弄,你先下來。”

姜信看了眼穗寧,又看底下的陳速,再試探了幾次,最後放棄了。

江司甜看着他擔心地問:“你、你行嗎?要不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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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麽時候不行了?”陳速輕佻一笑,俯身下去在她耳邊說,“收收你的眼淚和表情,穗寧是我帶來的,跟你沒關系聽見沒?”

江司甜錯愕地望着他,又見陳速摸了下鼻尖,冷聲冷氣又很無奈地低聲說了句:“你是生了個什麽混世魔王?膽子那麽大像了誰啊?”

江司甜愣住沒表情,楊燦攥着拳頭恨不得給他眼珠子上來一錘子,只是被江司甜悄悄摁下了。

陳速壞掉的腿裏打了好幾顆鋼釘,要說影不影響他爬樹,那肯定還是影響的,只是這人夠能忍,咬咬牙也能蹿得跟猴一樣快,江司甜眨眨眼的功夫就瞧見他已經爬到了穗寧的位置。

粗糙大手伸過去,被穗寧狠狠拍開:“我不要你。”

“你以為我想要你?”陳速瞪着她眼珠欲裂,忍着怒氣又伸手過去,說話尖銳又刻薄,當然是難聽至極,“趕緊的,你要把你媽吓死才滿意?沒媽了你就開心了?那你一輩子挂在樹上當個猴吧,沒人要你!”

穗寧眨了下眼睛,小嘴巴一塌,眼淚汪汪就往外冒,低頭看了眼樹下雙眼通紅的江司甜,小嘴巴再一張開,哇的一下就哭出來了。

“陳速!你別吓唬她!”江司甜在樹下喊破嗓子,清亮眼眸泛着水光,眼看着就悠悠滑在白皙的臉頰上,她擡起手背抹眼淚。

穗寧看江司甜哭了才隐約意識到自己做錯了,很快面露愧疚,對着樹下大喊:“媽咪,我錯了!”

說完又抽泣着望向陳速,這張臉也是陰沉至極,冷硬至極,髒兮兮的大手就在她面前攤開,一大一小兩人在離地二十米的高空瞪眼賭氣。

“快點!”陳速煩躁地對她大吼,“把手給我!”

穗寧還是不願意,奶兇又倔強地說:“我不要你!”

陳速無情地說:“我沒讓你要我,我不稀罕你要我,祖宗聽點話,下去之後咱們一刀兩斷一拍兩散,保證您再也看不到我了。”

穗寧盯着他的嘴皮翻完,連啜泣也停下來,漆黑眼睛亮閃閃的,嘴巴又是一噘,說:“不要。”

說完又忽然扶住樹幹站起來,揮動小胳膊去打陳速:“你是壞蛋!你是壞蛋!”

壞蛋橫眉冷眼充耳不聞,胳膊往前一探逮住了揮過來的胳膊,一下子把她抓下來抱在懷裏,穗寧吓得驚叫,抱着陳速的脖子閉上了眼睛。

“閉嘴!耳朵都讓你震聾了。”

“就沒見過有誰比你聲音還嘹亮!”

陳速抱着她坐到另一邊的樹枝上,先放下孩子脫衣服撕爛,再把人抱起來捆在身上,搗騰穗寧像在搗騰一個布偶娃娃,毫不憐香惜玉,只覺得焦躁心煩。

穗寧不甘示弱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水靈靈的圓眼睛恨恨地盯着他。

兩個人挂在高空,陳速往下看了眼紛擾人群,摸了下脖子,也不計較她這莫名其妙不痛不癢的攻擊,突然笑盈盈地說:“對不起,穗寧寶貝,商量個事兒。”

“我錯了,我不該罵你不該兇你我是罪人是壞蛋,等會兒下去了你別去找你媽行嗎?她在工作呢,被發現了你媽會被領導打屁股的,你懂不懂打屁股是什麽意思?你懂不懂領導是什麽意思?”

“聽懂了你就點個頭。”

穗寧默不作聲地看着他。

陳速死皮賴臉又求她,這次言簡意赅許多:“聽話寶貝,下去之後我們找那個叫楊燦的,叫她媽咪,否則你媽會挨打,你想看你媽挨打嗎?”

穗寧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

看這表情是差不多行了,陳速帶着穗寧往下爬。

等到兩人安全到了地面,江司甜吓得已經脫力,但和楊燦相互依偎而立,一張清冷面孔只是皺着細眉并無過多表情,所以看上去還算雲淡風輕。

村民給陳速找了件幹淨褂子來套上。

在樹上時兩人嗆得像什麽似的,落地了反而和諧了。

穗寧這個時候躲在陳速身後,小手擰着他的褲子怯怯地看了眼江司甜,沒等她說話,又看向楊燦,細若蚊吶地叫了聲媽咪。

楊燦無痛當媽有點懵頭轉向,扭頭和江司甜面面相觑,當然很快反應過來,伸出胳膊代替江司甜抱起穗寧,輕撫後背安慰她,問有沒有吓到。

穗寧搖了搖頭,再扭頭看江司甜,一張白淨面龐冷得像是鋪了厚厚積雪,眼眸瑩潤又似泛着古井的涼,明顯是生氣了,小家夥躲開目光不敢看。

又是一次有驚無險。

村民們議論紛紛地散開了,陳速這招混淆視聽玩得不算很高明,但确實有用,再由姜思田胡說八道一通,事情變成了陳速和楊燦是舊相識,人家工作托陳速幫她帶娃呢,江司甜那自然是人美心善,早就認了助理的女兒當幹女兒,平時也可疼愛了。

陳速再拉着姜信交待了一番,山裏男生懂事得早,姜信也是善良正直的本性,心裏明鏡一樣,自然也懂他的意思。

這件事算是雨過天晴,陳速開車回棠城,江司甜說一不二要接走穗寧,其實就是讓楊燦帶着穗寧暫住酒店。

穗寧的東西原本不多,可東擺西放收拾起來也費了些時間。

江司甜安靜平和地收拾着,餘光瞄到牆角的塗鴉,停頓一下,很快收回目光,往客廳的行李箱裏放衣服時,扭頭看向廚房,門依然是關着的,順手關掉那扇門是陳速刻進骨髓的習慣。

家裏每扇窗外都加上了防護網,窗臺頂上挂滿了眼生的小衣服和玩偶,衣服都幹透了,玩偶還沒有。

江司甜打開廚房門問陳速給穗寧買東西花了多少錢。

陳速颠鍋的手僵住,後槽牙一咬說沒幾個錢。

“沒幾個錢是多少錢?”她勢必要跟他算得一清二楚。

陳速落下鍋鏟翻炒,在噼裏啪啦飛濺的油煙聲裏不耐煩地說:“我沒你想得那麽窮困潦倒,就當給孩子的禮物。”

“出去吧,油煙味重,你不是聞不慣嗎?”他稍稍側了臉,站姿松弛慵懶,語氣也挺平淡。

江司甜垂眸,輕輕合攏了門。

兩葷一素一個湯,四個人夠吃了,一屋人安安靜靜坐下吃飯,陳速表情冷淡地往穗寧碗裏添菜,叮囑她多吃點,穗寧擡眸看他,清澈眼眸變得寧靜,似乎也感受到某種分別前若隐若現的傷感。

陳速看着她彎唇笑了笑,又桀骜地叮當敲響碗沿,聲音冷酷道:“看什麽看?吃飯。”

“今天闖那麽大禍沒人訓你是不是?以後不準爬樹不準爬窗臺,高的地方都不準去聽見沒?”

穗寧垂下長睫無聲扒飯,還把自己不喜歡吃的菜丢出來——丢進了陳速碗裏。

陳速盯着自己碗裏被啃了一半的肉,嚼着飯菜皺眉:“她戴着那個什麽ABI真的聽得見嗎?”

“我怎麽覺得她只聽得見自己想聽見的內容?你娘倆玩兒我呢?”

目光遞給江司甜,她等飯菜咽下才說:“沒有玩兒你,具體的……”

她說着也看向穗寧,目光是柔和的,也隐約有自責和心疼,聲音輕輕地說:“我也不知道她的世界到底是什麽樣的,ABI植入不能提供正常的聲音,醫生也說她暫時還接收不了正常的聽力感覺,依然還需要很長的時間來提高語言* 交流能力,你的聲音和我的聲音對她而言沒區別,也很微弱,得結合唇讀,她唇讀挺厲害的,好在腦子不算笨。”

陳速很少聽江司甜一次說出那麽多的話,喉中一哽,偏頭看向穗寧。

折騰一天,小家夥頭發亂糟糟的,裹得一頭灰,頑劣得讓人頭疼,偶爾也乖順得讓人心疼。

一桌人又陷入沉默,屋子裏沒外人,很久不見難免寒暄,陳速又問起楊燦,問她堂堂高材生怎麽做起助理了。

楊燦冷冷看他一眼,說:“關你屁事。”

話題還沒開始就又結束,好像這注定是沉默的一夜。

陳速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她,低頭無語地笑了聲,态度無所謂,也沒心情計較許多。

飯後,江司甜帶穗寧離開,陳速開車送她們去酒店。

空調吹出涼飕飕的風,等紅綠燈的空隙裏,陳速擡眸看車內後視鏡,看到穗寧乖乖地坐在後面,幽靜眼眸同樣不落睫地看着他。

陳速咽了咽嗓,心情複雜地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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