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VIP] 抓包
第53章 [VIP] 抓包
潤潤倔着脾氣與王爺周旋良久, 直至王爺離去,才怔怔在自己的小榻坐下來。
實不相瞞,方才的鎮定自若摻雜幾分逞能演戲的成分,她內心亂得很。
她下意識撫摸髻間藏有輿圖的那只珠花, 卻撫了個空。
珠花呢?
找遍了随身的妝奁、箱匣, 出門又帶着丫鬟在王府尋覓片刻, 仍舊一無所獲。
潤潤惶然, 滲出一股恐懼之意。
該不會掉在出宮的路上了吧?
雖然逃亡的路線她規劃過無數次,早已烙印記憶裏, 有沒有珠花都不影響她跑路……但被有心之人撿到, 發現其中輿圖,等待她的将是滅頂之災。
太馬虎了。
潤潤好慌, 盼那枚珠花被丫鬟仆人撿了去賣錢, 或落在大街上被馬車碾碎,裏面的秘密千萬別拆出來。
又安慰自己, 即便拆開來,撿到者不知失主是誰, 未必聯想到她。誰猜得到輿圖是她畫的?
若能出得京畿,坐船出海, 陛下肯定很難找到她了。而且,陛下這幾日忙着大婚,可能根本沒工夫顧及她。
念及此處, 稍稍心安。
珠花既找不回來, 潤潤專心考慮脫身的問題, 她有了具體的路線圖, 還需要錢,和路引, 出城的車具。
銀元本來充足,無論來自王府還是皇宮。但那些銀子她皆沒法用——王府的銀元刻着王府名諱,皇宮銀元更有皇家标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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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敢帶着這些錢出門,等于去衙門口自首,喊人來抓她。
因而,她周圍雖然珠玉環伺,可堪用的路費和程儀卻少得可憐。
費半天勁兒,潤潤才從丫鬟手中換得一點碎銀子,以及幾張面值小的銀票。
這些錢僅僅戋戋之數,她一介弱女,日後孤身在外,必須帶足了錢。
潤潤還得再想辦法,換些銀票防身。
她這滿頭首飾、滿身绫羅,雖然很值錢,統統要抛棄掉。它們乃皇家禦賜之物,同樣容易洩露行蹤。
陛下賞她的大多是價值連城的珠寶,到了外面根本花不出去。
潤潤挑了數樣無足輕重的小首飾偷偷裝起來,為幾日後做準備。
至于路引和出城的工具,暫時沒有着落。
潤潤徘徊猶豫,
這是她第一次自己策劃、自己行動,正面和陛下掰手腕。
珠花丢失,開局失利,仿佛預示着後面的晦氣。
若失敗,唯有死路一條。
但若就此放棄,安安分分等陛下接她回宮,日後茍延殘喘,憋憋悶悶,長久生活在阮淨薇姐妹倆的統治下……實在也生不如死。
莫如搏一搏。
她是個怯懦性子的,今生燃起的最大勇氣,便是此次出逃。
王爺奉陛下之命,晚膳為潤潤備下了豐盛宴席。王爺自己卻缺席,仿佛還與潤潤有心結,不情願給潤潤俯首做小。
潤潤現在狀态甚差,滿腦子是私逃之事,王爺缺席正好,免得被王爺察覺了她的異樣。
過了今晚,明天,後天,
大後天,舉國同慶帝後大婚。
到時,京城會戒嚴,皇後尊貴無比的鳳車和成山成堆的嫁妝,會在金吾衛的護送下浩浩蕩蕩地進入皇宮。
帝後婚儀繁瑣,典儀陸陸續續要進行兩日。因而陛下雖口上說放她回府住三日,其實不止三日,至少有五日時間。
潤潤打算,先暗暗做準備,在陛下舉行婚儀的那日走。
屆時所有人的目光皆會聚集在宮裏,連王爺也會入宮觀禮,沒人注意她這棵小小草。
即便陛下發覺,總不能撂下一半婚儀、丢下皇後和文武百官悔婚出來找她吧。頂多派人來抓她。
只要陛下忙,一切皆有希望。
如若最終功敗垂成,被陛下抓到,死了便死了。
她随身除去帶銀票之外,也帶了一把匕首。山窮水盡之時,寧可自戕,也絕不落在陛下手中,受那斷手斷腳的折磨。
生死既置之度外,人也釋然起來。
翌日清晨,潤潤醒來,換了身素淨的便裝,發髻只插根銀簪,欲上街逛。
謝尋章阻攔潤潤出門,倒不是因為猜到她想跑,主要考慮她的安危。
似她這般水做的、嬌滴的小美人,上街抛頭露面成什麽話。若遭遇了什麽刺客,或被擠到了、曬到了,陛下定當怪罪。
“你且待在王府中,想要什麽本王統統命人給你買來。”
何須她親自跑一趟呢?
潤潤白眼,“怎敢勞煩王爺。”
王爺道,“小姑奶奶,算本王怕了你,本王好歹從前對你有提攜之恩,你真要害死本王麽。”
若出什麽事,皇兄自然不會怪罪潤潤,他謝尋章有好果子吃了。
潤潤撐起傘,婉拒王爺好意。她在王府呆得悶,親自上街,感受人間煙火和市井氛圍,順便散散心。
陛下說過,她想做什麽都要順從她心意,不得阻攔的。
王爺唯有妥協。
“往死裏盯着她。”
雖說便裝出行,簡簡單單逛街,但潤潤身邊跟着一個婢女菊兒,明裏暗裏還埋伏着六七個護衛,專事她的安全。
潤潤好好呆在王府中,這些人還不至于如此警惕。一入市井,精神全打疊起來了。
她假意要買胭脂,用大額銀元,換來了多散碎銀兩,自顧自收藏起來。
之後又往茶樓,啜了一杯茶。
這處茶樓位于京城繁華地段,來來往往客人頗多,潤潤坐的是二樓雅間臨窗的位置。
掀開竹簾往下望,剛好觀得一青衫公子,也欲上茶樓小憩來。
那人頭戴書生巾,儒雅俊美,端端正是思念多日的張佳年。
潤潤瞳孔微震,眼眶發酸,快要滲出淚來,手中茶杯也潑了一些在外面。
菊兒近身詢問,潤潤推辭說茶水太燙了,要菊兒親自去跟老板換壺藍莓漿來。
……支開菊兒,她急急探身往窗外望去,只見樓下的張佳年也在仰望着她。
佳年刻意來找她的。
潤潤欲輕呼,
随即觀佳年身邊,同樣跟有好幾個仆從,坐的是富貴精致的馬車。
她與佳年相認的心,登時熄滅。
她費盡千難萬苦,在陛下面前卑微求懇了多少次,才獲得這出宮機會。
一定要珍惜,萬不可在出逃之間便暴露心思。佳年雖近在眼前,為了大計,也唯有裝作陌路人。
遠遠觀之,陽光下,
張佳年牙齒細白,薄嘴唇,當真是俊秀的讀書人。過了這麽許多年,他還和初見時那般樣子一般無二。
只是他的褲腰仍然鼓鼓,未知什麽情況。或許戴了兩層腰帶?
潤潤和張佳年,一個在樓上,一個在樓下。
四目相觸,眼神無形中達成某種共識。
他們青梅竹馬共同生活過,彼此都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情意相通,心有靈犀。
一個無言的眼神,已把想說的話交代清楚。
……
皇宮
剛應付過阮氏姐妹,陛下在儀景殿中,手底一疊厚厚的文書,記載封後的全部流程。
他立在書桌邊,用剪刀剪掉燈盞內的燭芯,沉靜緘默,百無聊賴,
連時光都流淌得那樣慢,
象征帝後結同心的羅結,如昨日黃花般地丢在一旁。
冠冕、大紅喜服已準備完善,後日就是他的大婚了。
宮裏很有普天同慶的喜慶氣氛,但他這心裏,半點喜樂的感覺都沒有。
陛下擡擡手,仿佛要說,
叫某個人過來。
碧霄宮,那個人從前就在碧霄宮,
他處理完朝政之後,都會去她宮裏跟他共用膳,或叫她來儀景殿,為他研磨,陪伴他……這仿佛成為一種習慣,
但此刻忽然念起,
她回王府去了。
罷了。
陛下垂着眼睛,撫挲着一枚簪,
長長的流蘇,叮當碰撞。
是簪體比較粗的那只,近來她常戴。
也是送走了她他才發現,這只步搖遺落在榻上,她忘記戴了。
陛下搖搖頭,世上焉有如此馬虎之人。
念着念着,卻微微笑了。
·
張佳年藏在了庖廚往來買菜的蘿蔔匡裏,才得以混進王府,與潤潤見一面。
檀庭公主本來帶着幾位得寵的男妾往五臺山燒香,路上張佳年的馬車臨時壞了,他獨身回公主府更換車輪,偶然在茶樓遇到了潤潤。
五臺山離公主府挺遠,張佳年知道一旦公主燒香回來,萬事休矣。
馬車雖修好,他也拒絕去追公主。收買了王府的廚子,求見潤潤。
若公主找不到他要治罪,治便治吧。
秋色初降,王府精致蒼白而單調,幾只離群的鳥兒駐在枯敗的丫杈梢頭。葉片上銀白的露水,緩緩化作了霜。
潤潤吩咐婢女們退下,欲一個人休息休息。逛了許久的街,實是疲累。
她住在從前她和歲歲的那間下人房裏,看守的衛兵皆退到了垂花門以外,後院安安靜靜的。午後時光,緩慢流淌。
蘿蔔筐,停在王府的庫房中,
張佳年從裏面跳出來,臉上沾染蘿蔔泥。他以長襟擦了擦,自己一介讀書人竟行如此有辱斯文之事,慚愧至極。
然此刻并非懊惱的時候,他飛快擦幹淨臉上泥垢,然後順着庫房的小矮牆,直接跳到了下人房裏。
他從前來過這裏。
下人房與庫房連着,從庫房通過一條幽僻的小徑可以直接來到下人房——這條路乃是王府死角,恐怕連謝尋章本人都不清楚。
張佳年當舉人時,常常替王府抄書。彼時潤潤還是一介小伶女,他們二人常常依此通道私會。
這條路沒走過幾百次也幾十次,如今故地重游自然熟絡,像家常便飯。
王府守衛雖多,卻難以發現他行蹤。
潤潤膽怯地躲在房中,盯見屋外一切正常,便反鎖了房門,打開後窗。
張佳年進來,與她擁抱,
一年多的長久分離,使張佳年剃掉的光頭已經長得其肩了。
兩人雖激動重逢,卻互相做噓,誰也不敢出聲。
若驚動了人,他們會死得很慘。
張佳年見屋中簡陋而熟悉的一景一物,甚為感傷,“潤潤,你還住這裏。”
潤潤果真是個念舊之人。
以前有歲歲幫襯着,似這般幽會,張佳年和潤潤每隔半個月有一次。
每次相見時他把她抱起來轉好幾個圈,潤潤矮矮的,兩人蜜裏調油,載笑載言,好生快樂。
彼時,他們還能暢想光明的未來。可如今,他們一個驸馬一個娘娘,隔着天塹。
潤潤眼圈紅,摸着張佳年的腰,“你身上到底怎麽了?”
張佳年聞言如遭電擊般,立時後退一步,羞愧欲死地阻止潤潤,“不要提,不要提,潤潤,給我留點尊嚴。”
張佳年的神色那麽哀傷,潤潤大抵猜出是什麽了——一種刑具,戴上了便失去做男人的功能,扣在一起的鐵索,只有用特定的鑰匙才能解開。
“她……”
潤潤忿然道,
“公主,居然如此對待你。”
張佳年幹巴巴,想說陛下才是始作俑者。可這樣顯得他很沒用,感覺跟潤潤告狀似的,便咽下,
“我們之間不談別人。”
張佳年再次擦了擦臉,确認臉上的蘿蔔泥垢擦幹淨,才去吻潤潤。
潤潤稍稍顫了顫,秀眉微蹙。
張佳年逐漸沉醉,
戀人吻在一起,思念,動容,但卻因為身上戴的那個東西,無法更進一步。
張佳年飲恨。
逃亡在即,他們是來商量大事的,不該貪圖于兒女私情。
兩人冷靜片刻,
潤潤斂了斂衣襟,将出海的計劃跟張佳年詳細講述。張佳年并未去過海邊,對潤潤說的似懂非懂。
潤潤敲敲腦殼,她原本畫了一張極其精細細小的輿圖的,可惜簪子粗心大意弄丢了。
“去海島,十分可行。我讀過一些航海的古書,也頗曉得一些航路。咱們俱會凫水。”
“或許我們今晚就走,”
頓一頓,張佳年又道,
“公主去五臺山燒香了,不在府中,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我若再回到公主府,以後很難出來見你了。”
潤潤卻搖頭,“欠妥。”
陛下的大婚在後日,她趕在陛下大婚、王爺也入宮觀禮時逃之夭夭,這樣才最妥當。
張佳年略略失望,說什麽時機是假話,估計潤潤還舍不得她的德妃之位。
她想在王府中等着,等皇帝接她回去,繼續當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德妃。
“潤潤……”
他心痛至極,陛下有那麽好嗎,陛下只是一個普通男人,擁有權勢而已。
陛下讀過的書,肚子裏的經綸知識,沒準弗如他。陛下的面貌,也只達到平平無奇的水平。
不是他蓄意自誇,他的長相可能遠遠比陛下溫和、正直,君子之相。
潤潤,為何要喜歡陛下,一個虛僞猜疑、沒有人情味的君王?
自己之所以被鎖住,陛下給的羞辱。那根本就不是一個仁君。
張佳年嘗試把她從火坑裏勸出來,
“潤潤,你真傻。帝後大婚之時會全城戒嚴的,官兵嚴苛巡邏,你根本哪兒也去不了。連現在,街上巡邏的官兵都比往日增多。”
潤潤,“當真?”
張佳年憐愛摸姑娘的臉,潤潤這樣單純天真。“你要逃,卻給自己選個難度最大的時刻。”
天下焉有這等傻姑娘?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我們要逃唯有今晚。若私奔被捉住,咱倆都得淩遲。你想想,陛下那麽冷酷無情,會用小刀把你脊背的肉剌開,然後放幹淨血的。”
潤潤倒嘶口涼氣。
死,她已做好心理準備,但沒想到是如此慘烈痛苦地死。
好不容易從夾縫中燃起的勇氣,涼涼然又熄滅掉了。
她痛苦地搖頭說,
“太難了,太可怕了,我不走了。佳年……我以前沒以為後果這麽嚴重的。”
用小刀劃開脊背,放幹淨血,那得多疼?她不可能逃得脫陛下的。
她的性格本來就怯懦,面對這滔天的危險,油然而生求生之欲。
“我去和陛下自首,求他饒我性命。我不走了,不走了……我只想活着。”
張佳年暗暗後悔,不該這麽吓潤潤的。自己這麽說,原本為了鞭策她跟他私奔。
其實陛下未必這麽做。
從陛下對潤潤的種種行徑來看,他對她是有情的。
她紅杏出牆,陛下賜死她,僅僅一條白绫也罷了,應該用不上什麽小刀淩遲的酷刑。
張佳年把瑟瑟抖動的姑娘抱在懷中,眼圈也濕了,溫聲撫慰她,
“別怕,潤潤,別怕,我在這裏。”
他們盡量壓低聲音,悄悄摸地哭,以免驚動外面的守衛和婢女。
潤潤小聲抽噎着,眼睛紅似白兔。陛下給她養出來的水蔥似的指甲,快被扣爛了。她嘶啞着嗓子,憶及最近陛下說:潤潤,遇見你朕很慶幸。
他說潤潤,我們一輩子在一起吧。潤潤,即便三天朕也會很想你的。
他還叫永安王好好照顧她……
“你說陛下有沒有半點喜歡過我,半點?”
潤潤忽然坐起身來,提高了聲線,聲淚俱下地詢問張佳年。
她不懂,她迷惑,她太年輕了,面對感情,陷在泥濘的痛苦中很糾結。
她到底……喜歡過陛下。
“沒有,他沒有。”
張佳年堅定說,
“你信我。”
別忘記,陛下要成婚了。
若他在意你,為何還要娶大老婆呢?
潤潤啊,潤潤,
你的佳年才舍不得讓你做妾呢。
張佳年兩只大手将潤潤兩只小手握住,面部盡可能保持微笑、堅定,把自己的全部篤實的力量傳遞給潤潤。
“潤潤,你別那麽糊塗。陛下不可能在意你的,你只是他一個普通嫔妃。他是皇帝,會娶無數個小老婆。”
皇帝冷酷、薄情,負心,
他對她,對路邊的小螞蟻一樣的,
別看潤潤現在風光,跟着陛下将來卻只有入冷宮的份。他占有她三年,可讓她誕下一兒半女嗎?
“宮裏人傻子也知道,只有誕下兒女的嫔妃後半生才能有保證。”
“潤潤,說句不好聽的,你不配給陛下生孩子。陛下只是玩玩你,過幾日他娶了皇後把你玩膩,廢入冷宮都算好的,自古後妃有哪幾個善終的?”
潤潤的小手逐漸變得冰涼,張佳年哀然呵着熱氣,溫暖她的心,
“我們只是普通人,何必去強攀金枝。像你說的我們出海,找一座海島隐居起來,一間茅屋,種幾樹鮮花,幾畝地,将來我們再生幾個孩子,快快樂樂地過今生,一生一世一雙人,神仙生活,我陪着你,那不好嗎?”
潤潤躊躇地垂下頭,淚如雨下。
佳年說得對,謝謝佳年提點。
她很怕陛下,
終究是陌路人,不鼓足勇氣拼一把,哪有安生日子過。
張佳年将她攬入懷中,細細密密地吻着她的額頭。
“放心,陛下要抓到咱們,我替潤潤先死。再不濟,咱們殉情。”
潤潤呆呆凝望佳年,眼底淚意猶在。
姑娘很容易被說服,聽了佳年的話,她覺得自己好沒用,真的好貪慕虛榮。撇下佳年的一顆真心不顧,竟去對陛下動什麽心思。
她愧仄道,“對不起佳年,對不起。”
她和佳年走。
天涯海角,只要佳年帶她去的地方,她無所畏懼。
張佳年動容,輕輕搭住她的手,“潤潤,你我現在身陷囹圄,彼此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苦難定然會過去的。”
“好。”
潤潤輕輕吐一個字,玲珑美麗,引得張佳年心生向往。
他太喜歡潤潤了。
潤潤終于還是屬于他的。
本來張佳年打算把歲歲沒死的消息告訴潤潤的,但見潤潤心智如此動搖,一旦得知歲歲沒死,必定束手束腳,擔心歲歲因她而受到株連,從而不肯跟他私逃。
左右歲歲好好活着呢,待日後他們真到了海島安定下來,他再告訴潤潤未遲。
算是他的一點點小自私吧。
後面的雙人榻,張佳年想抱着潤潤好生任性一回。
檀庭強占他的那無數個夜晚,他痛也快痛死。如果一生得不到心愛的女人,活着還有什麽滋味。
潤潤美麗的容顏,就在咫尺。
她怔怔擡頭,
“佳年,”
張佳年心頭如被潑了涼水,險些忘記,他那裏還帶着刑具。
即便渴死了潤潤,他也做不到。
他如何能讓潤潤看到,他最卑微屈辱的一面。
潤潤知道佳年糾結什麽,她不信天衣無縫,只有能逃出去,日後定然有鐵匠能解開的。
她起身抹抹眼淚,“我真應該早點求陛下,讓他赦免你。”
張佳年柔聲拒絕道,“潤潤,那個人是暴君,鐵石心腸,你不要再提他了好不好?”
陛下陛下,他聽得一個頭兩個大。
為什麽她一口一個陛下?
三句不離?他好酸心。
她竟然還要為了他求那人,這樣的恩賞,他不要。他寧願一輩子被鎖着。
潤潤嘆息,以後陛下和她是殊途人,陛下的世界只有皇後,她的世界也只有佳年,她再提陛下确實不妥。
陛下,終究只是她人生中的三年的小插曲,恍惚的噩夢。醒來什麽都沒了。
她坐在窗邊,與張佳年相對沉默,靜靜地落淚。臉上道道水痕,淚珠一顆滾落一顆,仿佛永遠也流不盡似的。
她在想未來,想出海,想佳年對她的好,也想陛下要抓她殺她。
張佳年捶足頓胸,恨自己的沒用。只是出身之事天注定,那人生來便是太子,命貴又做了皇帝,有何辦法?
時光流逝,日頭已近黃昏。
張佳年對姑娘道,“潤潤,咱們該走了,如果你決定和我走,現在便走。”
等後日,他們定然被困住。
潤潤方要答應,卻聽婢女來敲門,“娘娘——”
張佳年一驚。
潤潤急忙摸了摸眼淚,嗓子嘶啞。
婢女的聲音略帶急促,“娘娘,您在嗎?”
潤潤升起不祥的預感,叫張佳年趕緊走,低聲朝窗外一句,“在。”
“那娘娘,勞煩您快點開門。”
潤潤看張佳年,張佳年尚且手足無措的。
她沉悶地道一句,“那個,不用晚膳了,我沒有胃口,你們下去吧。”
潤潤想推掉。
外面婢女一陣噤聲,
“為何不用晚膳?”
片刻,屋外一清冽低沉的男聲傳來,
“潤潤,是朕。開門。”
咯噔,潤潤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登時從天靈蓋涼到腳後跟,吓得險些暈過去,毛骨悚然地起了層寒栗子。
陛下?
怎麽會是陛下。
完了。
屋內張佳年的受驚程度不亞于潤潤,婢女們已傳來撬鎖的聲音,想從窗戶再跳出去,已然晚矣。
潤潤叫張佳年趕緊跑,趕緊!
私通何等大罪,陛下會殺他們一雙的。
張佳年咬牙切齒,猶豫,羞憤,
他一向自诩為儒雅的讀書人,看待骨氣和名節比自己性命更重要,豈能做這等卑龌勾當。
臨陣脫逃算什麽君子,死又何懼。
他就是與潤潤私會了,他就是愛潤潤,堂堂正正,陛下要殺要剮放馬過來吧。一顆腦袋而已。
潤潤急得直跺腳,佳年終究是書生,帶着書生的執拗和迂腐。
一顆腦袋?張佳年想得也太輕松了,陛下會把他們五馬分肢,烙餡餅,吊起來淩遲的。
她真是沒辦法,慌忙之中推搡張佳年躲到床底下。好在那架子床镂花中空,隐蔽的小角落裏,堪堪容得下一個瘦弱的人。
“快。”
方進去,門已被撬開。
黃昏淡暈的光中,潤潤失神地坐在軟墊上,怔怔瞧陛下,沁出細膩汗珠,
陛下今日,是身鴉色長袍,
漆頭半散着,便服樣式,
黃昏逆光映襯的眉眼中,染就的色彩,也如鴉上寒丫杈……有點子沉暗。
“陛下怎麽來了?”
潤潤慌慌,傻愣片刻,才回過神來,木讷僵硬地跪倒,
撲通一聲,雙手耷拉在兩側,
“臣妾,參見陛下。”
嗓音嘔啞極了,如果把她嗓音比作一種樂器,必定是二胡。
好生緊張,好生凄慘。
陛下踱進,淡淡朝屋內望了眼,眉宇間已籠罩了一層懷疑之色。
閉門這麽久,還反鎖,惹人懷疑。
他在她面前的椅子坐下,沒着急讓她起來。那麽缥缈不定的目光,有若千斤巨石,落在她身上,壓得她快窒息。
“怎麽那麽久才開門?”
“臣妾……”
大婚在即,潤潤怎料到陛下還有閑心大駕光臨,否則就算借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和張佳年幽會。
她害怕得快哭出來,感覺自己已經被劊子手押赴刑場了。
張佳年還在床底下呢,
當真生死危急之際,
潤潤內心向漫天神佛祈禱,不要讓陛下發現,不要,否則她和張佳年的命俱休矣。
陛下揮揮手遣走了婢女,門一關,剩下他們兩人。
他揚手擡起她的下颌,左右看了看,瞥見她兩只眼睛紅似兔子,滿臉的淚痕。
“哭過呀。”
潤潤兩只膝蓋跪在冰涼堅硬的地面上,十分地疼。她上半身筆直,陛下修長的手指如刀,撥弄她的咽喉,一動也不敢動。
君王沒叫起,她只能跪着答話。
“臣妾……做了場噩夢。”
也不算噩夢,也算事實,
她提心吊膽、斷斷續續說,“臣妾午睡夢見您迎娶別人,把臣妾打入冷宮,醒來頭痛,沒及時迎接陛下,請您恕罪。”
陛下輕哂了聲,“那至于哭成這樣。不是說過,三日接你回去嗎?”
潤潤垂下頭,“是。臣妾多心了。”
陛下施施然的,游移的目光又掃過整間小屋子,淡聲問,
“這地方,有點簡陋吧。昨夜睡得好嗎?”
潤潤道,“這是臣妾入宮前的居所,臣妾住得舒服,自己和王爺要求的。”
陛下未置可否,似乎對此處不大滿意。歪了下頭,眼神落在那架子床邊。
他起身,走去。
天吶。
潤潤連珠價兒地叫苦,痛苦閉眼,屋漏偏逢連夜雨,心想自己和佳年的生命可以提前結束了。
雖這麽想着,但總不能束手待斃,忽然跪行了兩步,涕泗橫流地抱住陛下的腿,阻止他再往那邊去。
“陛下……”
那麽多眼淚,一下子浸潤了他的依靠。兩條細長的手臂,抱在他的腿上死不放開。
她的下巴磕在他腿上,呆呆地朝她仰頭,一張芙蓉面哭得支零破碎,
“臣妾想您,想您,您看一眼臣妾行不行?您自打進屋都沒抱過臣妾……您抱抱臣妾。”
陛下身形滞了滞。
潤潤下跪着,這個高度,已經可以和床底下的張佳年四目相觸了。
張佳年的臉,只能說比鬼還要慘白,他咬着牙關,一臉痛苦,不停地給潤潤打手勢,仿佛在說:潤潤!別求他,別為了活命而失掉尊嚴!
潤潤埋首,委委屈屈,蹭着陛下的衣襟,兩只手仍舊纏得緊,
為茍活,只得繼續說,
“您就算有新皇後,也不要抛棄臣妾,臣妾沒有您會死的,臣妾想您想得快要發瘋。”
陛下嘆了聲,将她撈起,順便幫她撣了撣裙衫上塵土,憐然說,
“潤潤,你這是做甚,朕也想你呀。”
他如她所願,抱她坐在了自己膝上,斜斜摟住她的腰。
“別哭了啊。”
陛下男子的峻色,偉岸之意,
潤潤陷在他懷中,被缱绻如暖陽般的香一蕩,又瞥見朝夕相處的眉眼。
看上去,應該暫時沒發現張佳年。
耳畔忽然浮起佳年的話,
陛下抓到她,會活活剌開她的後背,淩遲,冷宮,千刀萬剮。
陛下愛過她嗎?從未。
陛下只是玩玩她。
本來是假委屈,現在竟多了點真委屈,淚意一湧,竟又要滲出。
陛下蹙眉道,“潤潤,你若這般厲害地想念宮裏,朕一會兒就帶你回去,再也不出宮了,朕都陪着你,好不好?”
潤潤哭得抽了下,聽他要帶她回去,知自己說過火了。欲拒絕,可一只腕還牢牢握在他手中。
“是臣妾任性,惹陛下心煩。”
她柔弱地癱倒在他懷中,狀若菟絲花依偎喬木,
“陛下是不是覺得臣妾很胡鬧,很纏人?可臣妾真的無法控制想您……”
陛下打斷,“潤潤不任性,是朕的錯,把你撂在這兒。”
潤潤擡起水漉漉的眸,“所以陛下是特意來看臣妾的?”
陛下點頭。
潤潤破涕為笑。
陛下扯扯她腮,“這下高興了?”
潤潤,“臣妾高興。”
陛下,“那?”
潤潤梨花帶雨,捧住他的面頰,往他唇上重重親一口,發出輕響。
陛下垂眸,自然還了回去。
他們一來一往,親了至少十多下。
兩人抱坐的情景,床底下張佳年那個角度可以看到個大概。
他舌尖極度苦澀,恨不得捂住自己雙眼。
潤潤為何、為何要這樣?
潤潤是故意羞辱他麽。
人生自古誰無死,她為了活命,居然……居然當着他的面在皇帝手中承歡。
剛才他和潤潤只蜻蜓點水般的一小吻,輕得可以忽略不計,而她和皇帝呢?
瞧她那副樣子,在皇帝手下卑微婉轉,還有半點骨氣麽?
是否,潤潤平時就是這麽侍奉她夫主的?
怪不得她不願意走。
張佳年快欲嘔血。
陛下給潤潤揾着淚,他如何不想念她呢,若他心裏沒她,怎會在大婚前日還巴巴出宮,給她送什麽簪子。
那枚遺落在宮裏的簪子,還被他随身帶着。
只是這屋裏……
他該想,
潤潤不會真這麽放肆吧。
潤潤敏銳地感覺到,陛下今日的話綿裏藏針,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面對他的懷疑,她別無任何辦法,唯有主動投懷送抱。
她攀住他脖頸,破涕為笑,“陛下別說了,臣妾只是自憐自傷而已,陛下在宮中大婚之事千頭萬緒,臣妾會好好呆在王府中,不給您添亂。”
潤潤淡白的鵝蛋臉,明珠美玉般,
輕靈之氣,百般難描,
她穿着身月白的百褶裙,這樣沒長骨頭似地依偎在他懷中,當真似月裏嫦娥。
陛下撫撫她耳垂,“你在宮裏,如何是添亂。”這足足一日不見,他甚想念她,扣住她的臉,欲吻一吻她。
潤潤卻撐櫃,避開去了。
她想陛下眉眼确實豐朗蕭肅,人皆有愛美之心,她之前喜歡陛下應該純純是看中他的皮囊……陛下确實長得比張佳年帥,但她既然決定和佳年在一起,就該對佳年忠誠,對陛下的喜歡,能消減一分是一分了。
她已經冷透心腸,
決定要和陛下隔絕,順着逆風的方向不停地跑,抵觸他,排斥他,他卻上趕着追上來。
陛下,“躲呀。”
是欲擒故縱嗎。
唔——
潤潤的下巴已被陛下完全锢住,
又來了。
他屬于很會吻的那種,技術上。
從前她試圖碰他唇一下他都很嫌棄,不知為何,他現在變得這麽喜歡親她,比勾欄裏某些纨绔子弟還離譜。
過片刻,若非潤潤快崩潰了,陛下猶不肯放開她。潤潤有氣無力地伏在他懷中,一抽一噎地哭得更加厲害了。
床底下的張佳年被這動靜所驚動,心疼的,仿佛生生從腔子裏挖出來。
陛下對潤潤做了什麽?
他竟眼睜睜看着潤潤受辱。
陛下将潤潤打橫抱起,來到房中那簡陋的小架子床邊。
陛下琢磨着永安王把他的話當耳旁風,竟讓潤潤蝸居這等下人房,回去便摘了永安王的腦袋。潤潤今日哭,必定也有永安王欺負她的關系。
張佳年又聞床板一顫,狹隘的視線中,只見陛下的皂靴和潤潤兩只繡鞋,交錯在一起。
再者,聽到了潤潤被按在被褥間的哀求之聲,哭喊之聲……以及陛下沉淡淡的“你要咬朕麽”,她像只小麻雀般被折磨。
張佳年羞紅了臉。
心髒充滿了憤怒的怨氣,仿佛雖是會炸裂開來。他從沒受過這等恥辱,眼睜睜看着潤潤被……他還是男人嗎!
有沒有一把刀,讓他沖出去,殺死着無德之君?
張佳年在身上摩挲片刻,苦無利器,嫉妒憤怒之下欲捶地。可他連捶地都不敢,他現在在躲命,稍微發出半點聲音會害了自己,也害了潤潤性命的。
這一張小床鋪,僅僅是王府裏最簡單樸素的床,原本這屋子是下人房。
潤潤幼年入王府,在這張簡陋小床上不知度過了多少日夜,擔憂了多少心事……卻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天子也會躺在這裏。
她此刻雖在天子臂彎裏,卻時時刻刻忌憚着床底下的張佳年,精神高度緊繃。
有氣無力道,“陛下。”
陛下已将她的釵環卸了,衣衫也褪之七七八八。
他本來還簪子的,此時興致來了,簪子早忘到九霄雲外去。
潤潤已經完全處于束手就擒的狀态,她嘗試提醒最後一句,
“陛下,您後日要大婚。”
他剮着她的腮,居高臨下,“那又怎樣。”
潤潤理啞然,是了,皇後在他面前也只能稱‘臣妾’,誰又能做得了他的主。
“臣妾怕皇後娘娘生氣。”
欲甩脫他,逃開去。
她……她終究不能當着佳年的面委身給陛下,佳年該多痛?
陛下卻拉她回來,低聲道,
“不是你想朕想得快發瘋了嗎?”
潤潤扭着腦袋,委屈道,“臣妾才不給陛下做妾呢。”
陛下道,“那你自稱臣妾做什麽?”
潤潤語塞,他笑笑,
“來吧。之後就叫人給你傳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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