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VIP] 跳城牆

第64章 [VIP] 跳城牆

那邊的王爺聽聞竹林中似有動靜, 問了句,“誰?”

過來一看,空空并無人。

來禀的那員錦衣衛也察覺,“許是竹鼠的聲音。”

謝尋章皺眉, 這處宅院裏還住着薛潤潤, 雖然此番皇兄對張佳年只是小懲大誡, 但薛潤潤心重, 讓她知道終究不好。

“你先下去吧,此事本王會幫你轉禀皇兄的。”

錦衣衛退下。謝尋章獨自靜默片刻, 額筋發跳, 還是覺得不妥帖,來到竹屋悄悄瞄潤潤一眼。

見潤潤背身躺在床榻上, 蒙着頭一動不動, 似在午睡。謝尋章這才放心,替她掩好房門離去。

被褥內, 潤潤實則精神恍惚。謝尋章一走,她立即起身, 對着渣鬥劇烈嘔吐三四次,胃裏猶自翻江倒海, 惡心得雙眼直冒金星。

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至今難以接受這事實。說好的放過呢?她太天真了。

陛下欺騙了她,非但沒有放過張佳年, 反而施用這般嚴酷的手段。陛下為何不把她一塊殺了?

潤潤唏噓地抱緊雙臂, 失落無比, 眸中盡是恐懼與迷茫, 那對陛下燃起的一絲絲情意,又全部轉變為徹骨的恨。

她錯了, 陛下就是一個冷血嚴酷的帝王,自古帝王最猜忌記仇,鏟除異己,無所不用其極,任憑她再委身讨好也暖不了那人那顆冰涼無情的心。

陛下這樣做固然沒殺張佳年,卻比殺了他更羞辱。猶記得那一日,佳年滿懷希望說“潤潤,我又變回男人了”……那時他多自信,轉眼卻遭遇了如此酷刑。以佳年清高剛正的性子,定然不想活了吧。

她真傻,昨日居然還同情陛下,以為陛下是個仁慈的人,甚至覺得對不起陛下。陛下什麽都知道,殺令也已下達,仍裝作一副無辜模樣來蒙蔽她,誘她回宮。

潤潤心灰意冷,欲掩面痛哭,怕哭聲引來謝尋章。咬緊牙關,既然陛下騙了她,那他們之間的交易結束,她絕不屈服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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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不濟,還有個死字。

……

京城傳來大戰告捷的消息,阮氏帶兵起叛的亂臣賊子基本被擒,沈國公和他三個兒子自然居首功。

犯下造反的大罪,阮氏本族滿門抄斬,連同旁支一概判了重罪,流放的流放,斬首的斬首。一代名門望族,就此崩潰瓦解。

皇帝登基之初的三顆毒瘤,窦大将軍、孫丞相和阮氏,迄今為止三股勢力皆已被廢除,皇帝終于可以高枕無憂。

陛下剛料理完京城的叛亂,便馬不停蹄地随沈國公歸沈地,迎心上人回宮。

他作為皇帝,本來沒必要纡尊降貴親自接妃嫔,但潤潤不同,他心甘情願的。

他答應了她,攜手一塊回皇宮的。

歸心似箭,為了和潤潤最快見面,陛下未帶雍容冗繁的儀仗,以戰場上的裝束駕快馬歸來。抵達沈地後,換了身便服洗漱一二,趕至見潤潤。

幸好,與潤潤約定三日,如今堪堪到第三日的末尾,他未曾失了與她的約。

至那處竹林民宅,先見永安王。王爺滿臉笑容,跪地重重抱拳,恭喜皇兄成功誅得亂黨。

陛下心之所系皆于潤潤身上,對這等阿谀奉承之言不在意。叫永安王起來,問了句,“她呢?”

謝尋章道,“潤潤一切安好。”

心下未免咋舌,要說這丫頭何德何能,值得他皇兄親自過來接她一趟。皇兄對潤潤的情分,是有些真摯。

陛下身後跟着一名宣旨太監,內侍本不得出皇宮,此番情勢特殊,陛下欲冊封潤潤為皇貴妃,才帶了內侍專門來宣旨。

宣旨過後,陛下再正式以皇貴妃的身份迎潤潤回宮,名正言順,如魚得水,無上榮耀。

陛下理了理衣襟,深吸一口氣,才踏入民宅大門。近鄉情更怯,他竟略略幾分緊張。

不知她見到他會是怎樣一副神色,一別三日,她會不會如他思念她那般,思念他。

陛下想對潤潤說的兩樁驚喜,一則歲歲沒有死,平安誕下了子嗣,她們姐妹倆日後可以享親情之樂。

二則,他想以她為皇後,要她做他的正妻。他會遣散後宮,再不納別人,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永永遠遠厮守下去。

念及此處,陛下嘴角浮現漣漪,

探戶而來,輕輕對屋內喚道,“潤潤,朕回來了。”

……

潤潤感覺身後有人在追她。

這座邊陲之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雖九州四海的彈丸之地,從南城跑到北城也要兩個多時辰的工夫。

疾風在耳邊簌簌而吹,潤潤像個孤魂野鬼一樣走在人群之中。眼見街上往來行人被驅逐得越來越少,官兵越來越多,便知事情已敗露,自己離開宅邸之事被發現了。

潤潤身上沒有任何行囊,亦無程儀盤纏之類的,穿着冗長繁重的裙衫。

她這副打扮就沒想能逃脫成功,是抱着和陛下破罐破摔的決心的。

她尋死過一回。那年獨上摘星樓,雖然害怕卻有希望在,因為她知道從摘星樓跳下去可以逃離皇宮,和佳年私奔。

而這回沒人幫她,死了是真死了。但無所謂吧,她要和陛下決裂,斷個幹淨。

前方是沈地的盡頭,高高伫立着一座城牆。那城牆乃是一段古城牆,沈國公接手這座城後,在南城重新修葺了雄渾敦厚的新城牆,這座城牆便荒廢掉了。

此刻城牆浸在黃昏的陰影中,格外荒涼蕭瑟,似一個古稀老人。

熱鬧的街市中來了許多官員,皆是慶賀陛下戰役告捷。阿谀拍馬,歡送陛下回宮的。好一場勝利。

黃昏的風簌簌而灑,吹得肌骨由內而外發涼。潤潤走兩步,要停下來吐兩口,那種惡心感始終無法從心頭纾解。

陛下說過有很多手段對付她和張佳年,這回她算見識到了。活活把男人身上的東西剁下來,再活生生逼人吃掉,也就只有陛下幹得出來。

潤潤的腳步一深一淺,走了多少步就吐了多少口。她那麽恨,如果有一把刀,她甚至想親手戳入陛下的心髒。陛下嘴上說喜歡她,實則有半點在意過她的感受嗎?

城牆已在腳下,翻過這座城牆,她或許可以獲得自由。但她身上一無銀錢二無幹糧,即便到了外面也是個死。

站在城牆高處,往下瞥一眼腿肚子轉筋兒。那麽高的地方,有種讓人垂直跌下去的沖動。潤潤曾經跳過一次,再跳一次也沒什麽好怕的。

她正要翻越城牆的磚石時,猛聽身後一聲急切的“潤潤”——原是陛下來了。

他風塵仆仆,清寒染面,見到她有一瞬間歡喜,随即又是緊張和悲哀。本以為衛兵會過來抓她,沒想到他是第一個。

臨走前,他們還好言好語,郎情妾意,約定三日後一起回宮,商量位份。

此刻,俨然走到了以命相搏的地步。

“潤潤——”

陛下長長喚她一聲,聲音嘶啞似寒鴉,痛心疾首,猩紅的眼睛也快滴出血,

他的神色,滲出深深的恐懼,從沒在皇帝臉上看到過這種畏怯恐慌之情。

“潤潤,別再往前走了。你若敢再跳一次,朕必定殺了張佳年陪葬。”

潤潤苦笑,他上來就提張佳年,自然是知曉了事情的原委。皇帝說得多麽輕松随口,人命在他眼中根本一文不值。

殺了張佳年給她陪葬麽?那可多謝他。她和佳年活着做不成夫妻,死後居然能得以同葬。

“臣妾不在乎。”

“你……”

陛下似乎有點氣結,劇烈地呼了口氣,跨上前一步,潤潤則冷淡後退一步。

這場景似曾相識,之前她跳摘星樓他也是這般挽留她的,只是這回潤潤離城牆的邊沿更遠些,而他離她更近些。

“你逃避不掉的,即便到了閻王殿裏,朕也開壇祭地撈你還陽,”

陛下發絲淩亂,幾分恸然,又換掉硬語氣委婉懇求她,

“……你心裏只在意張佳年,竟沒朕的半分位置嗎?”

他咬牙道,“明明是朕先來的。”

潤潤冷冷提醒他,“臣妾一開始決定誓死不跟陛下,是陛下拿張佳年的命要挾臣妾,臣妾才答應的。如今您先毀了約定,臣妾自然也不必守約了。”

陛下一聽張佳年的名字,嫉妒之意更盛,亦沾了幾分淡冷道,

“是,朕是閹了他。朕還告訴你,你那日敢和他親,朕本來要把他碎屍萬段的。只取一個零件,實在便宜他了。”

潤潤流淚了,不住地搖搖頭。

對上陛下那張清冷的面孔,她想起了他是如何欺騙她,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手段又是如何陰狠,把佳年往死裏折磨。他的所謂深情,虛僞之人,皆是他內心冰冷陰狠的遮掩。

已完全撕破臉,潤潤當下更不猶豫,快走幾步縱身跳落。陛下再見,人間再見,她和佳年去地府做鴛鴦。

——沒想到陛下卻抓住了她。

她這次再不能活生生消失在他面前,他追過來,拽住她的一片裙角,進而拽住了她的整個小臂。

陛下一手拽着潤潤,一手扒住城牆,他膂力甚佳,下墜之勢,居然被他堪堪止住。

他似乎把從前的遺憾彌補住了。

但潤潤終究已然跌落,饒陛下自恃神勇,也無法完全将她撈回,如此,兩人同時斜斜挂在半空中。

死也不可以嗎?潤潤血淚橫流,欲摳開他的手指,可陛下繃緊而充滿力道的五指似鐵,潤潤蚍蜉之力,不堪與之抗衡。

他那樣拼命。

眸中含淚……

潤潤怔了一瞬間。

“放開我。”

她說,

“不然你自己也會掉下去的。”

她只想逃她自己的,以死解脫。

平心而論,他還是個好皇帝,他若死了,天下會打亂。

這樣一下一上的角度,陛下以五根手指提住她全身,又以另一只手扒住城牆,撐住他們兩人的重量。

力量凝注之下,他額頭微微冒冷汗,氣息亦紊亂,已是強弩之末。

別的不說,單單強調道,“跟朕回去。”

潤潤道,“你做夢。”

陛下剛剛至此地,來得匆忙,身後只跟了個內侍。內侍見聖駕有恙心如火焚,急急忙忙奔回去搬救兵。

陛下低頭看她,她也看陛下,觀陛下眸中的悲傷一層漫過一層,極度承重之下,他嗓音微微有顫,“你用死逼朕,休想。”

潤潤懶得和他多言,閉眼待斃。

懸在半空沒有着力點,任憑力氣再大,終究無法兩人都得脫。陛下便将所有力道皆傾注在右臂之上,用勁兒在空中将潤潤抛出,他自己則承受雙倍的力道,跌落下去。

唰唰,一陣風響。

潤潤跌跌撞撞摔回城牆上。

打了幾個滾兒,才落定。

冷風吹着她,白衫徐徐随清風而動。只感覺,風好大,城牆好高。

發生了什麽,她還沒完全反應過來。

潤潤下意識往城牆下望去,

有些難以置信。

怔怔,頭暈,心境大起大伏,雨點似的淚滴落,難堪這樣大的打擊,身子軟軟。

陛下,好手段。

明明她已經下定決心恨他了,為何他非要這樣。

她哭了。

她驀然升起一股悲傷。

眼前發黑,昏倒在地。

此時衛兵也急切地趕來。

……

衛兵将陛下救上來時,陛下傷得甚重。從那麽高的地方摔落,廢城牆下又無湖水等任何緩沖物,結果可想而知。

官兵們救駕來遲,一個個宛如熱鍋上的螞蟻。事實上,陛下出來時确實沒帶人,待後面官兵姍姍找到聖駕,龍體已然受損。

只見陛下遍體鱗傷,那矜貴清白的臉頰劃出大約兩寸來長的血口,鮮血汩汩而流,渾身沾滿塵土。

一根尖銳的丫杈,從他左肩穿胸而過,直接貫透,挂着血和骨肉。

為了在半空中将潤潤抛回去,他右手手臂用力過猛,亦有脫臼,加之下墜之時這條手臂承受住了大部分沖力,嚴重骨折。

陛下額頭血糊糊的創口,看那傷口的深度,很難不造成腦部震蕩。

禦醫和官兵過去時,他尚有意識。扶他起來,他亦能走,只是腳步似古稀老人那般虛弱遲滞。方走兩步,便嘔出數口黑血,牙齒全被染紅。

衆人大驚,“陛下!”

永安王亦焦急趕來見此,熱淚盈眶,才片刻不見皇兄,怎料皇兄傷成這樣?

陛下可是天底下最矜貴尊崇的人啊,就算這些禦林軍死一百回也難抵陛下龍體有恙的罪過。

回想方才的情況,陛下本滿懷熱忱地去見潤潤,誰料民宅中并無潤潤的身影。

那時陛下呼吸一窒,遲半晌,永安王尚不明所以時,陛下已想通事情的咎由——潤潤忽然消失,多半知曉了張佳年那回事。

謝尋章登時大驚,跪下來連連抽自己耳光,明明下午時潤潤好好的,怎麽讓她知道了呢?

陛下沉吟不語,臉色更陰沉得似玄霜。

上次他的手段有些魯莽粗暴,是直接将潤潤綁回來的,弄得潤潤到現在還對官兵有陰影。這一次他不願再傷害她,自己去找。

他固然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弄死張佳年,卻無法對潤潤下狠心。

永安王不知所措,原來潤潤之前是在裝睡,她定然偷聽見他和錦衣衛的談話了,竹林裏那陣動靜,一定是她。

陛下以最快速度趕至,永安王亦随後。

誰料潤潤那丫頭存了必死的決心,陛下不願她出事,救起了潤潤,這才從城牆跌落……這會兒潤潤也不知道身在何方。

此刻見皇兄面色蒼白,半死不活的樣子,永安王竟落淚了。陛下尚未有子嗣,更未确立儲君,若有個三長兩短,天下該如何是好。

禦醫早已忙成一團為陛下包紮傷口,這才察覺,他腿骨之處亦有青腫和骨折,渾身流血似個血人。

“皇兄——”

永安王悲鳴一聲,自疚之情愈重,若非自己洩露了張佳年之事,便不會有此麻煩。

陛下低低咽口氣示意無礙,動彈間卻又吐出一大口血,全是郁結的血塊,又濃又紅,看樣子,他肺裏傷得極是嚴重。

當初潤潤跳樓時借着摘星樓下有水,她又會凫水,渾身并沒受多嚴重的傷,而皇兄這一墜卻是實打實的,永安王當真痛心疾首。

陛下奄奄一息之際,仍然問了句“潤潤如何”,聲音淡得氣若游絲。

永安王振作精神,“皇兄放心,臣弟一定尋潤潤回來!”

必定殺了這丫頭,為皇兄賠罪。

皇帝受傷,方才衆人忙成一團皆在護駕,誰也沒在意潤潤的影蹤。

陛下疲累地阖上眼睛,永安王可能錯會他的意思了,他問的是潤潤身體如何,有無抱恙……卻不是拿她問罪之意。

心愛之人活生生死在面前的痛苦,他已經品嘗過一次,如何能經得起第二次。即便死他也認了。

陛下傷得太重,暫時失去意識。他醒着時候面容冰冷肅穆,端莊的君主之風,昏迷之時卻盡是支離破碎之感,像個普通男子,這樣子讓人甚為陌生。

永安王嘆,陛下是先皇後嫡子,後來又坐上皇帝的寶座,衆星捧月一般。他作太子時親自領兵上戰場,即便面對骁勇野蠻的大匈奴,也未曾傷成這樣。

在潤潤面前,他的銅牆鐵壁似崩潰,潤潤的幾根小手指很輕易就能把他弄得遍體鱗傷。

禦醫檢查龍體,發現陛下周身有三處骨折,兩重一輕,腦袋略有震蕩,擦傷挫傷無數,最要命還在于他被枝丫從左胸穿膛而過。

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常人早成一灘爛泥了,靠陛下清健的身體骨硬撐着。

永安王不禁怨恨潤潤,這些毀人銷骨的罪本該潤潤承受的,憑什麽皇兄受了去。

當夜陛下額頭有些燙,發起了高燒。迷迷糊糊睡了一夜,夜裏斷斷續續呓語着,永安王湊近一聽,喚的是“潤潤?”。衆人皆悲,明明是一場大凱旋,陛下卻三魂幽幽,七魄渺渺。

翌日好容易熬得陛下醒過來,這一身的傷無法在窮鄉僻壤的沈地醫治,須得立即回轉皇宮。陛下身體情況尚可,乘軟轎或可保路上無虞。

永安王辦事不利深深有愧,一直在旁護送着陛下,半步也不肯離開。

見陛下随身之物中有一枚女人珠花,簪體略略粗,一看便知是潤潤的。他給皇兄仔細帶去,待皇兄精神恢複,再行斟酌。

只是潤潤,算徹底不見了蹤影。

皇宮中各種珍異藥材豐富,對皇兄傷愈大大有好處。皇帝受傷,自然皇宮內外都緊張起來。陛下在床上躺了三四天,意識才完全恢複。

這幾日他常自夢魇,仿佛回到了潤潤第一次從摘星樓躍下的場景。這夢他從前也做過,但夢中無論如何都抓不住她,每每與她的衣角擦肩錯過,生生看着她墜死。

現在,他在夢裏時常能抓住她了,把哭着的她勸回來。

可能因為他在現實裏抓住了她。

雖然他自己摔得遍體鱗傷,但能彌補從前的缺憾,細想來還挺值得的,他無悔。

無論夢境如何豐富,

醒來之後,潤潤的人空空如也,枕畔唯有那支珠花,在凄涼地叮當作響。

陛下苦笑一下,拿起那枚珠花,

放在手中端詳半晌,

終于還是叫她得逞了。

她現在一定很開心得意吧。

她一直想擺脫他,這下如願以償。

不知她去哪兒了。

她肯定沒有死,肯定。他記得清清楚楚,他把她平安丢上了城牆。

他身着白衣,滿是蕭條脆弱之意,

半晌,渙散的眸光卻又變得堅定。

且讓他先養一養傷。

她去哪裏也沒無所謂,他會把她找回來的。

陛下感到肝腸寸斷,精神上的折磨遠比身體上來得更痛楚。他骨折了,一段日子不能下地走路,政事他都是在床上處理的。

太極殿這張床,承載了他和潤潤之間多少美好的回憶。雖然極淡極淡,但陛下還是能聞見她留下的那股幽香。

陛下實在難過,又上瘾,竟伏在枕畔輕嗅她留下的味道。

本以為這次回宮能和潤潤一起回來,他将朝廷上的心腹大患都解決了,可以高枕無憂地立他為後了,他們會過洞房花燭。

可空歡喜半天,最終還是他一人獨守空房,落得個滿身傷。

潤潤在用行動告訴他,她寧願死,也不跟他。

他再是深情,再是渴望,再是後悔,

沒有用。

寂寞空虛的感覺,在如今身體傷痕累累的情況下,被放大無數倍。

那張他從前給潤潤描的丹青,又被他重新挂回來了。潤潤不在,他只能撫着畫中的她,聊以解相思之苦。

陛下低頭看畫,垂着眼眸,感到心潭似一灘死水,

半晌,卻又強自打疊精神,下令去找潤潤。

她又鑽空子,從他身邊逃開。

但,陛下眸中隐隐冷光忽閃,

是絕不會放棄她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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