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VIP] 巧取

第70章 [VIP] 巧取

陛下的手指有一搭無一搭地握在潤潤肩膀上, 輕輕啄之,蘊含節奏,弄得潤潤戰戰兢兢,睡意全無, 渾身起雞皮疙瘩。

他不想睡, 連帶她也不能睡。

潤潤只得回過頭來:“陛下有何貴幹?”

今日才第一次共枕, 他便這般折騰她。

陛下, “潤潤這麽早睡啊,不和朕說說話嗎。”

潤潤, “陛下請吩咐。”

陛下道, “什麽吩咐不吩咐的,閑談而已。你這一整天幹嘛了, 小事也可以跟朕講講。”

見她殿前養栽兩盆蘭, 花開了沒有。

籠中的鹦鹉,學會說幾句話了。

處處皆是話頭, 處處皆可以深挖。她的小事,他都想要了解, 她為什麽不和他傾訴傾訴呢,春朝一刻值千金, 如此早睡豈非虛度生命。

潤潤意識到陛下并無正經事。

她困倦得很,哭了一整天眼睛哭腫了,實在沒心情再和他說些無聊的話。

沉默下去, 閉眼假寐。

陛下等了半天, 沒等到回響。

他失落, 涼惘惘片刻, 悵然若有所思,緩緩自言自語說,

“……其實你初入宮時,喋喋不休,有數不盡的話要和朕說。現在性子變了。”

她那時候畏縮歸畏縮,一打開話匣子就收不住,尤其是談起她母親的事,恨不得把心裏所有話倒出來給他聽。

也怪他,當時沒有珍惜。

“朕現在想來很後悔。”

潤潤冷靜地聽着,不知他現在提起這些有何意義,随口附和一句,

“臣妾當時年少無知,僭越了陛下,請您寬恕。”

“朕如何會怪你?”

陛下聽她回應了一句,注入了信心,捏在她肩膀的手緊了緊,同時将她往自己懷裏圈,死死纏住她,

“潤潤。你是裝不知道還是真不知道,你沒聽出來朕很喜歡和你說話麽。”

她現在老這般疏離冷峻地對他。

潤潤認命吸了口氣,任他桎梏着。對他上趕着說的情話,左耳進右耳出,像垃圾話一樣……本來也是些毫無營養的垃圾話。

他統領四海,富有天下,不知為何最近總熱衷于跟她表白,裝出一副情深款款的樣子。

潤潤的身體微微有些顫抖,

心有餘悸,

“陛下說好不碰我的。”

陛下已将她的兩只手向後不輕不重地攏住,“若朕反悔了呢。”

潤潤鎖眉,牙關緊咬,纖弱如蝶翼的身形難以與陛下抗衡,掙紮半晌無果,只得放棄。

冷冷道,“也罷,陛下是君王,卻背棄約定,食言而肥,今夜臣妾落到您手中算認栽了,明日臣妾一定大肆宣揚,讓宮人看看您的真面目。”

陛下挑挑眉梢兒,“你敢亂講半個字敗壞朕的君威,朕便拔了你的舌頭。拔完你的,還有薛歲歲的。”

潤潤氣結,“你!”

陛下笑笑,将姑娘小巧的身子轉了個圈,使她正面面對自己,卻依舊沒放開她被桎梏的手。

他似有沉迷,垂首吻下,潤潤的眼淚簌簌而下,左右躲閃,不讓他吻到。

陛下略有厭煩,另一個空餘的手掐住了她的下颌。頓時,潤潤的腦袋微微向上仰起,呈固定姿勢,再無動彈之力。

陛下如願以償享受一番,差點将潤潤唔得窒息。一放開她,她頓時如滑魚般抱被滾到床榻一角,有氣無力呼着氣。

“陛下,您太過分了!”

夜色中,雖難以卒睹她臉紅的樣子,她必定十分窘迫。陛下心情好了好,感到一陣神清氣爽,探過身去試圖安慰她,“好啦好啦,朕錯了。”

潤潤聲腔發軟,“別過來。”

狠狠地擦着自己的嘴。

她今晚做得最錯的一件事,便是因為感激之情而讓陛下上榻來,端端挖坑把自己埋了。

潤潤傳來細細的啜涕聲,陛下躺在旁邊也不哄她,在他耳中,這種哭聲和佐餐料差不多。是他把她弄哭的,她哭,聽起來讓人舒服。

潤潤心有恨恨然,琢磨着如何與陛下劃清界限。如果今晚實在逃不掉,也唯有委身給他,日後再尋避子的辦法。

現在後宮已然廢黜了,

她知道,如果陛下要定了她,真打算讓她做皇後,那必然跟她有子嗣的,她逃也逃不開。

陛下瘋了。

為了要她,居然娶她為皇後。

潤潤的心情,被陛下弄得風起雲湧。

兩人剛剛吻過,她累得精疲力盡,陛下靜卧不動,仍精神奕奕。

瞧他這勢頭,似欲徹夜長談。

潤潤當下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縮在角落,半絲身體也不露給陛下。

兩人的熱度,過了好半晌才從彼此心間涼下去。

夜寂阒,相對無言許久,

陛下又主動問起,“今日見了你姐姐,可開心嗎?”

潤潤怕冷落他他又過來親她,只得配合地答道,“開心。”

“有多開心?”

“開心得想哭。”

陛下哦,那是十分開心了。

潤潤被困意席卷,閉阖眼睛。

聽他淡淡幽怨道,“朕是你夫君,也是你親人,和朕在一起沒見你這般開心過。”

潤潤腹诽,他還真是三句不離老本行,什麽人都拿來和他自己比一比。

她聽着‘夫君’兩字,有些紮耳朵。他什麽時候變成她夫君了,她答應了麽。

陛下當然沒法和姐姐比,姐姐是她最重要的人,陛下又算得了什麽。

潤潤斟酌着措辭,“那是因為臣妾和陛下呆得久了,而與姐姐卻是第一次見面。若臣妾與姐姐天天在一起,也不可能老似今日這般激動。”

陛下續續道,“原來如此。其實如果你喜歡,可以讓薛歲歲住在宮裏陪你,你們姐妹倆同享天倫之樂。”

潤潤沒料到陛下會這般說,略一思索,“這……不合規矩吧?”

生過孩兒後,歲歲的身體已恢複得十之八九。很快王爺會把歲歲接回王府中,給她一個正式位份。無論妾室或側妃,歲歲終究是王爺的人。長久霸着歲歲,王爺定然會有異議的。

陛下輕描淡寫道,“理他作甚。想和歲歲見面就見面,有什麽比骨肉情分更重要的。”

“那姐姐不是宮裏人,如何在宮裏久住,一直住在碧霄宮嗎?”

陛下道,“行的。為她另辟一處宮殿,也很簡單。”

潤潤瞠目,陛下今日似乎過分體貼了些,從前他可不是這麽說的。

她遲疑,“這逾矩吧?”

聽聞宮中妃嫔只有懷孕四個月時才能得家人入宮陪伴。

陛下忖度片刻,道,“潤潤說的有理,确實逾矩。但也可以變得名正言順。只要……”

“只要什麽?”

“只要朕點頭。”

他是皇帝啊,他準許的事便是規矩,任何人不敢置喙一句。

潤潤幹幹巴巴眨眼睛,陛下拐彎抹角提了半天,原來他自己不一定答應啊。

潤潤問,“陛下不點頭嗎?”

若如此,方才說個什麽勁兒。

陛下道,“朕可以點頭啊。”

言有盡而意無窮,他的語氣略略放柔了些,包含了些邀請的意思。

他當然可以點頭,全看她怎麽做了。

“如果潤潤願意為朕生下一個孩子。”

潤潤明白了,她說陛下怎那麽好心主動提起讓她姐妹倆同住之事,原來是無利不起早,挖好了陷阱,等她主動跳下呢。

齒冷了下,“臣妾和姐姐的親情,也不只在于朝朝暮暮。知曉彼此平安,時常書信聯絡便足夠了,無需住在一起。”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她和姐姐是君子之交,似陛下和她這般朝朝暮暮,黏膩若醴,真正是小人之交。

陛下頓時笑了,“君子之交淡如水?”

話有幾分敲打的意味。

潤潤擰着眉頭,直覺告訴她事情可能不大妙。

“你……”

陛下卻拍拍她的肩,道,“行。知道了。睡吧。”

暗中呵呵,

他的點頭她不要,

若他不點頭呢,該讓她嘗嘗滋味。

·

翌日清晨,潤潤好生侍奉陛下上早朝後,打開窗牗,驀然被一片雪光反射,枝頭屋頂盡皆銀裝素裹,原是今年的初雪來了。

昨天黃昏與歲歲告別時,歲歲曾答應她今天抱着小侄兒入宮來,好讓潤潤也看看虎頭虎腦的小侄兒。

潤潤自是十分期待着。

然将近晌午,也沒等到人。

一問之下才知道,原是王爺今日軍務繁忙,早早去西南校場押糧草了,沒空送歲歲入宮。歲歲縱然再惦記着潤潤,一介婦人也只得獨守空閨,無能為力。

潤潤問,“昨日王爺來接人時并未說今日會去校場,明明答應得好好的,怎忽然反悔了呢?”

傳話的婢女道,“昨夜大雪,積雪壓壞了軍糧倉。王爺今日此行,乃是臨時救急去的。”

潤潤哦了聲,糧草是大事,她和歲歲見面是小事,今天不行還有明天。左右她知道姐姐平安,心裏是踏實的。

這場雪下得好巧,讓王爺在校場忙碌,一連三日都無法入宮。

潤潤獨處深宮,沒事孤獨地眺望枝頭紅梅,心頭濃濃惆悵,幽怨起這場雪來。

她和姐姐,才剛剛重逢。

好容易熬到第四日冰雪消融,永安王府卻又傳話說小公子身體抱恙,無法入宮。一場大雪,弄得歲歲和孩兒俱沾些風寒。

病人自然無法入宮的。潤潤唯有繼續癡癡等着,盼望歲歲給她來一封信,敘敘家常也好。

那日匆匆辭別,她只是知道了姐姐尚好好地在人世,其餘親熱話一概沒來得及說。

然而,歲歲沒來信。潤潤送出去的信,歲歲也杳無回音。

潤潤越發得窩心。

第九日趕上小雪節宴會,王爺倒是入宮來了,卻沒帶歲歲。

潤潤趕過去詢問,王爺行了個禮,道,“皇貴妃娘娘見諒。薛氏是臣的內眷妾室,此等正宴,臣帶妾室出席實在欠妥。”

“你……”

潤潤微愠,“王爺,你明明知道,我盼着見姐姐一面呢。”

王爺嚴肅道,“多有得罪,小王也是按規矩辦事。”

潤潤怏怏不快,這幾日她每每見歲歲都被各種事推诿掉,一開始以為是巧合,此刻思來未必。

潤潤偷偷命菊兒檢查自己寫的那些信,竟皆被壓在宮裏,根本沒發出去。

質問管送信的大太監,得到的回複與永安王如出一轍,“奴才也是按規矩辦事。”

按規矩。

按誰的規矩?

潤潤如夢初醒。

她來到太極殿,要求面見陛下。

劉德元公公道,“皇貴妃娘娘,陛下問您有什麽事,若沒事便晚上再相見吧。陛下下午還要傳喚朝中幾位大人。”

潤潤道,“我現在一定要他。”

劉德元見潤潤臉色十分難看,怕是真遇到什麽要緊事,入殿通傳,半晌才出來,“陛下準了。請娘娘進去。”

潤潤深吸一口氣,越過太極殿曲曲折折的屏風時——恍惚想起了她初入宮時的無助。這太極殿,她走過太多次。

內殿之內,陛下于禦案之前閱着兩卷奏疏,見她過來,略略一怔。

潤潤躬身給陛下行禮,他道,“賜座。什麽要緊事非要見朕?”

潤潤強忍心頭怒氣,平複心境,“陛下,您是天下明君,為什麽用卑鄙手段三番兩次為難臣妾和姐姐?”

陛下,“此話怎講?”

他裝得真可以。潤潤道,“您別佯裝懵懂,是不是您從中作梗,阻止姐姐入宮看臣妾的?”

陛下道,“胡言。你倆又怎了?”

先是王爺看管糧草,無法送歲歲入宮。後面,歲歲和小公子又病了。熬得二人痊可,王爺在宴會上又說妾室難登大雅之堂。

一樁樁,一件件,

“陛下敢說與您無尤?”

天下哪有那般巧合之事,即便是被蒙在鼓裏的傻子也該恍然大悟了,潤潤恨自己前幾天蠢。

陛下沉沉道,“真是任性,什麽髒水都往朕身上潑。這你該賴天氣,誰料突如其來一場大雪。這幾天你把侍寝的頭牌撤掉,朕沒法去你那兒,連太極殿都沒出過,怎生給你作梗?朕若存心,當初不把你姐姐活着之事告訴你便好,何必舍近求遠。”

陛下一連串話,振振有詞。

潤潤愣,她本非巧舌如簧之人,陛下一番話更把她說得啞口無言。

她真以為自己猜錯了冒犯到了陛下,方要開口致歉,見陛下平靜無瀾,心平氣和——她見過他生氣的樣子,根本不是這樣的。

觀他現在的神色,好似在逗弄人。剛入宮那會兒,她給他唱曲兒,他時常把她當個小鳥兒一樣逗弄,取樂,那種漫然的神色和現在俨然一模一樣。

他在戲谑她!

她沒有冤枉他,他就是從中作梗之人。

“陛下想阻撓臣妾和姐姐,還不是一句話的事,何須出太極殿?陛下的說辭也太沒說服力。陛下把姐姐活着的事告訴臣妾,怕是心有所圖吧。”

潤潤口氣十分重。

陛下剜了眼她,

很溫柔,卻又很犀利。

他喚她名字,“潤潤。”

不無警告的意味。

卻又勾引與……寵溺。

潤潤忽然想起了那夜。

他拐彎抹角讓她求他,她不肯。

所以,自己的一切優渥待遇皆被取締了,歲歲也沒得見了。

好偏私的帝王。

潤潤壓着不快,起身行了個禮便要走,“臣妾告退。”

阻撓她和姐姐相見有何了不起的,她和歲歲心裏惦記着彼此便好,陛下休想用這種手段讓她屈服。

陛下批閱着奏疏,頭也不擡,依舊心平氣和地說,“嗯。皇貴妃好走。有事再來。”

潤潤哂了聲,他仿佛料定她會再來一樣。當下嗤之以鼻,方要消失,遙遙見一內侍舉案齊眉捧着熱茶入殿來,秀眉白面,文弱身姿,正是張佳年。

潤潤心頭登時咯噔一聲。

佳年,怎麽被陛下叫到太極殿了?

陛下又想作甚。

張佳年把頭垂得很低,與潤潤擦肩而過時雖未曾瞧潤潤,腳步卻頓了頓,對潤潤含情。情愫彌漫。

他是奉命來給陛下奉茶的。

放着宮中那麽多內侍,禦前輪得到張佳年奉茶?怕陛下要蓄意為難。

潤潤劇烈呼吸一口,轉身又回來。

陛下瞥見她來來去去的身影,“愛妃為何去而複返?”

潤潤沉着臉,開口欲諷他兩句。

随即見佳年已按太監的标準跪姿,奉茶于陛下面前,沉默得似一片影子,舉案過眉,等陛下飲用。

那茶,熱騰騰的……

陛下随手一潑,或者随腳一踹,佳年可能就會毀容。

佳年文秀的身子板,這幾日已經被老太監們折磨得很慘了,陛下還要雪上加霜。

潤潤惶惶,改變了口風,道,“臣妾想通了,方才确實是臣妾錯怪陛下了,特意來跟您賠罪。”

陛下輕易揭過,“不知者無過。”

他端起張佳年奉上的熱茶,視線仍停留在奏疏上。

跪地服侍的張佳年落下一滴淚,悄悄的,是尊嚴粉碎的淚。

房內只有三個人,潤潤和張佳年自然是相互惦記,心照不宣,陛下卻若無其事,當這層微妙關系不存在。

潤潤知道,陛下表面越是雲淡風輕,暗地裏下手越狠。

于是她主動道,“那個,臣妾為陛下研磨吧,當臣妾為方才的無禮道歉。”

陛下,“好啊。”

潤潤為張佳年才留下來的,近身過去拿起墨條。她與張佳年,一左一右一跪一站都在侍奉陛下,讓她渾有種夫妻共同為奴的錯覺,她和佳年當過挂名夫妻。

夫妻倆的命運怎麽如此苦呢?

佳年為陛下撤去冷茶換上新茶,目光不經意與潤潤對碰……隔着陛下。

潤潤頓時嘴唇哆嗦,手裏的墨錠劇烈一抖。

佳年亦有小心躲閃之意。

誰敢當着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陛下正當疲憊,舒展了下筋骨,手正好随意撫在潤潤的臀和細腰上。

他來回游走了幾許,“今日怎麽有興致,願意書房多陪陪朕了?”

潤潤脊背挺直,激靈靈發麻。

佳年那個角度,正好能看到這一切。

讪讪,“這本是臣妾該做的。”

“該做的,從前怎麽不做。”

陛下壓低聲音道,“莫非因為朕換了新的下人,所以着急了。”

潤潤猝然回過頭,正好陷在陛下漆黑懾人的眸子中。

她滞了滞,無辜地道,“陛下誤會臣妾了,您換什麽下人與臣妾何幹。您多日沒來臣妾宮裏了,臣妾只是思念您。”

陛下溫溫和和道,“是麽。思念。那你今晚的頭牌該如何。”

回宮之後,她總以各種借口,撤掉自己在敬事房的頭牌。現在頭牌的唯一作用,便是告訴陛下潤潤當夜想不想侍寝。

既然思念,今日頭牌也該挂上去了吧。

潤潤飛快瞥了眼埋首的佳年,微微呲了下牙,“嗯。若陛下成全臣妾和姐姐相見,臣妾也成全陛下。”

陛下解頤一笑,“自然。夫妻本是要互相成全,敦倫更乃人之常情,愛妃之前太害羞了。”

陛下故意這麽說,多有演給張佳年看的意思。男人的嫉妒心,有時候就是這麽微妙。無形的戰場充滿無形的硝煙,潤潤艱難地笑着,不敢答話。

張佳年牙關緊咬,骨節隐隐發青。

他是敢怒不敢言。

皇帝明擺着羞辱他,有何辦法。

陛下抱潤潤坐在了膝頭。

潤潤有些難堪,推诿道,“臣妾還要給陛下研磨呢,況且陛下腿上有傷。”

陛下道,“你研。這條腿好了的。”

他兩只手臂完全圈住她寫字,潤潤整個人都研磨在陛下周身冷香的氣息中。

張佳年還跪在陛下腳下,仿佛并不是來奉茶的,而是被迫過來看陛下寵幸妃子的,他整個人已經完全木讷了。

潤潤被陛下這麽一抱,墨磨得慌張。面前,奏疏的內容清晰展露,文物百官的字跡,名字,各種機密軍務政要,一覽無餘,全部鑽入潤潤的腦袋,潤潤恍恍惚惚。

她急欲道句“臣妾不敢幹政”從陛下懷中逃走,陛下一只手卻将她死死固定住。

坐着,就在此處坐着。

研磨也得在他懷裏研。

潤潤開始後悔剛才主動留下來的決定。

陛下側頭,吻了吻潤潤耳垂。

手下朱筆筆走神龍地勾劃奏疏,仿佛她是他的一種放松劑,案牍勞形之時吸一口她,累的事也就不累了。

從張佳年那個角度望去,兩人的親密感別提了。

滴答滴答的淚花落在地板上,剛才張佳年還能盡量悄無聲息地落淚,現在眼睜睜看着妻子被羞辱,已變得淚如雨下了。

潤潤察覺,假意不認識張佳年,對他道,“奴才還在這兒作甚,由本宮侍奉陛下就好,速速退下。”

張佳年一愣,知潤潤是回護他。

但,他內心的窩囊憋屈之情難以言喻,指甲深深掐如肉裏。

方要走,陛下淡淡道一句,“慢着。”

張佳年怔怔釘在原地。

潤潤擠出微笑,“陛下還不讓他走嗎?他送完了茶,差事已了了,笨手笨腳的礙眼。”

陛下鴉黑的睫毛下垂,專注在奏疏上,緩緩道,“朕的茶尚未飲完,收了茶具再走。”

潤潤道,“哦是嗎,正好臣妾口渴,陛下可否把剩下的茶賞給臣妾。”

說着也不等陛下同意,端起茶杯一口氣喝幹了。她故意飲在方才陛下飲過茶杯邊緣,唇印留在上面,隐晦而富有意趣地,吻了一個。

雖是一個小小動作,陛下被取悅到了。

潤潤怔怔道,“陛下可以讓他走了吧?”

陛下輕哂道,“你怎麽如此關心下人。”

張佳年寂寂站在一旁,似凝固的石頭,背影被痛苦風幹。

潤潤想幫佳年脫困,卻又不敢過于直白地表露內心,“臣妾沒有。臣妾只是着急和陛下過二人世界。”

陛下颔首繼續寫着字,顯然不大相信。他咳了聲,馬上又要将張佳年叫回來,潤潤連忙捂住他喉結。

“陛下……”

陛下微作詫異。

潤潤伏在他懷中,續續道,“臣妾,臣妾晚上将頭牌挂起來,恭迎您聖駕。”

陛下神色這才有點消融的意思。

“不急。若愛妃身體仍抱恙的話,朕依舊宿在太極殿。”

他咽了咽喉嚨,“……朕又沒逼你。”

“陛下當然沒有逼臣妾,一切是臣妾自願的。”

潤潤主動。

兩人啵了好幾下,啵出聲音。

張佳年背對着他們,寂寞空虛冷的感覺已将他淩遲。他身上那麽部位,空蕩蕩的,而皇帝卻強占了他的妻子。

張佳年顏色雪白。

他咬着舌尖,快要咬出血來,如果他現在手裏有一把刀,拼着同歸于盡也要弑君,把潤潤從火坑裏救出來。

——潤潤卻并不想佳年救她。

趕緊走,離開皇帝的視線,這才是她最希望佳年做的。

事實上,她并不怕和陛下冷戰,甚至冷戰起來陛下拿她沒辦法,陛下打了數日地鋪,隐隐有落下風的趨勢。

可佳年一在,陛下稍一拿張佳年威脅,潤潤便失去和陛下對着幹的能力,不得不俯首稱臣。陛下又重新占了上風。

今日若非陛下把張佳年叫到了太極殿,潤潤豈會吐口伺候陛下。

被人拿捏到了軟肋,便是這般痛苦。

張佳年欲狠心,索性抛棄這條性命了,和皇帝好好理論一番,皇帝也不能亂殺人吧?

正激烈做着心理鬥争,潤潤道,“……陛下,可以讓他走了嗎?”

陛下淡淡寵溺,“你安排。”

潤潤,“快退下。”

張佳年捏緊的拳頭又放松了。

久違數日不見,潤潤能對他說的話居然只有冷冰冰的“快退下”。

又情知,潤潤此舉為救他的命,她和他現在都身處旁人屋檐,任憑再強的傲骨也得低頭。

忍着屈辱,終是道了句“告退”離去。

本應說,奴才告退。

但張佳年身為文人清白的堅守不容許他說出這兩個字,即便皇帝砍斷他腦袋。

……

潤潤見佳年離去,才松了口氣。

背後,陛下分不清情感的聲音響起,

“感覺你對他用情還很深,朕倒是有些羨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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