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收信人
47.收信人
“追尾了,估計得半小時。”安珉凡用尋常語氣解釋說。
韓韞目視前方,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淩晨,做完标書,上傳,給何秀雪留言打印。她腦海中的畫面到此為止,好像被人惡意剪輯了,之後一片空白。
“今天是幾號?”她脫口而出。
“12,”安珉凡回答,然後盯着她的筆記本,“寫完了?”
韓韞目光下移,腿上的本子嶄新,是随便走進哪家文具店都能買到的那種。
她的手摸到封面,宛如月亮帶動潮汐般,身不由己地翻開第一頁:
媽,我是語智。
如果你看到這裏,說明已經跟表哥到X市了,是我逼他過來的,我想賭一把。
闵語智的筆跡讓她不敢凝視,韓韞萌生了不祥的預感。
“嗯。”韓韞終于想起來回答安珉凡。
“給誰寫的?”
“我媽。”
安珉凡想問寫的什麽,又頓覺不妥,“聽不聽歌?”
“不了。”韓韞的眼神落回到白紙黑字。
以前,我從書裏看過,說人暈倒了會失去意識,要是你醒了,估計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沒關系,往下看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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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準确來說是今天淩晨,我起床上廁所,發現你在卧室暈過去了。
這行字後面緊跟着“我叫你好幾聲”,但是被兩道橫線劃掉,另起一行重寫了。
我打了急救電話,救護車馬上到了,是兩個年輕阿姨把你搬下樓、擡上擔架的。媽,這是我第一次見擔架。進了救護車,她們給你戴了氧氣面罩,那兩個阿姨問了我好多問題,我不知道怎麽答。
小時候你就教過我,沒人會同情你的眼淚,所以我沒哭,沒讓任何人看到我哭。
下車之後,我想進手術室,護士把我攔下了,她讓我在外面等着,別走遠,大喇叭會叫我進去簽字。自動門關得很慢,我就一直站在外邊,我不敢動,廁所也不敢去上,我怕她們叫我的時候聽不見。
媽,你能稱得上“家屬”的人,除了我就沒別人了吧?
“可以走了。”
笨重的車流緩緩前行,安珉凡卻看到“闵語智”在哭。
“你怎麽了?”
韓韞的眼神被釘在稚嫩的筆跡上,她死死捂住嘴,好像要把自己憋死,眼淚卻不聽話地劃過手指滴在紙上。
後來,醫生把我叫進去,說要做全身麻醉,讓我簽一個什麽責任書,簽完之後我問她,手術要做多久,情況怎麽樣,她說得開了胸才能确定。我問開胸是什麽,她說是把胸膛切開。
我怕,媽,我真的害怕了。
臨走之前,醫生問我是不是自己來的,我說是,她就讓我聯系家裏大人過來。我從簽字的地方出來,正好何阿姨到了,她哭得很厲害,但她一直都在勸我、安慰我。說實話,她的安慰沒有說服力。我看得出來,她很擔心你,她真的是個好人。後來,我聽她跟女兒打電話,她女兒比我小兩歲,最近生病了,沒去上學。
快四點的時候,大姨帶着表哥來了,然後鮑阿姨和喬阿姨也來了。她們雖然沒哭,但臉色很差,她們每個人都在安慰我,但我反而覺得她們更需要安慰。
你瞞了我很多,是吧?我看到你那個診斷報告了,寫着嘗試自殺,我沒開口問,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告訴我,大人都愛面子,大人都覺得自殺丢人,以前我聽人說,只有沒責任心的才會自殺,但我認為不對。如果你醒了,把自殺的原因告訴我,把整個經過都告訴我,好不好?
你覺得我是孩子,理解不了大人的世界,聽了也只會徒增煩惱,那是你太小瞧我了,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你老是念叨,讓我注意身體,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碰,你自己呢?榜樣作用你根本沒做好。大人就這樣,教訓別人滔滔不絕,輪到自己了,根本就是随心所欲。
關于“爸”那件事,如果不是我主動,你還會一直瞞着我,對吧?我可是你的孩子,沒那麽不堪一擊。
這一次,等你醒過來,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好不好?我想知道關于這個家的一切。
手術,大概是淩晨三點多開始的,天很黑,醫院裏人不少,有人打地鋪睡在走廊裏,那種感覺,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我以為手術很快就能結束,天亮了你還是沒出來。表哥去給我買了早飯,但我吃不下,我想吃你做的飯,除了蛋炒飯都行。何阿姨中途回去了,說要打印東西,還得給員工開門,她走之前跟我說了幾句,但我根本沒在聽,因為我在考慮怎麽把你換出來。
按理說,我應該等你做完手術,但是,我要賭一把。
你記不記得一個詞,觸發機制?我懷疑,這件事跟打雷下雨有關。
我看了天氣預報,說X市過了中午就下雨,就求着表哥帶我過來了,他問了我好多次為什麽要這樣,我說過段時間再告訴他。媽,你別跟他聊太多,會露餡的。
韓韞繼續往後翻,紙張中間有道深深的劃痕。她屏住呼吸,好像一用力喘氣,整個人就會化作塵埃。
我六歲的時候,你給我講的一個故事,還記得嗎?你說那是你自己寫的,所以我印象很深。
某天,一個小女孩跟家人走散,在森林迷路了。小女孩雙手合十,祈禱天使把她帶出森林。
她原地站着,等了好久,但天使一直沒出現。
太陽快落山了,小女孩在河邊的石頭坐下,乖乖等着天使,結果,惡魔來了。
惡魔恐吓小女孩,要把她抓進地獄,扔進岩漿。小女孩立即哭了,不管不顧地往前跑,她眼裏都是淚,看不清路,只能一直跑,一直跑……
樹枝打在她臉上、胳膊上,好多地方都出血了,她的鞋子跑掉了,但不能回頭撿,因為有惡魔在追她。
惡魔的笑聲在身後飄,小女孩只能往前逃,她的腳磨破了皮,開始流血,依然在跑。
過了好久好久,惡魔的笑聲不見了。小女孩靠着一塊巨大的岩石停了下來,她以為自己繞回了河邊,卻發現眼前是一條寬闊的馬路。
這就是結局,在被追趕的時間裏,她憑着本能逃出了森林。
當時聽完這個故事,我哭得很厲害,故事裏沒有天使,只有惡魔。但你告訴我,故事裏的惡魔就是天使,天使變成惡魔的樣子降臨,是為了教會她一件事:要相信自己的直覺,不要等別人來救你。
我當時太小了,不能理解你的話。如果那真是天使,為什麽要讓小女孩跑到把腳都磨破了?那種天使,一定是壞天使。
你跟我說,人活着都會受傷,不能老想着依賴別人,得靠自己找出路。
媽,我想救你,所以我憑直覺跟上天賭了一把。
如果你能看到這裏,就說明我贏了。
媽,我們贏了。
車子在細雨中疾馳。安珉凡繃着臉,雙手緊握方向盤,二人正在原路返回。
小時候,韓韞認為世界是一個謎團,以為長大成人就知道該怎麽活了,但閱歷的增加并沒有讓她把世界看得更清楚,因為,命運是個随機的骰子游戲。
她固執地認為闵語智天真、脆弱,需要自己為她遮風擋雨,等回過神來,自己才是被保護的那個。
她想起闵語智六歲前的日子,母女二人住在逼仄的老房子裏,她像被産後抑郁判了無期徒刑,無數次想要終結人生,都是闵語智的叫聲止住了她。
“媽媽,你的衣服髒了。”
“媽媽,我還想吃西瓜。”
“媽媽,你真漂亮。”
“媽媽,你好聰明。”
“媽媽,我們去公園看風筝好不好?”
是闵語智,讓韓韞覺得太陽再次升起是值得的。
車子離醫院越來越近,陰雲逐漸散去,天空一碧如洗。剛一停,韓韞發瘋似的沖出去,一輛黑色轎車開出來,擦着她的胳膊快速駛過。
“小心!”安珉凡抓住她,“這些車都不讓人的!你別跑!”
韓韞咽了口唾沫,因為過分緊張,目光顯得神經兮兮,她不知道怎麽走,只能跟着安珉凡,無論安珉凡問什麽,她都是搖頭或點頭。
做完手術,闵語智被移到家住院部A座,13樓。監護病房共有四張病床,闵語智在靠窗。
語智在替我受難,這是韓韞見到闵語智的第一個念頭。
她以為自己會不管不顧地沖上去,像電視裏演的一樣趴在床沿淚如泉湧,但她沒有,她站在病房門口,任憑自責的念頭在體內生長,膨脹,上升,爆炸,整個人四分五裂。
闵語智戴着氧氣面罩,身上插着管子,手指的夾子連着監護儀,上面的數字在不斷變動。
韓雪竹上來問他們去哪兒了,表情略帶嗔怒,安珉凡把她拉到一邊,“媽,先別說話,語智受刺激了,有點不大正常。”
“不正常?”韓雪竹望向“闵語智”,她站在床頭,像在忏悔。
韓韞聽到自己的呼吸放緩了,身體重心越來越低,周遭的聲音越來越遠。
“語智!”韓雪竹扶住她,“你媽已經倒了,可不能再倒一個!你趕緊回家休息!”
“不,我要陪着。”
“你媽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你先回家好好休息,睡一覺。”
安珉凡拍拍“闵語智”的後背,“我先送你回家,休息休息再來,你從淩晨就沒合過眼,這樣不行的。”
韓韞像上弦的娃娃一樣木讷地搖頭,她已經恍惚了。
“語智,你先跟你哥回家,我已經打電話找陪護了,她馬上就到。聽大姨的話,好不好?”
面前的護士用力拍響床頭鈴,一路大喊跑了出去。
“心率降了!”
韓韞的視線顫抖着移到監護儀上,數字從67降到62,接着是57,50,42……
“家屬讓開!”
病房裏腳步雜沓,輪子在地面極速劃過。
“心肺複蘇!”
遮光簾“唰”地拉上,就這樣,韓韞和闵語智被一層米色布料隔開了。
金屬器皿互相摩擦碰撞,病房裏的其他人叽叽喳喳,身後的韓雪竹仰頭嘆氣,儀器“滴滴滴”叫個不停。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響,越來越亂,而韓韞卻不覺得吵,因為她在下墜,越來越深,越來越遠,越來越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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